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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鳴─風飄之一(前篇1)》第4章
章之三 血契誓約

  為了相互利用,為了束縛彼此。

  你付出信任,我貢獻己力。

  但我沒有約定對你推心置腹。

  你別懷他意,我亦存貳心。

  我們之間,本就不是友伴的關係。

  於是,你終將一步一步,踏入我的陷阱裡……

  煦光築內,氣氛十分僵硬,三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所以都保持沉默。

  一段時間過去,泰佩姬莉沙站了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

  「我先告辭吧,不打擾你們兄妹相聚了。」

  她只想脫離這樣的尷尬,所以說完便快步往出口走去,克薇安西亞來不及叫住她,忙想跟上,但在她眼前,緹依的身影一閃,已先一步追出去了。

  既然緹依追去了,她便重新坐下,心想如果旁邊沒有別人,他們或許可以說說話吧。

  似乎只能強作鎮靜,但實在支撐不了那麼久。 所以只好避開,逃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這樣自己狼狽的樣子或許就可以不被任何人看見。

  然而倉促的步伐被迫停止了,因為手臂被身後那個人拉住。

  緹依曉得自己不該碰她,在禮儀上這是不允許的,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面對一個身份高貴的小姐,照理說他連跟她說話都該保持距離。

  可是他還是伸手拉住她了。而泰佩姬莉沙雖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既然追上來,那麼就是有話要說吧?然而他實在連自己為何追上來都不知道,思考尚未跟上,身體就已經動了。

  其實當初必須分手時,他是有很多話想對她說的。只是那個時候話沒有出口,時間一過就是三年,那些想交代的,想傾訴的,都已經磨蝕在光陰裡,成為看不見的痕跡,唯一留下的只剩下這句不能不說的話。

  「對不起。」

  對不起。即使不是他的錯……即使他也不願意。

  「……神座為什麼要道歉?」

  寧可他什麼都不說,也不要聽見這句話。

  若是維持沉默,她可能只會沉重,但他的道歉,卻讓她心正個絞痛起來。

  好想回過頭依靠他的肩膀,企求他一個擁抱,給她一個可以依偎哭泣的地方。

  但她不是不懂事的任性小孩,已經是大人了,不再是什麼煩惱都沒有的年齡。

  所以她甚至不願回頭看他的臉孔,只怕情緒再也藏不住,整個瓦解崩潰。

  「我……」

  緹依說不出什麼話來,泰佩姬莉沙也不打算讓他說了,再聽他勉強擠出來的話語,只會使她更難過。她選擇終止這個話題。

  「我要結婚了,跟畢西爾皇子。」

  這個突來的消息讓緹依呆住了。怪不得最近她常常進宮。

  畢西爾是立因斯的第四個兒子,也是現在唯一未婚,稱得上是人才的王子。他待人寬厚,少有挑剔,缺點是優柔寡斷了些,雖有能力卻不太有擔當與企圖心。緹依過去跟他算有點交情,相處得不錯,現在畢西爾偶而也會來信問候,彼此有保持聯絡,但他沒提過這件事,大概也是不知道如何提起吧。

  「嗯……恭喜。」

  泰佩姬莉沙十八歲,畢西爾二十二歲,兩個人的個性應該也不致起衝突,這婚事會美滿吧?他是真心祝福她的。

  因為他已經無法給她幸福。

  手輕輕放開,收回了,緹依使自己的面孔泛上微笑,即使她不會看見。

  「洛尼契小姐,你要到哪?我送你。」

  「不必麻煩了,我自己走不會有問題,神座您回去陪公主吧。」

  泰佩姬莉沙再次挪動了步履,這次緹依自然不再追上去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目光始終不捨得移開。

  就算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一個只能遙望,把握不住的背影……

  「哥哥……」

  緹依終於回來了,克薇安西亞輕聲呼喚了他。瞧得出來他整個人的感覺跟出去之前不同,原因為何她也猜得到。

  她喜歡看緹依有精神的樣子,那樣的緹依讓人覺得相當耀眼,可以安心相信他任何事。

  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給予鼓勵,才能讓他恢復成那個有信心自己無所不能的哥哥……

  回到聖堤依神殿時,夕陽已經落下山頭了,而踏上大殿,聽到僕人的通報,才曉得菲伊斯又再次造訪。

  「你怎麼總是這麼難找啊?我每次來找你至少都要等上半天呢,王子殿下。」

  菲伊斯拍拍自己的頭,用手掩著口打了個呵欠,他等到快睡著了。

  「你總是挑錯時間來拜訪,我有什麼辦法呢?」

  緹依已經試圖振作精神了,不過菲伊斯還是敏銳地觀察到了什麼。

  「王子殿下,你跟平常不太一樣哦,需不需要善解人意的搭檔適度關心一下?」

  「我沒有軟弱到不能處理自己的情緒,而且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搭檔了?」

  「問題是你處理得不夠好啊,不然我怎麼看得出來?至於搭檔,這是必然的嘛,除了我這個厚臉皮的無賴,誰還高攀得起王子殿下你啊?」

  緹依現在只覺得疲倦,不想跟他胡扯一些有的沒的,所以他沒理會這幾句話,拉開椅子坐下後直視他便直接詢問來意。

  「今天找我什麼事?」

  「我又是幫人來當說客了,大家在煩惱自己的修業問題,想請你充當老師教教他們。」

  聽了他的來意,緹依簡直想擺臉色給他看。「你來找我永遠不會有正事嗎?」

  「大家的事很重要呀,如果他們一直沒學會瞬間挪移,出門很不方便的,我還沒看過有祭司不會魔法哩。」

  「Dark!」

  對他來說,菲伊斯只是一直在提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根本沒心情聽這些。

  「菲伊斯.諾曼登,你可還真是奇怪,既然心在革命軍,使命為守護王國的神座不就是你的敵人?現在你是想幫助敵人變強嗎?」

  他搞不懂他在想什麼,老是說一些不著邊際的事,講一堆輕浮的玩笑話,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不是個理想的合作夥伴,只是他別無選擇。

  他們彼此根本還沒有多少了解,緹依曉得對一個人不能這麼快、這麼輕易就下定論,可是他實在沒有無限的耐心不停容忍下去。

  「敵人如果太弱不是很無趣嗎?而且只是教些輔助實用的魔法,足以影響戰果嗎?就算他們真的變強了,以王子殿下你的手段,你的聰明才智,我們還是會贏,對吧? 」

  毫無理由的信任對被託付期許的人而言是很沉重的負擔,但緹依不會,因為他確知自己辦得到,而且菲伊斯也不是純粹地相信他,那話中含帶的是挑釁的氣味。

  「我不排斥教他們,只是我必須知道,在你一而再再而三麻煩我去做一些無謂的事的時候,你是不是有在行動?別跟我說你都在閒著看好戲,無論是事實還是謊言,愚弄我的人我都不會隨便放過。 」

  他的眼神透露的冰冷並非玩笑,菲伊斯不敢亂說什麼激怒他了,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還是不嚴肅。

  「我當然不可能答應的事放在一邊不管啊,我也是很辛勤在奔走的,這種事你也該曉得不是一時一刻辦得好的呀,等到我安排就緒,一切佈置完畢,才會跟你說啊,王子殿下這麼性急做什麼?革命事業是要長久規劃的吧? 」

  「不!沒有那個時間,四年內就要攻下王宮,放逐王室,所以至少兩年內就得有一定規模才行!」

  菲伊斯對於他擬出來的時間感到錯愕,他們先前努力了好幾年,頂多也才發動幾場小動亂而已呢。

  「這麼急?王子殿下你還年輕耶,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非要這樣決定嗎?」

  「你不需要了解這種事情,我沒興趣跟你解釋。」

  緹依的口氣並不很好,菲伊斯倒也不生氣,還是笑笑的。

  「能讓王子殿下氣急敗壞,還真是難得,看到你不同於平常的一面,實在很有意思。」

  無論是什麼事情,緹依都不會甘於吃虧落下風,因此他隱含了怒意,作出了沉靜肯定的發言。

  「今天我因你而產生的所有情緒,總有一天一定要你同樣甚至加倍地感受到。你給我什麼考驗挑戰我都照單全收,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將來會感到棘手的,絕對是你不是我。 」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作為後盾,菲伊斯聳聳肩,攤攤手。

  「拭目以待羅。」

  他們兩人都笑了,當然不是那種愉快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這個說客就去通知那些需要學習的人……」

  「慢著,王子殿下,你忘記結束強制約時間了,叫我去通知,你要我死啊?」

  難得會有這樣的疏忽,緹依點頭承認錯誤,說出了Light結束秘密對談。

  「跟他們說,明天早上聖堤依神殿集合。」

  菲伊斯笑著,說了聲是。

  為了上進,為了學習,為了讓自己稍微合襯現在的身份,願意努力的神座們來到了聖堤依神殿,來到這裡的他們紛紛讚歎這神殿的聖潔美麗,珍珠白的顏色讓圓潤的感覺整個出來了,而當緹依出來迎接他們所以出現在神殿門口時,兩相互襯之下,那種融合出來無可挑剔也無法形容的美感,讓人忍不住要懷疑“怎麼會有人跟神殿站在一起這麼合適的”。

  「有上進心是一件好事,各位。九殷神座似乎不願學習所以缺席了?不過……」

  緹依看向站在最中間,笑得很欠打的那個傢伙。

  「昊絕神座,你來做什麼?」

  語氣顯得一點也不歡迎的樣子,菲伊斯感覺得出來。

  「我關心大家啊,我也可以幫上點小忙或是請你指點我什麼吧?我同樣想變強啊,難得王子殿下開班授課呢?」

  緹依的眼神盯在他身上,他也無所謂地回看,兩人彷彿能在對方的目光中解讀出訊息。

  你不是說你要忙著處理調和事宜,那就應該給我努力去做啊!為什麼我一直看到你閒得發慌似的?居然還有空出現在這裡混!

  冤枉啊,你有部下,我難道就不能有?我現在也是在支使人為我辦事呀,不會耍的啦,疑心病真重。

  他們這麼對望了幾秒之後,緹依才移開目光,轉而向大家發言。

  「各位請進吧,時間寶貴。」

  在他的帶領下,他們踏入了聖堤依神殿。神殿內部給人的感覺就像外面一樣,乾淨簡潔卻自然流露著高雅,少有雕刻圖騰但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單調。九大神殿中最美的是聖堤依神殿和愛修諾神殿,即為單純樸素與繁複華麗的對比,可惜後者的主人不太懂得欣賞它的美。

  他帶他們到了地方較寬敞的廳堂,讓他們坐下,然後便開始講解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主要想學的是瞬間挪移跟回複咒文吧?我們不從魔法基礎開始學,直接就教這兩個。」

  此話一出,大家不是驚訝就是面有難色。

  「回複咒文倒還算是比較基本的東西,但瞬間挪移是中高階的魔法啊,王子殿下認為人人都是天才?」

  菲伊斯大搖其頭,沙瑟也不認為這是可行之道。

  「你們只是要能用就好吧?我把咒文簡化了。誰說你們沒有才能?神會選上你們不可能完全沒有理由吧?」

  說著,他發了寫有了字的紙給珞芬、迦爾西達、愛修諾跟安羅法。

  「按照紙上寫的做吧。聽說莫霜神座有識字上的困難,麻煩昊絕神座協助他一下。」

  「呃?」

  「君鎖神座有什麼想學的可以找我,他們弄好之前我指導你。」

  菲伊斯暗叫了一聲不公平,只有他一個人完全沒好處。

  王子殿下果然是男人,對待美女比較好哦?

  其實他曉得只是緹依看自己不順眼罷了,但是曲解成這樣至少可以安慰一下自己,也比較有趣。

  各人開始了自己的練習,不標準的咒語發音不時傳出。

  辛勤地練了一天,居然真的奇蹟似的有了點成果。

  「手上有光了!那、那我是不是要在自己手上割一下證實效果?」

  愛修諾很興奮地看著自己手掌的光芒,菲伊斯瞧著他,好像覺得難以置信,所以一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可以試試看。現在的效果雖然不大,但一點小傷是治得好的。」

  緹依回過頭朝他微笑著說,愛修諾猛點了幾下頭,照著去做,接著又是大呼神奇。

  「我也弄出來了……可是我怕痛,破虛神座,你可不可以割一下自己讓我試驗一下?」

  安羅法的手柔軟無骨地攀到愛修諾肩上,後者果然無法抵擋那求懇的軟語,美人記一施即奏效。

  「有光了有光了!……席德列斯哥哥……」

  珞芬看來也不想用自己實驗,愛修諾善解人意,好脾氣地答應了,然後他看往手中亦開始浮現光芒的迦爾西達。

  「那魯,你要不要也……」

  「哦,不必了,不過是割一下嘛,我切肉切菜的時候很習慣了。」

  不知指的是以前廚師修業的時候還是現在也會。總之,回複咒文上,大家已經有了成績

  「各位辛苦了,時間也晚了,我想差不多該休息了。」

  但他們看起來仍意猶未盡的樣子,對普通人來說,魔法是很神奇的東西,現在居然能由自己用出,感覺當然格外不同。

  沙瑟也正專注研究著緹依教她的咒文,菲伊斯則忙著指導他們,替他們解惑,緹依見這種情形,另做了打算。

  「明天諸位應該也是要繼續學習吧?不如今晚就在這裡住下,省去奔波的麻煩勞累。」

  此言一出,最有反應的人是沙瑟,她一向冷漠的臉很難得地出現了高興的光彩。

  「太好了,殿下您真好,如此我就不必回那鬼地方住了。」

  她到底有多討厭她家神殿呢?大家對沙普瑟神殿的真面目越來越好奇了。

  侍僕為他們帶路到客房,但菲伊斯只是知道了客房的位置,沒有立刻進去,他在聖堤依神殿逛了一圈,參觀夠了之後,才跟神殿裡的人問了緹依的房間。

  敲了幾下門,沒有得到回音,但門縫有光,他便又再敲下去。

  「誰?」

  緹依的聲音這才傳出來,菲伊斯很自然地回答。

  「你的好搭檔。」

  「……請不要三更半夜來開這種玩笑。」

  他的音溫下降了幾度,菲伊斯連忙補充。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先別發火。」

  「進來,等我三分鐘,如果又是無關緊要的事,我會你曉得什麼叫後悔。」

  菲伊斯苦笑了一下,從認識以來,他到底講過幾句中聽的話?

  緹依的寢房十分明亮,除了小桌上那一蕊燈火,他還召來了光之精維持房間的光明。房內沒有什麼擺飾,只是無可挑剔的整齊,床上的被褥整齊,桌旁的書堆整齊,放眼看去的每一處都井然有序。這房間唯一稱得上是擺飾的便是窗上那一瓶花了,那是克薇安西亞送的月藍花,據說有讓人心神安定的效果。

  菲伊斯坐下來不久,緹依就從浴間出來了。

  他身上披穿的是寬鬆的浴袍,正拿著毛巾擦拭頭髮。白細的頸部至鎖骨一覽無遺,肌膚就如白瓷一般。因手舉起而滑下的袖口中露出的手肘和袍下那雙赤足,都是平時不會有機會看見的,而或許是熱水淋浴的關係,他秀麗的臉泛著一層紅暈,菲伊斯是完全瞧呆了,就連他金髮末梢滴下的水也引人遐思,不由得想入非非。

  「你定力還是沒進步的樣子,需要我打醒你嗎?」

  菲伊斯表現得太明顯了,緹依冷哼了一聲,在桌旁坐下。

  不過當他坐下,手撐在桌上支著頭,寬鬆的領口便又塌了些,風光無限美好。

  「王子殿下,你難道沒有合身一點的浴袍嗎?」

  「寬的舒服。我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在不適當的時間來的訪客束縛自己。」

  「所以你就大方的讓人欣賞你出浴時的性感樣子?」

  「你要看就看啊,反正我身上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怕什麼?」

  菲伊斯又無話可說了起來。

  好吧,你自己要我看的,機會難得呢。

  「你的眼神渙散了。為什麼你定力會這麼差?不是聽說你還會把少年帶進房間裡?這方面你應該很有經驗了啊。」

  「我已經跟主席解釋過不是那樣了,你們不是也有聽到嗎?只是進房間商量事情而已,就跟我現在進你房間一樣好嗎?」

  緹依揚揚眉,似乎不怎麼同意他的說法。

  「閣下平時說的話聽聽就好,你不可信任,信用不高啊。」

  「王子殿下平時說的話也是聽聽就罷,不能放在心上,否則遲早會被氣死。」

  對於他的反諷,緹依只是視為笑話地笑一笑。

  「難道你要說你是生手,完全沒經歷過情事?」

  「那怎麼可能……不要笑!我會呆住說不下去!王子殿下根本不了解別人的心情,我才不是定力差,你看自己看得很習慣了,所以才沒感覺,你的美根本是其他人完全不能比的,一個富商或許可以不對遍地的金錢動心,但當他眼前有顆無價的稀世寶石,他能不有所動搖嗎? 」

  看他略帶激動地說明,緹依微微一愣,隨即皺起了眉。

  「坦白說,這麼認真地談論我的外貌,會讓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明明是你自己硬要一直提的。」

  光是沒營養的話題就花費了不少時間,是該停止了,緹依於是開口問了他來意。

  菲伊斯要回答之前,例行性先說了開始暗號詞。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消息,事情聯絡得差不多了,因為有我的擔保,各地方的領導者願意跟你見一面,看到時候的情況再做決定。」

  總算有進展了,緹依精神一振。

  「有隱瞞我的身份吧?」

  「是啊,我什麼都沒說,你這麼交代的嘛。」

  「他們是想看看我值不值得他們效命,能不能讓他們服氣?」

  「當然是這樣,總不能完全聽我說說就算。」

  緹依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充滿自信的笑容。

  「很好,那安排時間見面吧,我不需要時間準備,早就準備好了。」

  菲伊斯先點頭,然後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王子殿下,你都沒問過我在革命軍中的職位……都不好奇嗎?」

  「這重要嗎?我只要知道你現在是我的部下就好了吧?」

  「哦……是嗎?你這種不追究別人的過去的雅量,真是讓人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啊……」

  革命軍的規模,如果以全國人民數量來看,比例上實在不怎麼多,且其成員分散各地,難以聚合,彼此之間是靠各地方的領導人互相聯絡來了解狀況,正確說來,每個地方的反對勢力各自有自己的組織名,革命軍只是個方便的通稱。菲伊斯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地的領導者,身兼召集其他人交換情報的任務,可以算是革命軍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了。

  「反正你有能力幫我辦好事情,就證明我沒找錯人了。」

  「這算是稱讚嗎?王子殿下你真是吝嗇。」

  瞧他不滿意的,緹依停下來想了想,最後決定將手拍在他肩上,以他動聽的聲音和他絕美的微笑誠懇地說。

  「諾曼登,辛苦你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我可以想像。我對你的感激是難以言喻的,只能口頭上致謝,也希望日後能合作愉快,我相信你的能力。 」

  菲伊斯目光微顯呆滯,但還沒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不然就太難看了。

  該死!平時講話刺那麼多,怎麼有需要的時候就可以好聽受用成這個樣子?

  「你懷疑我在演戲嗎?我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他澄澈的藍眸正注視著他。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對毫無心機的眼中的誠意,但大半原因是多數人面對這雙眼時就已直接迷失在其中的美麗裡。

  菲伊斯瞬間清醒了過來,手搭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佔便宜的機會當然不能因為一時失神就輕易放過。

  「是嗎?希望以後合作愉快?相信我的能力?那麼搭檔契約呢?」

  緹依似乎正在考慮要不要甩開他的手,而聽到他提起契約印記,那反正本來就是個必須以行動方便為第一考量的東西,他索性隨他去了。

  「你當然會是個理想的搭檔,我沒有拒絕的道理。」

  菲伊斯暗叫他收買人心也做得太徹底了一點……

  偏偏他就是無法不吃這一套。

  「王子殿下忽然間判若兩人啊。」

  「你暗示要我有所表示啊,還不滿意嗎?啊,對了……」

  緹依講著講著突然想到一件事,笑容微微變質了,變成有點詭詐。

  「我想起來了,還在強制約的時間內,別人問起你契約的事最好別說我同意跟你訂了,不然到時候見不到你,我可是會很難過的。」

  天使的惡魔尾巴又長出來了,菲伊斯頓時僵住了臉孔。

  「近距離接觸一個雙面人,心臟負荷真大。」

  「不會吧?你不是更多面嗎?表面上是聰明人,實則是莽夫,本質上卻是變態,我還期待你還有更多底牌能讓我驚喜呢。」

  刺刺刺刺。菲伊斯開始無限懷念剛剛的真誠假象。

  「我不是變態啦,王子殿下總愛誤會我,卻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不是變態?你到底要摸一個男人的手摸多久?」

  尖刺快要實質化成為攻擊了,他只好識相地放開。

  「你對革命軍有什麼建設性的規劃嗎?要不要說出來我們先討論一下?」

  一個人的思慮總是會有不周,即使是個天才,因為天才常常會忽略了普通人的難處。

  「也好。目前所知,革命軍成員數不足,凝聚力也不夠……」

  緹依慢慢分析,接著做出了結論,也就是他所要談的重點。

  「要解決這個問題,讓大眾有使命感,幾近瘋狂地付出一切,勇往直前……有辦法結合起群眾飛輝這樣的效果的,只有兩個字--宗教。」

  「哦哦,王子殿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創立一個宗教,藉由讓大家信仰來鞏固革命軍?」

  菲伊斯一點就通,他大概了解緹依的想法了。

  「沒錯。鬆散無法整合的組織需要一個統一的目標供大家追隨,你們加入革命軍的理由不一,如何一起做事?每個人都有一個同樣的信念,團結起來的力量才是強大而無法動搖的,即使只是盲目的信奉跟從。整個王國都畏懼那個存在不明的神,受制於那面鏡子,我們便提出立場相反的教義,他們自命為正,我們就姑且當邪吧。 」

  緹依愉快地說了這些話,這些東西他構思已久,而他將會使之實現。

  「一個世界只能有一個最高主宰,我們為了擁護我們的邪神,誓死毀滅他們的正神……這不是很有趣嗎?你們的成員中不乏因為不相信神的存在而遭到迫害的人吧?不相信的東西,就親手埋葬,憎恨的事物,就讓它消失,不同的意見應該浮現,而不是強制壓下去……表面的和諧維持再久都是假的,所以破壞掉吧,破壞再重建,這才是進化的唯一方法……」

  他這番聳動的言語讓菲伊斯怔在其中許久,才語意不明地說了一句話。

  「科里西亞之子啊……科里西亞不是創造之神嗎?你這個封號真有點諷刺。」

  「兒子是生來敗光老爸的產業的,沒聽說過這種說法嗎?我覺得這句話不錯呢。」

  緹依笑著,他的笑容同樣帶有諷刺,甚至還有一點不屑。

  神之子嗎?

  我的父親,只有一個人。

  「神或許存在,但他也只會默默看著世界大亂而已。甚至,這可能還是他的期望呢?」

  他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是否名為感慨。

  因為他真的是這麼想的,事情之所以會這樣發展,全都是由於神的引導。

  不糾正錯誤、只告知他真相、賜予能力……這些環節只要少一個,事情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玩弄別人很有趣嗎?

  他絕不甘於受擺佈,無論如何至少也要反咬一口。

  即使這個決定可能早在他預期之中,即使這條路可能也是他所設計好。

  「那麼你打算自己捏造一個神明?」

  「我相信世界上存在有一些穢靈、惡靈……而這些靈是具有力量的,我只是想要賦予它們具體的形象,給予個名字罷了。」

  「但是這樣一個虛設的神有說服力嗎?」

  「有。」

  緹依舞動他修長的手指,顯然對方會問什麼,他都早已想到了。

  「神蹟是可以製造的……由我來做。比起那面只會浮現文字跟器物的鏡子,絕對有說服力多了。」

  菲伊斯不懷疑他的能耐,他只覺得越是跟他接觸,就越發現他的深不可測。

  「我們必須有別於神的使徒。所以我創造了一些偏陰邪面的魔法,大家可以學習利用。」

  「等等,王子殿下,這裡有點問題。」

  見他有意見想提,緹依便停下來聽他說。

  「革命軍成員幾乎都只是普通人民,沒受過多少教育不用說,才智方面只怕也跟你的期望有一段距離,你連要求他們正確念出咒語都有問題,咒文語對他們來說太深奧了。總不能只讓有魔法基礎的人學吧?特色要普及才有意義呀。 」

  他說的不無道理,緹依仔細思考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就有了對策。

  「我明白了。施行咒的部分我用我們平時使用的語言代替,不過為了完全取代原有音節的效果,念起來可能會很奇怪吧,文字必須交錯排組,使之具有力量……」

  一件浩大的工程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只是要花一些時間就能完成一般,菲伊斯目瞪口呆。

  「你的表情不錯,總算服我了?」

  緹依輕笑了起來,菲伊斯看著他的笑容,無奈地覺得可能去把那瓶月藍花捧過來放在自己面前才是上策。

  「神說刻石上的名字到底,王國才會滅亡,看來神是失算了。」

  這個話題讓緹依微微一頓,菲伊斯發現他的神情有點改變,但又不知該如何形容。

  或許該稱之為矛盾、迷惘吧?

  「首先,那不是神說的,是民間自行猜測的說法,再來,就算神真的如此預言,錯的也不是他。」

  緹依面上複雜了起來,藍眸中的流光,也讓人捉摸不定。

  「王國無法維持到最後,只是因為刻石上刻了一個偽王的名字。」

  那一刻,菲伊斯深深覺得眼前這個人絕不是那麼好摸透的。

  他所隱藏的真心內,不願坦露的心情絕對比別人想像的多,而他是不可能露出任何破綻,使心事暴露出來的……

  隔天早上,期待著繼續學習的大家都準時起床,只是到了早餐時間,緹依和菲伊斯還是沒有出現。

  「我去看看情況好了。」

  愛修諾主動決定去找人,喜歡湊熱鬧的珞芬表示想跟去,所以他們問清楚緹依房間的方位,便一同前去了。

  在敲了門之後,門不久就被打開來,只是來開門的人讓他們嚇了一大跳。

  「咦?早上了啊……不好意思,我們梳洗一下就來。」

  睡臉惺忪的菲伊斯開門看見是他們後,便轉身往浴室走去,然後他們看到床上薄被掀了開來,一雙形狀無可挑剔的裸足著了地,因為躺著而使浴衣有點凌亂,一臉疲倦的緹依瞧見他們了,剛開始他的雙眼似還無法對焦,腦袋也還不能思考事情。

  「打、打擾了!殿下,我們在餐廳等你們!」

  艾洛德和珞芬慌張地告辭,緹依錯愕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正想叫住他們,門卻已經關上,人也急忙離去了。

  「……」

  原本一片渾沌的頭腦立刻清明冷靜了下來,迅速了解整個狀況,接著他沉默地走到浴室前,重重一關門扉。

  「……你睡在我房間做什麼?」

  昨晚談事情談太晚了,結束後緹依跟他說了聲晚安自己便倒頭睡了,沒想到菲伊斯居然沒有走,而是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昨天時間太晚了嘛,出去會驚擾到別人,給別人造成麻煩,待在你房間又不會怎麼樣,只是起床太晚才被發現的啊,這點你也有責任吧。」

  無法準時起床的確是自律不嚴,緹依也認為應該反省,可是這是兩回事,名譽已經受損了,要是傳一傳下人知道了,再來主席也知道了,那他真的不曉得該拿什麼臉見人。

  「王子殿下臉皮真薄,搭檔之間親密點有什麼關係,別人不會說什麼的啦。」

  「……我們還不是。」

  找這個人合作到底是不是明智的抉擇呢?這個問題每隔不久就會在他腦中轉一遍。

  兩個人算是趕上了早餐,大家跟他們打了招呼後都默默不說話,餐桌上的氣氛異常凝重,菲伊斯不打算解釋什麼,緹依也半自暴自棄地閉緊了嘴巴。

  刻意澄清好像很奇怪,雖然他也是可以解釋兩人是研究今天如何教他們而同在一個房間內,不過他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說謊。

  反正就算真的傳到主席那裡去,也不至於傳入皇宮讓克薇安西亞知道吧……

  「嗯……諾曼登先生是要跟殿下訂契約吧?」

  打破寂靜的是珞芬小心翼翼的一句話,而她看的是菲伊斯。

  「呃,啊,嗯……」

  苦於強制約的規矩,他只能含糊其詞,以免危及性命。可是這種曖昧不明的回答法,在這種時候真是糟糕極了。

  「諾、諾曼登先生?」

  「嗯,昨晚約好了。」

  他只好用個可能比較不明確,遊走在限制邊緣的講法,但聽在別人耳中,似乎很有誤會的空間。

  「因、因為要負責任嗎……」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話題的方向越來越奇怪,緹依實在聽不下去了。

  「想像力不要太豐富,我只不過是同意跟他訂契約而已。」

  所謂談話內容不能透露給第三者知道,是指對方說的話,自己說的不必有這層顧忌,因此緹依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我不喜歡別人的閒言閒語,有空想這些不如吃快一點,可以早點開始學習有用的東西。」

  他明白表示了反感,大家當然不便再談論些什麼。

  早餐用畢,他們動身前往昨天練習的場所。熟習咒文、提升靈力這些,緹依要他們回去再做,他們今天要學的是瞬間挪移。

  一樣,緹依將簡化過的咒文寫在紙上發給他們,自己就教沙瑟去了,主要在四個人中間跑來跑去指點迷津的還是菲伊斯。

  可能因為接觸過魔法了,咒文對他們來說不再是那麼陌生的事物,所以今天學的雖然難度高很多,仍是練出了效果。

  「Instant Movement!」

  迦爾西達念出咒語後,人也自原地消失不見,大家相望而無言。

  於是,這天後來的時間,便不停重複著練習瞬間挪移、找人、練習瞬間挪移、找人……

  「王子殿下啊,我實在有點受到打擊,為什麼他們那麼快就能學會呢?你說神選上的人一定有資質,我自認沒笨到哪裡去,但我以前學的時候花了好幾倍的時間耶,再怎麼說他們的速度也太誇張了吧? 」

  「因為我是天才。」

  「啊?又不是你在學,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不是我在學,我哪有那麼慢?如果是我,瞄一遍就該會了,要更快的話,別人用一次給我看就行。」

  「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原先問的問題。」

  「有啊,因為我是天才,把咒文簡化成那樣,他們才能學那麼快嘛。你自己想不到嗎?非要我說破不可……別告訴他們,這樣他們比較有成就感。還有,請你早點離開我房間,既然沒什麼正事要談,我可不歡迎你待在這裡。 」

  今天緹依沒有讓他們留宿聖堤依神殿,但菲伊斯在他們五人離開後,還是跑來緹依的房間打擾。

  「Dark!」

  菲伊斯突然開啟了強制約時間,看來他是有話要說了。

  「關於你之前說的創立宗教的事情,我覺得很有趣,昨晚談的我可以先轉告他們嗎?這樣見面的情況應該會比較有利。」

  緹依略為思量過後,點頭同意。他在雙手間架出一個虛浮的魔法圈,在其中設定條件完畢,他手一離開,那魔法圈就自動融進了菲伊斯的胸膛。

  「說話的時候多注意啊,我給你的允許令裡,只容許你向別人提及昨晚的內容,而且不得提及我的身份和名字,別一不小心說太多了。」

  「王子殿下真是一點也不放鬆呢,我還是不能取得你的信任嗎?我不會出賣你啦。」

「信任?信任這種東西是愚蠢的。口頭上的保證也沒有絲毫價值,人心是隨時在變的,未來的事情本來就無法預料,什麼都得防範。」

  菲伊斯清楚自己再怎麼說也無法影響他已經決定的事,因此他無奈地轉移話題,提起別的事情。

  「那麼,我們這個邪教組織,總該有個名字吧?創教始祖,有沒有什麼好意見?」

  取個名字?

  一時還真想不到該取什麼,緹依遲疑著,頓了好久仍然沒有回答。

  「王子殿下,要不要用咒文語啊?咒文語是有力量的,或許可以考慮看看?」

  菲伊斯的提議緹依接受了,但還是說不出個名字來。

  「不如一人取一個字?你想不出來,我先說,第一個字就Dark吧?」

  「嗯?那Murk……」

  「Murk?那再接Black好了。」

  聽了這個字,緹依沒有再接口,他一挑眉,似乎極度質疑這個名字。

  「Dark.Murk.Black?黑黑黑?怎麼好像在奸笑的樣子?嘿嘿嘿組織?你以為要搞笑嗎?」

  「嘿嘿嘿教主,你挑剔些什麼啊,我說Dark的時候你自己要接Murk的耶,兩個黑了,乾脆就黑下去啊,前後統一嘛。」

  緹依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他開始覺得如果組織要叫這個詭異名字,那他或許要考慮退位讓賢,把教主之位送給教中笑得最奸的人。

  「噗哈哈哈!王子殿下,我突然發現你的名字發音直接轉成咒文語可以通耶!Tea!茶王子!哇哈哈哈哈哈……」

  明明正在討論組織名字這麼嚴肅的事情,他卻可以天外飛來一筆扯出不知所謂的東西來,而且還是十分欠揍地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緹依登時無言,沒有別的反應了。

  大概是感覺到緹依的目光逐漸轉得冷淡,菲伊斯不得不收斂些,克制自己放肆的大笑聲。

  「咳咳咳,對不起,我剛剛說了什麼嗎?哦,王子殿下,我覺得Dark.Murk.Black不錯啊,可以簡稱為D.M.B嘛,修過咒文語的人又不多,沒什麼人會知道原意的啦。 」

  而且,嘿嘿嘿明明就很切合主旨啊,你的確是泛著陰險的笑容準備洗腦無知的大眾,煽動叛亂,進而擾亂這個世界……

  「隨便你了。D.M.B就D.M.B吧。」

  他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灰暗,瀰漫他身周的氣息還真是符合組織名。

  「Light!那我告辭了,下次再見面,應該就是訂契約了吧?以桑德魯大神之名祝你天天開心,夜夜夢到我哦。」

  他們昨天的討論中已經把教中主神的名字等基本的東西擬好了,桑德魯是菲伊斯取的,聽說是他家裡一個很討人厭的弟弟。對於他的祝福,緹依冷笑著回了一句。

  「那麼我以桑德魯大神之名祝福你永生,你的精神將永遠與我們同在,親愛的同志。」

  以D. M. B的教義來看,分明就是咒他死,菲伊斯暗念他死沒良心。

  神所指示,到瑪索西加大神殿訂契約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地表上流動的風給人很舒爽的感覺,蔚藍天空的顏色均勻協調,云不似平時薄薄一層蒙淡那片藍,而是輕輕幾卷飄遊其上,彷若汪洋大海中幾朵戲耍的浪花。

  瑪索西加大神殿就矗立於這片清澄天頂下,與遼闊的大地為伴,與普照萬物的煦日相望,自有其獨樹一格的氣派。神殿建築的風格穩健厚實,不若愛修諾神殿的精雕細琢、聖堤依神殿的圓潤自然、菲伊斯神殿的詭密壓迫,來到瑪索西加的人感受到的是神無形的威嚴,而踏入大殿,走過殿心時,神殿內的聖樂透過空氣波動瀰漫過來,那一刻,彷彿靈魂瞬間被洗滌了,身體也輕了起來。

  愛修諾依然是第一個到的,他甚至在瑪索西加欣賞了日出。見到緹依出現,他滿面笑容地迎上去。

  「殿下!今天我是自己用瞬間挪移來的呢!」

  他顯然很為自己感到驕傲,心情也因而很好。

  「不錯啊,回去之後有在光之池好好修練吧?靈力提升後距離就可以拉長了。你從愛修諾神殿過來這裡,瞬間挪移用了幾次?」

  「一百八十八次!」

  「……你一定很早出發吧?辛苦你了,好好加油。」

  他大聲回答的答案讓緹依不知道該講什麼,又不忍心潑他冷水,只好虛偽地敷衍一下。

  「殿下真是令人羨慕,不曉得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是什麼感覺?雖然苦練也有苦練的樂趣,但我還真好奇當天才的滋味。」

  難得這裡只有他們兩人,是個聊聊的好機會,愛修諾便先開了口。

  對他來說,緹依是個遙不可及,遠在雲端,讓人崇拜、忍不住想追隨的對象,其實對全國人民來說都是這樣,他有這個資格,再多的讚美都不為過,再高的讚譽都當之無愧。

  那是一種近乎傾慕的情緒吧?

  就像人們純粹虔誠地仰慕神一般。

  「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的感覺,就是枯燥乏味,永遠沒有成就感。」

  緹依回答了他的問題,搖了搖頭,看似無奈。

  「如果給你當一天的天才,那可能很新鮮很有趣,但當一輩子,那可是條漫長又寂寞的路啊……」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嚮往平凡人的念頭。

  他願意步上這條路,享受屬於他的孤獨。

  「是這樣嗎?我沒有想那麼多耶。為什麼會寂寞?身旁不是有人陪伴嗎?」

  愛修諾聽得很困惑,所以追問。緹依覺得說了他也不會懂,所以一笑帶過。

  不一樣的。我所言的寂寞與你所認為的寂寞。

  沒有人能夠與我站在相同的立足點,看望同樣的地平線。

  沒有人能夠和我踏著同樣的步伐,奔躍一致的終點。

  沒有人能夠同著就於一致的事物,推見相同的未來。

  不,或許那個人是存在的,或許那個人已經出現。

  只是,誰需要同伴了?誰討厭孤寂了?

  一條路有一個人走就已足夠,至於叉路上的意外邂逅,我所期待的應該是一場賭上一切的交鋒。

  即使勝負已定於開始之前。

  「您的笑容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開心呢。」

  愛修諾純黑的眸子裡有著些許擔憂,他關心身旁的每一個人,就算非親非故。

  「殿下如果有煩惱,不要悶在心裡啊。呃,我不是想打探您的心事,我想我沒那個資格當您的談心對象,只是您可以找個您信任的人說說。」

  他說了這些話之後,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尷尬地停了一下,但他還是決定鼓起勇氣把話說完。

  「我、我覺得,殿下您幸福的笑容是全國上下都想守護的,雖然您不能繼承王位了,但是人人仍然希望您至少能過得快樂,我……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這樣說好像跟原本的意思有點距離,我不是拿眾人的希望來勉強您一定要表現得一副快樂的樣子……這個……」

  緹依愣愣地聽他言不及義地說著,接著他腦中轉過這些話的意思,推測著幫他說了下去。

  「你是想跟我說,我應該好好地過,但不是因為人民希望我幸福才勉強去做,強顏歡笑給大家看,而是該為了自己,是嗎?」

  愛修諾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然後猛點了幾下頭。

  「難道在你眼中,我過得不快樂?在你看來,我是在強顏歡笑?」

  這是反問也是自問,他彷彿喃喃自語一般。

  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卻還能笑得出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真的是很不正常吧。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我沒事的。」

  眾人到齊後,由主席來主持儀式。八個裝了聖水的杯子交到了他們手中,三個人俐落的在手指上一割,其他五人則是取出利器小心割出傷口再滴血。

  「各位應該都決定好搭檔了吧?請和他交換杯子,等我念完誓詞再飲下杯中的聖水。」

  菲伊斯倒是很好奇另外四人決定怎麼樣,而一看過去,卻發現沙瑟、安羅法、珞芬和蘭力那沒有動,看來他們根本沒商量過。

  緹依已經走到他面前了,迦爾西達跟愛修諾也換好了杯子,包含克茲一共五雙眼睛盯著他們四個人。

  「您們還沒決定嗎?」

  克茲驚訝地問著,而事實的確是如此。他們完全不把契約當一回事,反正感覺上跟誰都一樣,沒什麼差別。

  「我們現在決定。」

  沙瑟冷淡地回答,不過四個人互相看來看去,也不曉得該怎麼選,最後居然極為隨便的以抽籤決定。

  於是珞芬跟蘭力那一組,沙瑟跟安羅法一組,克茲念了一段文字,大家聽完便開始進行。

  「換杯子啊,發什麼呆,還是你反悔了?」

  緹依催促了菲伊斯一聲,兩人這才換過杯子,將含了一滴血的聖水一口氣飲入口中。

  身體可以清楚感覺到,聖水流經之處都帶來一陣清淡,逐漸散進體內,連同著對方的血。有什麼因而改變了,而看不見的聯繫也在此刻建立起。

  那隻是起初的一點徵兆,真正契約的反應,在克茲要求他們通過殿心的光芒時,原本緩慢的轉變過程頓時劇烈的以倍數進行,感應特別強烈的是戴著手鐲的那隻手腕,那裡一陣灼熱,好像烙了什麼上去,但並不會覺得疼痛。

  是血的契印。搭檔契約的印記……

  「契約儀式結束了,您們可以自由離開。」

  克茲的責任只到這裡,他帶著公會的人先回去了,祭司公會主席畢竟有很多事情要忙,時間一分一秒都很珍貴。

  「那魯,我們是搭檔了呢。」

  愛修諾瞧向迦爾西達說著,迦爾西達也回應似的點頭。

  「是啊,搭檔是要互相幫助,彼此扶持,我們以後是不是要一起住?然後你會幫忙我洗菜、切肉,是這樣嗎?」

  「呃?也不是不可以啦,那我耕田的時候你幫忙灑水哦。」

  「這個……我不知道該用多少水。」

  「說的也是耶,我也怕菜洗不乾淨,怕肉被我切爛。」

  兩個人對看了幾秒,迦爾西達有了點子。

  「我知道了!你還是照樣耕田,我也煮我的飯,這樣你工作完剛好可以吃我替你準備的餐點,你覺得呢?」

  「好主意!」

  他們單純的對話讓旁邊聽到的幾個人無言了,如果主席在可能會昏倒。但要委婉勸阻他們,循循善誘……光想就覺得麻煩,所以眾人便不管他們了,他們要架構一個理想的兩人世界就隨他們去吧,只要他們高興就好。

  貧苦出身的孤兒和家境富裕的有錢人實在很難有什麼話題,珞芬和蘭力那隻談了幾句話,隨即各自走人。

  沙瑟和安羅法則是彼此沒什麼交談意願。崇尚自然節儉樸素的沙瑟本來就不喜歡安羅法總是佩帶高級首飾的虛榮心理,且看不慣她喜愛穿著暴露、到處勾引男人的行徑,安羅法只想跟異性交流,設法撈些好處,對於別的女人,與其要了解對方,不如多關注自己、欣賞自己的美貌。

  「王子殿下,日後多多指教啊。」

  菲伊斯對緹依露齒一笑,緹依反射性地回答。

  「哪裡,你也是。」

  「什麼?王子殿下你會不會客氣過頭了,我能指教你什麼啊?」

  「你既然曉得這是客套話,是在跟我認真些什麼?」

  緹依發現平常自己跟他的談話始終正經不起來,這真不是什麼好現象。

  他看了看其他人,再看看殿心通下的光,感慨莫名升了上來。

  為了錯誤的人事時地,為了日後將至的一切,為了好久以前就下的抉擇。

  「奉晨……晨起之光無論在夏還是冬,帶予人的都應是溫暖啊,但你身周無時無刻不散發的光芒,雖然耀眼,卻是如此犀利冷冽,寒如冰霜,就像在拒絕他人靠近似的……」

  菲伊斯不知怎麼突然跟著有感而發了這一句,這時人人都已離去,聖潔的殿堂上就只剩他們二人。

  「就跟你說是冒牌貨了。」

  恍若深海的憂藍眸子中流動的暗潮不知為何?盯著他,美好的唇牽動起的,是個傾國的妍麗微笑。

  這美麗而危險的青年也確實有顛覆這個王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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