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中人
卻說秦蠻帶著魚鰾回到秦府,還沒到大門口便看到管家阿福跑上來拉他,焦急道:“少爺呀,你可回來了,夫人已經傳你傳了好幾回了,老爺他快不行了,快點快點。”
“快不行是什麼意思?怎麼會快不行呢?本少爺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啊,從剛才起一起咳到現在,九王爺已經把宮中的御醫都給請來了,可是御醫把完脈後也直搖頭啊。”阿福跟在疾步行走的秦蠻身後,邊跑邊解釋。
秦蠻沖進房內的時候,看見裡面已經亂成一團了。秦國公臉色慘白地歪在床上,胸口劇烈起伏,床前一灘刺眼的鮮血,而秦夫人正神情焦灼地喂他湯藥。
秦夫人見秦蠻沖進來,眼淚奪眶而出,滴滴往下掉:“孽子,你到底去了哪裡啊?軍營裡沒有,城門口也沒有,你爹爹都病成這樣了,你是不是成心讓他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啊?”
秦蠻眼眶紅腫,一下子跪了下來,“爹爹,孩兒不孝,請爹爹治罪。”
“如果你爹爹有力氣治你的罪就好了,還不趕快過來?”秦夫人挪了挪位置,讓秦蠻跪到床前。
“爹……”秦蠻眼見爹爹如此,心中更是酸澀,握住他滿是長繭的手,微微顫抖。
“蠻兒……爹爹說不好這就要走了,爹爹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只是以後這偌大的秦府就要靠你撐下去了。”
“爹爹,快別這麼說,您不會有事的,有胡太醫在,您肯定不會有事的。”秦蠻回頭殷切地望著胡太醫,“胡太醫,您說是不是?胡太醫?”
胡太醫黯然垂下頭去……
“蠻兒……生死有命,爹爹活到這個歲數,知足了,真的,賺夠本了,沒什麼好遺憾的,爹爹只是擔心你這倔脾氣,又沒個心眼……怕你會吃……吃……虧……咳咳……咳咳……”
“爹爹!爹爹!”秦蠻見秦國公咳得厲害,整個人都在顫抖,心中一陣慌亂,起身扶住他的身子,弓著身子拍著他的後背。
“老爺!老爺啊——”秦夫人見此,也忙上去拉扯秦國公,邊拉邊放聲痛哭起來。
胡太醫忙上去給秦國公施針,暫時穩住他的新脈。
忽然,只聽見“啪”的一聲,一個油紙包自秦蠻胸口掉了出來,骨碌碌地滾到地上。
秦蠻一見那油紙包,就像溺水的人見到救命稻草一樣,雙眼驟然發亮,他一把拉過施針完畢的胡太醫,激動地差點語無倫次:“胡太醫,這個能救命,快點,您說金錢鮸能救爹爹的性命的。”
“金錢鮸?”胡太醫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只見裡面躺著一個氣鼓鼓的白色魚泡,聞起來帶著一絲金錢鮸特意的腥味。
“傳言金錢鮸日潛深水,夜浮海面,吸收日月精華,海山正氣,其魚鰾獨具神奇功效。”一旁靜默站立的九王爺聽見金錢鮸,眼中亮了幾分,此刻又眼見魚鰾,眼底已露幾分喜色,他望著胡太醫道:“這真的是金錢鮸的魚鰾?”
“古經有雲:‘鰾,即諸魚之白浮,其中空如泡,粘性強,氣味腥,金錢鮸為最。’看來,這魚鰾正如秦將軍所言,正是金錢鮸之魚鰾了。”
“胡太醫,那我爹爹的病……”秦蠻期待地望著胡太醫。
“有救,有救。”胡太醫欣喜地捧著魚鰾,笑著點頭道:“且待我先煎藥一碗,給秦國公服下再說。”
九王爺看著秦蠻,張口欲言,卻又止住。
湯藥很快煎好端了上來,秦夫人一口一口親自喂秦國公喝下,沒過多久,秦國公的臉色便一分好似一分,眼睛也慢慢睜了開來。
“這金錢鮸之前我們也到處找尋過,卻一無所獲,這一時之間,你又是從何取得的?”緩了一口氣的秦國公有些疑惑地對秦蠻問道。
“老爺,您還是先歇歇氣,等身子好了再行相問吧。”秦夫人不忍心他再耗費力氣。
“夫人……這金錢鮸可遇而不可求,不是隨便就能尋得的,蠻兒,你實話跟爹說,是從誰手中取得的?可是搶來的?”
秦蠻這時候才知道,最了解他的人無疑就是爹爹。如果不是左姑娘出手相助,這金錢鮸的確是要用搶的,至於搶不搶得到,那又是另當別論了。
“爹爹,您先歇口氣。這金錢鮸不是孩兒買的,也不是孩兒搶的,是一位朋友得手後分了孩兒一個魚鰾。”
“這魚鰾統共只有一個,而且在金錢鮸裡算是最金貴的,誰會這麼好心分給你?莫不是被騙了?”
“爹爹,您不要擔心,真金錢鮸真的沒有問題。”
“那除了魚鰾,這金錢鮸其余的部位在何處?”一直沉默的九王爺問出了口。這金錢鮸不止對老友的病有益處,對玄楓的病也……
秦蠻目光復雜地望了九王爺一眼。
秦夫人見秦蠻眼睜睜地看著九王爺,唇角動了動卻不說話,忙推他道:“蠻兒,九王爺問你話呢。”
“賢侄,這金錢鮸對小兒的病也頗有益處,所以為叔想問問,你那朋友現在何處?如果可以,為叔想高價購得余下的金錢鮸。”
秦蠻聞言,一時哭笑不得。
“賢侄為何如此?”九王爺有些莫名地看著他。
秦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不容易停歇了,才對九王爺道:“王爺,這金錢鮸您又何須出高價購買呢?秦蠻這魚鰾也是從您府中取來的呀。”
見大家聞言一陣愕然,秦蠻便笑著將今日的奇聞當著眾人的面講了一遍。
九王爺聞言,心中很是震驚,驚奇過後便是欣慰。震驚左青詞的才華,欣慰她對玄楓的情意。如果說九王爺一開始對左青詞心存芥蒂,那麼現在這抹隔閡已經漸漸消失了。
秦蠻見眾人不語,後又接著說道:“如果不是左姑娘相助,秦蠻如今已經在大內天牢裡了,這金錢鮸亦不會到手,爹爹的病也不會好。”
“聽蠻兒所言,這位左姑娘不但聰明絕頂,又慷慨大方,想來定是性情中人。只是不知道睿冕兄何時京多了這麼一個好女兒啊,哈哈。”
九王爺見秦國公目光閃爍,笑得似有深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過左青詞是玄楓的心上人,又豈能再許配他人?
於是九王爺也撫須笑著道:“秦兄這會兒是猜錯了。雖然靈兒喚她姑姑,可她卻不是老夫收的女兒。”
“哦?這麼聰明的姑娘,瑞冕兄還嫌棄不成?”秦國公心中猜到了幾分,目帶疑惑地望著九王爺。
“秦兄也誇她聰明了,小弟又豈會嫌棄?這丫頭不收做女兒,自然是要留著做兒媳婦的。”
九王爺說罷,屋內人全都笑了。
於是九王爺又揀勒當初在向南居裡左青詞用水果拼盤贏回了一盤卿魚舌燴熊掌的事情來說,又說得大家大笑起來。
“這位左姑娘真乃妙人也,老夫真想親眼見見。”
“這有何難,等小弟回府後,遣她過來便是。說起來她還頗懂醫理,性子又活潑,如果秦兄喜歡,便多留她在府上叨擾幾日,解解悶倒也不錯。”九王爺若有所指。
兩人相交這麼多年,九王爺眼中的意思秦國公一看便懂,更何況他也有此意,便笑著點頭道:“如此甚好,倒真要留她在我府上多住幾日才好,蠻兒粗俗無禮,還要左姑娘多多教誨些時日。”
兩個人相視一笑,眸光中一片了然。
待九王爺走後,秦蠻有些不解地問秦國公,卻見他歪在枕頭上笑了笑,“蠻兒,你小時候不是一直都苦著喊著要個妹妹嗎?”
秦蠻點點頭,可是還是不明白,這跟左姑娘有什麼關系。
秦國公見他駑鈍至此,無奈地搖頭,閉上眼睛歇息去了。
————————————我是代表深夜滴分割線———————————————
晴朗夜空,星辰稀疏,晚風輕撫戶牖,呼呼作響。
一個俊挺的身影臨窗而立,雙手交付在後,仰面望著明朗夜空,眼中浸滿相思,眉宇間亦是惆悵,淡淡的月影更是灑了他一層光輝,讓他的背影更顯寂寥。
“王爺,左姑娘到了。”玄管家在門外恭敬道。
“叫她進來。”九王爺微微閉眼,再睜開眼,眼底早已清明一片。他負手踱到一張黃花梨木椅子上坐好,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左青詞便推門而進了。
左青詞行禮後,便笑著問道:“不知道王爺喚青詞過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九王爺右手端著茶杯,左手拿著茶蓋撩撥開鮮嫩的綠葉,又微微抿了一口,才將茶杯放置在桌案之上,然後抬頭望著左青詞,不冷不熱地說了聲:“坐。”
左青詞見王爺的面容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硬,心中略定,謝過後便依言揀了張靠近九王爺的椅子坐好。
“左姑娘來王府有一月有余了吧?”九王爺淡淡地開口。
“嗯,有三十五天了,難為王爺還記得。”左青詞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九王爺面前卻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壓力。
“嗯,還記得,當初在江中救起左姑娘的時候,本王還記得清楚。沒想到那一次相遇,竟造就了你與玄楓的緣分。”
“王爺……”左青詞心中一緊,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是九王爺是玄楓的爹,她不能不顧慮。
九王爺擺手,示意她聽自己說下去。
“你和玄楓的事,本王都看在眼裡,玄楓對你如何,想必你比本王更清楚。倒是你對玄楓,本王看不出任何誠意。”
“王爺為何如此說?”左青詞定定地看著九王爺。
“左姑娘的身世如何,到現在還未對玄楓言明吧?”九王爺目光湛然有神,定定地望著左青詞。
左青詞心中一緊,難道九王爺查出了左憂的身份?難道他已經知道……
“左姑娘?”
“王爺,青詞一開始就跟王爺言明了,家住慶城,家中有一名兄長……”左青詞看著九王爺嘴角似笑非笑地扯開,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掐住一樣,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九王爺盯著她,目光精爍,閃著犀利的寒光,見她在自己的目光下依舊鎮定自若,笑道,“既然左姑娘如此認定,那便最好了。玄楓雖然聰明,但是遇見感情的事難免也會犯糊塗,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別傷害他。”
玄楓的身子怎麼能經受得住感情的傷害?九王爺擔憂地蹙眉。
也就是說九王爺不再追究自己的身世了?左青詞心中一塊大石落了下來,她沖九王爺甜甜一笑,無比真摯地說道:“王爺您請放心,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長,我都會陪玄楓走下去,讓他快樂,讓他幸福。”
這一刻,左青詞的心異常柔軟,她迫切希望牽著玄楓的手一起去看未來長什麼樣子。
這句話不僅是對九王爺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我是代表情意綿綿滴分割線—————————————————
偌大的一條金錢鮸冰起來,供玄楓每日食用,過了七日,玄楓的咳嗽症也慢慢的好轉了。這一日,九王府收到秦府的請帖,邀請過府一敘。除了九王爺,玄楓與左青詞亦在邀請之列。
九王爺點頭答應了,然後轉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左青詞一眼,看得她心中一寒後,便轉身離去。
“怎麼了?”玄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所以她臉上一有風吹草動便察覺到了。
“總覺得秦府擺的是鴻門宴。”左青詞可憐兮兮地望著玄楓,猜測到。
“我可以跟你保證,秦府擺的絕對不是鴻門宴。”玄楓伸手將她摟在懷中,眷戀聞著她發絲間的馨香,勸慰道。
“那為何你爹會那樣看我?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左青詞一直很信自己的直覺。
“說不准就是好事呢。你呀,平時心寬的跟海似的,這會兒疑心怎麼就這麼重?”玄楓將臉埋進她的頸間,貪戀地吸允著屬於她的氣息。今日一別,要過好幾天才能再見了,他很不捨得。
“可是……”
“不要說話,讓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玄楓修長的手臂環住她,緊了緊,自她發絲中發出濃濃的鼻音。
今天的玄楓……有點奇怪。左青詞不解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