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聽到頭頂溫醇的聲音響起,碧落轉過埋在燕南歸懷裡的頭,張開了眼睛。從王府出來一路飛縱,勁風刮得他面上生疼,連眼都睜不開,只隱約覺得燕南歸抱著他不斷往高處走,大概就是紫冥說的梅山了吧。
身子被輕輕放落地,火光一閃,燕南歸已燃起蠟燭。碧落眼前驟亮,不禁咦了聲,竟是置身一間茅屋中,桌椅傢俬雖然簡陋,卻也一應俱全,只是均積了厚厚一層灰塵。
「一年前我同少主來京城辦事,逗留日久,少主又被那姓龍的糾纏上了,住客棧也不得安寧,便在梅山上蓋了這間小屋。倒沒有外人來過,想來一時三刻那些魔教中人也不會找到這裡。」燕南歸推開窗戶讓夜風吹散屋中霉味,拎起牆角木桶:「我去打些溪水來清洗,你別走開。」
碧落點點頭,在屋中站了一會,見床上紗帳都落滿塵埃,便將它除了下來,那床棉被霉氣刺鼻,自然也沒法用了,他一合手把它抱到邊上,要等明天出了太陽好好曬一番才行。
正收拾得起勁,燕南歸提著水桶回來,看碧落掉了一頭灰,不由好笑:「你不用動手,我來清理屋子便是。」
捲起衣袖,碧落同燕南歸一起擦著傢俬,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以前在家時,裡裡外外可都是我在打掃,做慣了——」
話脫口而出,心卻莫名刺痛了一下——猶記那時他還是小小孩童,就要挑水煮飯,照顧一大堆兄弟姐妹,手腳稍慢,雙親拳頭便招呼上來,全不似對待其他兒女般疼愛……
「碧落?怎麼了?」燕南歸詫異地一拍他肩膀,怎地突然發起呆來?
碧落一驚回神,甩了甩頭:還去想那些做什麼?自從雙親把他帶到醉夢閣的那天,他就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兒子,不再是小秋兒了……
聳肩一笑:「沒事。對了,紫冥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
「不怕,少主一定有妙計脫身,說不定現在已經趕來這裡了。」燕南歸安慰著碧落,心頭卻隱隱擔憂:傳聞中那無雙公子乃是魔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智謀無雙、文采無雙,魔教近年來威震武林,多半都是他在運籌帷幄,至於真正的教主反而沒聽說有什麼驚人之舉。卻不知龍衍耀用什麼法子,竟能打動此等奇人。
他搖搖頭,也不再多想。兩人合力不消半個時辰便將茅屋打掃得煥然一新,燕南歸又煮了熱水替碧落洗身。
滌去一身塵土,碧落輕鬆不少,坐在床頭擦拭著濕發。無意抬眼,猛吃一驚,指著燕南歸赤裸的上身:「怎麼會這樣的?」
幽暗燭火下,燕南歸肩頭一道深深刀傷,當是那日護著碧落時被夜羅剎所斫,但胸前更是鞭痕交錯,皮肉外翻,極為可怖。
絞起布巾拭去傷口微滲血漬,燕南歸淡淡一笑:「不礙事,只是被囚那幾日受了些刑,都是小傷,過幾天便結得疤了。」
「燕南歸……」碧落一陣驚愧,也不曉得說什麼才好,如果不是為了救他,燕南歸怎會受此折磨。
燕南歸目光閃動間,焉不知碧落心思,掩上衣襟笑道:「就算不去救你,指不定我哪天落在姓龍的手裡,一樣會是如此,你無須自責——」
再也抑制不住激盪心情,碧落跳下床,上前勾住燕南歸脖子,將他溫和笑聲堵在口中——
碧落?!燕南歸撫摸著少年黑緞般的濕發,任柔軟微顫的唇廝磨著,手慢慢感到碧落幾下震抖,嘴裡嘗到鹹鹹的味道——
「……碧……落……」
抬起艷麗卻佈滿淚痕的臉,燕南歸輕喟著,細細吻去碧落眼角仍不停滑落的淚水。
「別哭……」
「你是至今唯一真正喜歡我的人……」碧落笑著,卻止不住流淌的淚:「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真的好開心,開心地想哭,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眼淚都在你面前流露。因為我知道,你懂得我的委屈,你不會討厭我的眼淚……
沒有想過我也會有這樣開心的時候……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真怕自己是在做夢……」淚水染濕了手掌,滴上了衣襟——
「……碧落……」緊緊擁著嗚咽不已的少年,燕南歸輕柔碰觸沾滿眼淚的紅唇:「只要你喜歡,我會一直在夢裡陪你的……不要哭……」
「……燕……南歸……」抽噎著,碧落舌探入燕南歸口中,與之深深纏綿……
暖到心底的溫度……
「咳!咳!——」
不合時宜的一陣猛咳令兩人遽然清醒,齊扭頭——
紫冥瞪著雙眼站在門外,還是斯文的臉,卻滿面沾塵,一身紫衣裂了無數道縫隙,腳下鞋也丟了一隻。
明明掛著淚,碧落仍是忍俊不禁,噗嗤笑了起來。
「少主——」燕南歸再沉穩,也忍不住嘴角漾開笑紋。
板著臉,紫冥拋過身後一個大包裹,嚷道:「燕南歸,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愛做什麼我也不來管你,不過你總要先把飯菜弄好。包裹裡什麼都有,快去做飯,我餓了。」
月色迷濛籠罩山頭,滿坡半開梅樹投下層層陰影,暗香浮動,枝葉婆娑,一片靜謐中,卻聽高處岩石上盤坐的兩人不時飄來歡聲笑語。
「唔,你煮得比燕南歸好吃多了!」紫冥摸著快漲破的肚皮,滿足地歎了口氣,放下碗筷,長長伸了個懶腰。
「是麼?飽了嗎?」碧落手裡針線不停,又一次噴笑出來,從開始吃第一口飯菜到現在,紫冥始終誇個沒完,那副貪吃的饞相比在苗疆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叫他幾乎笑到抽筋。這也就算了,最佩服紫冥逃出王府後居然還有空去搜羅一大堆瓜果肉菜帶回梅山,吵著要燕南歸做飯。不過他自然不讓燕南歸帶傷下廚,怕紫冥在屋裡吵到燕南歸休息,便哄著他出來邊吃邊賞月。
難得臉一紅,紫冥訥訥道;「你都不知道,我那天一個人上京後,就沒好好吃過一頓。客棧裡的那些飯菜,哪有你和燕南歸煮得好吃?」
碧落低笑著,咬斷線頭,將紫衫遞還紫冥:「補好了,你先將就穿一下吧,明日再買過新的。」
「你真厲害,還會補衣服。」紫冥穿上衣衫,望著碧落月光掩映下越發艷麗奪人的容顏,有些惆悵:「如果我娘親在身邊,不知她是不是也會替我補衣裳,替我煮這麼好吃的飯菜呢?」
碧落斂了笑意,他也聽燕南歸說過紫冥母親早亡,見他神色略帶淒涼,輕聲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也不知怎地,見到紫冥憂鬱神情,他竟也跟著愀然不樂,卻更想好生撫慰這在他面前像孩子般的人,渾忘記紫冥比他還大著好幾歲。
紫冥往石上一躺,仰望天頂銀月,默然半晌,突道:「我娘親沒有死——」
什麼?
碧落震驚地睜大明眸,下意識向遠處茅屋一瞥,燈火已滅,燕南歸應當已睡了罷……他轉回頭:「怎麼可能?燕南歸不是說你一出生,你娘親就過世了麼?……他不會騙你的啊……」
「我知道。」紫冥頭枕上雙臂,依然望天:「可能燕南歸都不清楚罷……」
「……我不懂。」碧落皺起眉,他都被弄得稀里糊塗了。
「我記憶中,的確沒有娘親的影子,只有爹在我身邊。可恨我三歲的時候,爹昔日的仇家聯手來苗疆尋仇,我爹雖然盡殲敵手,但為了護著我,也傷重垂危,那時燕南歸本在家鄉為父母守孝,聽說有敵來犯就日夜從中原趕來苗疆,但還是晚了一步,見到的已是我爹的屍體。這許多年來,他都為此事耿耿於懷,所以對我就特別地放縱,呵——」
難怪覺得有時燕南歸對紫冥簡直寵溺過頭……碧落有點明白地一頷首,可是——
「那你怎麼說你娘親還在世?」
紫冥平靜地道:「是我爹臨終前告訴我的——他說我娘親其實並沒死,只是生下我後未及滿月就失了蹤,爹不想讓人笑話,就對外稱我娘已病逝了……燕南歸在我娘親失蹤前便已返鄉奔喪,他也是道聽途說,以為我娘親死了。」
未料到有這麼多隱情,碧落呆了一陣,眼珠轉了轉:「那你為什麼不告訴燕南歸真相?他都一直,一直……」他一時心急,險些說出燕南歸一直癡戀主母之事,突然驚覺怎可在紫冥面前提起。急忙伸手掩住自己嘴巴,硬生生將那喜歡兩字吞了回去。
紫冥側首望著碧落窘迫表情,驀地一笑:「你想說他一直喜歡我娘親,是不是?」
碧落渾身一震,目瞪口呆地盯著紫冥璀璨生輝的笑臉——
「你這發呆的樣子我倒是頭一回看到,呵呵。」紫冥翻身坐起,拍了拍碧落肩膀:「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從小到大,每次一提到我娘親,燕南歸都會發傻,然後半天不說不笑,這樣明擺著的事,我還會看不出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碧落喃喃道,這看似粗枝大葉的紫冥居然如此心思縝密,實是大出意料之外。
「我就知道他這人有時太癡,既然他以為我娘親死了,我也就將錯就錯,沒有把真相告訴他……」紫冥淡然笑著:「倘若燕南歸知道所愛的人尚在人間,一定會苦苦尋找吧,但如果永遠都找不到呢?明知情人還活著,卻始終無緣相見,這種折磨又有幾人能受得了?呵,所以我寧可他以為心愛之人已亡,雖然回憶時不免傷感,但總好過他一輩子活在求不得的痛苦中……」
張著嘴,碧落似乎是第一次見到紫冥這個人——
微微垂落眼簾,紫冥靜默著,良久,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我不想見他那麼痛苦……」
「紫冥?」
碧落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從來沒想到紫冥竟會有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
凝視碧落盈亮秋水裡的難以置信,紫冥微笑著歎氣:「莫說你,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然會如此在意他……在意一個喜歡我娘親的人……」
喉嚨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碧落半天才勉力擠出不似自己的聲音:「你不告訴他真相,其實,其實是不希望他離開你,去找你娘親罷……」
久久沒有回答——
輕抖著肩,碧落突兀的笑聲打破死一般的沉寂:「那你為何還要聽他的話把我帶回苗疆?你能容忍麼?……」
「我不知道。」一仰頭,紫冥立起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你帶回來?明明我不喜歡他那樣癡癡地看著你的……」悵然一歎,又笑了笑:「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是看著你,應該說是看著和我娘親容貌相似的一個人罷……」
如一桶雪水從頭澆下,碧落全身冰冷,無法動彈。
紫冥的話語卻仍不斷飄進耳裡:「……其實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歡你本人,還是把你看成我娘親的影子?這只有燕南歸自己才知道了……也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要說了——」
靜靜望著碧落艷麗扭曲的面容,紫冥點了點頭:「好,我不說了。」
足一點,身影已凌空拔起,輕輕躍落一株梅樹——
「我睡樹上,茅屋留給你和燕南歸,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得盡快離開這裡,被魔教的人找來就麻煩了。」
根本就聽不清紫冥在說什麼,碧落一直在石上坐到月色隱去,才拖著麻木的雙腿慢慢走回茅屋。
「回來了……」碧落剛閂上門,燕南歸已聽到動靜,從睡夢中醒轉。
恩了一聲,碧落摸索著點起蠟燭。
「……有心事?……」燕南歸靠在床柱上,拉過碧落,摸到他冰冷的手,不禁皺眉。包住手搓揉著:「怎麼凍成這樣子?也不早點進來。」
溫暖從指尖緩緩滲透胸臆,心卻微一抽搐——
秋水似的眸子癡癡凝望,驀然湊近,吻上男子同樣溫暖的唇……
——溫暖的手,溫暖的唇,我最希冀、最喜歡的溫暖……明明我都可以碰到,吻到,為什麼我的心還是那樣的不安?
燕南歸,你知道你自己喜歡的人究竟是誰麼?
「……你喜歡我麼?……」紅唇移向鎖骨,碧落小心解開燕南歸衣襟,隔著紗布親吻那些傷口。
「碧……落?……」
燕南歸驚詫地看碧落一路從胸膛吻到小腹,身體卻在這嫻熟撩撥下漸漸發熱——
「唔……」滿含慾望的愜意低吟在碧落掏出他分身含入吮吸時無法抑制地逸出咽喉,燕南歸儒雅臉容浮起恍惚和快感,分身迅速充血膨脹,充滿了整個黏熱口腔。
賣力地舔撫著堅硬滾燙的慾望,碧落雙眼仍瞬息不眨地盯著燕南歸面上所有表情變幻,感覺到慾望顫動著繼續漲大,他突然停下吞吐——
「碧落?」不住攀升的快意被打斷,燕南歸暗啞嗓音裡帶上壓抑的痛苦,不由自主按住碧落頭部往胯間壓低:「碧落,不要停……」
一抬頭,反而吐出了慾望,碧落直視燕南歸情慾氤氳的雙目,倏忽勾起嬌媚笑容,回手褪落週身衣物,張開粉光緻緻的雙腿,跨坐在男子身上,臀有意無意地磨蹭著張揚的慾望。
強烈的刺激讓燕南歸猛然倒抽一口氣,一把扣住窄臀,腰用力上頂將慾望送入股間密穴——
「啊哈——」
未經滋潤的進入令兩人同時劇烈喘息起來,望見碧落蹙眉咬唇的痛楚模樣,燕南歸一頓,便想撤離慾望,卻被碧落猛一收縮密徑,緊緊箍住。銷魂快感直衝腦門,差點當場爆發。
「碧落?」
摟住燕南歸脖子,碧落扭動著腰臀:「繼續……叫我的名字……我要聽你叫我的名字……」
所有的理智剎那崩潰,燕南歸抓緊挺翹臀瓣,狂猛撞擊著身上少年,每一次劇烈進出都伴隨著一聲呼喚——
碧落!碧落!碧落!碧落!碧落!……
絲緞般的長髮隨急遽起伏的身體四散飛揚,碧落十指在男子頸中搔出血痕,被反覆穿刺的部位似乎已痛到麻痺,神智卻在聲聲呼喚中前所未有的清醒——對,就這樣叫我的名字!想永遠都聽你如此熱情地叫我的名字!
我不想再去弄明白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將我當成你心愛女人的影子?因為你自己都未必清楚!
我只知道,你此刻叫的是我的名字!我只知道,你願意陪我一齊做夢!願意一直在我的夢裡陪我!這,就夠了!
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這樣我就已經滿足了!
所以,請不要奪走我這小小的幸福!請不要讓這溫柔的、快樂的夢太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