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 誰言是情
非事無心,只是藏起。
包含在你笑容裡……
永遠不變的,只有一種情緒。
說是憂,說是鬱,說是愁啊,那類的東西。
是誰帶走了你的歡悅,是誰勾出了你的淚水?
請別再,以沉默當作回言。
人被送回聖堤依神殿,當然引來許多人的關注,克茲前來關心過了,王宮也先遣來使者了解狀況,等到這些人都走了以後,緹依立即使身子的黑魔法解除,反正只有菲伊斯在,沒必要維持這種痛苦的偽裝。
「呼,好了,總算可以放鬆了,不過一有人來又得再弄一次,有點麻煩。 」
緹依從床上坐起,面對著菲伊斯,臉上血色已回復了不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不能再上演一次被敵人擄走的戲碼吧?你要怎麼回組織那邊去? 」
菲伊斯覺得自己總是一直在發問,而緹依只要有回答,答案通常都令他意外。
「我沒有要回去。 」
「什麼。 」
「因為同樣的作法不能再來一次,所以我人乖乖躺在這裡裝病最安全,這次這麼做只是為了不要再上場作戰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
「那……你應該不會接下來什麼都不管了吧? 」
似是覺得他問的話好笑,緹依輕輕笑了出來,叫他不必擔心。
「自然是要管的,放任他們自己亂來,我怎麼會安心?現在我所有的指示都是傳給密提爾,之後也藉由這樣下令來指揮他們行動,只要他們聽令,大概不成問題。 」
「這樣就可以了嗎?這樣就能贏? 」
菲伊斯也知道自己的話帶有質疑的意味,但他的確是懷疑。一個距離戰場這麼遠的人吩咐個幾句話就可以主導戰局,他會覺得真正去打仗的那些人簡直跟傻子沒兩樣。
「當然還需要詳細、確切的,王軍這邊的情報。我本來就是以刺探敵情的名義出來的。 」
這樣的話,如何收集情報又是個問題了,不過緹依既然沒有交代他,就是打算自己做或另有辦法,這個他就不過問了。
「話說回來,我一直忘了問,你什麼時候變得跟密提爾這麼好的啊?這真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
菲伊斯深知密提爾的個性,他不喜親近人,對別人都保持距離,況且他曾表示「教主」神神秘秘的,讓人不太有好感,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狀況就完全逆轉,令人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我只是開導他幾句,他就一改之前的態度,這孩子其實挺單純的。 」
「然後你也沒有排斥他接近咯?你是不是把他當成你妹妹看待啦? 」
緹依看向他的眼光又轉為看向無聊人士的眼光了,菲伊斯講的話常常讓人覺得不需要理會。
「你說過他討厭被誤認為女人的,還明知故犯,真是枉他叫你一聲大哥。 」
「我是用你的立場來想的嘛! 」
「那你假設得真失敗。 」
緹依的反應很冷淡,而菲伊斯好像完全沒留意到這一點,繼續扯往一些無意義的話題。
「所以密提爾可能是唯一一個不是喜歡上你的外表的人了?王子殿下你又有沒有很感動? 」
「那個叫敬愛!況且,他是喜歡(我)的外表沒錯。 」
密提爾對緹依殿下的狂熱跟那些少女差不多,這一點菲伊斯也曉得。
「唉,王子殿下別難過,你的強與你的智慧,也是很值得人傾慕的,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你搶眼的容貌上,而把那些當成附帶的罷了,你除了長相,還是有很多優點啦,只是那些平時不會外露啊……」
「……你一再強調,是想惹火我嗎?你想要來一記天之破還是DMB? 」
緹依那張臉完全陰沉下來的俊美臉孔令菲伊斯警覺到危險,大事不妙。
「王子殿下你別這樣,我要叫人了哦! 」
只要有人進來房間,他就必須在那之前裝好樣子躺在床上,菲伊斯看準了這點,賭這招有用,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你威脅我?笨,要做也得不說出來才會成功,你都已經講了,如果我還能讓你得逞,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
隔音結界瞬間擴大包含整個房間,裡面迴盪著雷電交錯聲與菲伊斯的慘叫聲,外面自是不會有人聽見的。
為了防止意外狀況,也為了取得緩衝時間,緹依在房間外那條走廊施了感知魔法,只要有人進入,他就感覺得到。唯一的缺點就是走入這條走廊的人不一定是要來他房間,即使有人路經這裡他也得躺到床上去裝,稍嫌辛苦了點。
菲伊斯是以照顧他的名義留在這裡的,理論上當然該隨時陪伴在側,觀察緹依的狀況,不過神殿的人體諒他可能太累,晚上還是會過來請他到客房休息,由神殿服侍人員輪流守夜,菲伊斯也不好意思每天都蜿拒別人的好意,偶爾還是接受,這倒是苦了緹依,只要遇到這種情況都得先偽裝,等輪值的人來了、睡著,在那人身上施下沒有解咒不會醒來的睡眠魔法後,才能安心消去身上的黑魔法或外出。
回到聖堤依神殿的第三天,畢西爾和克薇安西亞來拜訪了,他們帶了一些東西來慰問,兩人都十分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既然是親友造訪,菲伊斯就自動迴避了。
「哥哥,我帶了一盆花來,這叫天瓊花,聽說香味可以減輕人的痛覺,我擺到桌上哦。 」
克薇安西亞捧著一盆粉橘色的美麗小花這麼說著,她的興趣之一便是栽種花草,所以送人禮物的時候,通常就是送她親手照顧出來的植株。
「這樣不錯,又多了一盆花了,那盆月藍花我很喜歡呢。 」
緹依坐在床上淺笑著說,然後畢西爾便略帶緊張地開了口。
「緹依,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所以、所以帶了些茶葉來,泡來喝有助睡眠。 」
「謝謝。 」
對於畢西爾,緹依的態度就顯得冷淡多了,感覺上好像是因為別人好意來探望,不得不維持基本禮貌似的,畢西爾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抿抿唇才鼓起勇氣再次開口。
「還有,泰佩姬莉沙的身份要出宮不太方便,她很擔心你……」
「謝謝。請她不必擔心了,我還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別為了這點事情煩心,不值得的。 」
提到泰佩姬莉沙,他的態度軟化了些,這些裝出來的事情總是讓他至親至愛的人心裡不好受,他心中自然也是過意不去的。
克薇安西亞擺好花便又走回床前,畢西爾站在緹依面前實在既尷尬又不自在,索性先出去了。
拉著緹依微涼的手,克薇安西亞眼裡滿是憂慮。
「本來一直到哥哥你的事,就想立刻來看你的,可是我不能自己外出,要是我是男孩子就好了,就不會有這些問題……我急的簡直想偷偷溜出來算了,幸好畢西爾哥哥也要來看你,可以帶我一起出來,不然我還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像得出她聽聞消息時的心急,緹依一陣心疼,溫言安撫她。
「只是壓下來得安魔法復發而已,狀況比之前好多了,也沒有變壞的趨勢,薇薇不要這樣自己嚇自己,哥哥沒什麼大問題,千萬別打著自己偷跑出來的念頭,沒有人陪你,我不放心,那樣太危險了,知道嗎?你又不認識路,而且你一個女孩子,年紀又小,很容易出事的。 」
他這番話,克薇安西亞卻不贊同,只嘟著嘴優點不滿地埋怨。
「哥哥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薇薇已經成熟很多了,懂得很多事,也有自保能力了,為什麼不信任我嘛? 」
「小孩子總是會這麼說,總是不承認自己小,也不服氣別人說你小。 」
緹依笑著,寵溺地撫了撫她的頭。
「明明是小孩子,就別認為自己長大了,十二歲的女孩要說自己懂得很多事,有自保能力,那可是太牽強了點哦。 」
「是真的啦!我每天都很認真學習,要老師教我好多東西,我是真的、是真的……」
克薇安西亞說著,對上緹依那溫柔的目光,又有點洩氣地低下頭。
「……是真的想要不給哥哥添麻煩的。 」
緹依心中忽然沒由來的刺痛,那股痛與外在因素帶來的痛苦不同,是無法用魔法減緩的。
他所在做的事,他所要做的事……
並不會走向好的結果啊。
那麼克薇安西亞的幸福呢?
他可愛的妹妹的幸福呢……
雖然早已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底……
「哥哥,你不舒服嗎? 」
他異樣的臉色別克薇安西亞注意到了,隨即他連忙隱去神情的不自然,以免克薇安西亞擔憂。
「沒有,想到一些事而已。 」
然後他撫著妹妹的發,輕輕開口。
「薇薇沒有給我添過什麼麻煩,真的沒有。 」
你很懂事,很乖巧。
但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對於這妹妹的情感,其實甚是複雜,不過,他不想去探究深層的那一面。
探究了,只會發現自己的扭曲而已……
緹依溫和的言語和溫柔的凝視,不知道為什麼卻讓克薇安西亞覺得哀傷,她突然抱住緹依的手,似乎很不安。
好像不抓緊就會失去一般。
「薇薇? 」
「……哥哥……不是說,不要再做危險的事了嗎? 」
緹依臉上一僵,接著他感覺到手臂涼涼的,衣袖濕了,那自然是克薇安西亞的淚水。
「薇薇……薇薇願意嫁了……當二堂兄的正妃側室都沒有關係……哥哥不要做危險的事情,不要再做危險的事情冷……」
她嬌小的身子顫抖,抽泣著,眼淚掉得很兇。
「是薇薇不好,都是薇薇不好,要不是父王找我聊天的時候我睡著了沒有去……父王病發的時候就不會沒有人發現……要不是我跟哥哥你說不想嫁給二堂哥,哥哥也不會,也不會……」
乍聽到關於父王的事,緹依的心又是一揪。他輕拍克薇安西亞的背,將她扶起來,實在不願意見到她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怪罪自己,這些根本不是她的錯。
「薇薇,別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跟你沒有關係的。 」
立因斯毒殺兄長的事克薇安西亞不知道,就算那天她去了,也只是讓立因斯暫緩計劃,甚至有更糟糕的可能,就是跟她父親一起中毒而死。
「怎麼會跟我沒關係?哥哥不就是因為我才會這樣的嗎? 」
她止不住淚水,那哽咽的聲音讓緹依聽了好難受。
幾乎要崩解了。
一直以來的決心,不由得為了妹妹的傷心而動搖。
真的發展下去,走到那個結局,克薇安西亞會有多傷心啊?
可是……
可是……已經做了,已經做了……
已經做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情,怎麼能妄想回頭重拾幸福的可能?
那樣的話,之前被捲入的這些人算什麼呢?
「真的跟你沒關係,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
克薇安西亞抬起了頭對上緹依的目光,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這才稍微冷靜一點。
緹依言不由衷的時候不是這種神態,她知道,所以緹依並非說謊安慰她。
但是,那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不過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的事,你的事我也在籌備,只是我受傷什麼的,跟這事沒有關係,千萬別這麼想。你不是討厭辛維沙嗎?哥哥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除非你是發自內心願意嫁他。 」
克薇安西亞聽他這樣說,搖了搖頭。
「薇薇不喜歡二堂哥,薇薇有喜歡的人了……」
「咦? 」
後面這一句令緹依吃驚地發出聲音,縱然以前就心裡有底,但真的是這樣的話,他還是有點不太能接受的。
「薇薇,你喜歡的人是誰? 」
緹依問得這麼直接,克薇安西亞一時愣住,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顯得很不好意思。
「是不是老師? 」
聽他這麼一問,克薇安西亞因為心事被猜中而嚇了一跳,然後羞怯地低下頭。
「哥,哥哥怎麼知道的……」
她的聲音小到幾乎是含糊在嘴裡,緹依則為了自己命中事實而頭痛了起來。
「跟你有接觸的男人也不過就那麼幾個,辛維沙你不喜歡,叔父沒有可能,畢西爾不會是你欣賞的類型,這樣還會猜不出來嗎? 」
其實仔細想想,這個答案或許是最好的一個,辛維沙個性爛又脾氣差,立因斯是殺父仇人,而畢西爾……克薇安西亞如果真的喜歡上畢西爾,那就已經不是頭痛的問題了。
「咦,老師……老師幾歲了啊……」
「嗯,薇薇問過,可能七十歲的樣子。 」
七十歲跟十二歲?
「哥哥覺得……很不妥? 」
克薇安西亞謹慎選了個詞問,緹依現在已經笑不出來了。
「……薇薇,你得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西優席文喜歡她嗎?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是不是愛不知道,但他所表現出來的神態,他一定對這小公主有好感。
看緹依呆滯無神似乎極為挫折又苦惱的模樣,克薇安西亞忍不住問了一句。
「哥哥,年紀有那麼大的關係嗎? 」
「……薇薇,要是老師他沒有維持這樣的外表,你還會說這種話嗎? 」
只看表面的話,西優席文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俊美男子,若非如此,也不會有今天這種事吧。
「既然不是那種情況,為什麼要討論這個問題呢?應該只談真實狀況吧? 」
克薇安西亞睜大了她清澄的眼睛這麼說,緹依則開始自言自語。
「也對……所以年紀不重要?不,不對……薇薇,你說老師七十歲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他還能再活幾年?能陪你多久啊? 」
「嗯?沒病沒痛,沒有受傷的話,也不會隨便去世吧? 」
啊,身體狀況也是維持在三十歲……可是這樣說的話,老師不就會一直活下去?這也不對吧!
「好,先不管那個……老師很神秘,也很可疑,他做的事情有些連我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你真的了解他嗎? 」
「有像哥哥說的這樣嗎?我覺得老師很溫柔,很可靠,而且很有威嚴啊。 」
可靠跟威嚴,緹依沒有意見,至於溫柔……想像起來令他毛骨悚然了一下。好吧,或許是看對象,對喜歡的人總是會特別不一樣吧?
所以,老師果然不喜歡我?
往這個方向一想,緹依的心情登時惡劣到谷底,他只得暫時把這個導致他不愉快的想法拋到腦後。
「老師絕對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世界上的男人很多,我想不見得沒有更好的對象,你還小……」
「哥哥! 」
「嗯?哥哥說的是實話,薇薇你……」
「我是想說,現在只是我喜歡老師而已,老師又沒說什麼,根本什麼都還沒有呢! 」
瞧著克薇安西亞羞得通紅的臉蛋,緹依這才從自己畫的圈圈裡跳出來,驚覺自己想太多了。
啊,就是啊,又不是已經你情我願,要請我當主婚人,我為何說得一副妹妹已經要嫁出去的樣子?
「我也才十二歲,也不知道老師真正的想法,談這個還早嘛。 」
她臉上的紅潮減退了一些,緹依聽了這句話以後,呆了一會兒,才笑了笑。
「對呀,還早呢。薇薇這麼早就要嫁的話,哥哥還真有點捨不得。 」
他說著說著,很想將妹妹摟入懷中,但顧忌胸口的詛咒,只好打消念頭。
「薇薇就算嫁人了,哥哥還是哥哥啊,還是能常常見面嘛。 」
「對,對……」
「現在想結婚的確還太早,不過等薇薇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哥哥主婚!哥哥不會不答應吧? 」
看她說得開心,緹依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彷彿沾染到她的喜悅而微笑。
「那要看對像是誰了,你選的丈夫我要是看了不順眼,到時候搶了新娘子就跑。 」
「咦?哪有哥哥搶新娘子的?要搶也該是新娘子以前的戀人來搶啊,哥哥要搶應該是搶新郎才對。 」
「……你又看了什麼怪書了?哎,奇怪的書不要亂看。 」
「不過什麼樣的人才符合哥哥的標準呢? 」
「哥哥可是很嚴格的,要配得上我們家小公主,起碼也得儀表堂堂,進退得宜,要有能力保護你,對你死心塌地……簡單來說,能力有我一半好就可以了,長相我不要求太多。 」
緹依逐一數來,克薇安西亞先是苦著臉,接著突然笑開了,顯得很高興。
「這麼難,只有老師一個人可能合格嘛。 」
自己的話語讓妹妹得出這樣的結論,這讓緹依有點洩氣。以目前他對西優席文的認識,他實在不覺得這會師個適合妹妹託付終生的好對象,但偏偏克薇安西亞真的很喜歡他的樣子。
「等我長大要嫁人的時候,哥哥一定要祝福我哦!禮服我想穿藍色的,我要哥哥親手為我戴上祈祝的額飾,我要哥哥為我進行灑淨水的儀禮……」
克薇安西亞拉著緹依的手,述說著自己編織的綺夢,緹依只是含笑望著她。
薇薇,如果可以,我多想看你披上嫁衣,最為美麗的樣子。
如果可以,我多想靜靜守護你,知道你迎接屬於你的幸福的那一刻……
但我,正在一點一滴,逐漸破壞你的未來藍圖啊……
為了讓緹依方便見客所以暫時出去迴避的菲伊斯,閒逛閒逛著來到了聖堤依神殿的花園,剛好離開緹依房間的畢西爾坐在這裡休息,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彼此都愣了一下。
「殿下明安。 」
菲伊斯腦袋先反應過來,基於禮貌,他行了禮。
「你好。你是……昊絕神座? 」
菲伊斯只有在那次婚禮中見過畢西爾,印像不深,而畢西爾那個時候注意力又只放在緹依身上,也沒有人介紹他們認識過,畢西爾認得他,讓他有點意外。
「是的,殿下認識我? 」
該不會那些糟糕的流言傳到連住在宮中的王族都知道了吧?如果這樣也太慘了,雖然我不在意名聲問題,但一直被人誤會並非好事啊……
「你是緹依的搭檔,我當然知道。 」
畢西爾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說話的語氣也很平淡。
「聽起來好像刻意調查過我似的? 」
「事實上,的確是的。 」
畢西爾坦白承認,這個答案使得菲伊斯又訝異了一次。
「那麼,您對我有何指教嗎? 」
「不敢,我只是覺得……閣下似乎不是能讓人安心的人物。 」
菲伊斯乾笑了一聲。從那雙與緹依形似的藍眼中,他讀不出對方的思緒,但他想,畢西爾再怎麼調查,也只能得知他出身革命軍的事吧,那些流言沒什麼意義。
「殿下不必擔心,我不會對您所關心的人不利,或許您對我有些誤會……我必須澄清,我是個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啊。 」
「……我知道的緹依理當都知道,他願意信任你,願意為你付出這些,勢必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的判斷。 」
「信任?付出? 」
菲伊斯一時無法想出什麼能跟這兩個字眼扯上關係的事情,因此提出疑問。
畢西爾沒有立刻回答,他聽了以後,看似出神了。
「是啊……緹依自己大概不知道,他的父親……」
他喃喃念了幾句,然後重新看向菲伊斯。
「畢竟你是伊瑞系家的倖存者,又是革命軍背景,任何人對你都應設防……但是緹依卻願意跟你訂契約,建立友情……這不就是信任嗎? 」
畢西爾這番話讓菲伊斯苦笑了,在不知道他們利益關係的旁人眼中,的確是這樣。
「殿下想多了,搭檔契約是突然來的指令,根本沒時間深思熟慮,好好認識一下彼此……我跟他之間,並不能算有友情。 」
他的否認使畢西爾面呈疑惑,似乎頗為不解他為何會這麼說。
「他對你付出如此,你卻說你們之間沒有交情? 」
「殿下您指的究竟是哪件事? 」
菲伊斯所能想到的,緹依為他做的事,大概也只有三件。撤換神殿中口德不好的人員算不上什麼大事,在神殿內層標刻黑魔法咒文是他救他一命的回報,最後一件,就是將他從牢中救出了。
不過這應該是因為緹依覺得讓他以神座祭司的身份呆在這裡,行事比較方便吧?況且,他要是死了,緹依也會因為契約受連帶影響的。
「如果殿下指的是他讓我免於死刑的事,我想這只是因為顧及契約反噬吧。 」
菲伊斯這麼說了以後,畢西爾呆了幾秒,然後微帶疑惑地問。
「你知道……緹依是如何讓你被釋放的嗎? 」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奇怪,菲伊斯半愣地回答。
「不就是證明我的清白,說服了國王嗎? 」
聽了他的回答,畢西爾略為無奈地笑了。
「是啊……是這樣沒錯。 」
是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特別提出來問了吧?
菲伊斯正想追問,附近卻傳來克薇安西亞的呼喚聲。
「畢西爾哥哥--可以回去了--」
判定呼聲的方向之後,畢西爾朝菲伊斯點頭致意,隨即往中庭外圍離去。
不到三十分鐘的談話,卻使他心中捲起困惑。
事有蹊蹺,但該從何查起?
緹依什麼也不會說的。
那麼這份疑惑,是否只能化為無解?
菲伊斯回到緹依房間的時候,緹依已經解除了身上的黑魔法,正歇息著。
「下次王軍出動的軍隊資料,送去給密提爾了嗎? 」
現在他們談DMB的事,緹依已經不開啟強制約了,菲伊斯不知道這能不能解讀成他信任自己。
「送去了,連帶你的戰略。 」
由於傳送魔法使用,對方可以追查出來來自何處,而且使用的時候必須附上一個名字,所以經過考慮,這事緹依決定都交給菲伊斯處理,以免造成不便。
「嗯……」
緹依點頭表示聽見,接著便像進入沉思,沒有出聲。
菲伊斯也安靜的在旁邊坐了下來。
由於剛剛跟畢西爾談了那段話,他現在心情很亂。
他有好多話想問他,只是他受不了一再發問而得不到答案這個固定模式。
「對了,明天是祈問儀式,我得去參加,王子殿下你應該也知道吧。 」
他這句話一說,緹依怔了一下,略帶猶豫地開口。
「祈問儀式啊……你要去? 」
「你這是什麼問題,這不是慣例嗎?王子殿下你怪怪的。 」
緹依聞言只是沉默,這樣的態度真的很奇怪。
「怎麼了啊? 」
「……反正臨神之鏡現在也顯示不了文字,不用去也沒關係吧? 」
緹依說的話越來越詭異了,菲伊斯覺得這實在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問題是大家不知道你在上面施了魔法,大家都希望它能給予指示,而儀式也仍然在舉行啊!我有什麼理由不去? 」
「就說你要看顧我……」
緹依的聲音有點薄弱,他也曉得這說法太勉強,根本不合理。
「看顧你又不是非我不可,這種理由只會被認為存心偷懶而已。 」
菲伊斯說的,他心裡也明白,嘆了口氣,他放棄了,再說下去只是越來越不自然而已。
「唉,算了,沒事,沒什麼,剛剛說著玩的。 」
「什麼啊? 」
菲伊斯一頭霧水,完全無法理解,緹依則露出一種自嘲般的苦笑。
「最近,我好像越來越笨了似的。 」
「有嗎? 」
怎麼完全沒有這種感覺,還是一樣不好惹啊。
「不……」
緹依撈了一下自己柔順的金髮,否定了剛剛才說的話。
「應該說,認識你以後,我就越來越像個傻瓜。 」
「喂,你什麼意思啊! 」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受到你不好的感染啊。 」
「我可沒聽說過人的智慧會因為別人而減少的! 」
「所以你果然是個笨蛋呀。 」
他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很能讓人火大,不可理喻又意喻不明,到底是怎麼得到這種結論的,菲伊斯實在不懂。
「跟你比起來,當然任誰都是笨蛋。 」
「那倒未必。 」
緹依的口氣雖然還是一樣的平淡輕鬆,但神情看起來卻透著一股恍惚迷茫。
「聰明的人,笨起來總是特別厲害。 」
「緹依啊……」
「身為一個天才,是不是很辛苦? 」
「父王覺得,平凡的人,遲鈍的人,反而有屬於他們的幸福呢。 」
「但是,一個人一生也只能品位一種人的滋味。 」
「不是說過別老是說不清不楚的話?想要別人懂,就說明白點,不想讓人懂,你就乾脆別說嘛! 」
菲伊斯不由得抱怨,這也是緹依麻煩的一點。不清不楚的話自己擅自解讀又常常出錯,簡直快抓狂了。
而緹依聽了,只是淺淺一笑。
「那麼,我以後不說了。 」
隔天早上,菲伊斯按照時間前往王宮。蘭力那仍然在自家神殿靜養,其他神座則是從前線挪移過來的。愛修諾因為瞬間挪移出了問題所以稍微遲到了一陣子,集合完畢之後,大家才由宮門進入。
「諾曼登先生,殿下他現在狀況還好嗎? 」
愛修諾一看到菲伊斯,便先問了這個問題,剛才大家也關心過了。
「詛咒尚未解除,不過殿下人還清醒,也可以跟人正常交談,不必擔心。 」
「嗯……」
通過寶石道後,就到了正殿,他們踏入正殿的時候,除了克茲,其他人全愣了。
只因莊嚴的殿堂內,殿頂的右前側,那兩道斜在那裡交錯成十字形的巨大裂痕。
殿側也一樣有一條破壞的痕跡,仔細一看,割過的痕跡脈絡分明,之所以會不整齊,全是旁邊的晶石崩落之故。
這明顯是人力造成的,大家都看得出來,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是緹依破壞的,也不知道其中因由。
立因斯本來想修復這道裂痕,但晶石是整片的,無法補上,要重修只能整個拆除再重蓋,這樣工程太浩大,正殿長期沒有頂蓋與右側也不成樣子,只好暫時作罷。
況且他心中也清楚,即便裂痕修復,他心中對緹依的恐懼也不會消除。
「這裂痕是怎麼回事啊……上次來還沒有啊……」
愛修諾忍不住問了出來,站在一旁的克茲淡淡開了口。
「是上次殿下來要求釋放昊絕神座的時候留下的。 」
什麼?
菲伊斯猛地轉頭看向克茲,急急發問。
「為什麼會發生衝突呢?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子殿下他究竟是怎麼讓我出來的? 」
「無論殿下說什麼陛下都不接受,殿下一怒之下才在這裡揮劍……後來是經過條件交換,陛下才同意放人。 」
事實是這樣?
怎麼跟他以為的完全不同呢?
「什麼條件?他答應了什麼條件? 」
菲伊斯急於問出重點,但是克茲搖搖頭,沒有給他答案。
「陛下怕事情洩漏出去,逼迫我們訂了強制約,我沒有辦法告訴您。 」
聽到這樣的回答,菲伊斯整個人呆滯失神,好像無法接受這個解答。
而克茲言語中對立因斯已經沒有半份敬意了,他們都能隱約察覺這一點。
「總之,殿下為了救您真的付出了很多,如今他身受詛咒之苦,您該多關心照顧他才是。 」
克茲這麼一嘆,就沒再說下去,眾人在殿內站好,由他開始執行祈問儀式。
這個時候菲伊斯腦中已經亂成一團了。
緹依也訂了強制約,所以他是不能說的。
立因斯既然不希望被人直到,當然也不可能告訴別人甚麼。
菲伊斯想,畢西爾或許知道什麼,但他若想告訴他,昨天就可以說了,可能也是迫於自己父王的壓力,不能說出口吧。
還有誰知道真相?
還有誰可能給他答案?
克茲朝鏡子拜了三次後,鏡文仍然沒有出現,他只能失望地走下台階。
「這個月還是一樣,我們回去吧。 」
眾人默默跟在他身後出去了,克茲便轉頭向他們交代。
「諸位還是請回軍營去,昊絕神座回聖堤依神殿,我還得回工會,就不送了……」
「主席! 」
菲伊斯突來的這一喊讓克茲嚇了一跳。
「什麼事? 」
有個人可能知道,有個人……
「您知道想見國師該經過哪些程序嗎? 」
身為國師的西優席文,每天都有一定份量的公務待他處理,有時也會安插與一些大臣的會面,以及國王召見等行程,現在還必須抽出一些時間教導克薇安西亞,總而言之,可說是沒有什麼空閒時間就是了。
大臣以外的人,若是要求會面,這個要求會傳達到他這裡,接不接受由他自己決定,由於額外的會面等於他必須犧牲自己的自由時間,所以無關緊要的人物他通常會拒絕,交由其他人處理。
今天這一個會面要求他同意了,只因他想不出這個人有什麼理由求見,他對他的來意感到好奇。
「昊絕神座,真實稀客,看來你復原狀況不錯。 」
看著房內唯一的客人,西優席文坐在桌前,平淡地開了口。
「你今天來這裡,為了什麼事? 」
照理說,所有人對神座都該使用敬稱,立因斯因為覺得自己身份比較尊貴所以沒有使用,西優席文則是不願遵守這種不成文的規定。
對方不是他的上司,也沒有令他覺得值得尊敬的地方,他便不使用敬稱。
「我有問題,想請教國師您。 」
菲伊斯對西優席文沒什麼好感,但既然自己是有求而來,自然該遵照禮節,維持禮貌。
「既然如此,就直接說吧。 」
「……聽說奉晨神座為了讓我被釋放,跟陛下做了約定,我想知道約定的內容。 」 菲伊斯很乾脆的把話說明白,然後等待西優席文的回答。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知道呢? 」
沉默了幾秒,西優席文輕輕問出口。
「陛下信任您,要面對他感到棘手的人的時候,陛下不可能不讓您陪在一旁。 」
他說得很正確,西優席文點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想知道約定的內容?他與陛下做什麼約定都是他個人的事情,與你無關吧。 」
「怎麼會與我無關?不就是為了我才做的約定嗎?我想把事情弄清楚……我必須把事情弄清楚。 」
西優席文只是靜靜看著他,好半晌,才繼續發問。
「你知道他們訂了強制約不能說出口吧?那麼你當然也清楚陛下不希望別人得知當日的談話內容,是吧? 」
「……是。 」
「既然如此,你何以認為身為國師,忠於陛下的我,可能告訴你答案? 」
西優席文的態度似乎已經表示的得很明顯了,菲伊斯的心沉了下去。
「我想,國師如果告訴我,也不會危害到您什麼,而且,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我都想嘗試。 」
「以我的身份,應該優先思考的是會不會對國王陛下造成危害。 」
西優席文這番話,菲伊斯找不出話可以反駁。
為人臣子,這樣說很正常。他總不能說出「那偽王沒資格讓人對他付出忠誠」這種話吧,公然在國師面前這麼說,可是會被立即以侮辱國王的罪名拖出去的。
「國師的忠誠心真是令人佩服。 」
頓了好一陣子,他只能講出這句話。話中帶有的那點諷刺之意,西優席文敏感地察覺了。
「不必重複強調這一點,你在牢中對我的無禮之語,我每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 」
「哦?國師您失控的模樣在我腦中也依舊鮮明呢,我以為您生氣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我用詞上的貶義。 」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呢? 」
見西優席文已經拿起桌上的文件開始翻閱,似乎不想再談下去了,菲伊斯只得放棄堅持下去。
「打擾您了,我的事已經談完,我這就告辭。 」
西優席文是個難纏的對象,不太可能以言語相激這種手段套到他的話,只是這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實在令人沮喪,說不難過不在意是騙人的。
但在他打開房門要出去的時候,西優席文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
「約定的內容,是緹依必須負責驅除叛軍,並永遠不得動手傷害立因斯陛下。 」
從王宮回到聖堤依神殿的這段路,說不清是短暫還是漫長。
只覺得一個問題解開了,卻帶來更多的疑惑。
他現在知道了自己獲釋是以什麼條件交換的,也知道了緹依出手對付組織的理由,進而能推測出緹依為何要做出詛咒復發的樣子……
但他不明白為什麼訂下「不得動手傷害立因斯」這一條。
從最初起,緹依的種種表現,緹依對於這一切的決心與執著,都清楚讓人感受到他的父王對他有多重要,他是如何深愛他的父王……
而緹依居然為了救他,放棄了手刃仇人的機會?
會交涉到這種地步,他在正殿上說了什麼?說了多少?那些藏在他心中的真相,連他妹妹都不知道的真相……
為什麼一副不想讓他知道發生過什麼事的樣子?不想施恩於他?
菲伊斯抱持著無比的困惑矛盾踏入聖堤依神殿,走道緹依的房間。進入房間的時候,緹依正望著月藍花,手指摸著花瓣,像正思考著什麼,見他進來,才停止動作招呼了他一聲。
「祈問儀式沒這麼久吧?到哪裡去了啊? 」
他隨口問了一句,菲伊斯頓了一下才回答。
「去見國師。 」
緹依微一揚眉,似沒怎麼感到意外。
他知道正殿上那驚人的痕跡菲伊斯不可能沒看到,他也知道菲伊斯可以進而猜測到什麼,那麼在有了猜測之後進而求證,這一點也不奇怪。
「這樣嗎?有什麼收穫? 」
「國師告訴我,你以擊退敵軍和永不傷害那個國王作為條件,換得我被釋放。 」
菲伊斯沉沉說出這段話的時候,緹依才真的驚愣了。
他料到菲伊斯會懷疑,調到菲伊斯會試圖追查真相……
但他沒料到西優席文會說出口。
已經愣了幾秒,他才驚覺自己不該做出這樣的反應,但已經太遲了些。
「王子殿下,為什麼?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報仇嗎?為什麼……」
「國師的話你也信啊?這當然是唬你玩的啊。 」
「如果不是真的,你剛才為什麼會愣住! 」
「我只是對這不知怎麼升出來的流言傻眼了一下而已。 」
「國師有必要騙我嗎?他又怎麼會知道你對國王抱持的恨意? 」
「騙人不需要理由,我討厭那個偽王早已明白表現過了,他推測我想下殺手也是有可能的。 」
「你為什麼要一直否認!強制約沒有要求必須否認真相吧! 」
緹依的態度令他怒氣上升,他忍不住吼了出來,緹依則是沉默了。
再說什麼也沒有用,這些理由都太薄弱了。
「這件事重要嗎?並不值得我們提出來討論吧? 」
他這麼說了之後,菲伊斯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如果這件事對你來說不重要,那還有什麼是重要的? 」
緹依又一次沉默,因為他答不出來。
「那麼,你又是在生氣什麼? 」
「想不通的事情得不到解答,我就會一直感到煩躁,沉不住氣,但是又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冷靜下來! 」
菲伊斯用力抓揉著自己的頭髮,同時靜不下來地走來走去,緹依則面無表情地指向浴室。
「衝冷水,請自便。 」
「……不要。 」
「為什麼? 」
「冷靜下來的話,又會變回弱勢,情況就又是由你主導的了。 」
緹依呼出一口氣,不反對他的話。
「你一直否認……是不是因為你後悔了? 」
緹依輕輕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很難說明……因此我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笨,還是傻。 」
事情做了才後悔,是笨蛋。
明知會後悔還做的,是傻瓜。
什麼決定能讓自己無悔?
你說要我別再說些不清不楚的話……
所以,我便不說了。
長久以來,他一直認為自己十分了解自己。
一直認為自己對一切事物的價值觀都很清晰明確。對於自己思考後得到的結論沒有半分懷疑。
那麼現在的自相矛盾,現在的模糊不清,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菲伊斯,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你覺得哪邊比較重要呢? 」
緹依開口問的卻是這樣一個不相關的問題,菲伊斯感到少許不耐。
「怎麼沒頭沒腦地問這種問題?這怎能比?如果是一個討厭的人和一個我喜歡的人比,自然就產生偏袒啦! 」
「當然要建立在雙方都很重要的前提上。 」
他說著,不等菲伊斯回答,自己就接著喃喃了下去。
「對我來說,死去的人比較重要……我一直這樣認為的。因為我再也無法為他做什麼,欠他的一切就永遠只能欠著,還不了了,只能承載著數不清的遺憾,數不清懊悔,做什麼事都會想到他,不容許任何人否定他,汙衊他……」
他輕柔悅耳的聲音盈滿了哀傷,面容也蒙上了猶豫的顏色。
為什麼,為什麼呢?
那個時候只知道自己想救他,想讓他從牢中獲釋,重迴光明,好好治療那一身的傷口,那時自己只想到這個條件可以談,這張底牌就這麼毫不猶豫地掀了……
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情,他就不想讓別人知道……
「父王對我而言固然無人能取代,但我要是出了差錯,復仇就無法進行下去了,你的死亡會造成我腦部受創,因此用上任何籌碼我都得阻止這事發生,這樣夠清楚了? 」
緹依清藍的眼盯著菲伊斯,菲伊斯抿了抿唇。
「而之所以不劫獄,是因為人留在這邊可以當內應,比較方便? 」
「沒錯。 」
菲伊斯拉開椅子坐下,這的確也是他知道真相之前自己推測的答案。
本來就不該抱著期望想聽到別的答案的。
「王子殿下……你說死去的人對你來說比較重要,那你做事時時候會想到他會不會難過?是否會想到他會不會不希望這樣? 」
緹依怔怔瞧了他幾秒,接而淡淡一笑。
「他已經什麼也無法知道,又何以有感受……」
是呀,他已經無從得知任何事情了。
緹依的笑容雖然一樣是那麼美麗,但卻是讓菲伊斯感到心情為其的難過痛苦所感染,跟著沉重下來。
菲伊斯必須承認他沒有辦法體會那樣的感覺。
那種痛徹心腑,將這個人心性扭曲,幾乎從中撕裂的感覺……
緹依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的生活完全不正常,腦中也充滿了種種負面的,黑暗的情緒,這樣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兩年來,他是怎麼度過獨自一人的時候的?
他們似也離題很遠了,但本來的問題剛剛緹依已給了答覆,也沒有需要質疑的地方,那當然沒有必要繼續下去。
「王子殿下,你……」
「有人來了。 」
偵測到有人通過結界,緹依立刻移動身子躺到床上,快速將黑魔法施放好,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了。
「請進。 」
菲伊斯出聲之後,侍女便開了門,送茶水和晚餐進來。
這麼一來剛才的話題就被打斷了,侍女離開後,緹依亦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是閉著眼睛。
到底是真的睡了還是裝睡,那時他無法知道的事情。
那之後他們之間維持死寂維持了好幾天,前線又傳來王軍戰敗的消息,神殿中人人愁眉不展。
透過菲伊斯傳達命令,DMB連戰皆捷,照現在的速度進行下去,戰火不用多久就會延燒到首都了。
距離緹依退出前線,也不過五個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