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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珠記》第28章
第28章

轉眼,溫蘭的送嫁之日便迫近了。

照了本地婚俗,女家與男家若相隔路遠,新郎是不必一定要親赴女家的,只需早一日遣人代自己抵達女家迎親便可。陸終早已出了廣東,另被人護著踏上回京獻珠的路。衛自行原本是想自己來接溫蘭的,只正不巧,準備出發的前一日,收到一封發自京師七政門指揮使的密令,令他即刻火速入京。

七政衙門裡,等級森嚴,下屬對上令,唯有服從與執行四字。密令中雖隻字不提召他入京的目的,只他卻隱約有所猜想,因事關重大,不敢耽誤,細密思慮過後,立刻動身北上。溫蘭這裡,因她不僅是自己心儀之女子,更是極其重要的合作者,為保路上萬無一失,便遣凌烈和手下的另個得力百戶徐霄,叫他二人一道前去迎接。

凌烈和徐霄不早不晚,正好於前一日的傍晚到達白龍城,送消息去了謝家。溫蘭得知衛自行有事不能親自來接自己,自然不會在意。

她既已做了決定,心裡原本是希望能盡早離開。只現在真到了這一刻,想到明日便告別這個庇護自己這許多安穩時日的地方,想到馬老太太的慈祥和善,想到春芳的天真可愛,甚至想到臥房前院子裡自己打理過的那些花花草草,心裡禁不住又有些不捨難過。當晚把自己先前收拾出來的到這裡後添置的一些衣物和首飾送給了春芳,叮囑她往後繼續好生照顧老太太后,乾脆又與同樣捨不得她走的老太太睡一屋,陪她一直絮絮叨叨到了半夜,倦極正要睡去,朦朦朧朧彷彿聽見她自言自語歎道:「……他是我自小帶大的,雖一直都是只悶葫蘆不大說話,只心裡頭快活不快活,我一聽他走路聲就知道……只怪沒這個命……」

溫蘭沒有應,只是睜開了眼。過了一會兒,聽見耳畔傳來老太太輕微的鼾聲,知道她終於睡了過去,這才輕輕朝裡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繼續睡。

次日便是送嫁。

早幾天前,寨裡的珠民們便得知了這消息,等到今天她要被送嫁出門,大早紛紛趕了過來相送,巡檢司宅裡,一反平日的靜悄悄,十分熱鬧,眾人都面上帶笑,議論著「三龍女」和她的「龍女婿」。等快到吉時,溫蘭已經一身紅妝,聽到門外響起鞭炮聲,知道是催動身的意思,自己走到正坐堂中的馬氏跟前,向她拜別。

馬氏起身,笑著摸到溫蘭的手,道:「我的乖乖外甥女兒,今日你嫁得如意夫婿,姨母十二分地高興,往後要和外甥女婿好好過,得空了記得來看下姨母,別嫌路遠難走……」話沒說完,竟是哽咽住了,忙掏出帕子,一邊笑一邊自己擦眼睛。

溫蘭也是鼻子一酸,極力壓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低聲道:「姨母放心……若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看你……」

「好,好。那姨母便等著了。大好的日子,耽誤了時辰不好,來,姨母親自給你蓋上蓋頭,叫你表哥背你出去……」

馬氏接過邊上相幫婦人遞來的紅頭巾,笑著道。

溫蘭微微背身側臉,正要舉衣袖擦眼睛,卻撞見剛外面進來的謝原,與他剛四目相對,立刻避過臉,低頭下去讓馬氏替自己蓋蓋頭。覺到視線被一塊紅布遮擋,這才吸吸鼻子,站定不動。

也是此地婚俗,女兒出嫁離開娘家時,要由家中兄弟背負出門,若無親兄弟,便由堂表兄弟代勞。謝原與李三娘是表兄妹,今日背她出門的重任,自然便落到了他肩上。

「原兒,送你表妹出去吧。」

馬氏吩咐兒子。

謝原站在離溫蘭十幾步遠的門口。方才一進來,便正撞見她側過臉抬手正要擦眼睛的一幕。他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素顏淺妝,今日卻第一次見她面施艷麗顏色。那一幕雖則飛快便中斷了,只這匆匆一瞥間,瞥見的那張明媚鮮妍的臉和那淚光閃爍的目,強烈的反差便如一柄重錘,直直擊他心臟,他忽然覺得連氣都有些透不出來的感覺。這些天為了避開與她碰見所做的努力,在這一刻忽然顯得如此無力。

他望著不遠處那個靜靜站立蓋了蓋頭一身紅妝的女子,微微發怔。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一旦背她跨出這座宅子的門,便會失去她,真的永遠失去,再無回轉的餘地了。

耳邊鞭炮聲聲炸響,聲聲催逼。他又聽見母親在叫他,邊上的人在看著他,而她就在那裡,頭蓋紅蓋,雙手自然垂著,安靜地等著他過去。

他終於朝她邁開了第一步,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到了她的面前,慢慢轉身站定,然後屈膝矮下身子,低聲道:「上來吧。」

他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搭在了自己的雙肩上,後背一沉,她已經上來了。雖然看不到,他也立刻感覺到了她在自己背上的那種矜持,不敢多想,屏聲斂氣將雙手輕輕往後搭在她腿上,力道適宜,不至於背負不穩,更不會讓她覺到有什麼不適。

她不重,被他負在後背上時,他絲毫沒覺壓力。但是背她到大門外的這不算長的一段路,竟是他生平所走過的最最甜蜜卻又最最沉重的一段路了。他想走快些,好早一點結束這對他來說像是折磨的路程,卻又想背著她慢慢走,甚至希望一直就這麼走下去,永遠都沒有盡頭才好。

只是路終究還是到了盡頭。預先停在門外的那輛馬車就在面前了。在辟辟啪啪的鞭炮聲和圍觀人群的噪雜聲中,他微微抬高背上的人,正要將她放上馬車的踏腳,忽然覺到後背一暖,兩團柔綿的盈軟竟毫無防備地壓了上來,就在他渾身僵硬之時,臉上皮膚微癢,原是她的紅蓋撩擦了過來,耳邊已聽到她低聲道:「謝原,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隱情,但我知道,你就是個沒用的男人。除了會遠遠看一眼我,別的你什麼也不會。至少在這一點上,衛自行比你好得多。」

她說完,也不用他送,自己離開了他後背,踩上了踏板。

這一瞬間,他胸中血液沸騰,全身從頭到腳似有無數細細密密的針在扎,猛地回頭,一隻手下意識地伸出去抓,手心卻只碰到她的一片裙角,柔軟的裙料如流水般滑過他指掌,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她已轉身,彎腰迅速鑽進了馬車,關上了門。

耳廓邊她耳語時留下的氣息還在迴盪,後背背負她時餘下的溫軟還在,她人卻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他一人立著,一隻手保持著方纔的姿勢。

馬車慢慢啟動,很快加快速度。溫蘭在一片「三龍女走好」的歡送聲中離開了這個剛剛熟悉卻又不得不走的地方。直到出了白龍城,她扯下頭上紅巾,一個人坐在車廂裡的時候,還在托腮發呆,有點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麼忽然會心血來潮,竟在他送自己上馬車的前一刻,忽然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她在換了好幾種托腮姿勢後,最後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自己得出了結論——其實很簡單。說到底,不過都只是浮淺的好感,根本沒有自以為的那麼深沉濃烈而已。就像衛自行對她,她對謝原,或者,還有謝原對她。相比於各自人生裡的種種繁冗和無奈,那些浮光掠影只能是錦上添花般的好感和愛意,自然也就如無根的飄萍,無足輕重了。

溫蘭這樣一想,便覺釋然了。稍稍抬啟車窗,見凌烈和徐霄與隨從正騎馬分列在馬車前後左右,送親的那個人卻頭覆一頂遮陽笠,擋住了大半張臉,遠遠獨自在後打馬而行,看了一眼,便閉了車窗。

行路順利。當晚投宿於途中驛館。次日起身,溫蘭便換回了平日裝束。出來時,見謝原和便衣打扮的凌烈徐霄等人已經等候在馬車旁,逕直到了凌烈面前,道:「稍等下可否?我有話與我表哥說。」

凌烈恭謹道:「請便。」

溫蘭走向謝原,示意他隨自己來,等二人到遠處站定,抬手拂了下被晨風吹得稍亂的鬢髮,朝他莞爾一笑。

初升的朝陽射在她身上,他看到她亭亭立於面前幾步之外,裙衫隨風拂動,如一枝修竹風中搖曳。

昨夜整整一夜,他幾乎未眠。白日裡她在臨上馬車時附他耳說的那一句話,在他腦海中翻騰不停。他聽出了她話裡的蔑意,這讓他心如油煎。他又反覆回想著自己當時回頭伸手去撈她裙擺時的一幕,一遍遍問自己,如果那時,她真的隨他動作而停下腳步,他又會對她說什麼?

現在,當他再次看到她在朝陽裡朝自己露出那種熟悉的笑,胸中的血液再次奔騰起來。他凝視著她,手掌緊緊捏住刀把,手背青筋已然微微迸起。

「小蘭……」

他微微張嘴,這個曾被他心念過無數次的小名,此刻就在他喉嚨裡回轉,呼之欲出。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便決定了,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她。她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後,如果不鄙視他和他的那些不足為人道的所謂秘密,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那麼,哪怕她現在已經在送嫁的路上了,他也會將她從另個男人的手上奪回,用他的一生去守護她那令他一見便再難忘的明亮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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