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幕降臨,西邊的天上依舊暈染著紅霞,落日已經藏在山後。白天的高溫也開始緩緩的下降,間或有微風拂面,帶著似有若無的花香。
郎家的小花園裡,鶯歌燕舞,緩緩流淌的奢華,是主人待客的最高禮儀。此時外面華燈初上,裡面確實昏暗的,帶著詭秘的螢光。傅成溪收斂了氣息,安靜的坐在一個昏暗的角落,看著那些唱戲的眾人。
他知道郎夙做這些多餘的是什麼意思,不過如果可以名正言順的留下,等待那場「好戲」的到來,隨便他怎麼樣吧,自己警惕些,總不會真出什麼事。
演出正酣時,郎夙又搖著酒湊了過來,看見沉在黑暗裡默不作聲的傅成溪,頓覺的那人就像化在了這夜色之中,再離遠些,就會消失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的走近,再走近。直到幾乎貼在傅成溪的身上,才恍然驚醒。他舉著酒笑了笑,說,「怎麼不喝點?我安排的節目,傅少不喜歡嗎?」
「不是,昨天喝了點,便頭疼,今天可不能再喝了。真是抱歉,掃了郎少的興。」
「不會不會,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郎夙立刻擺手,在離傅成溪一臂距離的時候停住。「傅少這幾年.......」
「郎夙!」
正當郎夙想深入話題的時候,一個冷漠的聲音從他身後涼涼升起,只讓人脊背發涼。叫那名字的時候,有種恨不能絞碎口中人的憤怒。
郎夙一驚,定在了原地。傅成溪自然在溫雅一出現的時候就看見了她,但是他只是在溫雅出聲後,面色平靜的接過了郎夙手上的酒,朝前面點點下巴。
直到傅成溪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郎夙已經理好了思路。他伸手在傅成溪的臉上扻了把油,才慢條斯理的轉過身,臉上已帶著笑意。
「原來是溫小姐,何事大駕光臨啊?」郎夙眼角瞥過傅成溪瞬間黑了的臉,心中在緊張溫雅來襲的間隙,隱隱有種愉悅衝擊著神經,並在這樣充滿緊張氣氛的時候,愉悅感奇異的強烈。
溫雅只看到郎夙的後背,沒有看到他做了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彎腰對著的人是誰,還以為是在調戲他的小情人,頓時更是怒火中燒。要是這種傢伙劫來了理臣,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這念頭剛從腦海裡冒出,溫雅便略顯慌張的直向郎夙這邊疾步走來,並在路過郎夙的時候,大力推搡了一下,郎夙一大男人竟也被推了個踉蹌。
「溫小姐!你這是做什麼?」郎夙被推得狼狽,不由的加重了語氣。他站穩,看清溫雅暗色裡僵直的背影時,終於回過味來。這女人是一位自己在調戲她的寶貝未婚夫呢!剛剛的惱火,瞬間消了個乾淨。取而代之的是看穿一切的惡劣嘲笑。
「怎麼是你?」溫雅看著端著酒杯,悠然自飲的傅成溪,不住的愕然。又回想起自己就是因為他來了郎家才把心思動到這裡,又釋然,不過,怎麼還沒走?
「難道溫小姐不是因為我,才來的郎家嗎?」傅成溪似笑非笑的看著氣急敗壞又強自鎮定的溫雅,覺得這個女人有時候還是有點可愛的。
郎夙環著手臂,站在一旁似是事不關己看著嘴角隱隱噙著冷笑。
「你什麼意思?」溫雅惱怒的脫口而出,有種被耍的感覺。但是一想靈光的腦袋還是讓她明白過來傅成溪的深意,他是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引自己來這裡,才留到現在?也就是說,理臣的確在這個地方!她緊蹙著眉緊盯著傅成溪俊美的臉,在暗色裡透著沉靜的寂然。
「你......」溫雅想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立刻想起還站在一邊的郎夙,立刻收住了口。他沒有直接點出來,而是和郎夙周旋,是不是因為郎夙將理臣囚禁在很危險的地方,要她不要輕舉妄動?
這是最正常的思維模式,對於像溫雅這樣在陰謀詭計裡浸淫多年的人,自然不會用過於簡單的思維去理解一個同樣心思深沉的男人所說的話。然而,她也只是猜對了一半。
「傅少怎麼會在這裡?」
「聽說郎少有個精緻漂亮的別墅,想來看看,我那棟老房子也該重新裝修裝修了。」傅成溪神色不動的編織著漏洞百出的謊言,但是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揪出他的漏洞,不過是互相遞個台階。
郎夙站在一邊看著兩人的神色變化,似乎是品出了些什麼,他凝著臉看向了神色平淡的傅成溪。嘴角的笑意更冷。
「溫小姐,既然來了,就一起喝一杯吧!」郎夙略帶強勢的聲音,更是讓溫雅對路理臣的遭遇深信不疑。這混蛋,他究竟把理臣關在什麼地方?竟然還在這裡飲酒作樂?
「來了就喝一杯吧。」傅成溪在這時加了一句,在溫雅看來簡直就是警告,警告她冷靜,不要衝動。
郎夙別有意味的瞥了眼傅成溪,對著傭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去取酒。自己則走到傅成溪的身邊,接過他手上還沒喝完的半杯酒,惡意的嗅著玻璃杯的邊緣。看到傅成溪垂下的眼瞼,更是邪惡的彎起了唇角,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看到這樣的場景,饒是走過大風大浪的溫雅,也不禁神色怪異的打量了眼沉靜的不像話的傅成溪。她可是清楚的知道,這傢伙對路理臣抱有怎樣的心思。怎麼會又和郎夙搞到了一起?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溫雅簡直要抓狂!
但是礙於現在還不清楚狀況的路理臣,她也只能選擇忍耐。
酒被送到手邊的時候,溫雅像是洩憤一樣,是隨手就抓了一杯,猛地灌進了喉嚨裡,溫醇的酒香緩緩滑過喉嚨,流入腹中。似乎也讓溫雅焦躁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三個社會高層的青年俊才,在一起的時候,該是侃侃而談的,他們有共同的話題,以及相近的理想。但是此刻,他們在詭異的安靜氛圍裡,沉默像是怪獸一樣,就要將他們一口吞下。
「我來,是想問郎少一件事情。」溫雅放下酒杯,端莊的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歌舞的表演早就退場,在這夏夜寂靜的花園,只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蟲鳴,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來。
「什麼事?」郎夙一改往日對溫雅的忌憚,端著平日的倨傲,要笑不笑的瞥著溫雅。如果這個女人能稍微的軟弱一些,郎夙是不可能做出這樣有失紳士風度的事情的。
不過,要是面對這樣的溫雅,稍微的露出弱勢,就會被這個女人徹底打壓的抬不起頭來。
溫雅似乎是斟酌了一番,嘴唇抿了又抿,其間還向傅成溪看了幾眼,才緩緩說:「我想,我的未婚夫路理臣失蹤的事情,郎少應該不會不清楚吧?」
溫雅緊緊盯著郎夙的眼睛,哪怕他露出一點遲疑,都會被溫雅給揪住。
但是出乎意料的,郎夙竟然笑著露出驚訝的表情,說,「溫小姐怎麼可以在訂婚前弄丟了自己的未婚夫?理臣也真是的,怎麼這個時候還亂跑,白惹得人家為他擔心。」
這話是否認了?溫雅的手忽的大力收緊,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依然暴怒的情緒。
「這麼說,郎少是不知道了?」
「倒是聽過一些小道消息,只不過,誰有那雄心豹子膽敢做這樣的事情。」郎夙看著溫雅,頗有種居高臨下的快感。他知道她有所顧忌,才會在自己面前放低姿態,於是莫名的有了底氣。
兩人在這裡口蜜腹劍,傅成溪則在一側冷眼旁觀。
這樣,至少能為那人爭取一點機會吧?或者也可以說,是為了路理臣,為他爭取或許能讓他覺得快樂的希望。
「哼!」溫雅冷哼一聲,指尖都因為憤怒而開始顫慄。她,鞥然瞥見一直坐在一邊不說話的傅成溪,總覺得他的沉默實在是有點怪異。不,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的怪異。郎夙一改往日態度,在她面前這樣傲慢。傅成溪這個傳說中冷漠強勢的男人,竟然像個小媳婦一樣,安靜的坐在一邊,不言不語。
而自己呢?什麼時候這樣的熱氣吞聲過?
在心思煩亂的時候,溫雅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卻是不屑的瞥了眼沉默的傅成溪。
他這樣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嗎,又拋出那樣明顯的警告。他是真的想揪出理臣嗎?或者,他來這裡等的不是她溫雅?而是另有其人。
就在溫雅心思轉動,就要理出些緊要頭緒的時候。忽然聽見後面的小樓的方向傳來警報聲。是郎夙的保鏢團發現危險時的緊急訊號,就在聲音響起的瞬間。
三個方纔還死氣沉沉的坐在那裡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唰的站了起來,這默契度,簡直像是受了專業訓練的人才會做出的反應。
又幾乎同時,三個人的視線相互碰撞,或是震驚,或是怒極,還有一個卻是懷疑。但是無論那眼神裡有什麼,這個時候,三人都沒有分析的心情。
郎夙即刻跑到小樓下,隨手抓住了一個人的胳膊就問,「什麼事?」
這個時候,除了路理臣的事,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的保鏢團這樣慌張的發出危險訊號?郎夙不過是要確定一番。只是奇怪的,他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氣憤。反而像是擺脫了什麼一般,長長輸了口氣。
是他,一定是那個人。除了他,還有誰有能無聲無息將人從他宅子裡帶走的能力?除了他,還會有誰能讓路理臣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這樣,就當是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