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南宮無悔再次醒來，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還以為昨夜的一切不過是場惡夢。

但當他想下床，剛坐起身來便慘呼一聲，「我的腰！」

光是動一動便全身酸痛，他低頭往下望，只見自己赤裸的胸前是一片慘不忍睹的青紫，現在他也才注意到，下身那不可告人的地方正傳來火辣辣的痛。

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酒魔就走了進來，見他醒了，黑著臉上前，二話不說地跪到他面前，眼睛望著地上，不敢看他。

「對不起，昨天都是我的錯。」

昨晚他抱著無悔荒唐了一夜，直到清晨，體內積聚的邪火發洩得差不多，才總算恢復理智。一轉頭看向躺在身邊的人，那白玉般的臉龐上滿是淚痕，想起自己做了些什麼，他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慌慌張張地替被自己折騰得暈過去的無悔清理完身子，又收拾了自己造成的遍地狼藉，好不容易全部弄完，天也已經大亮了，還沒想好要如何向無悔解釋這一切，他就醒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南宮無悔看著跪在面前的人，緊咬下唇，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

「……其實我就是你要找的酒魔。」到了這個地步，他決定不再瞞著南宮無悔。

「你就是酒魔？不可能，酒魔五十年前就成名，就算駐顏有術，也不可能像你如此年輕。」南宮無悔顯然不相信。

「我不是人，之前你見過的阿色也不是……我們都是魔，能長生不死，我必須靠酒來維持法力和生命，為了尋酒所以才比較常到人間去。」

「魔……那昨夜你……」臉色越來越白，南宮無悔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遇上傳說中的妖魔。

「昨夜是月圓之夜，我在吸取月華轉化內丹中的法力。」

「原來如此……」

「我知道自己做的事禽獸不如，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你打我吧！」酒魔說著，就要抓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打去。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但現在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就算打他又能怎麼樣呢……

「我很累，想睡一會。」南宮無悔僵硬的抽回手，扭過頭，躺回床上。

他真的很累，不只是身體，心也非常的疲憊。

因為一時的魯莽，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可要問他恨不恨酒魔？他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有事叫我。」酒魔垂下視線，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的放在床頭，而後起身離去，

看來無悔是不會原諒他了，誰叫他做出那般禽獸不如的事。

他剛一走，南宮無悔便睜開眼，望著枕邊多出來的東西。

那居然是一本秘笈，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劍魔錄！

「這是武功秘笈……」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本秘笈正是酒魔賴以成名的武功，沒想到他就這麼送給自己了。

是想補償他嗎？

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以為自己只是為了他的武功嗎？

思及此，南宮無悔心中竟湧現一股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失落……

三日後。

南宮無悔終於能下床行走，這段時間，酒魔會在每日用飯的時候送來飯菜和傷藥，然後一言不發的又消失，神出鬼沒的像幽靈一般。

好幾次他都想叫住酒魔問《劍魔錄》的事，但他才剛張嘴，人卻早已消失。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酒魔刻意躲著他，從不在他面前出現，無論他怎麼尋找叫喚都沒有用。

「不醉大哥，其實你不必躲著我，我並未怪你。」對著空無一人的山洞自言自語，知道自己這番話對方根本聽不見，南宮無悔深深歎了一口氣。

那一夜不過是個錯誤，這三天他仔細想了一遍之後，本打定主意不要放在心上，專心習武，完成娘親的遺願。

可惜他無法親口告訴不醉大哥，自己並不怪他，也不為那晚的事情生他的氣。

從那一天起，南宮無悔更加努力，不到一個月便將秘笈上的口訣熟記在心，招式也熟練了了七、八分，當然，無論他怎麼努力，內力不足都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彌補過來的。

轉眼已經入春，山上一片欣欣向榮，南宮無悔覺得是時候下山了。

臨走之前，他想向酒魔辭行，可是尋遍了山上，依然找不到人，只好放棄。

「不醉大哥，我走了，後會有期。」摸著自己曾經待過近一年的石洞牆壁，他提著包袱，依依不捨的離開。

其實這段時間，酒魔並非對南宮無悔不聞不問。

只是覺得愧對對方，加上那一夜之後，他發現自己對這少年有了不合禮制的非份之想，總是回想起那夜的銷魂。一想到無悔這般信賴自己，而自己卻不顧他的意願傷害、強佔了他，甚至還有這種想法……酒魔就自責不已，更不敢出現在南宮無悔面前。

所以無論他如何叫喚，酒魔都忍下出現在他面前的衝動，隱身在暗處關心對方。

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南宮無悔的思念卻越來越濃烈，讓酒魔不得不逃開。於是除了每月幾次將一些用品及糧食偷偷帶回山洞，其他時間，他都待在山下的酒肆裏買醉。

這日，當酒魔回來補充糧食時，卻發現不見南宮無悔的身影。

「無悔！」不顧一切的沖入南宮無悔的石室中，面對的卻是一屋的冷清，看樣子人已經離開一段時日了。

收拾得一塵不染的石室，好像從沒有住過人一般，床頭上放著一封書信，寫著「不醉大哥親啟」。

大哥，多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你要喝的酒我已經存在洞中，酒的配方就在你的虎皮毯下，我走了。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卻對那夜的事隻字不提，酒魔的手劇烈的顫抖著，信紙在他掌中瞬間化為灰燼。

「走了？走了也好……也好……」

他是長生不死的魔，而無悔是壽命有限的凡人，就算沒有那夜的意外，兩人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趁自己能克制時放手了也好……

但心中的失落無法忽視，酒魔又舉起手中的酒壇，就著嘴狂飲。

靜寂的山洞內，酒魔趴在冰冷的石床上，褐色眼眸茫然地望著前方，身邊堆了十來個空壇。

「嗯……好臭！」色魔剛入洞，便被撲鼻的惡臭給熏得皺眉。

真是奇怪，老酒鬼平日再喜歡喝酒，也會注意環境，怎麼才幾個月沒見就邋遢成這副模樣？

「無悔，不要走……」呻吟了一聲，酒魔伸手往前摸了摸，似乎在尋找什麼，卻撲個了空。

「快起來，看你變成這什麼樣子，真是丟我們四魔的臉！」見他這般頹廢，色魔沒好氣的拎起他就往牆上丟。

身子撞在牆上，重重摔落在地，酒魔跌跌撞撞的爬起來，甩了甩頭，總算看清楚眼前人。

「幹什麼，想打架？」

「還打架？就你這副模樣，我一根指頭就能滅了你。」色魔指著他的鼻子冷哼。

「滾，不要煩我。」皺著眉頭，酒魔再次抱起酒壇狂飲。

醒著多討厭，總是會想起無悔，還不如醉了的好。

「你那小兄弟呢？」色魔望向隔壁的石室，裏面空空如也，顯然早已沒人住。

酒魔沒有回答。

「吵架了？」色魔追問道。

「沒有……」

「難道是他喜歡上山下的小姑娘，跟著小姑娘跑了？」色魔摸了摸下巴，隨意猜測。

「胡說八道！」酒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難不成是你……」色魔不懷好意的盯著他，上下打量的眼神中存著曖昧之意。

被色魔這麼一瞧，那夜的荒唐又浮上心頭。心虛的感覺讓酒魔連忙辯解，「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夜我走火入魔了！」

可色魔沒在意他的不打自招，另一件事更引起他的注意，「走火入魔？是他害你的？」

「不是。」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酒魔又隨口敷衍過去。

「他向你討要了什麼沒有？」

「沒有，他留了張字條就走了。」酒魔歎了一口氣，一臉的黯然神傷。

「走就走了，以後兄弟給你找個更好的。」色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來在情場無往不利的他，很清楚這兄弟正為情所苦。

「沒有比他好的……別提了，我心裏煩。」酒魔搖搖頭，拒絕了色魔的好意。

「煩什麼，你要真喜歡他，就去把他追回來啊！」色魔翻了個白眼。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就只有酒魔才會因此苦惱。他們身為魔，本就是想要什麼就去奪取什麼，這才是魔之本性嘛。

「不行，他是人，我是魔，我怎能耽誤他一生？」

「你是魔，不是神，管他耽誤不耽誤，喜歡就好。」

「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我問你，如果再也見不到南宮無悔，你會開心嗎？」

「我想見他自然就會去看他。」

「那你說，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之前，有沒有去看過他？」色魔不屑地嗤了一聲，「我看你這幾千年都白活了，明明喜歡卻又不去追。」

「不行，我不想再重蹈覆轍……」想到千年前，老死在自己懷中的女子，他就心如刀割。

他承認自己喜歡無悔，不僅喜歡他釀的酒，還喜歡上他的人。

他何嘗不想留下無悔，可是就算留下了無悔，不過數十年，他又得承受分別之痛，他再也不想往後無數年的歲月獨自度過，更不願再嘗一次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

「就你以前那點破事！不要忘了他雖然是人，想要延壽也不是沒有辦法！你還是快去把人追回來，萬一他對你死了心，娶房漂亮媳婦，再生了個大胖小子，到時你後悔都來不及。」真是當局者迷！色魔狠狠的提醒他。

「延壽……你是說修仙？」酒魔突然眼睛一亮，他怎麼就忘了，如今凡人也可以修仙。

「正是，你若是真喜歡南宮無悔，認定了他，到時幫他找個師父教他修仙，不就可以延壽了嗎？」色魔在他的背上重重拍了一記，「這點破事你也能煩成這樣，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傻了！」

「好，好，我這就去找他！」心結一解，酒魔喜上眉梢，二話不說便往外沖去。

他先運起法力找到南宮無悔的所在，而後馭風飛行，約莫兩個時辰便來到了南宮府，正準備去找南宮無悔，卻讓他看見了怒火中燒的一幕。

南宮世家的大院中立著幾個人，為首的正是現任南宮世家的家主南宮霄，不遠處站著的是南宮霖和南宮大夫人，他們全都一臉冷笑，看著正與南宮霄對戰，明顯落於下風的南宮無悔。

「小雜種，這等微末功夫就想向我挑戰，下輩子吧！」南宮霄面目猙獰，手中利劍朝南宮無悔攻去。

南宮無悔雖然奮力抵擋，但本就落於下風的他根本無力還擊，躲閃不及之下，肩膀被刺了一劍，血流如注，跌倒在地。

南宮霄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即持劍向他攻來，劍尖直指要害，「去死吧，小雜種！」

眼看著淩厲的劍鋒襲來，南宮無悔只能閉目等死。

他還是打不過南宮霄，他不甘心！他要是死了，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娘？

而且，他再也見不到酒魔，在這瞬間，他腦海中全是酒魔的身影……

不醉大哥、大哥，你在哪里？都怪無悔不好，沒發揮你所傳授武功的一半威力，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如今他只希望死前能再見不醉大哥一面……

「住手！」一聲怒吼猛然響起，怒髮衝冠的酒魔從天而降，兩指一彈，便將襲往南宮無悔的長劍彈了開去。

長劍當即斷成幾截落在地上，南宮霄望著手中只剩下小半截劍身的劍柄，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一大步。

「不醉大哥……」望著面色鐵青的酒魔，南宮無悔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在做夢吧？大哥來救他了？！可大哥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別說話，一切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酒魔眯起褐眸。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傷害他的無悔！

他本就是魔，素來任性妄為，只是因為對南宮無悔有好感，所以在南宮無悔的面前會儘量收斂魔性。

如今南宮無悔在他的面前受了傷，無異於喚醒了沉睡中的猛獅。

「你是何人，為何私闖我南宮世家？」南宮霄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將劍柄拋向一邊，打量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

「你又是何人！」酒魔根本不把南宮霄放在眼裏。

「我就是南宮家的現任家主，你不請自來，還不留下命來。」身為南宮家家主，何曾受過如此輕視，南宮霄氣憤之下，十指如勾，向酒魔的面門抓來。

「不醉大哥小心！」南宮無悔擔憂地大叫。

「去死吧！」酒魔冷哼一聲，輕鬆躲過南宮霄的攻勢，接著全身魔氣高漲，道道黑光自體內向四周散去。

瞬間磚瓦齊飛，整個南宮府都晃動起來，巨大的黑色旋風從天而降，似瘋狂的巨獸張大了嘴巴，要將地上的眾人吞噬殆盡。

「不醉大哥，不要……」南宮無悔望著這恐怖的景象，用盡全力的大叫，不顧一切地撲向酒魔。

「無悔！」酒魔一愣，連忙接住朝自己撲來的人，黑色的旋風也停了下來。

「不醉大哥，不要殺人。」艱難的伸出沾滿鮮血的手，他苦苦哀求。

「別說了，我帶你回去療傷。」

看著臉色蒼白的南宮無悔，酒魔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抱起他，飛快的朝風行山飛去，只留下滿目瘡痍的南宮府，和劫後餘生的眾人。

連著數日，風行山的山頂都被厚厚的濃霧包圍，直到今日午時才雲開霧散，露出酒魔的洞府入口。

待收功之後，這幾日全心全意為南宮無悔療傷的酒魔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醉大哥……」南宮無悔睜開雙眼，虛弱的呻吟了一聲。

「別說話，你傷剛好。」酒魔扶著他在床上躺下，神情柔和，哪還有那日狂暴的模樣。

「這次真是多謝不醉大哥了。」沖酒魔笑了笑，他掙扎著想要起身。

都要怪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自己能夠打敗南宮霄，可惜真正上場對敵才發現，他缺的不僅僅有內力，還有經驗。

下山的這些日子，他的腦海裏時常出現娘親的音容笑貌，除了娘之外，最常出現的還是不醉大哥，不醉大哥在他的心中已留下不可以磨滅的印記，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意著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當初他會離開，也是心急為娘親償願，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不會讓不醉大哥再為他擔心著急。

「你還和大哥客氣什麼，南宮霄的武功招數確實不如你，但是對敵經驗卻比你豐富，內力也比你深厚，以後千萬小心，不要著他的道。」酒魔一邊說一邊握緊他的手，將內力傳一些給他。

雖然他已經將無悔的傷全部治好，可是體內內力消耗過巨，還是得補充一些才不會落下病根。

「不醉大哥，不要這樣。」南宮無悔想要將手抽回來，可試了幾次，酒魔卻越握越緊，他只好放棄。

「乖，別亂動。」他功力深厚，送些給無悔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都怪他平日滿腦子都是美酒，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才累得無悔受傷。

「可不醉大哥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怎能再讓不醉大哥將功力傳給他？

「哪里多了，這些都是小事……無悔，那一日，我……」酒魔有些激動的正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心意，誰料南宮無悔卻先制止了他。

「其實不醉大哥不必這樣，那一夜的事我已經忘了，你也別放在心上。」

南宮無悔以為酒魔還在介意那晚的事，趕緊好言相勸，希望對方不要在意。

「忘了？你……」好不容易解開心結，準備和他相守一生，可無悔卻要自己全忘了？！

「不醉大哥真的不必介懷，我知道你那夜是因走火入魔才做出那般事，所以請你忘了吧，以後……」被他震驚的模樣嚇到，南宮無悔試圖解釋，卻誤解了酒魔的想法。

「唔——」話音未落，他的嘴便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酒魔用吻來堵住這些令他憤怒的話語，誰知吻到後來卻欲罷不能，大手也不安份的爬上懷中人的腰。

不知吻了多久，依依不捨的分開後，酒魔低著頭凝視著南宮無悔，撥開他散落在額前的發，露出那雙如星光般閃爍的黑眸。

南宮無悔慌亂的低下頭想掩示激動的情緒，臉頰紅如晚霞……

天啊，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忘乎所以地任由不醉大哥索吻，實在是太丟人了！

「無悔，我……」他想要他，現在就要。

身體渴望得有些發痛，他深切想要感受到無悔已經回到他的身邊。

「不醉大哥，我、我困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怦怦亂跳，他低下頭不敢看酒魔，努力掩飾難以平復的情緒。

他不知道不醉大哥為何要吻他，上次是走火入魔，可這次不醉大哥明明再清醒不過……

可他也不敢胡亂猜測，就怕自作多情，酒魔會笑話他。

「那你睡吧，我出去走走。」酒魔點頭笑了笑，起身離開。

他也不想把人逼得太急，萬一讓無悔又逃避起他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醉大哥，南宮家的事，我想自己解決。」在酒魔走到洞口時，南宮無悔的聲音從洞內傳來。

「放心，你的事由你自己解決，我不會再插手的。」身影一頓，酒魔回頭承諾。

他的無悔就是這麼惹人疼惜，倔強得讓人又愛又憐，明知道前面的路途很艱難，卻依然堅持走下去。不過，他喜歡的正是這樣的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