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謀 第一部分 第三章 人生足別離(6)
木頭一愣,蘇離離頭也不回地甩下他往前走。走出去五步,腰上一緊,一道力量將她拉得往後一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木頭的聲音氣息近在耳邊,帶著固執與強硬:「我飛得出去,就飛得回來!」
蘇離離原本想笑,卻濕潤了眼睛。他的手臂用力地箍著她,臉貼在她頭髮上,有一些溫軟的鼻息穿過髮根,撫弄著皮膚。蘇離離轉過身,把臉埋到他懷裡。
擁抱本是一種撫慰的姿勢,在這靜謐的、空曠的河邊,卻是一種突兀的承諾與依偎。
蘇離離很少喝酒,更很少醉酒。據說喝醉了酒說的話做的事什麼也不記得了,早上醒來和衣躺在家裡,除了頭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木頭說:「沒見過你這麼喝酒的了,喝了都變成眼淚珠子掉我衣服上。」
蘇離離堅決否認道:「姑娘我千杯不倒,萬杯不醉。你喝湯灑了吧,反過來賴我。」
木頭冷哼一聲:「喝暈了還在那涼風裡站著,到底傷了風了。我不把你抱緊些,只怕要得傷寒重症了。」
蘇離離頓時丟盔卸甲,大窘而去。
養了兩天風寒,一早起來,陽光明媚,萬物宜人。程叔在院裡獨自招呼幾個小工釘板子,蘇離離轉了一圈,奇道:「木頭呢?」
程叔道:「秋高氣爽,跟張師傅到棲雲寺遊玩去了。」
蘇離離大怒:「這兩天貨正趕得急,他還有閒心跑去遊玩。不想做棺材,想做和尚了!」
程叔笑道:「你就放他一天假吧,他自腿傷痊癒,也沒出去逛過。」
蘇離離小聲嘀咕:「逛就逛吧,也不知道叫上我。」
蘇離離原以為木頭會細問她認識祁鳳翔的事,然而從她酒醒過後,木頭也不曾問過一個字。倒弄得蘇離離自己問他怎麼認得祁鳳翔的。木頭說曾去過幽州,祁煥臣領兵北伐時出城,人群裡見過。蘇離離聽了,也不知該不該信。
這天午後,祁鳳翔卻自己來了。左顧右盼地進了棺材鋪,蘇離離正坐在櫃上和木頭對賬,祁鳳翔優遊地走上前來,叫聲「蘇老闆」。蘇離離「哎」的一聲,「祁公子來了。」
祁鳳翔把棺材鋪大堂前前後後看了一遍,笑道:「你這個鋪子倒好找,看著也不錯。」
談到鋪子,蘇離離一副老闆的樣子,賠笑道:「那是啊,祁公子要照顧我生意?」
祁鳳翔點點頭:「既然來了,就照顧一個吧。」
蘇離離讓木頭拿出賬冊來,翻開便問:「什麼材質?花色?尺寸?」
祁鳳翔看著木頭,眯起眼睛想了想,蹙額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材質也不用太好,中等吧。做寬些就是,要裝得下個大胖子。最關鍵的一點,在棺材蓋上刻四個字——祿蠹國賊!」
「什麼賊?」蘇離離問。
祁鳳翔討過她的筆,冊上落墨,筆力嚴峻森然,擱筆道:「便是這四個字。」
蘇離離瞅了一眼,淡淡道:「定金一千兩。」
「蘇老闆是想裹挾定金潛逃嗎?開這麼大的口。」
蘇離離認真道:「難道我像騙子?還是只騙一千兩的那種?」
祁鳳翔嘿然笑道:「是我小人了,一千兩銀子原不足一騙。來日我遣人奉上吧,明天我回幽州,大約十月中旬來取貨。蘇姑娘勿要忘了。」
「生意的事我忘不了。」
祁鳳翔眼睛指點木頭道:「這不是裁縫店的莫大嗎?」
蘇離離頭也不抬,仍是淡淡道:「那是騙你的,他叫木頭。」
祁鳳翔拊掌大笑道:「這個名字好,看他面色神態,人如其名。」
木頭額上青筋隱隱浮現,待祁鳳翔走後,板著臉對蘇離離道:「銀子不是這麼好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