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陳運達的官場自留地 02
侯正德為什麼在幾個月後將這封信悄悄地塞給了自己?這件事背後的信息非常之多。比如說,侯正德已經認清了形勢,正在向趙德良和唐小舟靠攏,此舉甚至可以認為他在向唐小舟暗送秋波。還有,辦公廳內部的權力控制正在鬆動,趙德良的威信在悄然增長。
拿到這封信,唐小舟立即知道,這是自己報仇的好機會。但是,他不能將矛頭直接指向余丹鴻,任何形式的越級,都顯示了越級者的無矩和無理,除非他能將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否則,他寧願不做。
趙德良大概見唐小舟一會兒沒說話,便又看了看文件的最後一頁,說,這封舉報信的落款日期是二月五號,為什麼現在才收到?
唐小舟說,我了解過,這封信的原件,一處在二月底已經收到了,是直接寄給你的。一處按規矩走了程序,但不知卡在了哪個環節。
趙德良揮了揮舉報信,問,那你又是怎麼得到的?
唐小舟不能說是侯正德給他的。侯正德這樣做,也屬於無矩無理,這種無矩無理,不僅體現在他越級遞呈,也體現在他私自複印有關文件。此事如果在趙德良心目中留下不好印象,他可能永遠再沒有機會了。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侯正德此舉,是在向唐小舟示好,或者說,侯正德完成了自己的一次排隊。對於這樣的人,唐小舟自然要保護。
唐小舟說,有人塞到我的辦公桌抽屜裡的。
趙德良沒有說出唐小舟期望的任何話,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他開始閱讀這份文件,然後對唐小舟說,你問一下春和同志,看他有時間沒有,如果有時間,叫他過來一趟。
夏春和來後,唐小舟便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相關文件,心裡卻在琢磨這件事,如同吸吮一塊骨頭,越吮越覺得有味。
就他所知,各位領導幾乎每天都收到各類匿名舉報信,大多數這類信件,甚至根本就無法到達領導同志手中,那是因為這類信實在太多了,每一個舉報人,同一宗舉報,一定發給了每一位領導,領導們如果逢信必讀逢信必復的話,大概一半以上的時間,會陷入處理這類舉報之中。所以,幾乎所有部門,處理這類信件,都遵循同樣的原則,只有極少數符合原則的舉報信,才會送達領導人手中。而領導人對於這類舉報,多半看過也就看過了,並沒有下文。
唐小舟相信,這封舉報信,肯定不止送給了趙德良,包括陳運達、游傑、夏春和、彭清源甚至羅先暉以及余丹鴻等人,均都收到了。可是,沒有任何人提及此事。至於趙德良的處理,同樣意味深長。他並不是把夏春和以及梅尚玲一起叫過來,只是叫了夏春和一人。夏春和是紀委書記,主要抓的是宏觀,並不具體抓案子。如果趙德良同時將夏春和以及梅尚玲一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那就意味著,這件案子要立案調查。現在只叫了夏春和一個人,是查還是不查?僅僅只是徵求夏春和的意見,還是準備低調處理?
對此,唐小舟的心中有一堆疑問,卻又無法很快獲得答案。
至於他答應谷瑞丹中午看能不能抽出時間,那是因為趙德良通常會在中午休息一會兒。他也往往利用這個時間,在辦公室裡睡上半個小時。既然谷瑞丹堅持要他去看望谷瑞康,就只能犧牲中午休息時間了。
中午一點,谷瑞丹按照約定來到省委大院接唐小舟。
谷瑞丹是副處長,雖沒有專車,可公安廳的車多,調個車還是很方便的。唐小舟知道她的心理,一來嫌北京吉普檔次太低,丟自己的面子,二來公家的車,既經濟又方便還有派頭,不用白不用。谷瑞丹喜歡坐副駕駛席,也不知她是什麼心理,總覺得這是領導的席位,實際上,越高級的領導越不坐這個位置,這恰恰是領導秘書的座位。
唐小舟要上車的時候,谷瑞丹假惺惺地客氣了一下,說,你坐前面來吧?唐小舟心裡覺得好笑,如此虛偽的一個人,自己在結婚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唐小舟沒有答應谷瑞丹虛意熱情的邀請,直接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畢竟她主動對自己說了話,畢竟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夫妻,當著宣傳處司機的面,他如果不理她,顯得不是太好。他想說句什麼話,比如瑞康是怎麼回事?怎麼被人打了?轉而一想,谷家人是最愛面子的,谷家人被人打了這件事,肯定很失面子,如果讓宣傳處的人知道,糗大了。因此,唐小舟斷定,谷瑞丹肯定沒有告訴司機這件事。
果然,還是谷瑞丹先說話了。她說,瑞安已經上班了,在市地稅局。
谷家人就是有趣,谷家老爺子從來都擺出一副極善教育子女的派頭,遇到隔壁鄰居教育孩子的方法粗暴一點,他便要上前數落人家一通,然後現身說法,告訴人家,自己的子女教育得多麼的優秀。可唐小舟有一點不明白,如此善於子女教育的谷家老爺子,怎麼就沒有教會孩子有尊卑觀念,谷家的孩子,除了孝敬谷家兩老,其餘的人,一概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就連兄弟姐妹之間也是如此,從來都不叫哥哥姐姐,一律叫名字。起先,唐小舟還以為老爺子年輕時新派,學了人家很多外國的東西,因為老外別說兄弟姐妹間直接叫名字,連父母也是直接叫名字的,叫名字對於他們來說,代表著更加的親昵。後來他才知道,老爺子除了地攤小報,從來都不讀書不看報的,他很懷疑老爺子是否知道外國人相互間直呼名字這種習慣。
談過了瑞安,谷瑞丹又開始談起了女兒唐成蹊。
唐小舟的這個女兒,和她的媽媽完全一個個性,在家裡,永遠站在母親一邊,對唐小舟進行批判,語氣儼然就是個小大人。他家三個人的關係,常常讓他聯想到國際關係,谷瑞丹就像是美國,強勢專橫,說一不二。女兒就像是英國,惟美國馬首是瞻,亦步亦趨,錯也是對。自己就像是日本,不僅要對美國惟命是從,還要看英國的臉色,同時,又想自成體系,老是夢想著第三股勢力的崛起,擺脫美國和英國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