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殘雪
針在暗夜裡帶出一抹流光,從咽喉處貫穿而出,悄然細縫中。
霍明的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這轟鳴聲帶著全身血脈都為流散,他的眼前白光亂閃,卻終於無力倒地。
血從咽喉處蜿蜒而出,他的親隨們驚惶來救,卻也被刺客袖中的銀針一一斃命。
京師長街之中,這一幕短暫的狙殺,卻仍未能撼動人們的甜夢——冬日的夜,實在太過深重。
屋簷的殘雪只剩下薄薄一層,黑瓦從中隱隱透出,依稀有雪水滴落。
霍明的手捂住脖項,徒勞地掙扎著,癱伏在地,嫣紅血腥地染滿了衣袖,他的瞳孔正在逐漸渙散,一片茫然——
一輪寒月從雲間渡出,清冷的瑩光照在這長街中央,刺客的面具,被映得銀白一片。
這珠光映入霍明的眼中,卻讓他渙散的瞳孔猛然收縮。
仿佛看見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這垂死之人劇烈抽搐著,將熄的眸光也凝為兩點火焰——
他伸出手,鮮血淋漓地,向著刺客的方向抓去,眼中怨毒無限,卻又帶著別樣的驚懼。
他咽喉顫動著,含糊不清地嘶喊道——
“你這妖孽……我還記得這面具!!”
鮮血從他口鼻之中湧出,染滿了朝服,在這暗夜之中,格外觸目驚心。
“你說什麼……?!”
寶錦本該掠身遠遁,聽著這突兀一句,心中驚疑不定,縱身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用力搖晃道:“這面具又如何?”
霍明默然無語,寶錦伸手到他鼻間一探,不禁頹然道:“死了麼……!”
她心中懊惱,只覺得千頭萬緒,如墜雲霧之中,沉默片刻後,她恨恨一歎,終於轉身而去。
她正在驚怒交加,行事匆匆之下,也未曾回頭多看一眼——
僵臥于地的霍明,居然又開始微微顫動,滿是血污的手指在地上劃動兩下,卻再也支撐不住,頹然鬆開。
黑夜再一次陷入寂靜,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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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宮中,帝后二人已經歇下,萬籟俱靜中,惟有那廊下值夜的宮人,在寒夜裡裹緊了身上的厚裳,顫抖著打著呵欠。
張巡在門口徘徊,甚是躊躇,他手裡捏著一份緊急奏報,白封白綾,沒有任何特別。
張巡緊緊攥住這薄薄一道,數九隆冬,只覺得手心都要冒出汗來。
他咬了咬牙,正要遣人入稟,卻聽側殿小門被支呀一聲推開,皇后身邊的琳兒披了件蜜合色貢緞厚袍,長髮披肩地走了出來,笑吟吟地問道:“張公公,這深更半夜的,可有什麼事嗎?”
“要是沒有大事,我有幾個腦袋也不敢驚擾聖駕……”
張巡苦笑道,抬腳正要上階,琳兒一閃身,伶俐地擋在殿前,半俏皮半威脅地嗔道:“你真是榆木腦袋……皇上跟娘娘正在歇息,你這時辰貿然進去,真是平白招惱!”
“主子和娘娘若是發火,也不過是一頓板子,要是這東西不能及時上呈,我的腦袋今晚就保不住。”
張巡不吃她這一套,將她輕輕一推,指使著守夜宮人趕緊入內稟報。
皇帝匆匆著衣,宣他入內,張巡也不言語,只是跪著將奏報遞上,他低著頭,眼前依稀有裙裾渺然而過,一陣香風從屏風後閃過,耳邊響起皇后的聲氣——
“怎麼了?”
她聲音微帶慵懶,更多卻是茫然。
皇帝並不回答,只是輕抖手中的密報,默默地讀了下去。
皇后見他面色不善,越發驚愕,又追問了一句:“到底怎麼了?!”
皇帝猛然抬頭,雙目如電,冷冷地看著她,以一種全然陌生的口氣,輕輕道:“朕也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