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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家的小娘子》第41章
41、冬天裡的小火爐

 梅子撕心裂肺地大叫:「福哥——」

 她看到狼撲上了福哥,她看到了有血濺出。

 她流著淚拚命搖頭:「不要——」

 福哥痛苦嘶啞地叫了聲,猛地睜開眼赤手在那隻惡狼白森森的牙齒下掙扎搏鬥。

 梅子狂奔著上前,她知道自己過去也只能無濟於事,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福哥死去。

 正在這時,一支利箭帶著暗響破空而來,箭精準地射中了那隻狼的額心。

 接下來「嗖嗖」的利箭破空之聲,又有兩支利箭插進了狼的身體。

 狼的動作停頓下來,凶神惡煞地眼睛看向利箭射來的方向,那裡是一個手握長弓巍然而立的男人。

 這隻狼沒有了力氣,頹然地倒下,只有腦門上的鮮血在汩汩地流著。

 梅子趕緊撲過去,拚命地推開那隻壓到了福哥的惡狼屍體,顫抖著聲音問:「福哥,你,你怎麼樣?」

 蕭荊山收起弓,匆忙過來,幫梅子扶起福哥,穩健的手精準地搭上了福哥的脈搏。

 他蹙了下眉頭:「傷勢比較重,我趕緊將他背回去療傷。」

 這時候眾位響馬和陳紅雨等也過來了,眾人抬的抬,扶的扶,趕緊將福哥送到了梅子家。

 蕭荊山匆忙拿出平日療傷用的藥來,趕緊給他上了藥,又讓梅子從地窖裡拿出一根存著的人參來喂給福哥。

 梅子眼巴巴地看著福哥的傷口總算不再汩汩流血,這才眨著淚眼小聲問:「他怎麼樣了?」

 蕭荊山回頭望了下她擔憂的神色,安慰說:「沒有大礙,修養下應該就好了。」

 梅子聽了,一直吊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但看看炕上臉色蒼白的福哥,再想起他捨身護住自己的舉動,心裡又是歉疚又是心痛,百般滋味湧了上來。

 這時候福哥的家人也都聞訊趕來了,他家娘子,以及他那個久未露面的村長老爹,一個個哭著過來。他家娘子自不必說,上來直接伏在炕沿大哭起來,直說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呢,他那個村長老爹更是捶胸頓足,說什麼當個村長容易麼,如今連兒子都要賠進去嗎!

 旁邊的人看不過去,便勸他們說其實傷勢並不嚴重,躺在炕上修養一些日子也就好了。於是村長便問起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紅雨知道這事蕭荊山說起來不便,於是自己便把當時的情景說了一遍。

 村長知道當時福哥和梅子在一起,看了眼梅子,嘆氣說:「這樣也好。」

 福哥他娘子自然不會像他爹那樣鎮定了,聽到福哥是為了梅子才差點送了性命,當場大嚎,說你怎麼就不想想家裡你的娘子呢,還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別人這才知道原來福哥他娘子已經有了身孕,正好也有其他村裡女人過來,本來她們是過來幫忙的,如今碰到這番情景,紛紛開始勸說福哥他娘子。福哥他娘子哭了一通,抹了把鼻涕,又和福哥他爹商量著怎麼將福哥搬回去的事,於是事情暫時就這麼結了。

 當天晚上,蕭荊山沒有去守夜。裴佔峰和陳紅雨他們都覺得梅子受了驚嚇,讓蕭荊山在家裡陪陪她,蕭荊山原本不肯,但想想白日梅子哭著的樣子,也就留在家裡了。

 梅子自然是睡不著的,在炕上翻來覆去,心裡總是在想著惡狼撲向福哥,福哥奮力掙扎的樣子。

 福哥哪裡是能和狼搏打的人啊,他這個人生性善良,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的。可是如今,還不是為了她,為了她竟然去和狼打了起來。

 梅子眼淚流了下來,她這時候也想起以前在河邊他們玩耍的情景,那時候她不認識蕭荊山啊,她只知道福哥,她覺得福哥就是對自己好的人。

 可是因了什麼,曾經覺得那麼好的人從此之後成了陌路?梅子又想起那一日凌晨,她一個人巴巴地在山坳口望眼欲穿,可是等到了東方的魚肚皮,她都沒等到福哥的身影。

 梅子將臉埋到了被子裡,讓無聲的淚水往被子裡滲。曾經以為忘記了,曾經以為這些都是山邊的浮雲,原來沒有忘,這些一直在心裡。留在心裡的過往,都是傷疤,這些傷疤只是刻意遺忘不願揭開而已。

 就在梅子無聲哭泣的時候,一直躺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蕭荊山忽然嘶啞的開口:「還沒睡著?」

 梅子挪開蒙著臉的被子,吸了口氣,努力作出沒什麼事的聲調說:「你還沒睡著?趕緊睡吧,明日個還有事呢。」

 梅子知道最近這些日子蕭荊山辛苦得很,也知道他如今聲音都嘶啞的,這是累的。

 蕭荊山卻掀開她的輩子,胳膊一伸將她攏進自己的被窩,也攏進了自己的懷裡。

 梅子唯恐他發現自己哭了,扭過頭去不敢看他。

 蕭荊山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什麼聲調地問:「怎麼,不想讓我看了?」

 梅子咬著唇不說話,她不想讓蕭荊山知道她還在為過去的事難過。其實她當然知道蕭荊山根本不會在意這個的,當初蕭荊山誤會她和福哥有過什麼的時候,他都是不在意的呢。如今這點子事,他當然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別人說他胸懷坦蕩,別人說他包容大度,這點子酸楚的小心事,在他面前,那就是不值一提得吧?

 蕭荊山拍著她背得大手停頓了下,隨即又落在她背上,輕輕在一處撫摸著,啞聲問:「現在乾脆不搭理我了,是嗎?」

 梅子終於忍不住出聲:「沒有。」

 她這一出聲,便是壓抑不住的哭腔,最後那個「有」字都暈染在淚水中了。

 蕭荊山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你在為白天的事難過?」

 梅子小聲啜泣。

 蕭荊山嘆了口氣,放開了抱著梅子的手,仰頭望著自家屋頂黑洞洞的上方,開口說:「福哥這人,我以前的確小看了他,如今他能在危難之時捨身護你,的確是條漢子。」

 梅子不聽這個則罷,一聽之後,一下子便哭出了聲,邊哭邊說:「我也沒有想到他竟這樣救我,他差點因為我死了……」

 如果不是自己,福哥一個人就這麼跑了,狼未必能追得上他啊!都是因為自己,福哥才停在那裡等著和狼決鬥的。想起白日血淋淋的場景,梅子渾身打了個寒顫,她甚至不能想像,假如福哥真得因為自己死了,以後的日子她該怎麼辦?福哥的娘子都已經有了身孕的,如果福哥死了,那自己豈不是成了一輩子的罪人?

 蕭荊山見她哭得厲害,這才重新將她抱住,抱得很緊,但再沒說什麼。

 梅子悶頭埋到他的胸膛裡,在他穩定有利的心跳聲中,哭得一塌糊塗。

 這次的事情之後,蕭荊山組織這群響馬加緊了巡邏防護,確保再也不會有孤狼闖進村子害人。同時蕭荊山也著手驅趕狼群,使用火攻箭攻等方式,不求傷到這些狼,只盼著能夠驅散他們罷了。而這群狼眼巴巴地守在村子數日之後,不但沒有什麼收穫,反而折損了一些同伴,於是慢慢地便開始退去了。畢竟狼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寒冬臘月的,大家都要吃飯。

 後來到了冬日極寒之時,大雪封山,周圍全都是一片白茫茫,狼群也總算徹底不見了蹤跡。於是響馬們總算可以放下巡邏的重任,開始操心自己的生計問題。

 村裡人都知道這個冬天響馬們防狼是出了力氣的,個個擯棄之前的偏見,盡心招待。村裡雖然不大,但好歹也百十口人,每戶人家湊點糧食,響馬們再偶爾出去尋覓點野食,如此勉強也能過下去。

 只是冬日寒冷,茅屋簡陋,響馬們自然免不了挨凍,這個卻是沒辦法了的。事實上不但是響馬們,就是蕭荊山家的茅屋裡也是難遮酷寒。

 蕭荊山在自家茅屋裡面砌起了一個小爐子,每天睡前往裡面加一些碳,就這麼慢慢地燒著,屋子裡就會暖和很多。梅子每日都會讓蕭荊山將那些冰塊砸成小塊,放進鍋裡燒水,燒出開水來不但做飯,還給響馬們拿去喝了暖身子。喝點熱乎乎的粥啊水啊,再裹緊了羊皮襖狼皮襖,偶爾去娘家地裡活動下,也就不覺得冷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則是窩在蕭荊山胸膛裡,讓他摟著,這個男人就是一個不用加柴加碳的火爐子,任憑外面風雪肆虐,她躲在他的懷裡依然熱哄哄的,說不出的舒服。

 蕭荊山也發現梅子的手腳容易發涼,於是每日鑽進被窩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手放進懷裡,把她的腳也攏在自己兩腳中,用自己火熱的體溫給她暖熱了。

 蕭荊山在晚上抱著梅子的時候曾經對她這麼說:「以後外面的活我多干些。」

 梅子將自己已經暖熱得小手從他手中抽出,在他腰上隨便摩挲著問:「為什麼?」

 蕭荊山將她調皮的手捉回來,輕輕揉捏著說:「今年太冷了,你怕冷。」

 梅子的手指頭反過來勾住他的手玩.弄著,口裡笑道:「咱們山裡每年都是這麼冷啊,以前任憑外面再冷,我還是要剁菜餵豬下地干活的,哪裡用得著什麼小心呢。」

 蕭荊山聽了她這話,握住她的手緊了幾分:「我的小梅子以前受苦了。」

 梅子聽著他寬厚的話音裡帶了幾分愛憐,心裡泛起甜甜的暖意,於是便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臉頰,小聲說:「其實真不算什麼的啦。」

 蕭荊山一隻大手伸上來,摸了摸她滑嫩的臉頰,彷彿遲疑了下,然後才開口問:「以前福哥對你應該不錯的吧。」

 梅子忽然聽他提起福哥,原本在他胸前勾畫著的小手便頓了一下。

 福哥在狼爪下受了傷,雖然看著血淋淋的,但其實也並不是太嚴重。在炕上躺了一些日子,再加上蕭荊山的藥石之功,那傷就好起來了,只是最後免不了留下傷疤。傷疤也是在胸膛上,梅子沒見過,但是聽說東一塊西一下的看著很猙獰,比蕭荊山的傷疤還猙獰。

 梅子這些日子也在想,自己對福哥的掛念和擔心是什麼,想來想去,知道原本的男女之情是沒有了的。只是人家為了自己受傷,兩個人好歹以前也是一起長大得,心裡的那份情誼也不是輕易能散去的。

 此時聽到蕭荊山這麼問,梅子點了點頭:「他以前對我不錯的。」曾經的曾經,那個人的確對她很好的,她甚至以為這是她可以託付一輩子的良人。

 蕭荊山沉默了會兒,聲音終於再次響起:「他的確不錯。」

 梅子不明白今夜蕭荊山怎地提起福哥,便蹭了蹭他,柔聲問:「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他傷勢都已經好了的。」

 蕭荊山搖了搖頭:「沒啥,只是覺得咱們欠了他的,他救了你。」

 這話正好勾起梅子的心事,那日一向膽怯的福哥竟然冒死與狼相拚的場面又浮現在梅子眼前,她苦澀地笑了下,心裡卻知道,這個人對自己的以命相救,自然不是因為街坊鄰里的緣故。

 到底是誰辜負了誰,誰又是那個負心的人。

 蕭荊山見梅子沒再吭聲,嘆息了下,低低地說:「以後我自會設法報答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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