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寶錦也在細細思索。
她輕輕撫摩著那詭譎殊麗的珠貝面具,感受著指尖的特殊冰冷,耳邊好似又聽到霍明睚眥切齒的低語——
“我還記得這面具……”
難道他認識姐姐?!
寶錦不由得搖頭——霍明乃是偽帝起兵時的心腹,攻入京城時,也是率軍在後策應,于情於理,這兩人都不該有什麼瓜葛。
晨間的冷風從簾外吹入,季馨端著早餐進來,見她眼下有淡淡黑影,情知她又一夜剛返,不由皺眉勸道:“小姐何必如此拼命?”
“不快些不行哪,再拖延下去,真要讓他們率軍南伐,江南的半壁錦竹,就要灰飛湮滅了。”
寶錦冷冷一笑,伸出青蔥般晶瑩剔透的手,在眼前仔細凝視,歎道:“這雙手……已是染滿血腥——殺了那幾個人,足夠為南唐拖延時間了。
”
她聲音蕭索,幾乎是厭煩的,端詳著手上那不存在的血色,終究深深一歎,接過了季馨奉上的漆盒。
“我剛才從巷中路過,聽到宮人們正在竊竊私語……”
季馨在旁悄聲說道。
“哦……”
寶錦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喝著雪米粥,無所謂地問道:“宮裡又出了什麼新鮮事?”
季馨湊近她耳邊,很有些神秘道:“皇上昨夜跟皇后娘娘起了口角,一怒之下,深夜拂袖而去,這事已傳遍了宮中。”
寶錦微微一笑。仍是不在意道:“夫妻之間。哪能沒個口角,民間有諺道:床頭吵架床尾和,這些人惟恐天下不亂,亂嚼舌跟,也忒沒意思了。”
“這次可不一樣哪,小姐。”
季馨回憶著方才聽到的逸聞,繼續道:“聽說皇上今日早膳都沒有與皇后共用,一早就逕自上朝,而昭陽宮中一夜***通明,連皇后娘娘也甚是焦躁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底下的小碟拿起——這虎眼酥太過甜膩,寶錦照例是碰也不碰的,所以都由她代勞吃掉,下一刻,她發出一聲輕呼,“這有張紙條!”
寶錦眼中一亮。驀然回身道:“拿來我看。”
一張小小紙箋,只有三寸寬。上面別無他物,只有一首司空見慣地短詩——
季馨一眼瞥見。也沒什麼顧忌。輕聲念了出來,奇道:“還以為是什麼密報,沒想到是這首《遊子吟》。難道是誰放錯了地方?”
“絕無可能。”
寶錦斷然搖頭,看著這精心折疊過地紙條,沉吟問道:“你去取早餐,可曾遇到什麼人?”
“沒遇見誰啊……我們在這宮裡,人生地不熟的,誰會跟我搭訕啊……”
季馨仔細回想著,突然眼前一亮,道:“我在大膳房裡拿幾碟點心,皇后宮裡有一位老宮人來索要蛋羹,管事說還沒做好,她卻忒是多疑,將我們幾個的食盒都瞧了一遍,這才甘休。”
寶錦若有所悟,急問道:“是否眼角上有一道疤痕的?”
“是,小姐你怎麼知道?”
“那是我母后的陪嫁侍女,小時候把我帶大的任姑姑。”
寶錦歎道,她展開手中的紙條,悵然微笑道:“這首孟郊的詩,是母親最愛手書的一幅作品……”
她想起自己唯一保存的母親手跡,在匆忙逃離高麗時不慎丟失,不由地心中惻然。
“她這是想與我見面。”
寶錦地笑容轉為溫馨,道:“晚上我抽空去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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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揣測並非空穴來風,帝后之間這場冷戰,到了晚間仍不見歇止,皇帝一反常態,再沒有跟皇后一起用膳,意興闌珊吃了幾口,就到御花園中散步,以解心中的煩悶。
此時天色已晚,花葉扶疏,梅香暗冷,湖畔小徑之上,結了薄薄一層小冰。
皇帝穩穩踱步,想起霍明的噩耗,心中仍是驚怒不已。
早在他與皇后邂逅之前,霍明便是自己心腹偏將,他武藝不凡,卻一直追隨自己左右,可說是不離不棄。
這樣的忠臣弼將,卻突兀遇害,而且竟然跟皇后脫不了干係?!
他心頭一陣鬱恨,只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愛妻的心思——
我將這萬里河山與你共用,你還想要什麼?
你明知他是我心腹愛將,卻做下這等駭人之事!
他怒火上湧,不禁折下一根長枝,有用力地彈了回去。
動靜之下,只見林中樹影婆娑,有一道人影悠然隱現,發出一聲驚呼。
“誰在那裡?出來!”
皇帝正是心頭光火,於是沉聲喝道。
“是臣妾……”
清雅軟糯地聲音,卻並不帶任何做作,一位宮裝少女從林中步出,面上微微有詫異。
她一身碧色雲裳,清新可喜,卻又高雅脫俗,站在梅樹之下,亭亭玉立,宛如明月初現,皎美純淨。
卻是徐嬰華,徐婕妤。
“是你。”
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卻也為這麗色暗自讚歎一聲,他問道:“夜色已深,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回皇上的話……賢妃娘娘最近睡眠不穩,我來替她采些梅花回去,放在瓶中,倒也清雅得緊。”
徐嬰華自若地行了一禮,隨即起身,輕攏了懷中地梅枝,繁花掩映之下,越發顯得她寧靜秀麗。
“那是什麼?”
皇帝指著她手中的錦囊小袋,只見上面密密繡著福字,針角自如精緻。
“這是臣妾自己繡的……”
徐嬰華微笑著答道,面上紅了一紅,有些不好意思道:“想替娘娘再集些安息子,讓她能睡個好覺。”
“你是個有孝心的。”
皇帝望著她鎮定恭謹的身姿,由衷讚歎道。
徐嬰華面上紅霞更甚,福了一禮,正要告退,卻聽皇帝笑道:“怎麼,不請朕去你那裡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