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後時光
桃良和嘉平都是花朵一樣的年紀,容貌也生的極好,比連州城裡那些千金小姐還要美麗一些,穿著談吐更是不凡,一看就是公府出來的丫鬟。石府的人見了,自然對燕府的奢華又多了一層想像,伺候冬奴更是盡心盡力,幾乎當成了蓬萊的神仙來供奉。有了桃良和嘉平的陪伴,冬奴的心情愉悅,身體也很快好了起來,不出兩日臉色就恢復了往日的紅潤和光澤,又變成了那副明亮燦爛的模樣,只是眉眼之間多了一分隱忍,彷彿這一場大病長大了不少。院子裡的兩個雪人可愛亮麗,成了鳳凰台一道綺麗的風景線。日暮天地之間只有瑩瑩雪色,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冬奴躺在軟榻上賞雪,桃良就坐在他身邊,給他講自從他走後,燕府裡又發生了什麼事,老夫人和夫人都又各有什麼交代。暖爐熏得冬奴昏昏欲睡,這樣的日子過得竟然也這樣安然。天快黑的時候嘉平去院子裡點燈,正好碰見石堅進來。冬奴瞇著眼睛聽見嘉平叫了聲「姑爺」,心底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桃良小聲說:「姑爺來了。」冬奴小聲說:「就說我聽你講故事,已經睡著了。」他說著翻身向裡,把蓋在身上的袍子拉了拉,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進來了,桃良起身叫了聲「姑爺」,那人聲音低沉輕微,問:「你們少爺睡著了麼?」「剛還在聽奴婢講故事,這會子已經睡著了。」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悅:「少爺身體剛好,天又這麼冷,怎麼在這裡就睡開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桃良支吾著不知道要說是很麼,要說寄人籬下,她身為一個奴才,這種心理比冬奴還要多一些,自然不敢得罪了石堅,怕自己受苦,也怕連累了冬奴跟著受委屈。冬奴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忽然就被男人給整個兒抱了起來,一直抱到了床上去,輕輕放下,又拿了被子給他蓋上。男人身上的氣息傳到他鼻子裡的一剎那,他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悵然,心裡溫熱的一片,彷彿血液在往他的臉上湧。男人又低聲跟桃良說了幾句話,等冬奴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冬奴翻過身,趴在床上問:「我姐夫跟你說什麼了?」「姑爺說晚飯的時候多少也要少爺吃一點,還說今兒晚上叫少爺早點睡,明天天一亮就要起來。」
「天一亮就要起來?」冬奴皺起了眉頭,他是最喜歡睡懶覺的了,那麼冷的天,又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的,睜開眼就是在這麼大的一個院子裡,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睡覺呢:「他沒說為什麼要我早起麼?」
「說了。」桃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冬奴的眼睛,說:「姑爺說從明兒個起,少爺就要每天早晨起來習武了。」
冬奴用鼻子笑了一聲:「那麼冷的天,習武?」
「姑爺說……說少爺身子骨兒太弱,上次生病就是個教訓……」桃良小心翼翼地說:「少爺就答應了吧,少爺以前不也說,將來要像姑爺那樣體格強壯,才算男子漢大丈夫麼?」
「那時我年紀小不懂事才亂說的,他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就是天天練武,也長不成他那樣。再說了,他有什麼好,莽夫一個,我才不想像他一樣。外頭又那麼冷,我病才剛好,他就又來折磨我了,他就是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心裡有氣,故意折磨我呢!」
桃良聽的雲裡霧裡,陪著笑說:「什麼折磨不折磨的,姑爺是有些心急,少爺這身子剛好就要師傅教你練武,可是依我看,姑爺倒還是真心的。少爺打小身體就不好,原先老爺不也找了師傅教少爺習武了麼,只是少爺吃不得苦,老夫人又心疼,這才作罷了。可是這些年,少爺總是三天兩頭的病,依我看,就是少爺平日裡養尊處優的緣故,而且連州這裡不比咱們京城,這裡的人哪個不是五大三粗的,我剛來的時候看見廚房裡的廚娘,那身形就比男子還要壯實。姑爺自幼在這裡做長大,可能心裡就認為男孩子就不能養的太嬌貴,咱們怎麼能讓他小瞧了咱們,少爺你說是不是?再有一點,如今我們在這裡住著,姑爺的話,能聽的話還是要聽一句,要不然少爺還是為所欲為,小姐會為難的。」
嘉平在一旁聽了直抿著唇笑,暗暗誇桃良會說話。冬奴煩躁地打了個滾兒,狠命踹了幾腳,彷彿把那被子當成了他姐夫來虐待。踹了幾腳心情才平復了一點,恨恨地說:「行了行了,看我明天的心情吧。」
他說著就拉起被子蒙上頭,桃良趕緊說:「少爺先別睡,多少吃一點,姑爺說……」
「不想吃了,沒胃口!」姑爺長姑爺短的,他看桃良是著了他姐夫的魔了,什麼都聽他的。
桃良臉色通紅地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嘉平悄悄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一塊退了出去,小聲說:「我看少爺在這過的也不舒心。」
「能舒心麼,在咱們府裡的時候兩個人就水火不容了,少爺性子做,又因為小姐的事情心裡一直記恨著,咱們姑爺呢,卻又是個性子陰沉不易捉摸的,要我看,兩個人能不出事的,安安靜靜地等到老爺來接我們,那我就燒高香了。」
嘉平捂著手站在廊下,看著外頭紛紛揚揚的大雪說:「都說連州城冰天火地,果然一點都不假。這雪下了這麼久,一點停的跡象都沒有。」
桃良笑著替她捂著手說:「不過這雪景真是好看,我記憶中,也就咱們剛進燕府的那一年,京城也下過一次這麼大的雪,管家領著你進來,說以後你也要跟著伺候小少爺,那時候咱們才那麼大一點兒,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嘉平也覺得感慨,低聲說:「我有件事一直沒對你說。你知不知道老爺為什麼要把少爺送到姑爺這裡來?」
「這不是京城裡如今時局不穩麼,老爺怕燕府出了事,少爺在京城沒辦法自保。」
「其實真實原因不只是這個……」嘉平壓低了聲音,說:「我來的時候無意聽夫人身邊的阿和姐姐說的,說是東宮裡的那個太子,看上了咱們家少爺,太子殿下喜歡男色,老爺是怕……這才把少爺送過來的。」
桃良臉色有些白,外頭的那兩個雪人靜靜地站在雪地裡頭,冰天雪地裡頭就它們兩個,竟然也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淒涼。
「那……那老爺跟恆王聯合叛亂的事……」
嘉平瞪大了眼睛,趕緊說:「那不是誣陷麼,已經給老爺平反了,你不要胡說。」
「原先我也這麼想,可是你想,太子既然有那個想法,老爺心裡能不忌諱?少爺躲在這裡,能躲幾天躲幾年,可是能躲一輩子麼,太子將來是要登基的,到時候他當了皇帝,誰還能怎麼樣他,老爺又能保護少爺到什麼時候?這種事我想的到,老爺怎麼會想不到,他能不提早做一些防範麼?」
嘉平被她說的背上發涼,著急地說:「可是謀逆可是要抄家的罪啊。」
「噓。」桃良急忙摀住她的嘴,著急地說:「我不過隨便一猜,又不一定是真的,你別亂嚷,小心叫少爺聽見!」
嘉平睜著眼睛,看向外頭黑壓壓的天,握著桃良的手,久久沒有說話。外頭的風很大,桃良拉了拉衣襟,說:「這種事,也不是在咱們可以左右的,別想了,早些睡吧。」
嘉平鬆開她的手,說:「你先去睡吧,我等一等再去睡,少爺待會怕是會嚷著餓,今兒吃藥傷了胃,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呢。」
桃良點點頭,說:「那我去叫廚房做碗粥來,再做兩個小菜。」
桃良說著便披上了帷帽,走進了風雪裡頭,風姿裊裊,也是很動人的一個美人。嘉平在廊下站了一會兒,歎口氣,又轉身進了屋裡面。冬奴喝了粥就睡下了,可是這幾日睡得太多,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覺得身上有些冷,就抱著被子蜷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忽然聽見有人推開了他的門,他瞇著眼睛翻過身來,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心裡「咯登」一聲就徹底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