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緩緩地張開惺忪的雙眼,愷皓旭略回過頭,迎上一旁已醒來、正斜趴在他身邊凝視他的異母弟弟。
「早呀,大哥,睡得好嗎?」愷艷夜揚起淡淡的笑容問道。
啟開雙唇想回答,但喉頭卻有些乾澀。
嚥了口唾沫後,他才無精打采地將頭轉正:「好累……」
對他打不起精神的回答,愷艷夜抿嘴偷笑一聲,然後裝模作樣地蹙起眉頭。
「一大清早就喊累,接下來怎麼辦呀?」
愷皓旭立刻不悅地瞪他一眼。
「還不都是你害的。」他喃喃地道。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從他被監禁在這裡的那一晚開始,這個不知疲倦為何物的男人每夜都有著沒完沒了的索求,也不管他是否沒了響應他的氣力。
尤其最讓他應付不來的,是他那非得逗得他開口要求的把戲,以及不讓他得到滿足的怪異行徑。
光是這種和從前截然不同的舉止,就讓他氣力大拜地難以招架。
只要一想到自己因忍無可忍而哀求艷夜滿足他的情景,羞恥和慚愧的火焰便足以將他從髮根到腳尖燒得一絲不剩。
而當中最可恨的,莫過於他明知這是他一手策劃、卻只能束手無策地掉入這個陷阱,毫無選擇地向他低聲哀求。
早已習慣被那雙大手撫觸的身體,就是不爭氣地讓愷皓旭總是在事後對自己的軟弱咬牙切齒。
不過,唯一讓他覺得略微寬慰的,是艷夜的眼中並沒有一絲一毫他預期的惡意及譏諷,反倒充滿了一種……懇求的神情。
「你不喜歡嗎?」
聽到耳邊傳來那令人火大的聲音,愷皓旭忍不住對他猛皺眉。
「那還用說!」
「真的不喜歡?」
他的手包住他的脆弱部位,驀地一攏。
「唔!」
驚喘一聲,愷皓旭連忙拉開那已點燃自己體內慾望的大手。
「放手!」
「有什麼關係嘛,大哥。」
甜甜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彷彿蜜汁一般又甜又黏的聲音讓他全身不由得一顫,卻也同時再度困惑起來。
艷夜……是在對他撒嬌?
「我想清洗一下身體。」他淡淡地說出拒絕他求歡的理由。
「那……」愷艷夜不死心地朝他一笑:「等會兒在浴盆裡做如何?」
「艷夜!」
「你是覺得渾身又濕又黏的不舒服吧?邊洗邊做的話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不過,今年怎麼到這種時候都還這麼熱?」
已經是八月中旬了,照往年的氣候看來,現在應該已差不多進入秋季,天氣該比前些時候冷了才是。
偏偏今年不曉得怎麼搞的,到了這個時候天氣還是熱得讓人難受。
看著愷艷夜下了床,愷皓旭稍稍地鬆了口氣。
要是他的手再多停一會兒,恐怕自己便會堅持不住地任其擺佈。
身體長久以來被調教出的習慣固然可怕,但他驚覺剛才讓他險些把持不住的原因並非身子養成的習慣,而是……
艷夜那嬌憨的口吻!
他實在難以相信,但那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自己是怎麼了?竟會因他半帶撒嬌、半帶引誘的語氣而動情!
之前他並不會這樣呀!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他要是不趕緊下床,等會兒愷艷夜說不定又會纏了上來。
他可不想一大清早就又弄得精疲力盡。
用力地搖了搖頭,他強迫自己將紊亂的思緒拋開。
雙腳踩在地板上,那數日下來應已聽慣的鐵鏈撞擊聲又刺耳地響起。
臉色一沉地瞄了眼左踝上那怎麼看怎麼礙眼的物體,他可一點也不覺得那閃著金屬光芒的鐵環很貫心悅目。
「把這個解開。」他要求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求他。
「不。」
愷艷夜也非第一次這樣回答。
要是就此閉口,愷皓旭知道事情只會如往常一般回到原點。
「為什麼?」
「因為你一定會逃的,大哥。」
愷皓旭聞言,默然以對。
「我說的沒錯吧?」愷艷夜唇邊漾起一抹苦笑,略微上勾的美眸筆直地望向英氣的黑瞳。
他的大哥還真是不屈不撓,明明曉得他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卻還不嫌煩地再三詢問。
雖然他乖乖地讓他抱了,但他很清楚他還沒放棄離開這裡的念頭。
只要一逮到機會,他肯定毫不留戀地大步離去。
因為,他大哥需要他的程度,並不如他需要他……
「我不是犯人,更不是你的寵物。」
愷皓旭的聲音將他從沮喪的深淵拉了回來。
「那你敢發誓嗎?」
「什麼?」
「如果你敢發誓……以虹夫人起誓,說你絕對不會離開我,我就如你所願解開你腳上的鏈子。」
「艷夜……」
「如何?大哥,只要你以虹夫人發誓的話,我便解開鏈子。」
算算他已將他禁錮在此有七、八日之久了,開始他只是想藉此讓他明白他是屬於他的,但不管目的有否達成,這也非長久之計。
只能以這種方式相處的話,終有一天,愷皓旭一定會找到逃離的方法。
在瞭解自己是真心想要這位異母哥哥後,他雖努力思考想找出兩人的相處之道,卻曉得那並沒這麼簡單。
愷皓旭雖包容他的撒嬌,也算是逆來順受地接受自己被囚禁的事實,但他卻看不透他心裡的真正想法。
「大哥……」
當他正準備開口再說些什麼時,房門外突然傳來愷晉的稟報聲——
※ ※ ※※ ※ ※
「少爺,夫人請您到大廳去。」
怎麼每次都還在這麼恰巧的時機?
愷艷夜不禁要懷疑愷晉是不是將耳朵貼在牆上偷聽,然後不識趣的故意選在這種時候來打斷他。
「我不想去,你去跟娘說一聲。」他的雙眼凝視著愷皓旭,似是欲語還休。
「夫人吩咐,一定要您走這一趟。」
偏門外的人就是頑固得不肯離去。
「夠了沒?晉伯,我不是說過別煩我。」
「少爺——」
「我有事走不開,你去跟娘這麼回話。」
本以為這下終於可以把煩人的愷晉遣走,怎知門外在短暫的沉默後,又響起一句讓愷艷夜為之一愕的驚人之語。
「寧安郡王和玲瓏公主來訪。」
「什麼!?」
他猛然憶起昨兒個娘提過的事……
她該不會當真要他在今天訂親吧?
「可惡!」
難怪她昨天會那樣興致勃勃地提起這個話題,原來她已經和對方談好,壓根兒就不準備徵得他的同意。
「艷夜?」
不明白他的神情為何會一時變得如此猙獰,愷皓旭抓過自己的衣裳往身上一披後,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
「怎麼回事?」他一手搭上他的肩。
不管兩人之間有過什麼樣的問題,他畢竟是他的兄長,關心一下弟弟是理所當然的。
「大哥……」
「你的臉色不大好。」他皺了皺鼻頭,想起愷晉剛說的話,靈光一閃:「難道是跟玲瓏公主有關?她是你的未婚妻吧?現在來訪是不是因為婚事……」
「有了什麼變故」因那雙水色美眸的凌厲一瞥而吞了回去。
「我先前說過不是了!」
「什麼?」
冷不防被這麼一吼,愷皓旭訝異地愣了愣。
「我說過她還不是我的未婚妻!」愷艷夜低聲道,彷彿在詛咒般。
「還不是……」他更加詫異地張大嘴巴。
他對這件事的細節雖不是很清楚,但就他所知,這樁婚姻可是愷艷夜自己爭取的。以他靈活聰穎的頭腦和縝密細膩的心思,應該早安排妥當一條完美的道路,讓事情能順著他的想法和希望走下去才對。
怎麼到了現在,他還會這麼說呢?
「怎麼會?你們先前不是就已相談甚歡嗎?我還以為這事早該定了。」
是呀,之前的確是談得非常愉快,愉快到這會兒想撤銷婚事都不成!
該怎麼辦?
寧安郡王人都到府中來了,他似乎無法規避責任。
「今天……娘跟我提過,他們打算在今天讓我們訂親。」
「他們?」愷皓旭不禁失笑:「要訂親的人是你和玲瓏公主吧?」
明明是切身的要事,怎麼他卻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
「是呀!」愷艷夜扭曲著臉,困難地點了點頭。
這會兒愷皓旭才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該是最高興的人怎麼一臉快快不樂,甚至可說是哭喪著臉的樣子?
「艷夜?」他探問著:「到底怎麼了?」
「因為你……」
驀地冒出的低語讓愷皓旭疑惑地蹙起眉頭。
「啊?」
「大哥。」
「什麼事?」
「我……」向來不習慣向人求助,愷艷夜不自在地把話吞了回去。
其實,就算他告訴愷皓旭,說自己突然改變主意不想訂親了,他又能幫得上什麼忙?
更何況,如果寧安郡王那方已決定要成就這婚事,他的臨陣脫逃能讓愷家全身而退嗎?
身為一家之主,他必須考慮的事情遠超乎家中的其它人。
眼前雖已沒有退路,但他仍抱著只要事情還沒成定局,就都還能挽救的自私想法。
然而,像這種絕對會給家族帶來麻煩的決定,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做的。
只是,那是當他以愷家之主的身份思考這個問題時,才會帶來這合乎情理的結論;但若他單純只以愷艷夜的身份來面對這件事的話,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
※ ※ ※※ ※ ※
坐在臥房中央的桌子看著書,愷皓旭在聽到腳步聲後回過頭。
「婚事……談得如何?」
看到臉色陰沉、腳步亦沉重不已的異母弟弟,他以為婚事可能談得不太順利。
可是,愷艷夜卻苦澀地咬了咬牙,給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托娘的福,順利得令人火大。」
「那就是說,你已經訂親了?」
雖沒給他明確的回答,但愷艷夜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婚期訂在何時?」再來就只等成親了吧!
「沒有。」
「啊?」
「我說了沒有!」
「沒有?」不明所以地怔了怔,愷皓旭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地看著他:「那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已經訂親了嗎?」
「親事是訂了,但還沒決定要成親。」愷艷夜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這不合理的回答讓愷皓旭目瞪口呆:「因為要成親,所以先訂親……一般不都是這樣?」
看著愷艷夜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哪裡說錯了。
從剛剛……也就是艷夜被愷蓉叫去開始,他就一臉陰陽怪氣的。
這事明明就是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才促成的,為何他還一副不愉快的模樣?
「不過,訂親是好事,不是嗎?」瞥了眼氣呼呼的愷艷夜,他恭賀似地說道。
「哼!」
他真的不懂他在想什麼。
事情不是照著他寫好的劇本順利發展嗎?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最近,艷夜實在很怪。
「原來,今天是良辰吉日啊……」出神地想了一會兒,他驀地注意到這個日子:「對了,今天是十五吧?」
「嗯。」
氣已消了一大半的愷艷夜應了聲,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中秋節……是月正圓、也是家人團圓的日子。
可是,對他而言,今年的中秋卻是月圓,人……不圓。
他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娘瞞著他,撐起她那時病情已惡化的身體,和幾位照顧她的老婦人親手做了月餅。
至今,那咬在嘴中的芳香滋味,還縈繞在他心頭……
「怎麼了?」注意到他瞬間的恍惚,愷艷夜關切地問。
「沒事。」
他迷離地一笑,想輕描淡寫地將事情帶過去。
對他來說會放在心底緬懷數十年的事,在艷夜看來,可能壓根兒就不值得一提吧?
「你……」沒漏掉他臉上的細微變化,思緒靈敏的愷艷夜立刻看出他的思想:「是在想虹夫人?」
「我……」
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正詫異著為何艷夜能看穿自己的想法時,卻被愷艷夜猝不及防地緊緊抱住奪去了呼吸。
「唔……」
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喘,氣息立即被捲入熾熱的口中。
鎖住他背部的雙臂是那樣有力,任他如何敲打著對方的肩膀,或試圖推開那彷彿和自己相黏的身體,都無法掙脫那強勁的擁抱。
咬住他舌頭的吻是那樣地強烈,激情得宛如暴雨季節時氾濫的滾滾河水。
「艷夜……」
好不容易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他卻氣喘如牛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給他調整氣息的時間,愷艷夜將他往床上一帶,整個人蓋了上去。
「不要想她!」在他耳邊的嘶喊是那樣椎心而沉痛:「看著我!」
「什麼……」
「你心底只要想著我,如同我想著你一樣就好!」
「艷夜!」眼見那知暴雨般的吻又要朝自己襲來,愷皓旭沒時間去思考他話中的意思,只能硬是以手臂來將他推開:「你不是要訂親了?還做這種事會對玲瓏公主交代不過去……」
「不要提她!」
愷艷夜一個拳頭落在他頭頂上方的棉被上。
「我……壓根兒不想訂親!」
「艷夜?」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怎麼還在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可惡!」
劃過愷皓旭耳邊的低咒是那樣地充滿自責而痛切。
「不想訂親……是怎麼回事?」他看著那和自己僅距離半寸的頹喪美顏問。
將頭埋在異母兄長的肩窩好一陣子,不曉得是出於憤怒還是悔恨,愷艷夜的身體只是不能自己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