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前世(六)
氤氳的水汽沾染著四周雪白的牆壁,年輕的市長站在蓬蓮頭下,水滴打濕了他黑色的秀髮,涎著光潔的額頭一路滑下來,流過肌膚上那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吻痕,他慢慢的抬起手按住眼睛,用力得幾乎要將眼睛弄瞎,但他還是感覺到了有濕熱的東西從眼睛裡流下來,落在腳下的地板上面。
牆鏡筆直的出現在眼前,他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男人,那張英俊的臉上寫滿了一種叫做悲傷的氣息。
熱水沖刷著身後的傷口,他仍筆直的站著,仍溫水一遍一遍的流過,只是抿著唇,幽暗的眼眸愈發深邃。
終於,他披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傷口讓他的腳步變得緩慢,卻仍是一步一步的堅定有力。
當他走到客廳的時候,沙發上已經坐著一個人,那人站起身來看著他,視線停留在浴袍無法掩飾的脖頸上,那一片一片的紅痕是個人都明白是什麼,蕭言大步走過去,立在他面前,「你答應過我絕不會做傻事的!」
歐陽睿露出一抹笑,拍拍他的肩,「我沒事。」
他邊說邊繞開蕭言,來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蕭言跟在他身後,聲音高揚得都在顫抖,「歐陽睿,你真的是瘋了!為了一個齊寧,你竟然連自尊都可以不要!」
聞言,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猶地抬起頭來,銳利的眼神定格在蕭言慍怒的臉上,「蕭言,不要讓我有打你的機會。」
語氣雖輕,效果卻非常大。
蕭言只是抿唇,不再說話,轉而會在對面的沙發上生悶氣。
歐陽睿見他的神情,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你們可以不用插手這件事,畢竟,齊寧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罷了,我知道白羽和方簡他們遇上了麻煩,對於這一切我感到很抱歉,我……」
「別說了。」蕭言打斷他的話,「你知道我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齊寧……他雖然跟我們沒什麼交情,但是,即然是你喜歡的人,我們自然會待他如兄弟。」
歐陽睿看著他,微微笑道,「謝謝。」
蕭言擺擺手,眼神在他身上打轉,「他……有沒有傷了你?我給你上藥。」
「不用,這點傷不算什麼。」歐陽睿仍是淡淡的微笑著,眼神卻說不出的嗜血,然後繼續說道:「你讓白羽想辦法派人混進去,齊寧……在裡面過得很辛苦。」他垂下頭去,聲音也跟著低沉了下來,蕭言輕皺起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罵道:「那個混蛋!當初真是看走了眼!我現在就讓人去做了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身邊有很多爪牙一不小心就會打草驚蛇,記得上次被我送進去的那個李亮嗎?」歐陽睿擺擺手,輕聲說道。
蕭言凝神想了一會兒,不確定的問:「你說的是那個給齊寧下藥的人?」
歐陽睿點點頭,「我又去了一次藍情酒吧,酒保說,齊夏的確是被阿風綁過去的,但是,阿風和他的手下被人綁在了包房裡,而有人看見,李亮曾在那裡出現過,這與齊夏在藍情的時間差不多。」
蕭言沉眉說道:「你的意思是,李亮與齊夏的死有關?李亮也是他的人!」
「很有可能,他盯著我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他修長的手指撫在額頭上,神情有些疲倦,蕭言看了看他,「白羽今天又打電話給我了。」
歐陽睿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找個時間告訴他吧。」
蕭言幾不可聞的點點頭,房間裡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又坐了一會兒,蕭言才起身離開,歐陽睿在他走出房門前叫住了他,「想辦法讓謝東去看看他,帶些吃的和用的。」
「我知道。」蕭言答應著,心裡不覺愴然。
歐陽睿起身走近他,突然緊緊的抱住了他,聲音低沉婉轉,「言,我不是一個好哥哥,對不起,為了齊寧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所以,我希望你和謝東不要捲進來,有些東西我一個人面對就好。」
蕭言反手擁住他,突然笑了,「你傻呀,我是你弟弟,咱們身上流的是一樣的血,更何況,以阿東那緊張齊寧的性子,你覺得你能說服他袖手旁觀嗎?」
歐陽睿淡淡的笑了笑,「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兩個人擁抱了很久才放開,蕭言看著面對年輕英俊的男人,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哥。」
直到蕭言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歐陽睿才轉身進屋,安靜的房間空獷得很,彷彿巨大的墳墓毫無生氣,他站在門口,看著眼前他住了不到一年的房子突然想笑,人道世事無常,哪知當生活要毀滅一個人的時候,竟然只需要彈指一揮。
蕭言找了個時間約了白羽和方簡出來,謝東伴其左右。
有些事開頭的時候很困難,蕭言沉默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慢慢的開始說話。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說話的速度很緩慢,白羽和方簡從最開始的震驚到不敢置信再到憤怒不過用了短短的半個小時,謝東一直坐在一邊沒吭聲,拳頭卻握得很緊。
他果然沒有看錯啊,那個人愛阿寧已經到了不能再愛的地步了。
能夠被這樣的一個人深深的愛著,是阿寧的福氣,也是市長大人的福氣。
只願上天開眼,讓這兩個人終能成眷屬,一世安好。
這是謝東此刻最強烈真摯的願望。
往往越真心的願望越不可能實現,白羽的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害死齊夏的兇手是李亮。
李風的死為齊寧誤殺。
這是一個策劃已久的陰謀。
一切證據通通指向一個人,一個高高在上優雅絕然的人,一個為廣大人民依賴的中央檢察院院長———陳柏然。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李風只是陳柏然用來讓齊寧以殺人罪名入獄的棋子?」謝東捏著手上的調查結果,低聲說道。
白羽點點頭,「李亮從李風手裡抓走齊夏,再將殺人的罪名推到李風頭上,齊寧失去理智自然無法正常判斷到底誰是兇手,所以,就造成了李風被誤殺的結果,事實證明,陳柏然是一個對弈高手,他只需要說幾句話,就能將對方將得毫無還手之力,然後得到自己想要的。」
白羽的話一出,幾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有些沉悶,謝東突然說道:「若阿寧知道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我想他大概會難過多一點。」方簡淡淡的說道,視線停留在放在膝頭的電腦上。
謝東點點頭,低下了頭,「他一定會很難過的,那才是真正的阿寧。」
「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將他拉下馬。」蕭言看了看白羽,做總結性發言。
「那還等什麼,咱們現在就上北京告陳柏然!」謝東說著就要站起身,卻被蕭言攔住,「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謝東著急的問。
方簡從電腦裡抬起頭來,「這些證據都是我們靠非法手段獲取的,無法成為證據,所以,就算我們現在去了北京,也沒有任何結果,法律只相信證據。」
「那怎麼辦?難道讓阿寧繼續呆在裡面?那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阿寧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臉色蒼白得嚇人,我一點都不想承認那個面如死灰,眼神黯淡的人是我認識的那個齊寧。」謝東咬著牙說道,情緒有些不穩,蕭言忙將人拉進懷裡,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救出齊寧的。」
9月15號。
齊寧入獄的第三個月,李亮被人發現死在自己家裡,死時全身赤/裸,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他的眼睛大大的瞪著,永遠都閉不上了。
第三天,歐陽睿差點死在陳柏然的床上。
「小睿,我沒想過你會反擊。」陳柏然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床上癱軟的男人。
歐陽睿抬起眼來看他一眼,唇角微微含笑,「老師,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
檢察長一把抓住床上人的黑髮,咬牙道:「若想那孩子不吃苦頭,就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我不敢保證你會不會在明天早上聽到他的死訊,原因是畏罪自殺。」
聞言,歐陽睿心裡一怔,再不多說。
陳柏然滿意的笑了笑,俯□去在那英俊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滿意的離開。
時間在每個人的心上走過,緩慢的如同烏龜爬行一般,艱難又深刻的走了過去。
第三年的夏天,市長大人28歲,世事在他英俊的臉上刻下了成熟和內斂的痕跡,他不再微笑,臉上永遠只有一種表情,一種叫做沒有表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