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前世(四)
令人奇怪的是,整件事中,除了齊寧被判刑,李風死亡之外,沒有牽扯出任何別的人事物,一切彷彿被設定好似的,隨著齊寧被判入獄後埋入塵土。
雖然齊寧已經判刑,李家卻並不打算善罷甘休。
李風的死對李家兩老的刺激太大,他們只想將這兇手千刀萬剮才好。
身為表親的歐陽睿自然是李家找上的頭號對象,裝修奢華的客廳裡,歐陽睿靜靜的坐在下首。
正前方的真皮沙發上,李風的父親,李家當家人看著眼前這個倍受關注的優秀年輕人,緩緩的開口:「小睿,風兒已經去了,人死不能復生,但是,那個傷他的人還沒有死,所以,你去把那個人提到我面前,我要親自處理。」
李銳嚴的聲音並不高,在安靜的大廳裡迴盪,說不出的肅殺。
歐陽睿沉吟片刻,這才慢慢說道:「那人已經被判刑了,以我的官職恐怕無能為力。」
「人關在你的建寧市你竟然說你辦不了這件事,小睿,你跟風兒從小一起長大,難道就打算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白白死去嗎?」李銳嚴目光微沉,語氣裡透著強硬。
「舅舅,我確實辦不到。」歐陽睿抬起頭來迎上他的視線,聲音不卑不亢。
李銳嚴雖不滿,卻沒再說什麼。
歐陽睿走出李家大門後,立刻撥了白羽電話,「齊寧今天就會入獄,你打點一下。」
白羽沉默了一會兒,無力的說道:「睿哥,沒用了。」
心猶地一顫,「什麼意思?」
「檢察院的人已經插手了這件事,我們的人根本深入不了,更何況,現在還有李家的人橫在眼前,齊寧……怕是要吃些苦頭了。」白羽的聲音很輕,彷彿風一吹就會飄一般,歐陽睿一個字一個字的聽完,只覺眼前一片空白。
會被送進監獄的人大部分都是窮凶極惡的,齊寧那樣的人進去裡面只有死路一條。
如今不能打點一切,後果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得多。
歐陽睿握著手機的手有些拿不住,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檢察院是誰負責這件事?」
「好像是一個叫莫源的人。」
歐陽睿應了一聲便切斷了電話。
他上了車,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發動車子。
只是凝視看著錢包裡的那張照片,以藍天白雲為背景,照片上的少年穿著天藍色的校服,正站在學校的操場上,他笑得很開心,笑容像星塵一樣璀璨奪目,有讓人忘卻一切的魔力。
齊寧,齊寧。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照片上少年的臉,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叫做深情的光芒。
私人會所的包房裡,幾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誰都沒有說話,空氣裡透著沉悶和壓抑。
「找陳叔幫忙吧。」方簡突然出聲,其他幾個人均抬眼望著他。
方簡在眾人的目光下冷靜的分析道:「檢察院會插手這件事多半是李家人從中授意,李家那兩尊大佛出理,檢察院不可能坐視不理,陳叔是檢察院院長,我們把齊寧的情況說給他聽,我想,就算他不能做到讓齊寧完全無罪,至少也能讓他在牢裡平安順利。」
白羽點點頭,附和道:「如今只有這個辦法了。」
一直處於消極狀態的謝東這才打起了一點精神,「那個陳叔在哪裡?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幫忙吧。」
「事實上,我跟睿幾天前就已經試過了,但他的助理說他在國外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一直沉默的蕭言輕輕說道,謝東只覺得心裡剛剛燃起的那點火星「撲」一下又滅了。
白羽看著蕭言,皺著英眉,「你跟睿有事瞞著我們。」堅定的語氣讓蕭言無從反駁,歎了口氣,「本來睿讓我不要說的,但是咱們做兄弟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說到這裡,他突然抬起頭來看著白羽,「我跟睿被掃地出門了。」
幾個人瞬間愣在當場,過了一會兒謝東才魏顫顫的問:「什……什麼意思?」
謝東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淡笑道:「因為睿表明了不願交出齊寧的態度,李家人強力施壓,那個人為了不讓自己的利益被損壞,所以決定棄車保帥,我從小在那個家就是個擺設,所以無論如何我都無所謂,只是睿……他從小被眾星捧月,再加上齊寧的事,我很擔心他會撐不住。」
那個人指的自然是歐陽家的家長,歐陽睿和蕭言共同的父親———歐陽賢。
「那他媽呢?看見兒子遭遇了這種事,她是不是應該站出來?」謝東急切的問道,他一直將歐陽睿視為能救齊寧的第一人,如今這個希望就這麼毫無預期的破滅,只覺得心急如焚。
蕭言搖搖頭,「二媽已經盡了力了,只是,她人單力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所以,對於李家來說她已經沒有任何影響力了。」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白羽和方簡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後,便是一臉的沉靜,彷彿對於事態會如此發展沒有多少意外,只是,兩個人同樣眉頭緊鎖,對眼前的事沒有任何解決的方案。
「白羽,你和方簡是不是也遇到麻煩了?」蕭言突然看向對面的兩個人,雖然是問句,卻帶著絕對的肯定。
聞言,方簡點了點頭,「事務所最近的生意一落千丈,有人暗中做了手腳,有人寫了匿名信說白羽私生活不檢點,喜歡男人,現在上頭已經在徹查這件事。」
「呵呵,看來這次咱們是腹背受敵了啊。」蕭言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謝東擔心的看著他,看來這次,對方是有備而來,想要將歐陽睿身邊的幾個得力干將個個擊破,這招實在是太狠了!
「睿呢?」蕭言突然問道。
白羽搖搖頭,「我已經跟他失去聯繫一天了。」
聽了這話,蕭言霍地從沙發上起身,直直的朝外面走,在門口差點與迎面走來的歐陽睿撞個正著,歐陽睿扶住他,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冒失。」
「你去哪裡了?」蕭言將他拉進房間,辟頭問道,語氣說不出的緊張。
歐陽睿目光微閃,隨即笑道:「隨便走走,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他一直都是嚴肅的人,笑容在那張臉幾乎沒怎麼出現過,如今這樣溫和的笑著,彷彿春風一般令人舒坦暢快。
蕭言還想說話,卻見白羽幾個人正不解的看著他倆,於是只是好閉上嘴巴,坐在一旁生悶氣。
「你們也該餓了吧,吃飯吧,我請客。」歐陽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開口說道。
白羽讓謝東和方簡先走,自己和蕭言留了下來,歐陽睿見門又重新關上,看向白羽:「怎麼了?」
「睿哥,你去哪裡了?有什麼事瞞著我?」白羽連問了兩個問題,緊逼不退。
歐陽睿仍舊在笑,自然的答:「昨天我跟小棋下了趟基層,手機沒電所以沒跟你們聯繫,我沒有什麼事瞞著你,真的。」
白羽緊抿著唇,終於沒有再問下去。
蕭言看了他一眼,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他們都知道歐陽睿在說謊,可是,卻沒有辦法去戳穿這個蹩腳的謊言。
「我知道你們心裡怨齊寧任性,可是,若他不去自首,那他就不是我心裡的那個齊寧,救齊寧其實只是我一個人的事,可是能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很高興,齊寧知道了也一定會很高興,他在我心裡的位置你們比誰都懂,所以不要再問,有些事以後你們會慢慢明白。」歐陽睿歎息一聲,走過去將兩人緊緊的摟住,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勒得人生疼,蕭言和白羽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反手抱住了他,三個人緊緊的抱在一起,彷彿密不可分的整體,注定無法分割。
幾個人吃過飯後便各自開車離去,車子一路飛馳,謝東將視線抽回來看向身邊開車的男人,「你今天為什麼那麼緊張歐陽睿去哪裡了?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蕭言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臉色有些難看,但他很快就恢復如常,笑道:「現在外面風聲緊,李家的人若想對付他是輕而易舉的事,我怕他出事。」
謝東看了看他,說道:「他是不是想到救阿寧的辦法了?」
「為什麼這樣說?」
「他今天從頭到尾連阿寧提都沒提過,以他對阿寧的緊張程度,這太不正常了,是不是那個辦法很困難?」謝東重新看向身邊的人,發現蕭言正冷冽的臉。
「你怎麼了?」
蕭言搖搖頭,將車停在路邊上,突然俯過身來抱住他,「這段時間你要跟著我,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次謝東乖乖的沒有反對,因為蕭言說得對,那些人既然會對白羽他們下手,那身為阿寧從小的鐵哥們的自己,對方自然同樣不會放過。
身為最高檢察機關的中央檢察院是整個國家的重要機構,宏偉的建築安靜的立於國土之上,門前的石獅駐守,氣勢恢弘,代表國家的徽章堅固的立於建築之上,遠遠看著便讓人肅然起敬。
歐陽睿大步走進大門,熟悉的穿過無數辦公廳,最後來到了最頂層的檢察院院長門前。
「歐陽先生,檢察長出國學術交流了,你……」
助理的話還沒說完,院長室門的突然開了,一個中年男人正笑盈盈的站在門後,溫和的說道:「小李,你先忙吧。」助理這才轉身離去,陳柏然將歐陽睿讓進屋,「小睿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老師,我來請你幫忙。」歐陽睿站在屋中央,直接了當的說。
陳柏然倒茶的手猶地一頓,然後又恢復了笑容,「你說。」
「齊寧的事你該知道吧,我想救他。」歐陽睿看著面前長相清秀的中年男人,一字一頓的說。
陳柏然將精緻的茶杯推到他跟前,輕聲說道:「小睿,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呢。」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凝視著手裡的茶杯,語氣從容,沒有一絲波瀾。
歐陽睿目光微閃,沒有說話。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竟會為了那樣一個默默無名的人來找我。」陳柏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臉上已不復先前的溫和,而是陰沉得如同黑夜一般凝重。
「不,老師,我在求你。」歐陽睿看著他,淡淡的說道。
檢察長清秀的臉上佈滿了憤懣和不甘,大聲吼道:「求我?你竟然為了那樣的一個人求我?他有什麼好?有什麼我比不上的東西?你告訴我!」
歐陽睿壓下心底的難過和無奈,眼睛裡仍是一片清明,「他在我眼裡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