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01
睡不著覺,夜色正好時,金魚一人獨坐在宮內的湖畔邊,仰望天空發呆。
「人魚閣下?」唐突的女音打破了這份寧靜,金魚把視線焦距在來人身上。女人的濃裝早已卸下,纖細的身材沒有穿著華麗裙裝,而是一件樸實純色的過膝麻裙。她原本盤起插滿裝飾的頭髮被放下,綁成兩條辮子放在肩上,手中套著厚厚的手套,上面還沾滿了泥巴。
「王后?」險些認不出眼前的女人,這模樣哪裡是一國之後,更像是剛從農莊中走出的憨厚鄉下少女。
王后反應慢了很多拍,楞了好一會兒,又低頭看了自己沾著泥土的裙子,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吃驚又羞的面紅耳赤,厚實的手套往臉上一抹,從清麗的少女瞬間變成一隻花貓。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我剛剛在整理花園裡的玫瑰,還順便把旁邊一塊空地給翻土,我打算種一些番茄。」王后趕緊將手套取下,平了平皺巴巴的裙子。
在玫瑰旁邊種番茄?金魚挑眉,這實在是……太實際的提案, 他喜歡。
「玫瑰又不能吃,全摘掉種番茄還比較好。」
「這也不一定呢,玫瑰的花瓣可以摘下來做玫瑰醬,泡玫瑰茶,或者是做成香精。其實雖然玫瑰看似沒用,實際上真正運用起來,也是用途很豐富的原料呢!」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王后就忍不住綻放出了不同於早上的微笑。
發自內心的真誠而美麗,直率的令人討厭不起來。
「是嗎?」金魚拍拍魚尾,看著水面的波動一圈圈的散開。底部黑壓壓的一片,看似恐怖,但實際上只需一些亮光,就能發覺這水是如此的清澈。
發現金魚沒有想像中的可怕,王后變得更加活潑建談,主動坐在金魚旁邊,說:「人魚閣下怎麼會再外面呢?」
「我在看天空,你呢?」金魚問。
王后伸了個懶邀,笑著回答:「我在整理前面花園的花,因為早上人來人往沒辦法做,只好挑了這個時間,陛下也說可以的。」
頓了頓,王后眼下藏著一絲的陰影,她放低聲音說:「至於我會農物的事,其實……兩年前我也不過是個農家的女兒,結果在種田的時候遇上隱瞞身分的陛下。就如很多的愛情小說般,我們戀愛了,不在乎身分的差距,他娶我為王后。」
「請繼續說。」金魚當聽故事,讓王后將她心理的話傾出。
王后露出了甜蜜的笑,說:「我原本以為陛下會變,結果他一點也沒變,仍然那麼的照顧我,在乎我。儘管長老會那邊的有些微詞,但他們不知道陛下也是個人,也是有私心的。我雖然做不多,但我真心希望陛下能快快樂樂的,就如我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去體會這個世界的美好。」
出發點很善良,但金魚聽了後,第一個反應卻是:「那麼,這個國家的臣子呢?人民呢?」
為了活的快快樂樂,國王他不參加王后討厭的應酬宴會,甚至讓一位或許會影響國家深重的人魚領主等候三小時,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美好?
但金魚卻無法責怪這個少女,她只是個單純的鄉下女孩,心思善良溫柔,含蓄靦腆,卻被拉上了一個不屬於她的地位跟世界。這樣純淨潔白的少女,在政治黑潮中掙扎的王者面前是那麼的吸引人,也難怪那位國王會如此寵愛他的王后了。
「那五位王子……」看這王后還年輕的很,一種青澀還未退下,難以想像她是位母親。而事實是,她的確不是任何一位王子的母親。
「都是陛下的寵姬生的,我不太喜歡生孩子。」王后嘆一口氣,金魚卻不語。
坐在湖邊,金魚覺得自己聽夠了,抬頭說:「夜深了,我該回去了。」
王后點點頭,起身拍拍裙子說:「那麼,祝你有個好夢。」
湖水與房間連在一起,金魚正準備下水時,忽然聽見一聲驚叫,水花四濺!一看,哪裡還有王后的影子,只有水波不安的盪漾著。
「落水了?」金魚挑眉,但印象中王后沒有靠湖邊太近,怎麼一不小心就掉進來了呢?
不做他想,金魚跳入水中,一片昏暗的湖水中,他很快的就看到那抹亞麻色。靠近一些,卻發現王后竟然以非常不自然的速度往下墜,就如她被水中的什麼給拖住似的。
大吃一驚,金魚加快了速度上前,卻發現自己竟然追不上對方!又快了一些,甚至到尾巴上剛長出來的細小鱗片都隱隱作痛,好不容易才看到對方的淡淡影子。
眯起眼仔細一看,金魚震驚了!他看到了一條人身魚尾,玄藍色的鱗片在湖水中幾乎看不見蹤影,若不是亞麻色的群擺對比太大,自己絕對會錯過這道影子!
「北羽?」想起這座島的名字,眼前人魚的身分脫口而出。但金魚皺眉,如果他真的是北羽領主,他抓走王后做什麼?
對方忽然停了下來,往回一看,金魚游上前,正要友好的打招呼,卻連對方的臉都還未看清,就感覺到後腦杓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拖著女人的北羽微微一笑,向湖泊裡的水龍點了頭後,抓著昏迷的金魚,迅速的往湖泊深處游去。
隔日早晨,希凡席斯馬上發現金魚的失蹤。
守在門口的侍衛表示自己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出,說:「或許閣下是在湖水中休息?湖水與這宮內是相通的,只有人魚閣下能夠通過。」
希凡席斯聽了深皺劍眉。「金魚他不會毫無緣故的離開,請你們派人尋找。」
侍衛卻露出了困擾的表情,對他來說人魚就是僅次於神明的存在,若不是他願意,又有誰能夠傷得了他?他只覺得希凡席斯在小題大做,又見他左肩上的奴隸印,更加不想理會他。
就算他是宮中的客人又怎麼樣?真正的客人是那位人魚閣下,這不過是奴隸身分的精靈又算什麼?
「我知道了,我會上報此事。」侍衛這麼說,迅速的離開,卻如沉入水中的石頭,毫無回應。
第十四章02
而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希凡席斯焦躁的在房中踱步。
「我到街上去找找。」忍受不住這樣被動的等待,希凡席斯決定行動。雖說不明原因導致他現在無法透過主奴契約感應到金魚的位置,但他總覺得有什麼在街道那裡。
套上防風的外袍,希凡席斯回頭對艾利特命令:「你在這邊留守,若金魚回來以植物聯絡我。」
「好的,陛下,請您小心。」
這城內的主要乾道是一條長達一公里的大道,分成上中下三大段落,由最前方為上等住宅區,家家戶戶非富即貴。中等區是普通人家或者小康家庭所居住之處,同樣是商店最多最為繁華熱鬧之區。
相較之下,大道底端的偏遠區域,則是龍蛇混雜,下九流聚集之處。也因為靠城門,大多傭兵與冒險團都喜歡選擇在此落腳,酒館隨處可見,每走兩步路邊就倒一個酒鬼。
在這混亂的地方,一個整身披著深色袍子的男人快步在巷中穿梭,面孔隱藏在黑色的帽兜之下,看不見表情。他身後還跟著另外兩人,三人快步行走, 彷彿在趕時間,卻又在巷子中不斷打圈,毫無目的。
「竟然在這段時間內又多出了這麼多人,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跟在男人身後,一位傭兵打扮的男子提出他的疑惑。
他身邊的精靈男子停下腳步,從一旁的磚墻上嘶下一張紙,放在另外外兩人面前,說:「為了這個吧。」圖上,是他們先前就看過的通緝令,這一次,下面多加了價值非常可觀的懸賞金,不僅能封爵又能夠得到傳說中的寶劍,怎叫人不為之瘋狂?
打頭陣的希凡席斯停下,墻面上的一個標記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觸碰後,低語:「太陽祝福」在通緝令後方的墻面,竟刻著一個小小的圖案。放射狀的五條直線,在這凹凸不平顏色斑斕的墻面上非常不起眼,但確實存在著。
「這是?」阿斯菲問,希凡席斯有些恍惚,說:「太陽精靈的密碼……密提雅自創的,這是她的訊息。」希凡席斯觸碰著刻印,指出刻印旁的幾個點,說:「密提雅心思單純,五條直線旁幾個點,就代表是第幾個字母。」
他看了過去,不起眼的小洞只排出了兩個字:「夜燈。」
「總之,密提雅公主看來是安全的,只是這密碼是什麼意思,她又是要傳達給誰的訊息?」阿斯菲提問。
他們幾人在附近又找到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訊息,都隱藏在通緝令的附近。而訊息的對象,隨著他們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也已經慢慢浮出水面來。
「第三十二團。」做在酒館裡,馬卡爾隆無聊的數著。就在他的對面一桌,一夥五人,每人的武器上又或者是身體某處,都有那五條放射狀直線的太陽標誌。有一些是傭兵,一些冒險團,甚至還有看起來樸實的村人。
種族就更豐富了,幾乎什麼種族都參與其中,目前還沒看出傾向於哪一個種族較多。
「你們的公主到底想要做什麼?」阿斯菲問,希凡席斯卻搖搖頭,說:「你該問,克利斯……又或者那位叛國的騎士團長想要做什麼,這不是密提雅能想得出來的,而克利斯沒有理由這麼做。」
原本出來找金魚,不知怎麼的就找來這個地方,一片鱗片都找不到,卻讓他發現了兒女的蹤跡。果真是世事難料,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放下這邊的事情,只好兩邊同時進行。
卻奇怪,他分明能感覺到金魚就在這附近,卻怎麼也找不到,好像無形之中有一層薄膜將兩人給隔開。
就在他們幾人所坐的位置,地底之下垂直下降千米處,一個直徑大約網球場大小的空間突兀的出現在堅石之中。空間是標準的圓形,被切成兩半,上半為活動空間,下半是堆滿各式各樣物品的倉庫。
而以這個圓形為中心,是一個極為壯觀的地下網路,密密麻麻的通道僅能讓成人彎腰爬過去,卻四通八達覆蓋整個島嶼的範圍,比矮人的地下都市還要精細壯觀。
「你每天就是挖這些通道?」金魚坐在一旁沙發上,往嘴裡塞葡萄,對著眼前的藍尾人魚這麼問。後腦杓還壓著冰塊冷敷,被那隻水龍這麼一敲,差點沒有腦震盪。
醒來後,自己就在這地下洞窟裡,面對塞滿整個空間的魔法儀器目瞪口呆。所幸,雖然自己是被強制抓來的,但北羽對自己的態度良好,金魚也就不計較了。
至於那位王后,早被北羽灌了安眠藥關近地下室中的小房間裡,裡面放了水與吃食,也不算虧待她。
「這些通道不難挖,你也知道我們的能力能夠事半功倍。」北羽坐在椅子上,面對墻面調動著魔法螢幕。很快的,大量的影像出現在空中,就如監視器似的,將地面上各個地方的景象都呈現出來,甚至還有不少在宮中禁地也有。
「真厲害。」金魚靠過去感慨,北羽淡笑,敲動魔法儀器,說:「等擬建好帝國,又統治了百八十年,就會跟我一樣了。」
「百八十年!」金魚驚呼,北羽點頭,說:「是啊,你先前打架的黑鱗也是我帶起來的。」
「你資訊真發達。」
「多謝誇獎,基本上人魚間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是第一個知道的。」北羽這麼回答後,投入在自己手中的事情。
金魚抬頭看著這壯觀的空間,幾十上百的視頻漂浮在空中,突然之間,一個少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她是……?」金髮綠眼的太陽精靈,但不僅如此,她眉眼間,有著希凡席斯的影子,讓金魚很難不去在意。這位少女穿著普通的農家衣服,站在桌旁跟著一個傭兵打扮的男人說話。
「密提雅,你的乾女兒。」北羽的一句話,成功的讓金魚嗆到整顆葡萄,嘔了半天才好過一些。
「你怎麼知道……」金魚突然會意過來,大叫:「你從頭到尾都在監視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