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情與欲的激烈戰鬥 02
孔思勤清楚下午的會議。接到這個短信,唐小舟心中一陣潮動。但是,他很快將這種潮動平復了,寫了一條短信:吃晚飯肯定沒有時間,喝茶或許可以考慮。轉而一想,這就是答應一起喝茶了。如果她僅僅只是想向自己的朋友炫耀和省委書記秘書關係不錯,自己豈不是給她當槍使了?他又將後面那句刪了,改成:估計要忙到十點以後。
她立即回覆說,那我的生日宴安排在十點開始。
也就是這時候,他突然下定了決心,與其躲躲閃閃,不如直接告訴趙德良。
晚上是大會安排的全體聚餐,這個聚餐,帶有慰勞性質,受慰勞的不是那些市委書記市長,而是縣鄉的幹部,他們在最基層工作,壓力大,時間長,省裡這樣做,是表現一種姿態,對他們工作的重視和肯定。
這個聚餐,省委書記和省長都出席,這是接近領導的好機會,市州的領導,自然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晚上,趙德良有可能去看望各級領導,這是一種姿態,也是趁機籠絡各級領導樹立自己形象的機會。這類行動,趙德良身邊的領導一定會很多,余丹鴻絕對少不了,唐小舟跟在身邊,意義反而不大。
會議一結束,唐小舟立即出現在趙德良身邊,討厭的是余丹鴻也在身邊,寸步不離。不過,吃飯地點離禮堂有一定距離,需要乘車,余丹鴻有自己的車,自然不可能跟在趙德良身邊了,唐小舟總算是抓到了機會,問道,趙書記,晚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吧?
趙德良說,你有事的話,你去忙吧。
唐小舟說,也不知黎兆平搞什麼,一定要請我吃飯。
趙德良說,那你去吧。
來到餐廳,余丹鴻早已經等在那裡迎著,唐小舟趁機又跟余丹鴻請假,這次,他沒有說黎兆平請客,只是說自己有點私事,晚上需要請假。
余丹鴻看了他一眼,問,晚上趙書記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唐小舟說,趙書記要去各個房間拜訪下面的領導。
余丹鴻輕輕地嗯了一聲,你可以認為他的意思是同意,也可以認為僅僅表示知道了。
唐小舟並沒有跟進餐廳,而是轉身離去。一邊往外走,他一邊想,要不要給徐雅宮打電話。
黎兆平說,晚上他定了一個很大的廳,卻沒有幾個人,希望能多叫幾個美女。唐小舟一直在猶豫,徐雅宮在新聞單位工作,介紹她認識宣傳部長,對於她的未來,肯定有好處。報社這種部門,其實勢利得很,如果社領導知道徐雅宮和新任宣傳部長關係非同一般,自然就會對她大加青睞。換句話說,徐雅宮對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就因為他當上了省委書記秘書,她可以從他這裡得到一些資源優勢嗎?他猶豫的原因,也正因為徐雅宮態度的轉變,這種轉變,顯得太過功利,如果他沒有當上省委書記秘書,別說是讓他一親芳澤,大概連更加親近一點的機會都不會有。他如果想將這種關係深入下去,就必須進行資源置換。這種置換,是他能接受的嗎?她會不會對自己的仕途形成影響?再說,這餐飯畢竟陪未來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如果丁應平一開始就認定徐雅宮是自己的情人,他會怎樣看待這件事以及怎樣看待自己?凡事還是小心為好。何況和孔思勤之間還有一個約會,晚一點可能還要去見她,將徐雅宮帶在身邊,就不方便了。
一邊往外走,心裡一邊鬥爭著。理智告訴他,只要打這個電話,就算徐雅宮有天大的事,也一定會推掉趕過來,但他絕對不能打。情感卻一再和他作對,不斷地對他說,打吧,你已經好久沒有接觸過女人了,正好趁著今晚,把這事給辦了。他相信,黎兆平決不止在喜來登定了餐廳包間,一定還開了好幾個房間,其中既有給丁應平準備的,也有給他自己準備的,甚至可能替唐小舟準備了一間。今晚如果辦了徐雅宮的事,可算是水到渠成。
迎賓館是五十年代建起的省委招待所,後來一再擴建,便有了今天的規模,最初栽的香樟樹已經非常高大,樹蔭蔽日,整個空間裡,彌漫著一股清香。樹上有很多知了在叫,竟然已經進入了夏天,唐小舟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正在此時,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任大為。
任大為說,哥,你在哪裡?
唐小舟說,我剛剛離開老闆,正準備去喜來登。
任大為說,那我過來接你吧。
唐小舟說,不用了,我打個的過去就行了。
打的來到喜來登,黎兆平和丁應平早已經到了,正坐在旁邊的休息室裡說話。唐小舟走進去一看,心中暗自驚了一下。這個黎兆平,將這裡搞得春光無限,竟然坐了一屋子的美女,一個賽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性感。
唐小舟迎著丁應平走過去,主動和他握手,說,祝賀你,丁書記,哦,不對,丁部長。
丁應平說,小舟呀,我要感謝你呀。
唐小舟說,部長,你這話就不對了,別說我沒為你做什麼,就算做了什麼,你是領導,我為領導服務,也是應該的。
丁應平說,剛才兆平說,你現在成熟多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黎兆平說,剛開始我還擔心,怕他把那醜脾氣帶到省委辦公廳去了。現在看來,小舟進入角色很快,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
丁應平說,那是當然,你們兩個,是我們江南省的才子,那是五百年才出一個的,現在卻一下子出了兩個。
唐小舟說,是不是真的人才,那還要靠丁部長的使用呀。
丁應平說,小舟你說錯了,你現在是二號首長,是我的首長呀,我想用也不敢用。
唐小舟說,部長,你用不用我,倒在其次,兆平你如果不用,你會後悔的。
丁應平說,二號首長髮了話,我敢不從命?
話雖這樣說,唐小舟卻知道,丁應平要立即用黎兆平,怕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黎兆平的經歷,和唐小舟頗有些相似。當初,他大學畢業後原本可以進北京工作,可他在家鄉有一個女朋友,名叫舒彥。為了愛情,他堅決要求回到雍州,因此被分配到雍州師院,也就是現在的雍州師大。可讓他措手不及的是,他回到了雍州,舒彥卻避而不見,後來才知道,舒彥為了留在雍州,背叛了他們之間的愛情,聽從父親的安排,和父親的一位老朋友的兒子談婚論嫁了。此事對黎兆平的打擊巨大,他發誓要在江南省混出名堂,讓舒彥後悔當初的背叛。他努力調進了省電視台,成為一名記者。然而,黎兆平在電視台非常不幸地遇到了張承明。張承明是新聞部主任,黎兆平不喜歡新聞稿那種老八股,他將自己的新聞稿寫得激情四射、文采飛揚。張承明拿著他的新聞稿,在大會上宣讀,然後一把將稿子撕碎了,說,這是新聞稿嗎?這是垃圾。連新聞的ABC都不懂,連五個W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想當記者?簡直是異想天開。黎兆平血氣方剛,哪裡受得了這種氣?當即和張承明拍起了桌子,大吵了一架,從此把張承明得罪了。
黎兆平說唐小舟的性格張揚,其實,黎兆平的性格更張揚。
黎兆平絲毫不肯向張承明低頭,不僅不低頭,而且和張承明幹上了。會後,他將自己的草稿重抄了一遍,找到老台長。老台長是一個仁厚的長者,他支持了黎兆平,將那篇稿子簽發了。黎兆平年輕氣盛,自然不知道,他這樣做,犯了職場大忌。你雖可以越級上訴,可更上級領導卻絕對不可能為了你這普通一兵,和一名中層幹部鬧翻。甚至還有一種可能,更高級領導為了掌控中層,有意在下面培養幾個刺頭,如此一來,你就成了人家手裡的槍子。
那幾年時間,因為有老台長的硬撐,黎兆平還算暗自得意,和張承明之間的鬥爭,也白熱化。豈知幾年之後,老台長到齡退了下來,張承明竟然升上了副台長。
大權在握的張承明,便開始對黎兆平大肆報復。黎兆平也曾考慮過退卻,想調一個部門,張承明一定要卡死他,堅決不同意。張承明的做法,再一次激起了黎兆平的鬥志。當時恰好全國掀起下海潮,黎兆平雖然沒有辭職下海,卻做起了皮包生意。他通過自己認識的關係經營鋼材、彩電等緊俏物質,大賺了幾筆。又遇到國家的貸款政策寬鬆,他在沒有任何抵押甚至沒有任何經濟實體的情況下,從銀行貸了一百萬,並且在兩三年之內,將這一百萬翻了好幾番。
有了錢的黎兆平,拿出一些錢來搞關係,又用這些關係來和張承明鬥法。
黎兆平和張承明的爭鬥,其實又犯了另一個大忌。在一個官本位國家裡,錢永遠是鬥不過權的。所以,在相當一個時期內,張承明一直處於優勢地位,之所以無法徹底地滅掉黎兆平,也僅僅因為那個時代太特別,錢的地位,被提到了一種高得令人炫目的程度。即使如此,黎兆平也僅僅只能對張承明形成一些困擾而已,根本無法撼動他。
當時,舞廳剛剛興起,整個雍州市,那種不上檔次的由單位自辦的舞廳倒是不少,真正上檔次的沒有幾家。最上檔次的只有一家,是由省歌舞團辦的。黎兆平聽說張承明要請幾個領導去那裡唱歌跳舞,便派人將那間歌舞廳包場了。張承明帶著領導興衝衝地進去,卻又狼狽而出。
張承明請領導吃飯,黎兆平便事先跑到那間餐廳,將所有的好菜,全部包了。餐廳自然不肯失去這筆大生意,而張承明雖然訂了座位,卻沒有下菜單。等他帶著領導去時,好菜一個沒有,且廚房正為黎兆平大忙,根本顧不上別人,菜上得有一搭沒一搭。
所有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黎兆平都會令張承明難堪甚至出醜,但所有用權解決的事情,張承明又壓黎兆平一頭。很快,張承明由副台長、常務副台長升上了台長,黎兆平還只是一名普通記者。
顯然,形勢在悄然逆轉。黎兆平並不是那個永遠的弱者,他的生意越做越好,錢越賺越多。黎兆平實在太聰明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和張承明的爭鬥,其實真正受損失的,還是自己。張承明之所以始終壓他一頭,關鍵還是權力的作用。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調整了自己的方向,開始用錢打開權力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