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種善得善
秦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姜言墨懷裡。
姜言墨面容疲倦,似乎睡熟了,但他緊緊握著秦茂的手,在睡夢中都不放鬆。
秦茂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微微仰起頭,凝視姜言墨的臉,不捨得把姜言墨吵醒。
但他細微的動作還是驚動了姜言墨。
姜言墨原本就睡得不熟,只是因為太累,才淺眠了一會。
見秦茂醒來,他眼中露出狂喜,將秦茂摟緊在懷裡,聲音低沉而輕柔,充滿喜悅:「寶寶……」
秦茂抿嘴笑了下,蹭了蹭他胸膛:「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姜言墨親吻他額頭,笑著嘆息:「你醒來就好。」
秦茂嗯一聲,頓了頓,啞聲問道:「我睡了很久?」
姜言墨抬起他的手,親吻他手心:「嗯……足足兩天。」
被唐父綁架,在那種環境裡,秦茂一刻也不敢放鬆,時時都緊繃著神經。
後來落水太急,他被江水嗆到,直接暈了過去。
這兩天秦茂一直不醒,姜言墨原本十分焦急,但醫生告訴他,秦茂只是歷經驚嚇,被救出來後,身心放鬆,才安穩地睡了過去,沒有大事。
姜言墨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相擁在一起,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感動。
秦茂靜了片刻,到底忍不住問:「言墨,姜淺他……怎麼樣了?」
他的記憶只到姜淺推開他為止。
那時候他知道姜淺是在救他,心裡轉過很多念頭——震驚、不可思議……
然後在落水那一刻,他看到姜淺舉起了槍……
後面的事他便不知道了,因為他在水裡暈了過去。
醒來後,他其實一直在想姜淺的事。
現在問出來後,他不由得緊張,秉著呼吸等待姜言墨的回答。
姜言墨頓了下,才道:「我們找不到他。」
秦茂聞言立刻坐起來,直勾勾盯住姜言墨。
姜言墨也跟著起身,將他輕輕抱住,安撫似的拍他後背:「這幾天習屹一直在派人打撈,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秦茂眉頭緊皺,嗓音哽咽道:「他……」
可是他剛張開嘴,卻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姜言墨親吻他額發,也皺起了眉,低啞道:「我們去下游打撈過,都一無所獲……當時根本沒有過往的船隻,我們又眼睜睜看他掉落水裡,他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但已經兩天了,還是沒有消息……」
他們出動了很多人,沿著江岸打撈,倒是撈起一些東西,但裡面並沒有姜淺。
姜言墨把當時的情形跟秦茂說了一遍。
說到姜淺和唐父同時開槍時,秦茂不禁摀住嘴巴。
他愣愣地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呆掉了。
直到聽完,他久久都沒有動。
姜言墨捏住他的手,替他按揉冰涼的手指,他才漸漸緩過神來。
「原來他……」秦茂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濕潤,說了幾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他想起被關押的那兩日,秦茂時不時找他說話,把心裡話都剖白給他聽。
當時他還以為姜淺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他,才不怕他把那些事洩露出去。
卻原來姜淺早有打算。
最後姜淺不止救了他,還和唐父同歸於盡……
秦茂閉了閉眼睛,讓淚水倒流回去。
他想,當時怎麼就沒意識到,姜淺回憶往事時的語氣,是那樣的淒涼和悲傷?
過了許久,秦茂才低低地道:「言墨,我懂你的意思了。」
「……嗯?」姜言墨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秦茂垂下眼,輕聲道:「你當時說,你知道姜淺推我下樓的事不是夢,而是真的,因為你也經歷過。」
姜言墨摟著他,手臂僵了僵,卻沒說話。
秦茂繼續道:「起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後來被唐父抓走,我一個人想了很多,終於懂了你的話。」
姜言墨退開一些,捧住他臉頰,深深凝視他。
秦茂也緊緊望住他:「言墨,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他當時實在覺得震驚,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這一世他和姜言墨都能夠圓滿,是因為他們都經歷過上一世的悲慟。
兩人都在心裡反思上一世的過錯,所以重活一次,他們懂得避開那些苦澀和身不由己。
姜言墨一直在努力讓秦茂信任他,為此做了很多感人舉動。
秦茂不也一直被姜言墨吸引著,為了姜言墨而改變自己?
姜言墨微笑起來,雙手緩緩下移,握住秦茂的,與他十指相扣。
秦茂湊上去,親了親他唇角。
退開後,他伏在姜言墨懷裡,低聲嘆道:「上一世姜淺害了我,這一世卻把我救下……之前我心裡其實一直有疙瘩,也恨姜淺前世那麼狠毒……可是被他救了後,我非但不恨他了,還替他感到擔心,現在心裡都很不好受,我不希望他有事……」
姜言墨輕撫他後背:「阿淺會沒事的。」
其實他也不曾想姜淺最後會救秦茂。
當時他注意力全在秦茂身上,根本沒留心姜淺的舉動。
直到姜淺中槍,落進江裡,他才反應過來,派人下水搜救。
但姜淺彷彿徹底消失在世間,這兩日不停歇地打撈,卻沒有半點好消息傳來。
秦茂眨了眨眼,不讓眼眶裡的淚水掉下來。
說起來,命運真奇怪,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誰能想到前一世的仇人,會變成這一世的恩人?
秦茂緊緊揪住姜言墨衣擺,啞聲道:「言墨,你一定要救回姜淺。」
姜言墨應了好,但臉色和秦茂一樣沉重。
不是他不救,只是姜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王習屹還在忙這件事,姜三少甚至出動了搜救部隊。
但他們仍舊毫無所獲。
王習屹曾猜測,江河連著大海,是不是姜淺已經被暗流沖走。
如果事實是那樣,那他們可能永遠無法找到姜淺。
姜言墨和姜三少他們當時聽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他們都清楚,那可能就是真相。
但姜言墨卻不敢把這個猜測告訴秦茂。
秦茂身體並不好,又剛醒來,姜言墨不想讓他有負擔。
這兩天秦茂昏睡時,都是在醫院裡。
秦茂醒來後,姜言墨便把他接回姜家老宅。
那天王習屹和胡念景來看他,他正在花園裡曬太陽。
春日已經到來,日光懶洋洋的,院子裡的花兒正含苞綻放,微風拂來,陣陣清香沁鼻。
姜言墨整個上午都陪著秦茂,更讓秦茂覺得溫暖輕鬆。
王習屹一來,便嘖嘖道:「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秦茂笑了笑,並不和他鬥嘴。
當初被王習屹一番教訓,他心裡雖然覺得難受,卻也知道王習屹並沒有說錯。
他清楚,王習屹只是站在姜言墨的角度,為姜言墨考慮。
立場不同而已,語氣是重了些,卻不無道理。
秦茂本就對他沒什麼意見。
而在秦茂被綁架時,王習屹一直為他奔波。
與唐父對決那天,王習屹的擔心更是表露無遺。
秦茂此刻只有對他的感激。
胡念景卻在旁邊哼了一聲。
王習屹忙去哄胡念景,剛想牽胡念景的手,卻被胡念景甩開。
秦茂看得好笑,輕聲喚胡念景:「念景,你別怪王總,他是怕你擔心。你看我,現在不是平安地站在你面前嗎?」
王習屹感激地看他一眼,謝他解圍,。
胡念景卻不放過王習屹:「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在你危急的時刻,我卻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幸好你沒事……我想想都覺得後怕。」
說著瞪王習屹一眼。
王習屹趕緊求饒:「念景,我錯了。」
胡念景不理他,只是細細查看秦茂臉色,見秦茂精神不錯,他才稍微放下心。
王習屹還在一旁哀哀求他:「媳婦,我錯了,媳婦……」
胡念景被他幾聲「媳婦」弄得面紅耳赤,拿他實在沒辦法,只能由著他牽住自己的手。
秦茂和姜言墨對視一眼,忍不住都笑起來。
王習屹湊到姜言墨身邊,低聲道:「他看上去恢復得不錯。」
姜言墨笑著點頭,溫柔地望住秦茂。
秦茂正和胡念景說話,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柔和。
姜言墨低頭親了親他面頰,溫聲道:「藥應該煎好了,我去端過來。」
秦茂說好,望著他離開,目光一直停在他身影上,怎麼也移不開。
王習屹忍不住又想打趣幾句,卻礙於自家媳婦在場,不敢出聲。
這次卻是胡念景笑了:「阿茂,姜總已經走遠了。」
秦茂臉不覺也紅起來,咳一聲,掩蓋尷尬。
胡念景眉眼彎了彎,只覺得這春日大好,他心情都跟著陽光起來。
之前聽到秦茂進醫院的消息,他焦急卻又懵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王習屹把事情跟他說了後,他一邊氣憤這麼大的事王習屹竟然瞞住他,一邊又擔憂著秦茂。
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秦茂還在昏睡。
姜言墨在床邊陪著秦茂,不管誰靠近,都一概不管不問。
他眼裡只有秦茂,焦急憔悴的樣子,讓胡念景看得心酸。
回去後,胡念景怎麼也放不下心,一直很擔心。
如今親眼看到秦茂臉色,他也就鬆了口氣。
秦茂似乎知道他這段時間的擔憂,笑著拍拍他肩膀,表示自己已經沒事。
胡念景也笑起來。
見兩人心情不錯,王習屹眯起眼睛,突然對秦茂道:「言墨一早就讓我們盯著姜淺。」
秦茂驚訝地抬頭看他。
王習屹捏了把胡念景的臉,隨意笑道:「當初我想不明白原因,不過你被綁走後,我就知道了。」
秦茂還怔在那裡。
原來姜言墨一直防著姜淺。
當初他見姜言墨寵著姜淺,以為他們還和前世一樣,一直曖昧著牽扯不清。
現在他卻忽然有些懂了。
姜言墨這一世還是善待姜淺,卻又適時地警告姜淺,不讓姜淺有非分之想。
無論如何,最後的事實是,姜淺救了他。
所謂種善得善,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秦茂想到這裡,不由輕嘆了口氣。
他並不知道前世他死後,姜言墨和姜淺有沒有在一起,或者姜言墨是怎麼對待姜淺的。
但這一世,所有該結束的都結束了,該還的也還了,該得到的也得到了。
他覺得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