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言
明泉揉肩走出船艙。
河面水光瀲灩,天上晴空萬里,清風帶著水氣拂在面上,舒服已極。
「皇上自上船來便日夜操心國事,足不出戶,實在辛苦。今日難得偶遇,不如放開情懷,一起小酌幾杯,也好領略這江湖美景。」藍曉雅一襲廣袖水湖藍袍被河風吹得袖袂微蕩,如水粼粼。
明泉聞言苦笑一聲,京城亂成一鍋滾不開冷不卻的雜粥,讓她如何放開情懷,「王爺既有此雅興,朕也只好奉陪到底了。」十萬分的不情願在言語中一覽無遺。在沒有弄清楚藍曉雅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前,她一直採取避而不見的策略。沒想到今天難得放風,還是撞上了。
「久聞皇上詩才絕佳,今日又風光旖旎,不如趁興一首……」
明泉面露古怪,「不知王爺是從哪裡久聞的?」
藍曉雅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對一句普通恭維反制。
明泉接下去道:「朕一定要將那個胡亂拍馬讓蘭郡王如此誤會的小人扔到臬河裡好好洗一洗嘴巴。」
藍曉雅輕笑出聲,「皇上真是過謙了。皇上若非才智過人,先皇又怎麼會遺詔傳位呢?」
真是繞得不著痕跡。明泉拿起桌上的酒壺自斟一杯,慢慢飲下後,才嘆氣道:「這個問題,恐怕蘭郡王百年後去九泉之下問父皇了。」
藍曉雅舉杯晃了晃,「恐怕不必等百年之後。」
「哦?蘭郡王莫非還精通通靈之術?」
「安侍臣的舉動不已昭告天下了麼?皇上若無過人之才,又怎可能讓安蓮這般人物雌伏?」
明泉眨了眨眼睛,「王爺此言何解?」
「安蓮若不是真心認同皇上,又怎麼會挖空心思為皇上著想,力阻高陽王,保下戶部庫銀。甚至……不惜背負禍水之名。」
明泉見他說得如此坦白,不好再裝傻,打了個哈哈道:「朕正是為此苦惱得夜不能寐,只怕如今朕好色貪財,不顧百姓生死的罵名已傳遍天下了。」
藍曉雅將杯輕輕放下,笑容漸冷,「皇上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明泉挑了下眉,「請蘭郡王指點。」
藍曉雅沉默不語,只是執壺慢飲。明泉也不追問,逕自望著被微風撩起的碧濤發怔。
天色暗垂,這一坐一默,竟是兩個多時辰。
明泉揉了揉越來越稀鬆的眼睛,起身道:「朕乏了,不如明日……」
「安蓮能做的,本王也能。」藍曉雅突然淡淡道。
明泉揉眼睛的手一頓,僵笑道:「朕不明白。」
「安蓮用冊封之名拖住銀子,乍一看,愚蠢之極,其實不然。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除了雍州百姓,天下人雖會對皇上不顧百姓生死之名頗有微詞,不過也僅只微詞而已。等時日一久,說不定還會有文人騷客將其傳為美談。雍州是高陽王的地盤,無論戶部放不放賑災銀,結果都是一樣。雍州的百姓不會記得皇上的好,只會承高陽王的情。」
「聽蘭郡王如此說,朕無論進退,都是不得。」
「並不如此,至少皇上如今已得了安家的支持。」
「蘭郡王糊塗了,你適才已說過……安蓮是真心輔佐朕的。」
藍曉雅淺笑道:「不錯,本王指的只是安蓮。皇上為安蓮而棄名聲棄百姓不顧,這樣的寵幸……可抵得上安蓮在安老相爺面前說你千百句的好。雖然歷朝歷代的皇帝都知道後宮干政是大忌,但歷朝歷代還是會重蹈覆轍。與皇上信誓旦旦地向安家擔保榮華富貴相比,安蓮的寵幸無意是比什麼都有利的保證!」
明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聽蘭郡王一席話,朕茅塞頓開。不過朕有些乏……」
「安家在朝在野,雖然財雄勢大,卻也有個致命弱點。」藍曉雅幽幽道。
明泉腳步一頓。
「安家無兵權在手。」
「外戚手握兵權,似乎並非好事。」明泉見躲不過去,轉身冷笑道。
藍曉雅將酒杯在桌上一擱,「若皇上的對手是連相,倒的確如此。可惜,皇上的對手是高陽王。」
「放肆!」明泉冷喝,「朕與皇兄還輪不得旁人挑撥。」
「皇上縱然今日能封本王之口,難道還能封得住天下悠悠眾口不成?」
「蘭郡王究竟何意?」她雙眼微眯成縫,目光森冷如刃。
「我願為皇夫,與皇上共享天下!」藍曉雅站起身,雙眼炯炯有神。
「放肆!」明泉竭力遏止發抖的雙拳,「大宣乃尚氏天下,豈容外姓染指?!」
藍曉雅突地一笑,「皇上這點,倒與高陽王很像。不過,我並非要改朝換代,只不過想你我百年後,由我們之子來繼承這片錦繡江山而已。」
明泉只覺臉頰滾燙,分不清是怒的亦是羞的。「緬州臨海靠山土地肥沃,王爺若能治理得當,朕已是感激不盡。」
嗚--
一聲渾厚的號角打斷兩人的對峙。
一名藍衣侍女匆匆上前道:「王爺,平安郡王的巡邏船正靠近。」
「巡邏船已來過三次,有何為奇?」藍曉雅澹然道。
「此次船頭掛的旗幟乃是尚字。」
明泉心裡猛震。在戚州能用此姓的,只有前太子平安郡王尚湯。
藍曉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由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