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RASE&2夜晚的秘密憂郁

　　「遙回那邊啦？」

　　原本趴在床上背著李斯特樂譜的千歲突然開口。

　　這里是花園大學附屬高中的宿舍……雫與千歲的房間。

　　千歲口中的『那邊』，指的是遙生活的英國倫敦。

　　「嗯…他說有點事必須處理，要回去一下……」

　　雫抱著雙膝窩在同一張床的另一角，微微點點頭。

　　「回去一下…？」

　　千歲皺起像極菁英份子的雙眉冷冷地說。

　　「像一陣風地出現，攪亂大家的步調后又消失……果真是個愛亂來的人。」

　　千歲難掩不悅地低聲抱怨。

　　「所以說，他這次回來三天兩夜啰…？」

　　室友帶著嘲諷的詢問讓雫想起，遙在日本的三天兩夜都跟他在床上度過，不由得紅了臉。

　　「你們還真火熱呢……」

　　讀著總樂譜的千歲挖苦地說。

　　修長手指打拍子般在藍色床單上移動。身為努力型秀才的千歲，一有時間就像這樣背誦樂譜。

　　看到他腳踏實地的學習方式，雫雖然很想效法卻沒那么容易學得起來。

　　他用尊敬的眼神望著千歲，忍不住又想嘆氣。

　　被熱切寵愛過的身軀，在遙離去后，感覺到的并非滿足而是濃濃的失落。

　　身體的熱還未完全平復，這對雫的心靈造成不小的影響。

　　他的胸口仿佛破了個大洞，讓他哀嘆連連。

　　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遙的大手、修長手指、蜜糖色的發絲和眸子……溫熱的胸瞠和不懷好意的嘴唇……。

　　渴望他緊緊抱住自己，在自己身上灑滿溫柔的吻雨。

　　（遙先生……）

　　「唉……」

　　雫將嬌俏的小臉埋在膝蓋間，再次重重嘆氣。這時，再也受不了的千歲往他頭上輕敲一下。

　　「你看起來超悶的喔。」

　　「千歲？」

　　雫抬起有些呆滯的臉，千歲摘下臉上的黑框眼鏡直瞪著他。

　　「如果那么痛苦，干脆跟他分手算了……」

　　「不…我才不覺得……痛苦呢……」

　　雫出聲反駁，一雙大眼卻已盈滿隨時會滴落的淚水。

　　「笨蛋！你哪里不痛苦了，每次遙一回去你就這樣，不斷唉聲嘆氣、以淚洗面……」

　　「我才……沒有……」

　　「哪沒有！我可以作證。」

　　千歲突然起身靠向雫逼問。

　　如同千歲所言，每次和遙分開，雫總會情緒低落個一星期。

　　進入高中以來細心呵護的雫被人搶走固然難以忍受，看他當著自己的面為了別的男人哭，則更痛苦。

　　表面上，千歲在學校或宿舍經常責備雫；暗地里，他卻一直保護雫免于受傷害。

　　之前總是消極無法如數發揮實力的雫，認識了遙之后變得積極許多，千歲一時有種吾家有女要出嫁的父親心態。但此刻他可以很明白地說，那不過是自己一時迷惑罷了。

　　很抱歉，他才不是什么父親呢！他反而想把雫從遙手中搶回來！

　　一旦有了自覺，千歲就不再迷惑了。

　　但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遺憾，年方十七的千歲自然不比世故的遙，還是討厭使用卑鄙手段的清鈍少年。相對的，遙卻看透他的單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再加上最重要的一點——雫很迷戀遙……。

　　在千歲心中，沒有人比遙更惡劣。但雫還不知道遙就是自己的初戀情人前，已經把他當成白馬王子看待了。

　　「喂……」

　　千歲來到雫身邊坐了下來，將嬌小的同班同學擁進懷里。

　　「你再這樣下去別說是華沙了，連暑假舉行的鋼琴賽都過不了關。」

　　聽到千歲這么說，雫低下了頭。

　　「難得梨棲人都推薦你參加了……」

　　沒錯……撇除波蘭華沙的比賽不談，連暑假結束前舉辦的東京鋼琴賽，都是很難取得出賽資格的高難度國際比賽。

　　相較于勤奮練習到手指幾乎滲血的參賽者，雫從未在大型比賽上露過臉，甚至連平日練琴也有一搭沒一搭的。這種態度實在太對不起那些努力的未來鋼琴家。

　　不行，得提起精神才行……明知如此卻怎樣也提不起精神。

　　加上外面又在下雨，雫憂郁的心情更加消沉。

　　埋首在千歲懷中的雫，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低喃：

　　「你啊……該不會被玩弄了吧？」

　　他并不想惹雫哭，但就是忍不住說出殘酷的話。

　　「啊…你看，你長得這么可愛，我真的很擔心你被他玩弄了。」

　　「才不會……那樣呢。遙先生很溫柔……」

　　原以為雫就要哭出來，沒想到他卻意外有骨氣地咬住下唇，強忍住淚水。

　　「他只是愛作弄人而已……」

　　「可是，他不是沒說下次什么時候見面嗎？」

　　向來我行我素的遙，哪可能預先告知下次碰面的時間。千歲就是賭定他是這種人才敢說……。

　　沒想到雫卻搖搖頭說，『遙先生邀我暑假到英國玩』。

　　「英國？」

　　「嗯，梨棲人老師也說他沒時間回日本。不過如果我到那邊，他就能抽出時間指導我。」

　　「是嗎…？那就好。」

　　千歲原本想放開雫，卻因干爽發絲傳來的香味，轉而湊近他的耳邊低喃。

　　「雫……」

　　「嗯？」

　　千歲的嘴唇近得幾乎碰到雫的耳朵。

　　「需不需要……我來安慰你啊？」

　　「咦？」

　　雫的身體猛一縮，訝異地望向千歲陽光知性的端整臉龐。

　　「你在胡說什么啊，千歲……」

　　好友千歲是個聰明勤奮的人，雖然不太好相處，卻是班上的名人。他總是一邊抱怨『真拿你沒辦法耶』，一邊照顧做事不得要領、小錯不斷的雫。

　　明明兩人的生日差不到半年，千歲卻像個值得信賴的大哥哥……。

　　平日急躁的千歲只要坐在鋼琴前，就能演奏出情感豐富、令人動容的纖細樂音。他的領悟力快，什么曲子都能立刻上手，活潑的曲子自然也難不倒他。

　　但就像雫擅長演奏蕭邦，千歲偏好的則是貝多芬的作品。

　　深知這點的雫，一向最喜歡千歲演奏貝多芬奏鳴曲時的表情。

　　只要看到千歲沉浸在緊揪人心的樂音中不住皺眉，雫的心就會涌現一股苦澀。

　　「好想聽你彈『Tempest』喔……」

　　雫脫口說出千歲最擅長的鋼琴奏鳴曲名稱。而在莎士比亞戲劇里，『Tempest』指的正是『暴風雨』。

　　「好嘛？千歲……彈給我聽啦。」

　　原本打算襲擊雫的千歲，突然清醒過來離開他。

　　「你說什么？」

　　千歲用跟戀手癖的雫同樣好看的手指，慵懶地撥了下前發問道。

　　「只要聽到你的『Tempest』，我就會振作起來了。」

　　「啊…？」

　　千歲雙眼圓睜，望著眼前天真無邪的臉龐。

　　他正和想將雫據為己有的熊熊欲望在搏斗，對方卻一臉期盼地望著他，希望聽到他的『Tempest』……。

　　「你這個撒嬌鬼！」

　　聽到千歲不悅的低喃，『不行嗎？』雫又睜著滿是信賴的雙眼望著他再問一遍。想當然，千歲絕對拒抗不了。

　　「真拿你沒辦法喔……」

　　千歲沮喪地垂下肩膀，拉著雫的手站了起來。

　　「好啦，走吧。去練琴室……」

　　他從背后摟住雫的脖子輕輕嘆氣。

　　他此刻的心境，已非貝多芬的『暴風雨』足以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