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行山中。

轉眼幾個月過去，在酒魔的悉心教導之下，南宮無悔暫時擺脫了喪母之痛，專心練武。可惜他年近二十，骨頭已經長成，學習速度比七、八歲就開始練武的孩童慢上許多。

但酒魔並沒有因此嫌棄他，總是耐心地教導他。甚至在自己所住的洞府中，讓出一間石室給他。

洞內冬暖夏涼，擺設一應俱全，甚王還有個寬敞的酒窖，南宮無悔非常喜歡。

懷著萬分感激，他在練武之餘便努力釀酒，同時他也發現不醉大哥的酒量大得驚人，一日就要喝掉好幾壇，有時甚至還會跑到他房中的酒窖找新酒來喝。

「不醉大哥，你又躲起來喝酒了。」清亮的男聲在洞口處響起，隱隱含著幾分怒氣。

「沒辦法，誰叫你釀的酒那麼好喝，總是讓我欲罷不能。」酒魔看著出現在洞口的南宮無悔，表情裏有著幾分心虛。

近來他確實是越喝越多，但酒對他而言就像水一樣，喝再多也無妨。只是他也擔心，南宮無悔釀的酒幾乎讓他上癮，現在他還可以天天喝到，可這小子總有出師的一天，也不可能永遠釀酒給他喝，這才是酒魔最煩惱的事情。

他越想越煩，但越煩就越想喝酒，最後又是一發不可收拾。

「美酒雖好，但喝多傷身，不醉大哥還是少喝點為好。」南宮無悔說著，伸手去搶酒魔手中的酒壇，卻被酒魔一個閃身躲過，撲了個空。

「不會的、不會的，酒對我來說是大補之物，喝再多也沒關係。」他將酒壇藏到身後，像寶貝似的護著。

「不醉大哥又在騙我。」南宮無悔氣呼呼的鼓起紅潤的雙頰。

在沒遇到不醉大哥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海量。不醉大哥的酒量實在是太可怕了，但這樣喝下去還得了？

「無悔，我怎麼覺得你像一個人呢。」嘻笑著晃了晃酒壇，酒魔歪著腦袋打量他。

「像誰？」

「像山下那大嗓門的李家娘子！」

那李家娘子，是風行山下有名的人物，天生一副大嗓門，又特別愛吃醋，不管她相公去哪都要管。

只要她家相公多看了別的女子一眼，她便醋勁大發，拎著相公的耳朵大罵，弄得全村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悍婦。

聽不醉大哥將自己比成那不講理的悍婦，生性認真的南宮無悔氣得臉色通紅。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知道他臉皮薄，酒魔趕緊陪罪，「開個玩笑而已，無悔你可別當真。」

「大哥要是再亂開玩笑，我就不釀酒給你了。」他哼了一聲，板著臉甩頭就走。

「別、別，我給你道歉還不成嗎？」酒魔連忙追出去，連聲討饒。

無悔生起氣來可不得了，那他的好酒就沒了，要是沒有酒，叫他怎麼活啊！

「——無悔，原諒大哥啊！」

這日天氣格外晴朗，南宮無悔在洞前的草地上，揮舞著手中木劍，認真練著劍式。

「不醉大哥，你看這樣對嗎？」面對酒魔，他將之前學過的招式又演示了一次。

「這裏應該向下一些。」酒魔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向下壓。

這近距離接觸，讓他能清楚聞到南宮無悔身上淡淡的氣味，大概是這段時間總在釀酒的關係，他身上酒香撲鼻，讓酒魔情不自禁的低下頭，想再多汲取一些芳香氣味。

「……大哥？」見他久久沒有下一步指導，南宮無悔回過頭，就看見酒魔的俊顏近在咫尺，嚇了他一跳，整個人頓了一下。

酒魔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直起身，「呃……這招劍尖要往下，才能夠與下一招連貫……這樣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南宮無悔點點頭，並未作他想，繼續專心練武。

「那你自己練，我進去休息一下。」一定是因為無悔身上的酒氣太香，他一時把持不住才會如此，再回洞裏去多喝兩壇就行了吧？將自己的失態歸咎於酒上，他只想回洞去好好壓壓肚子裏的饞蟲。

「不醉大哥，你是想去喝酒吧？」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南宮無悔立刻收了招勢，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嘿嘿。」摸了摸後腦，酒魔只得裝傻。

「你讓我怎麼說好……」

「不說最好，就說我沒事嘛……」

酒魔話音剛落，半空中紅光四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待紅光消散，一道紅色的身影已站在兩人面前。

「老酒鬼，我來了。」

「你是何人？」望著突然出現的紅發怪人，南宮無悔瞪大雙目，手中的木劍筆直指向對方。

這人突然出現，身法又如此詭異，該不會是什麼魔教中人吧？他聽周管家說過，武林中有些邪門歪道，功法路數多半詭譎，而且這些人都是壞人！

這人該是來找不醉大哥麻煩的嗎？

「咦，好標緻的人兒？好啊，你居然背著我找了個相好！」

注意到南宮無悔，色魔一個閃身來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顎，看了又看。

「老色鬼，你又來幹什麼？」酒魔面色一寒，出手就把南宮無悔拉到身後，一拳揮向色魔，逼他不得不後退幾步。

無悔好歹也是自己的徒弟，怎可讓老色鬼這般輕薄！

回頭正好看到南宮無悔被捏紅的下顎，酒魔更是氣得頭頂都快冒出煙來。

「不醉大哥，他是誰啊？」南宮無悔一頭霧水。

「別管他。」

「喂喂，老酒鬼，有你這麼待客的嗎？」色魔聽他說得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樣子，不客氣的一腳踢向酒魔的下盤。

「大哥，小心！」

「一來就打架，欠收拾了吧。」酒魔將南宮無悔推向一旁，拉開架式準備和色魔好好打一架。

哪知色魔一看到他要動真功夫，臉色突變，連忙後退幾大步，「我才不和你打，我們幾個當中你最厲害，和你打不是找死嘛。」

色魔撇撇嘴，又好奇的打量著南宮無悔，「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話說，他到底是誰啊，這麼寶貝？」

「他是我新認的小兄弟，叫南宮無悔。」酒魔只簡單介紹了下，不想讓色魔知道更多的事。

他們四大魔中，就屬色魔最沒節操，無論男女都來者不拒，他可不想這老色鬼將主意打到無悔身上。

「小兄弟？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和藹可親了？」色魔一臉不相信。

「無悔，你叫他老色鬼就是了。」酒魔沒有理他，逕自向南宮無悔說道。

「就叫你別叫我老色鬼，真難聽！」色魔忿忿地嚷著。

酒魔反唇相稽，「你叫我老酒鬼，我為什麼不能叫你老色鬼？」

「我……我……」色魔一時詞窮，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轉向南宮無悔，「喂！我說小兄弟，你來評評理，咱們好幾年不見的好哥們了，他就是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色魔拉著南宮無悔說話的模樣，酒魔心裏就一陣不痛快，就像是即將入口時美酒突然被人搶去了似的。

「不醉大哥，你朋友好有趣。」被色魔逗得咯咯直笑，南宮無悔回頭看著他，一雙眼笑成了月牙狀。

「他就是這樣子，沒個正經樣。」看著這般模樣的南宮無悔，他心頭一緊，便轉身回洞。

「不醉大哥……」南宮無悔想追上去，卻被色魔拉住了。

「喂，我說，你和老酒鬼究竟是什麼關係？」色魔仔細打量著他。

「不醉大哥教我練武，我釀酒給不醉大哥喝，如此而已。」不明白色魔問這些是什麼意思，他便如實回答。

「不對，老酒鬼從不教人習武。」色魔一臉不相信。

自從千年前他曾愛的女子過世之後，老酒鬼就再也不和凡人有所糾葛，至少不曾讓人在他身邊待一個月以上，就是怕再受一次生離死別之苦，更別說是教人習武了。該不會是老酒鬼對這少年動了別的心思……

「我騙你幹麼，不醉大哥說喜歡喝我釀的酒，做為交換，才教我練武的。」他沒好氣的瞪了色魔一眼。

不僅僅因為色魔小看了他，也因為色魔拉住了他。

他想去看看不醉大哥呀！沒有他的勸阻，真不知道不醉大哥會喝多少！

「這麼說來，你釀的酒很好喝嘍，難怪老酒鬼要將你留在身邊了。」色魔放開了南宮無悔，摸了摸下巴。

依老酒鬼嗜酒如命的性子，做出這樣的交換也很正常，或許是自己多想了。

南宮無悔聽了他這無心的話，不知為何，心中竟感到一陣失落。

「這位大哥沒事的話，我要進去了。」淡淡丟下了這句話，南宮無悔快步跑進洞內，卻沒有繼續往前走，只是沮喪的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原來大哥只是因為他會釀酒才留他下來……

「我怎麼會覺得很失望呢？」

本來就是這樣的，不醉大哥本來就是因為喜歡他的酒，才教他習武的不是嗎？

「無悔，你站在這裏做什麼？」酒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嚇得他差點撞到洞壁。

「我進來看看，大哥又在喝酒吧？」方才的念頭還在心中盤旋，南宮無悔眼神不知道往哪看好，索性垂眼看著地面，將話題引到酒魔身上。

「是不是老色鬼欺負你了？」察覺到他的失常，酒魔上前抓著他的手追問。

「沒、沒有的事……」他心跳得厲害，臉也染上紅暈。想抽回手，卻被對方緊緊握住不放。

「還說沒有？臉紅成這樣。」輕觸了觸他的臉頰，酒魔皺起眉頭，「有什麼事，不能跟大哥說嗎？」

「真的沒有，只是剛才跑了幾步，有些熱罷了。」他趕緊抬起頭想解釋，正好與酒魔四目相對。

那雙褐眸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薄薄的唇瓣帶了點剛毅，雖然眉宇深皺，依然不損他的俊逸，像不醉大哥這般俊朗的男子，世間實在不多見。

「記住，要是老色鬼欺負你，就告訴我，我給你出氣。」聽到他解釋，酒魔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

無悔心性純良，是個老實聽話的乖孩子，要被阿色教壞就不好了。

「嗯，大哥對我真是太好了。」濃濃的暖意盈滿心間，不醉大哥是這世上除了娘以外，對他最好的人了。

從小到大，對他親切的人除了娘，就只有周管家。可是從沒有人像不醉大哥這樣，願意保護他、幫助他，他向來都是一個人堅強地活著，認識了不醉大哥之後，他才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可以依靠的幸福。

「瞧你說的，你已經認了我這大哥，我這做大哥的不對你好，對誰好？」見他黑亮的雙眼信任地看著自己，這般全心信賴的模樣，令酒魔不由得長臂一展，將他摟入懷中，寵溺的拍拍他的背。

無悔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親生的爹就不管他，如今娘親也離他而去，恐怕自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想到這裏，他擁著南宮無悔的手臂不知不覺使上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