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像子彈一樣往前衝 02
縣委辦主任問,今天喝什麼?
林志國也不問唐小舟,而是說,小舟是二號首長,能喝差的?上茅台。
縣委辦主任和林志國的司機立即下樓,不久抱了八瓶茅台上來。
唐小舟驚訝的同時,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驚訝,是不知道林志國的車上放了多少種酒多少瓶酒。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而他到省城一趟,大概也不止和一個唐小舟喝酒。難道說,林志國的車上裝滿了高檔酒,而且是不同品牌的酒?他暗暗叫苦,當然是因為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現場將四位女性加在一起,也只不過十二人,平均一個人,就得喝七兩了。
他對林志國說,你太嚇人了吧?
林志國哈哈一笑,說,誰敢嚇二號首長呀,你放心,沒人敢灌你。萬一喝不下,你可以找人代呀。你要做好工作,先搞點感情投資。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你身邊那位小姐,絕對一兩斤的酒量。不過,美女通常比較高傲,輕易是不肯相許的。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唐小舟也不好太拘謹,便把以前當記者的本色露了一點出來,轉向身邊的那位女士,問道,你肯相許不?
林志國立即說,你這個問題有毛病,你要人家許什麼?是以酒量相許,還是以身相許?
唐小舟說,那我可不敢輕易讓她以身相許。你志國老兄看中的,我又怎麼敢掠人之美?
林志國說,我這人別的方面都小器,就這方面大方。小時候看《三國演義》,我就喜歡劉備一句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這話唐小舟可不敢接,林志國家裡有雙兄弟共用的鞋子,外面可能還有幾件衣服。這話他自己拿來調侃可以,別人說了,搞不好犯忌。
恰好菜上來了,林志國先端起了杯子,不是敬大家,而是專敬唐小舟。這杯酒特別,唐小舟不得不喝。好在江南省的酒風特別,不用小杯而用大杯,一瓶酒分四杯,每杯就二兩五。酒裝在玻璃杯裡,杯可以碰,至於喝多少,那就看你自己掌握了。
林志國是老大,他的酒敬過,輪到下面的吏了。這些人,多半不是看著唐小舟,畢竟,唐小舟就算是再大的官,對他們也是鞭長莫及、愛莫能助。但他們不能不在林志國面前表現,據說,下面縣裡提拔幹部,喝酒是一項重要指標,因此有段子唱道:會喝一兩喝二兩,這樣的同志夠豪爽;會喝二兩喝五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會喝半斤喝一斤,這樣的同志最貼心;會喝一斤喝一桶,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一桶喝一缸,給個處長讓你當;能喝酒來喝飲料,這樣的幹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卻喝啤,這樣的幹部不能提;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能喝半斤喝一斤,黨和人民都放心。
輪到林志國下面的那些人敬酒,唐小舟嚇了一大跳,他們端起大半杯酒,和唐小舟碰過,說,我幹了,你隨意。一仰脖子就乾了。唐小舟肯定不能和他們這樣幹,但又不能表現得太差,只是喝一大口。他們倒也不計較,便又去敬林志國。
林志國和唐小舟差不多,甚至更矜持,只是小小地喝一點,意思到了。
官場是一個等級森嚴之所,下級給上級敬酒,只能是我幹了你隨意,因為人家級別比你高,能和你隨意,已經給足了你面子。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行。輪到他們相互之間,情況又不一樣了,那是要真刀真槍對著乾的。最豪爽的是林志國的辦公室主任,大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和唐小舟碰了三次,還打了一個通關。唐小舟暗吃一驚,心想,他恐怕有一兩斤的量吧,幸好林志國給自己留面子,沒有挑起戰端,否則,自己今天恐怕無法從這裡走出門。
民間說喝酒有五個階段,一是處女階段,要嚴防死守;二是少女階段,半推半就;三是壯年階段,來者不拒;四是寡婦階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是老太階段,明明不行還在亂比劃。
嚴防死守的階段倒沒有,半推半就階段持續了一段時間,來者不拒階段還沒有開始,縣委辦主任就現場直播下了豬仔。
其時,唐小舟正被身邊的那位美女拉著喝酒,也沒太注意,不知其他人將這位可憐的縣委辦主任拉到哪裡去了,總之等他意識到時,已經不見了人影。其他人接著喝,氣氛倒也融洽。第三階段也就隨之而來,但不是來者不拒,而是分開了陣營,林志國、唐小舟以及各自身邊的美女是一個陣營,其他人是一個陣營,陣線極其分明。偶爾有人越過線,過來敬一下酒,也是我幹了你隨意。
和上級領導一起喝酒,永遠不會有第四階段更不會有第五階段,意思差不多了,林志國說,怎麼樣?立即有人起身去叫服務員來埋單。林志國轉過身子,問唐小舟,搞點什麼活動?
雍州人有一種不好的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心理上便覺得這一天過得沒有意義,到了下午三四點鐘,所有人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打電話約活動,若是到了五點還沒有將晚上的活動定下來,心裡便充滿了惶恐,擔心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江南屬於中部欠發達省,收入水平並不高,甚至只能說是中等偏下,每個月能夠到手的,也就那麼一兩千元,有些人甚至連這個目標都達不到。可所有的夜生活場所,人滿為患,生意興隆,而且價格奇高無比,雍州最為火爆的酒吧,一個晚上沒有五六百出不來。
唐小舟不喜歡這樣的活動,此前也很少有人約他去這樣的場所,偶爾去過幾次,他便懷疑,這些人的錢到底是哪裡來的。唐小舟是記者,很注意觀察生活。通過他的觀察,很快得出結論,那些歌廳酒吧洗腳城什麼的,並非全部是公款消費,絕大多數中低檔場所,甚至完全是私款消費。這股強大的消費力,到底從何而來?其實是一種惡性循環。雍州的男人,將那點有限的工資拿到這類場所消費了,自然就沒有錢拿回家。而雍州的女人呢?丈夫的錢拿不回來,家裡要開銷,她們也就跑出去消費。所不同的是,她們消費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是讓別的男人請了。畸形消費帶動了畸形繁榮,成了一種畸形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