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難
「其實咱們市應該多建幾個遊樂場,公園設施已經老化,小孩們週末除了在街上晃根本沒有可以去玩的地方。」歐陽睿的聲音將他游神的思緒拉回來,齊寧心裡一動,又聽歐陽睿說:「如果我要在民環路附近建遊樂場,你怎麼看?」他的目光直直的定在齊寧身上,彷彿齊寧的答案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果然猜對了。
爸媽留下來的那套房子果然要被拆掉,要被興建成供人遊玩的場所,「是像迪斯尼那樣的嗎?」不知為什麼,此刻談論這件事,心竟能如此的平靜,彷彿不會再害怕失去關於爸媽珍貴的回憶,不再害怕午夜夢迴時找不到依靠,此刻剩下的只有全然的平靜和坦然。
歐陽睿將雞腿串在鐵釵上,仔細的在上面刷上醬油和辣椒粉,才慢慢回答:「目前大概還不行,但是,我想我們應該可以建一個國內首屈一指的遊樂場,娛樂、飲食、購物和旅遊連成一線。」
齊寧點點頭,「旅遊帶動消費和經濟發展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首先要考慮的是興建遊樂場和周邊的一切服務設施所要花費的費用,若因此負債纍纍,恐怕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以前在監獄裡跟那些經濟罪犯們學到的東西終不可能一點用處也無。
「費用不是問題,明天我就讓小棋擬個方案出來,到時候再開會決定。」說話間,歐陽睿手裡的那串雞腿已經烤熟了,只見他將雞腿放進盤子裡,再用小刀在上面劃了幾條口子,再拿了刷子往上面刷上香料和芝麻油,再烤的時候濃郁的肉香便撲鼻而來,齊寧盯著他手裡的雞腿,暗暗吞口水,怎麼看都很好吃的樣子啊。
「喏,小心燙。」歐陽睿將已經完全熟透的雞腿遞到他面前,眼睛在燈火的映襯下格外耀眼。
齊寧尷尬的不知該接還是不接,自己這個吃白食的先吃上了,終歸覺得不好,歐陽睿卻只是笑,將雞腿用刀切了塊遞給他,這次齊寧沒再推遲,拿了筷子開吃起來,入口的是濃郁嫩滑的雞肉,好吃得連舌頭都想吞進去。
四周有很多人都在燒烤,他們大笑著喝酒吃肉,在濃郁的夜色下顯得婉轉而粗獷,不遠處的大海微微的翻滾著海浪,齊寧看得出神,連手裡的筷子也不知道什麼放下了,「小時候爸媽經常帶我和齊夏來這裡玩,那時候天似乎更高一些,海水也更澄清,齊夏總喜歡牽我媽的手光著腳丫跑到淺灘的地方玩,我和我爸會站在岸邊看著她們,這是我和我爸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如果她們能一直在我身邊,我想我可以接受任何生命給予的考驗,我爸常說,大海能夠容納百川,人也要像大海一樣有容人的氣量,不拘小節,但是我做不到。」
齊夏的死讓他失去理智,心裡只有一個聲音:要將罪魁禍首千刀萬剮。
於是李風死了,他坐牢了,人生也被徹底毀了。
若能夠選擇,他想,他還會再來一次,殺了李風替齊夏報仇,蹲監獄直到死。
其實他不怕死,也不怕前途盡毀,他最怕的,是唯一的親人離他遠去,從此這世上,只剩下他孤獨存活。
「人生本就是如此,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每一件都要細算下來,只會讓自己活得更累,更何況,在我看來,你已經很好。」歐陽睿一直看著他,聲音在微弱的海風中有些模糊,語氣卻堅定無比,齊寧愣愣的看向他,在那人深邃的眼眸中看見了一抹微光,彷彿黎明前的晨曦,微弱卻明亮。
這一刻,齊寧幾乎想要落淚。
他曾遭遇人生最難堪的處境時不曾落過的眼淚,在此刻,在這個叫做歐陽睿的人面前,第一次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將所有的沉寂和苦痛通通化作眼淚排出體外,從此只餘珍惜和把握。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的母親是我爸的第二個老婆?」歐陽睿仍在細細的烤著一塊年糕,雪白的糕身被塗上了引人食慾的調料,齊寧看著那塊年糕竟無法抬起頭去注視那人的臉,害怕在上面看見痛苦和別的低落的情緒。
任何與負面情緒有關的情緒都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他記憶裡的歐陽睿年輕內斂、沉穩有力,這樣的一個人必然有一個完美的家庭,精明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那才是齊寧心裡的關於歐陽睿的家庭。
「那時候我還太小,不明白為什麼我爸可以當著我媽的面跟別的女人親熱,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媽看見這一切還能如此平靜,直到我十歲那年,我媽對我說,若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就必須選擇,要麼在家做個一生被規劃好的大少爺,要麼走出去,走那一條自己想走的路。」歐陽睿的聲音平靜得出奇,彷彿在說別人的事,齊寧愣愣的坐在那裡,找不到任何筆墨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歐陽睿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為什麼要說?為什麼?
「你選了一條最難的路。」久久,齊寧找到自己的聲音。
對面的男人英俊的臉依然帶著微笑,彷彿剛剛只是齊寧在做夢,夢見歐陽睿對他吐露內心的秘密,述說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若想人生不被控制,自然要放手一搏。」男人說話時上揚的唇角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飽滿濕潤,齊寧直直的看著那兩片薄唇,突然生出想要親上去的沖/動,到底還是有些自制力才沒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齊寧,若想擁有自己原本不該擁有的東西,就必須學會取捨。」歐陽睿突然說了一句,齊寧猶地迎上他的視線,然後又像被火燒似的迅速的別開頭去,驚慌的側臉讓對面的男人心情更加舒坦,連帶著一向只是溫和的臉上也出現了難得一見的舒心的笑容,周圍已經有好幾桌客人看了過來,眾人心裡疑惑著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市長大人竟會如此爽朗的笑究竟是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