33、喂
送走方簡,歐陽睿快步走回了病房。
齊寧仍是他離開時那個姿勢,手裡捧了一本書看著,清雅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迷離柔和,長睫在眼下形成一圈淡淡的陰影,一閃一閃的煞是好看,歐陽睿倚在門外,看他看得出神。
不經意的一抬頭,齊寧便看見了他。
「他們走了嗎?」應該說些什麼打破目前沉默的氣氛,只是聲音有些僵硬。
歐陽睿揚唇笑了笑,「都走了,餓了嗎?咱們吃飯吧。」
齊寧想說飯還沒到呢,結果歐陽睿的話音剛落,便有幾個手裡端著托盤穿著統一白色制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歐陽睿親手將小方桌搬到床邊,然後從托盤裡端出富含營養的飯菜擺在桌上,齊寧被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到,只能呆呆的坐著,連那些年輕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回過神來時就看見歐陽睿修長的手指出現在眼前,他的掌心裡托著一個精緻的小碗,裡面的濃湯香得令人垂涎。
「醫生剛剛說你可以吃東西了,但只能吃流質食物,所以暫時先喝點湯。」
歐陽睿左手端著湯碗,右手拿著小勺,擺明了準備親自餵食。
齊寧猶豫了,雖然……自己對這人是存著見不得人的心思,可是被對方這麼無微不致的照顧著,還是覺得不太好,「我自己來就好了。」
「你現在受傷了,不能亂動,來,張嘴。」歐陽睿仍是笑著,語氣卻不容反駁。
齊寧看了看他,猶豫了片刻便乖乖的張嘴喝湯。
歐陽睿照顧人的手法雖然有些生疏,但總的來說還是好的,又因著這其中滲著的深情和細心,倒也能勉強及格,齊寧被餵飽了,發現歐陽睿卻是一口沒動,於是心裡更加不安,「市長,我已經吃飽了,你快吃飯吧。」
男人抬起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黑眸直直的看著他,「不要叫我市長。」
齊寧傻眼,不叫市長該叫什麼?
「叫我的名字。」男人用低沉婉轉的嗓音說道,安靜的房間裡立刻掀起一股名為曖昧的狂潮,齊寧飛快的別過頭去,反應生澀得如同稚嫩的孩童。
過了很久很久,安靜的房間裡才響起某人低低的聲音:「歐……歐陽睿。」
歐陽睿滿意的笑了,這才拿起碗筷開始進行遲來的晚餐。
單人病房雖然只有一張床,可是,在得知市長大人要親自留守後,院方立刻派人搬來了特級病床讓市長大人享用,哪知市長大人大手一揮,淡淡的說:「我只是在這裡看護表弟而已,不用搞特殊,我睡沙發就好。」
院方派來的人為難了,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果然小弟難當啊。
最後還是病床上的清秀少年解了圍:「不如把床留著吧,反正這房間很大。」
市長大人也難得的鬆了口,小弟們手腳麻利的將床鋪好逃也似的跑了。
齊寧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著隔壁床上的人,微弱的燈光從窗外透進來,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雖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是更多的卻是滿心的知足和喜悅。
曾經以為的一生絕望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生改變,如今的幸福竟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是否太過幸福也是一種罪過?
有一種彷徨不安的情緒迅速的佔滿心房,齊寧深吸一口氣,視線在黑暗中變得模糊。
願這一生能有此人相伴,若真如此,即使要他短命十年也甘願。
齊寧在黑暗中上揚起形狀優美的唇角,慢慢的閉上眼睛,很快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歐陽睿已經離開了,齊寧睜開眼,首先看見齊夏的臉。
齊夏來得比他預計的還要早。
「哥,傷口還有沒有痛?」齊夏握著他的手,還是止不住的擔心。
齊寧搖搖頭,想問些什麼又不知該怎麼開口,聰明如齊夏自然立刻明白了哥哥眼底的閃爍,忙笑道:「今天是師傅送我來的,歐陽大哥跟師傅一起走了,臨走時要我好好照顧你,說他下午再過來。」
看著齊夏笑容滿面的臉,齊寧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白羽的真正身份。
或許,齊夏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吧。
「小夏,你知道你師傅是做什麼的嗎?」想了一會兒,齊寧終於開口。
齊夏正將保溫瓶裡的湯盛進碗裡,聽見他的話連動作都沒有遲疑,自然的說道:「警察嘛,我知道啊。」
這倒讓齊寧有些始料未及。
「我聽東哥說師傅是刑警隊長,剛知道那會兒我好驚訝哦,想到這麼溫柔的一個人竟然是警察,太不可思議了,東哥跟我說了很多師傅的事,他抓犯人的那些事跡聽得我不得不相信他完全是一個讓罪犯聞風喪膽的警察。」齊夏臉上依然帶著笑容,說話的時候眼睛明亮有神,齊寧摸了摸她的頭髮,跟著笑了。
其實白羽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罷了。
因為前世經歷得太多,看待人和物的時候難免會將之複雜化,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很單純的不是嗎?至少,除了李風以外,他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好的。
無論白羽是廚師還是警察,對他齊寧來說都是一個關係不好不壞的人罷了。
「對了,哥,我剛來的時候看見門外有好多人哦。」齊夏坐近了一些,將勺子裡的湯餵進他嘴裡。
齊寧將湯喝下去,問道:「什麼人?」
「不太清楚,但是那些人看見師傅都跟他打招呼,看起來好像是手下,但是他們穿的都是便裝,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警察。」
齊寧微皺起眉,半天沒說話。
「哥,你怎麼了?」
「哦,沒事,你這兩天沒事就別出門知道嗎?」
「嗯。」
下午歐陽睿沒有來,來的竟是白羽。
齊寧已經可以坐起身來了,白羽來的時候他正在看書,齊夏昨晚擔心哥哥沒睡好,此時正躺在沙發上睡覺,白羽進來的時候沒發出什麼聲音,直到人走近了齊寧才發現他。
「好些了嗎?」白羽的語氣很自然,彷彿與齊寧已是多年的好友。
齊寧也不造作,淡淡的笑:「今天已經不痛了,你怎麼來了?」
白羽垂下頭似乎在想怎麼措辭好,良久才輕聲說道:「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齊寧看著他臉上明顯的愧疚神色,有些不明所以,「這怎麼能怪你呢?這只是意外罷了,你不要往心裡去。」雖然開槍的是警局的人,可是白羽卻將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這讓齊寧覺得有些小題大作,更何況,他受傷並不是因為白羽,只是因為他選擇幫吳越剛而已。
「你現在受傷了,應該要晚點去北大報到吧?」白羽突然叉開話題,齊寧低頭看了看纏著紗布的左手,笑道:「我已經買好票了,這點傷不會影響的。」
白羽皺了皺眉,「還是等傷養好了再走。」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大問題,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齊寧仍是笑,態度卻意外的堅持。
一時間房間安靜了下來,白羽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臉上的神色一直很平靜,那是一種全然陌生的冷靜,在齊寧的映像裡,只有當一個人遇見一個根本無法解決的困難進才會出現。
這樣的神色他見過許多,曾經,這樣的神情,在他自己的臉上頻頻出現過。
最後白羽什麼都沒說的走了,齊寧倚在床頭,清秀的臉上一片沉思。
齊寧畢竟傷的不是腿,於是白羽走後不久他就下了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齊夏,他慢慢的走出病房,房門外果然站著十幾個穿著便裝的男子,他們留著整齊的寸板,身體精瘦修長,包裹在衣料下的身軀強健有力,均規矩的筆直站著,齊寧站在門口,走廊裡那些人卻仍是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連房門打開的聲音也當作沒聽見。
看著這些冷靜得不像話的男人,齊寧表現得也相當鎮靜。
他知道這些人對他沒有惡意,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只是普通的意外受傷,白羽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來守著?抑或是歐陽睿……
不遠處的電梯在這時突然叮的一聲打開了,一個身體修長的男人大步走了出來,他穿著鐵灰色的手工西裝,腳上的意大利皮鞋在地面上敲打出有序的聲響,俊臉上一片肅穆,在看見門口的齊寧時臉上的表情才慢慢的緩和下來。
齊寧直直的看著他慢慢走近,看著那人臉上溫潤的笑,看見他修長的手指慢慢抬起揉上了自己的發,頭上傳來的屬於對方的溫度似乎帶著灼傷人的氣息,齊寧呼吸有些不穩,又快速的被掩蓋過去。
「怎麼下床了?」歐陽睿的聲音溫柔如水,含著濃濃的笑意。
齊寧任他的手揉著自己的發心,近乎貪婪的想要吸收對方更多的溫柔,若時間就此停住,他想,人生也能完美。
「我已經好很多了,老呆在床上會發霉。」齊寧淡笑著回答,語氣卻有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調皮。
歐陽睿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彷彿要將眼前這清秀的少年完全的吸入眼睛裡才好。
似乎無法承受對方過於熱烈的目光,齊寧微微別開頭去,留給歐陽睿一個好看的側臉,歐陽睿愣了一下,眼神才恢復澄清,笑著說道:「你是病人,還是要多休息才行。」於是自然的挽了齊寧的肩,將人帶進了房間裡。
兩人進了屋,齊夏還是沒有醒,齊寧看著她蜷縮一團的身影有些心疼,想拿張被子給她蓋上,哪知身邊的男人更快,才一眨眼功夫,齊夏身上已多了一件屬於男人的衣服。
齊寧看著歐陽睿認真仔細的臉,心裡突然一片空白。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竟然將這件事忘了———歐陽睿喜歡女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