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張靈逸也見到了王廣寧，他先是一愣，瞳孔驀地放大，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心裡卻已經巨浪滔天。

　　這是夢？還是真實？

　　四年來，在夢裡重逢了太多次，每次都逼真到自己深陷其中不願醒來，等真正在現實中上演的時候，他卻退卻了。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兩人大約都沒想過會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重逢，頓時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而張靈逸的不知所措裡，還帶著隱隱的憤怒。

　　四年的時間太長，長到把所有共同的回憶都虛化，把現實的痛苦都放大。

　　放大到讓他忍不住恨王廣寧。

　　電梯門彷彿一扇時光之門，將四年的時間緩緩在眼前鋪陳開來。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明明是不一樣的，成熟甚至帶著點歲月特有的滄桑，但是又意外地和四年前重疊了起來。

　　電梯在他們沉默的時間裡又緩緩地要關上，還是王廣寧率先回過神來，連忙按了開門鍵，走了出來，他嘴角微微一揚，笑容完美，道：「好久不見。」

　　張靈逸大約想不到他開口的會是這麼四個字，愣了愣，才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久到我原本準備好的所有相遇時想說的話，全都在這一刻忘掉。

　　王廣寧伸出右手，張靈逸機械地與他握了握。

　　「你應該還有事要做，我們有空再約出來喝一杯吧！」王廣寧道，從皮夾裡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我的名片。」

　　張靈逸接過手，呆呆地看著王廣寧轉身離開。

　　一直到王廣寧的身影不見，他才驀地回過神來。

　　「王廣寧！」張靈逸猛地一拳砸到牆上，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發洩些什麼。

　　收拾好情緒，張靈逸上了三十五樓輝蒂國際的辦公室，剛一進辦公室便接到David的電話讓他過去。

　　「靈逸，你來晚一步了，我剛剛面試了一個候選人！」David興奮地看著張靈逸道，「特別優秀的一個年輕人，剛剛才走。太好了，我們華南區的市場經理人選可以定了。」

　　「哦，真有這麼優秀的人。」張靈逸挑挑眉，他們市場經理的職位已經空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人，David的挑剔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居然有讓他讚不絕口的人，實在叫人意外。

　　「嗯，是福茂凱思的市場經理，剛從台灣回來，叫Ning.」David道，「你這兩天什麼時候有空，約過來你見一下，沒問題我們就要這個人了。」

　　福茂凱思？

　　Ning

　　張靈逸想起剛剛王廣寧遞給他的名片，臉色微微一變，道：「你說的是王廣寧？」

　　「哦，對！你認識他？」David眼前一亮，忽然像是想起什麼，道，「哦，對，他跟你是校友來的，嗯，你們F大出了很多人才！不錯不錯。」

　　所以王廣寧會出現在這裡是來面試輝蒂國際？

　　張靈逸心情有些複雜，但隱隱的也有些期待，遂道：「OK，David，我這兩天都在，隨時都可以把他約過來。

　　晚上，王廣寧窩在酒店的床上看電視，順便用ipad查收郵件，突然手機震了震，拿起來一看，是一串號碼。

　　王廣寧心裡一蕩，這串號碼雖然沒有存在他的通訊錄裡，但是卻深深記在他的腦海裡，在台灣的時候，有好幾次，他差點忍不住撥給這串數字。

　　沒想到他居然沒有換號碼。

　　王廣寧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猶豫了一會才按了接聽。

　　「喂。」

　　「喂……王廣寧？」

　　「嗯，請問您是？」王廣寧拿起床頭櫃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故意裝作不知道。

　　「是我，張靈逸。」張靈逸內心一陣火起，硬是忍著不發作。

　　「哦，什麼事？」

　　這什麼態度！

　　張靈逸有一種摔電話衝去割他JJ的衝動，默默地給自己做了十秒鐘心理建設才道：「現在有空嗎？出來喝一杯吧！」

　　王廣寧看了看時間，九點不到，便道：「可以啊，地點你定。」

　　「你現在住在哪裡？」張靈逸問道。

　　「唐華酒店。」

　　「那附近有家叫波利的酒吧，我們就那裡見吧！」

　　「嗯，好的。」

　　王廣寧淡定地掛上電話，然後非常不淡定地一躍而起，打開行李箱瘋狂地翻找衣服，好不容易換上一身自覺能夠秒殺萬千少女的休閒裝，又開始扒拉髮型。

　　等他一切準備就緒，出現在波利酒吧的門前，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情了。

　　張靈逸就坐在一進酒吧大門就能看到的吧檯邊上。

　　「來一杯雞尾酒。」王廣寧衝著酒保說道，隨即往張靈逸旁邊坐下。

　　雖然一個下午已經足夠張靈逸消化王廣寧回來的事情，但是真正面對面見到，心情又是不同，他盯著王廣寧看了好一會，緩緩道：「你變醜了。」

　　王廣寧表情一裂，差點沒忍住潑張靈逸一臉酒。

　　這絕對是妒忌，赤果果的妒忌，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說他變帥了，最差也得是一句「風采不減當年」，張靈逸這廝，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沒忘記打壓他。

　　王廣寧冷眼地一瞥，哼道：「當然比不得你，你都已經沒有空間再醜了。」【你們兩個夠了啊喂，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那麼幼稚呢= =】

　　張靈逸見王廣寧的戰鬥力還是跟當年一樣，心裡反倒鬆了一口氣，抿了抿嘴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其實更想抓住王廣寧的衣領大聲質問他為什麼不辭而別，為什麼一走就是四年，為什麼四年來杳無音訊，為什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但是他沒有立場。

　　於是出口的便成了這輕描淡寫的一句。

　　王廣寧晃了晃杯子：「就前幾天。」

　　張靈逸看著他：「怎麼回來也不跟我說聲？」

　　但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過去四年，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會跟他聯繫？

　　他從不知道王廣寧的心思，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承諾，自以為是地以為最起碼也算是朋友的範圍，結果一轉身，他已經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

　　「還沒來得及。」王廣寧笑笑，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張靈逸瞬間就自燃了，這是什麼鬼答案？

　　什麼叫還沒來得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打個電話很難嗎？

　　但是不管內心草泥馬群怎麼狂奔，張靈逸都不敢像當年一樣對他咆哮，忍了忍，道：

　　「這次是出差還是常駐？」

　　「常駐，我們公司準備開拓大陸市場，讓我過來試水，基本上就留在這裡了。」

　　張靈逸暗暗鬆了口氣，道：「你今天去我們公司面試了，想來我們公司？」

　　王廣寧眨眨眼，一臉恍然大悟：「你也在輝蒂國際上班啊？」

　　張靈逸心裡一沉，原本的期待變成失望，但是好歹也是在職場裡打滾了好幾年的人，隨即便換上泰然的神情道：「是啊，我是輝蒂的HR經理，你要是想進輝蒂，可得好好巴結巴結我。」

　　王廣寧挑挑眉，瞄一眼張靈逸手裡的杯子，道：「那今天的單我埋了。」

　　兩人胡亂又聊了一會，互相說了一些近況，對於過去的共同回憶，卻都絕口不提。

　　酒到酣處，夜色已深。

　　再多不捨，終須一別。

　　兩人並肩走出了酒吧，張靈逸招了一輛的士，開了車門又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要在G市長駐，那需要找房子嗎？」

　　「當然~我們公司的費用預算還沒高到供我一直住酒店。」王廣寧笑道，他的酒意上了頭，臉上微微泛著粉，這一笑直教人目眩頭暈。

　　「想要找什麼樣子的？」

　　王廣寧仰頭想了想，道：「你家那樣的就挺不錯。」

　　張靈逸隨口道：「既然這樣，你不如來我家住算了。」

　　王廣寧道：「我倒是想，不過你家出租嗎？」

　　張靈逸心裡一動，笑笑道：「還真的正在招租呢，房租一個月兩千，包水電，次臥，你要租嗎？」

　　「真的假的？」王廣寧雙手抱胸，露出一臉驚恐：「有這麼好的事，你不會是想趁機對我意圖不軌吧！」

　　張靈逸一頭黑線，一手伸過去摸了王廣寧的胸一把，道：「你連胸都沒有，有什麼值得我意圖不軌的！」

　　王廣寧正色道：「我雞雞大！」

　　臥槽，你去台灣都學了些什麼鬼？

　　張靈逸震驚地看了王廣寧……的下半身一眼，這個人的下限，好像又被刷新了。

　　不行，我不能輸！

　　張靈逸於是昂首挺胸：「那個我自己有，你要是貢獻……嗯，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雖然那個省略號的內容沒有說出來，但是兩人都是攪過基的人，基本上都可以自動腦補完整。

　　於是王廣寧虎軀一震= =

　　很好，成功hold住氣場！

　　張靈逸很滿意！

　　王廣寧鄙視地甩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早就對我的……虎視眈眈了？」

　　泥垢了！

　　張靈逸聳聳肩，決定還是無視他好了：「前兩年剛出來工作的時候壓力大，剛好我爸媽都常年不在家，就把次臥租出去賺點零錢，不過室友上個月剛搬走，次臥空了出來，你要是願意，可以租給你。」

　　所以家裡是真的在出租，而不是為了讓自己住進去特地找的借口。

　　王廣寧心裡有點失望，但還是選擇了順從自己的心，便隨手拍了拍張靈逸的肩膀：「那你過兩天來幫我搬家！」

　　他的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到就好像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時間的隔閡一樣，以至於意識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微微有些怔愣。

　　王廣寧很快反應過來，推了他一把道：「快上車吧，司機要發火了。」

　　看著的士開遠，王廣寧這才晃晃腦袋，走回酒店。

　　而張靈逸坐在車上，卻是久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四年前的記憶一幕幕重現，就像這四年裡無數次在夢裡經歷的一樣，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如昨。

　　他不知道王廣寧當初是為什麼離開。

　　四年裡，他嘗試過無數方法尋找王廣寧，但是王廣寧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當他想斷絕和某些人的聯繫的時候，他可以把一切途徑都切割掉。

　　連孫思洋也無法聯繫到他。

　　但是無論如何，他現在回來了。

　　原本以為，重新拉近兩個人間的關係需要花一點時間，沒想到王廣寧居然這麼輕易接受了他的邀約。

　　張靈逸輕輕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