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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絲》第78章
以下手打書結局部分開始:

  「皇上……皇上不可再……」

  殿內響起陌生男子的聲音,黎子何全部力氣都耗在那一劍上,此時渾身像被人從上到下重力刮過一般,使不出半點力道,耳邊嗡鳴,眼皮沉重,勉力抬眼,看到身邊跪著一名黑衣人。

  「滾下去!」雲晉言臉上,只有雙眼看得清顏色。他血紅的眼睛掃過黑衣人,高聲呵斥。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動,雲晉言只當未曾看見,自己伸手拔開人心口幾分的斷劍,血又湧了出來,雲晉言拿手摀住,轉眸看向黎子何,眼裡瞬時騰起一片柔氣,蹣跚著靠近,哽咽地喚道:「黎兒……黎兒你可解恨了?你莫動,我找人替你解毒……」

  黎子何趴在地上,擦淨了嘴角的血,拿起地上的斷劍,極為艱難地爬起來。她憤恨地看著雲晉言,冰冷劍尖一再次指住他的心口。

  雲晉言的臉僵住,冰封住的疼痛翻滾而出,放下手,任由心口淌出血來,任由劍尖冰冷的寒光直刺心底,數十年來未再流出的眼淚滾滾而出,「黎兒……我愛你啊……」

  「哈哈,你說你愛我?」黎子何紅袖一甩,突地悲愴大笑,眼裡再次流出血紅的淚,順著臉頰一顆顆流下,「你愛我愛到滅我全族?愛我愛到置我於死地?愛我愛到奪我親子?雲晉言!你敢說這是愛?」

  雲晉言渾身一顫,眼中淚水不停,對著黎子何的劍尖一步步地靠近,隨著步子抬起落下,心中如被利刃撕剮,朦朧的霧眼,兩張臉變幻著,一會兒是黎子何流著血淚,猩紅的眼裡是滔天恨意,一會兒是季黎對著他笑,左臉的梨窩小小的,乾淨的眼裡只有自己一人身影……

  「黎兒,我愛你啊……」

  「閉嘴!」

  黎子何厲喝一聲,傾身刺了過去,身子一晃,劍過胸膛,在心口處卻偏了許多,雲晉言沒想到他的黎兒當真下手,瞪大了雙眼,嘴裡吐出一口鮮血,雙腿再站不住,緩緩地跪了下去,眸中的光亮一點一點的黯淡,沙啞虛弱的聲音仍是喚著,「黎兒……我……我愛你……」

  黎子何持劍的手僵住,眼前驀然浮現雲都街頭,雲晉言傾身在她耳邊,熱氣噴薄在她耳尖,他小心試探著問:「黎兒,嫁我可好?」

  她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眼裡血淚不停流下,眼前只是一片血紅,爹,娘,曲哥哥,林舅舅……聲聲淒厲的慘叫,一個個滾落的頭顱……

  黎子何幾乎無法呼吸,猛地閉上眼,狠狠地抽出斷劍。雲晉言身上的血似是流盡,再不似先前那般洶湧,隨著斷劍的抽離,他跌倒在地。

  聽到那一聲鈍響,黎子何呆立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自己臉上是血,身上是血,手上是血,雲晉言的血,她曾經至愛的血。

 她麻木地動了動五指,木然舉起手臂,指住雲晉言胸口。

  雲晉言突然動了動,側過身子,嘴裡的血一口口吐出來,夾雜著臉上的淚落在地上,微微睜開雙眼,一片黑暗的霧氣。

  「黎兒,我……我問你一句話……最後一句……」雲晉言血紅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聲音沙啞,斷斷續續,「你……到底有沒有……有沒有愛過我?你說……你……你有沒有愛過我雲晉言?」

  黎子何飄散的神志被拉了回來,身子驀地僵住,眼神亦冷住,眸中血色突然散去,面上潮紅褪下,舉著斷劍的手,好像瞬間無力,頹然放下,嘴角撇出一抹輕笑,似譏

  諷又似自嘲,手一揚,染著血的斷劍隨著飄揚的紅袖離開手心,被拋得老遠。

  雲晉言雙眼微微睜著,睫毛都染上血色,一眨不眨,等著黎子何的回答,只見她神色莫名的輕笑中,雙唇微微顫動,清冷的聲音,「季黎的一生,真是個笑話!」說話間人已轉身。一抹豔紅,蹣姍著遠去。雲晉言全身疼痛聚集在心口,隨著黎子何的步子一下下地牽扯,深吸一口氣,運氣最後一絲內力,爬起來跟上,身後一滴一滴的血,染紅宮道。

  鳳冠已備好,太子詔書亦已寫好,他們說好了,今日去接回一一,從西南迴來之後,他便有妻有子有天下。他不會讓黎兒走,即便燃盡生命最後一絲力量。

  旭日已經露出整張笑臉,紅彤彤的,照亮一片火紅的雲彩。

  黎子何手持鳳印,紅衣染滿血漬,拖在地.上,沾上一片污漬。再見鳳印,宮中竟是無人敢攔,所見之人無不停下腳步,駐足觀望,再看到黎子何身後的人,臉色大變,慌忙跪下。

  黎子何渾身的力氣早已被抽盡,眼前清晨醒目的陽光漸漸暗淡,最後的意念支撐著雙腿不斷前行,直瓊門,北宣門,她要出宮。

  她耳邊嗡鳴眼前發黑,努力地眨了眨眼,看著北宣門就在眼前,耳邊突然響起輕喚,虛弱無力,卻執著執拗,一聲聲跟在身後,「黎兒……黎兒……黎兒……」

  黎子何回頭,眯了眯眼,不遠處,血色的影子一點點走近,身後留下一串血紅,身邊之人欲扶,不知他何處來的力氣,推開繼續向前。

  黎子何站住,靜靜地看著他拖著步子離自己越來越近,臉上的血已經凝固,艱澀地扯出一個笑容,微啞的聲音輕輕道:「黎兒,天‧‧‧,一亮了……你說,你說我們一起去接一一的……」

  黎子何面如止水,淡淡地道:「放我走。」

  「黎兒,我說過……要走,不可能。」

  「放我走!」黎子何手中的鳳印被舉在頸間,振翅高飛狀的翅膀對著頸間大脈,眼裡一片平靜。

「黎兒……」

  「我不是你的黎兒!」黎子何睜大了眼,聲調狠絕,手裡的鳳印已經割破頸脖,血順著鳳凰的翅膀緩緩流下。

  雲晉言腳步驀地停住,急道:「黎……黎兒……你莫要,莫要傷了自己……」

  「放我走!」

  「黎兒……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雲晉言的聲音又開始哽咽,身上的血緩緩滴下,頭髮沾著血絲貼在臉上,眼裡是一片黑寡,「只要你不走……你要如何都可以……」

  他說著無助地看了看四周,一個側身,抽出身邊御林軍隨身的佩刀,微薄晨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黎子何拿著風印的手不曾放下,冷眼看著他。

  「黎兒……你……你說過,左手連接人的心脈?可對?」雲晉言眼裡騰起霧氣,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刷掉凝固的血,喘著氣,緩緩道,「我心負你,我對不起你,我償還給你!」

  他說話間,右手持刀高高舉起,左手微抬,手起刀落。眾人之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銀光,無不閉上雙眼,緊接著聽到大刀落地的聲音與苦苦哀求的聲音。

  「皇上!皇上!」魏公公跪在地上,拉住雲晉言的手,嘶聲哭嚷道,「皇上!郝公公走時千叮萬囑讓奴才好好兒照顧皇上,皇上莫要衝動啊!」

  雲晉言臉上一片淒然,顧不得身邊的魏公公,呆滯地看著黎子何,幾近絕望地輕喚,「黎兒……你,你留下……留下可好?」

  皇宮裡是從未有過的靜,御林軍分道而立,魏公公跪在地上,雲晉言渾身是血一瞬不瞬,凝神看著黎子何,黎子何手持鳳印放在頸邊,眼裡是一片空洞。

  驀地颳起一陣晨風,清涼的氣息,帶走些許血腥味道,黎子何木然地放下頸問鳳印,蒼白的雙唇輕輕吐出,「我,不是你的黎兒!你的黎兒……被你親手殺了!」接著扯出詭異的輕笑,拿著鳳印的手高高揚起狠狠地砸下。

  落地生花,鳳凰不再,血玉破碎。

  雲晉言眸中光點驟然熄滅,全身似被重物擊中,顫抖著,無力地單膝跪地,看著碎裂的鳳印,全身迸發絕望之氣。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百官朝拜,他登基為帝。紅燭帳暖,他親手將鳳印放在她手裡,柔聲承諾,今後,你便是我的唯一。伊人嬌羞,她依在他懷裡,接過風印,甜甜應諾,「鳳印為證。」

  伊人已去……

  伊人已去。

  雲晉言嘴角突然滑出輕笑,聲音很低,在場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開宮門。」

  黎子何轉身,離開,雲晉言染著血的長睫徐徐顫動著,闔上雙目,對著黎子何的背影,雙膝無力地跪地,靜默無聲,滌清的淚串串滑下。

  嫣紅的身影漸漸遠去,未曾回頭。春日陽光正盛,微風拂過,留下身後一片血淚。

春風夾雜著陽光的味道飄在鼻尖,還有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街道上各種食物的香氣,黎子何嘴角帶上笑意,原來,許多年未曾體驗過這些美好。

  黎子何抬頭看看藍天,乾淨,一絲薄雲都未見到,陽光很柔和,暖暖的。她笑著,麻木的雙腿踉蹌前行。往北,那個城門口,她記得。在那裡她第一次見到沈墨,那時他靜得好似冬日無聲飄落的雪花,蹲在她身前,放下幾兩碎銀,她便看到他略發黃的五指。再往北,她記得,是雲澈山,山上有各色花草,有舒適的小屋,在那裡她過了重生之後最為平靜的三年。她的腳下還是發虛,眼前漸漸攏起黑霧,使勁眨眨眼,將路看得清楚些。

  黎子何知道自己此時渾身是血,定是嚇跑不少路人,無聊地想著,正好,行起路來更加方便。

  記不得走了多久,眼前光線愈暗,幾乎見不到光亮,雙腿一走一軟,耳邊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黎子何艱難挪著步子,很慢,仍是憑著直覺,盡全力向北,即便是死,她也想離沈墨近點。手_卜驀地一暖,淡淡的藥香,黎子何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反手緊握住那手腕,身子被人擁住,隨即被人背起。

  「沈墨……」黎子何的聲音哽住,擁住沈墨的脖子,腦袋靠在他肩頭,溫熱的淚水淌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你。」沈墨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淺淡。

  黎子何急道:「你的傷呢?你的傷好了麼?你怎麼知道我會出宮?」

  「傷無礙。我等著,一日不出等一日,一月不出等一月,一年不出等一年。」

  黎子何的眼淚流得更凶,蹭了蹭沈墨的肩,迷濛中看到月白的長衫被自己的眼淚染作紅色,閉上眼,哽咽道:「沈墨,我中毒了……」

  「我知道。」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毒。」

  「我來解。」

  黎子何沉默,睜眼看了看天空,朦朧的血色中透著明媚的藍,一排大雁往北飛著,緩緩滑過眼際,黎子何眯了眯眼,靠回沈墨肩頭,「沈墨,我知道你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了。」

  「嗯?」

  「其實,這一切,只因為我愛雲晉言對麼?倘若我不曾愛過他,我不會嫁他,季家不會信他;若我不曾愛過他,即便滅我滿門,他只是皇帝,不是我的雲晉言;若我不曾愛過他,如今的一切根本不可能發生。世事皆有因果,不是一個人的全對,也不是一個人的全錯,我既然愛過他,便該承擔愛他的後果,是麼?」

  「嗯。」

  沈墨濃黑的眸子,帶上些許笑意,被密長的睫毛掩住。

 黎子何撐起腦袋,蹭到沈墨臉頰邊,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笑道:「沈墨,我還有你。真好。」

  陽光很暖,沈墨身上的藥香蓋過黎子何身上的血腥味道,黎子何覺得安心,眼前很黑,可她仍舊覺得世界很明亮,趴在沈墨背上,身子隨之一上一下,輕輕的腳步聲,

  溢柔地拍在心底,如有節奏的韻律,讓人想要依靠著,沉沉睡去。

  「沈墨,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黎子何突然想起什麼,半眯著眼,悶悶道,「你以前……見過我麼?我還是季黎的時候……」

  沈墨腳步頓了頓,聽見他輕輕一笑,熟悉的淺淡聲音,「沒有。」

  「那你為何向先皇求婚?」

  「我見過你。」

  黎子何仍是覺得有些不解,腦袋卻開始有些昏沉,緊緊抱住沈墨,怕一覺醒來他便不在似的,又想到什麼,欺到他耳邊,「對了,你還未告訴我,你原名叫什麼?」

  「我姓謝。」沈墨簡單地回答。

  「我說名。」黎子何有些不滿,本來嚷嚷的一句話,因著不夠力氣,虛弱得只剩喘氣。

  沈墨輕輕地笑道:「謝言墨。」

  「我真沒見過你?」

  「沒。」

  「我信你。」

  黎子何雙眼緩緩闔上,眉間嘴角滿是笑意,血紅的淚,卻沿著眼角滑下,浸在沈墨衣領上。

  「沈墨,我想見一一。」

  「嗯,他在雲澈山等我們。」

  「我只見過他兩次,從他出生到現在……」

  「以後可以常見了。」

  「可是,沈墨,我……快死了……」

  「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會死。」

  徐徐的春風吹起雪白的柳絮,飛飛揚揚帶著塵沙,驀地,風大了起來,朗朗晴空下絮夾飛沙,旋轉著漸漸飄遠。

  那一聲淺淡的話語,隨著旋風,回回轉轉,「你的這輩子,只能比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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