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愛
東都風華,秋日裡最見韻致,平安街上高樓林立,皆是一色的黛瓦白牆,簷角都掛著金色的鈴鐺,風一吹叮噹作響。房屋外頭的垂柳如煙如霧,給富貴端莊的京都平添了幾分輕柔的情致,有說書人在亭子裡頭閉目而談,冬奴打馬從一旁走過,惹得很多人朝他看過來。他有些得意,又有些煩惱,回頭悄聲對男人講:「待會回來的時候,我也要在這聽說書先生講一會兒,桃良說他講的可好呢。」
男人朝亭子裡看了一眼,竟然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有的人甚至席地而坐,或者趴在欄杆上擠著,便問:「這說書先生很有名氣麼?」
「對呀。」冬奴瞧見有人在看他,慌忙挺起了胸膛,他也是有些虛榮心的,只是臉上有點不自在,這還是他第一次以真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時之間難以適應:「這是京城裡有名的逍遙生,他講的書可好聽了,而且有一副傲骨,多少達官貴人請他去府裡說書,他還不肯呢,只是天天都在這百花亭擺攤,他還會算卦呢,就是不怎麼准。」
石堅笑了出來,問他:「你怎麼知道他算的不准?」
「桃良以前來這算命,說他算的准,問我要不要也讓他給算一算,我出不來,就叫她幫忙過來幫我算,可是他竟然開口就說你家小姐怎麼樣怎麼樣,桃良回來跟我學的時候把我氣壞了,我還差點沒拆了他的招牌呢。」
冬奴想起這事心裡頭還有氣,可是他天生就對會講故事的人有好感,老夫人就很會講故事,講的還都是他不可能接觸的奇聞異事,明大哥也會講,講的就是男兒志在四方的豪情壯志,老夫人是最疼他的人,明大哥是他最崇拜的人,他就以為這天底下所有會講故事的人都很厲害,他覺得會講故事的人,一定自己也是有故事的,要不然不會講的那麼傳神。他對這個逍遙生,還是很想聽他講一段,看是不是跟桃良說的那樣,可以口吐蓮花,繚繞心頭三日不絕。
越往街裡走,注意到他的人越多,他生得本就出眾,穿著打扮一看又是富裕人家的裝扮,引來路人的停足注目,有人只是驚訝於他出眾的美貌和風姿,有的人就在竊竊議論是哪家的公子。冬奴原以為他這趟出來會春風得意,畢竟是第一次不戴面具出來,俗話說陌上誰家少年游,白馬輕裘足風流,他得意並且享受旁人對他的讚美。可是只過了一會,他就有些煩躁起來。東都風氣崇尚風儀勝於容貌,這東都比他美的人可能大有人在,卻沒有人有他這樣貴氣的風流韻致,因此大家都很驚訝,竟有人在後頭悄悄追隨著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是哪家的少爺或公子。這樣子他們還怎麼隨心所欲地遊玩呢,冬奴有些煩躁,回頭對男人說:「姐夫,我們走快一點。」
他說著便揮了一鞭子,白馬低鳴了一聲,撒腿就跑了起來,噠噠的馬蹄聲清脆響亮,路人紛紛避讓過去,冬奴嘻嘻笑了出來,身上紅色的披風揚起來,像一團燃燒的火,觸目驚心地靈動風姿。他得意地扭回頭去看他姐夫,卻見男人緊張地喊了一聲:「阿奴小心!」
冬奴趕緊扭過頭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拐角過來一個挑著擔子的賣貨郎,見他的馬直衝過來,嚇得扔了擔子就往一旁叫著躲過去,這是他這擔子一落地,紅紅綠綠的貨物全都滾了出來,反倒驚了冬奴的馬,冬奴猛地拉起韁繩,白馬的前蹄高高翹起來,冬奴「啊」地叫了一聲,腰身就被人摟住了,一個用力便將他抱到了另一匹馬上。他的馬驟然沒了主人,一下子撞在了一旁的牆上,踉蹌了一下,停在牆角爬著蹄子喘氣。男人驚魂未定,將他抱在懷裡問:「嚇著你了吧?」
其實男人剛抱到他的時候冬奴心裡頭是有氣的,他別的不行,騎馬可是他的強項,當年一場馬球贏盡美名,那也不是吹的。別說他的馬只是揚起了前蹄,就是在空中翻個筋頭,他也不怕,有的就是這個本事,男人這麼一救他,顯得他跟多笨似的。可是他看到男人那麼緊張地神情,心想怎麼著都是為自己好,他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只好動了動嘴角,小聲說:「我沒事。」
他撥開男人的手,從馬上跳了下去,男人也跟著下了馬,對那嚇呆了的賣貨郎說:「小孩子莽撞,這位小哥沒事吧?」
那賣貨郎驚魂未定,看了一眼冬奴,慌忙搖了搖頭,他碰上的這兩個人看穿著打扮就非富即貴,不是他這種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冬奴牽住他的馬,還要翻身上去,男人一把拉住他說:「你還要騎馬?」
「不騎馬難道牽著啊?」
男人把他的馬牽過來,笑著說:「這街上人這麼多,你披著個紅披風,又騎個高頭大馬,太惹眼了,到哪兒都有人看著,我們還怎麼隨心所欲地玩?」
冬奴一想,覺得男人說的也有道理,從男人手裡把他的馬接了回來:「我的馬我自己牽著。」
他說著又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搭在了馬背上,他的身量還有些小,牽著馬對比起來有些不大相襯。兩個人牽著馬往前頭走,忽然看見有一個賣糖葫蘆的老人家,冬奴老遠就看見了,牽著馬一路小跑跑了過去,回頭笑著說:「我要吃這個。」
他說著就從攤上拿了兩三串,這山楂串他以前也見過,可是關信不許他吃,說府裡頭什麼糖葫蘆沒有,堂堂燕府的少爺,哪能在大街上拿著糖葫蘆啃。可是這種小東西,就要在大街上邊走邊吃才有味道,到了他們府裡,都是切的一片一片的,擺出好多雅致的形狀,好吃是好吃,可他還是很想親自嘗一嘗街上賣的味道。
那山楂串沾了糖,看著就很可口,冬奴抬手就往嘴裡頭塞,可是那老頭子居然膽大妄為,一把拉住他說:「這位少爺,您還沒給錢呢。」
冬奴這才意識到街上吃東西是要花錢的,他愣了愣,往腰上摸了摸,說:「可是我沒帶錢,我回去之後叫下人們給你送來。」
「那可不行,我這做的是小本買賣,不賒賬。」
冬奴有點生氣,一把將手裡的山楂串扔了回去,他扔的力氣太大,氣得那老頭直哆嗦;「你這人怎麼這樣,吃東西不給錢還理直氣壯了……」
冬奴從小養尊處優,確實是有些任性,老人家這麼一說,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臉就紅了起來。男人笑呵呵從他後頭走了過來,說:「老人家別見怪,這是給你的錢……」男人說著遞了幾個銅板過去,低頭看著冬奴笑了出來:「你還想吃霸王餐,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冬奴臉更紅,可是仗著男人在,膽子就大了起來,看著那賣糖葫蘆的老人家說:「我姐夫給過你錢了,我現在是不是就可以吃了?」
「可以可以。」那老頭滿面地笑,從上頭摘了好幾串糖葫蘆下來遞給他:「總共三串,我再送您一串。」
冬奴一聽,立即拿了一串又給他插了回去,一副得意又自負地樣子:「我不要你送的,你小本買賣,我再落個佔你便宜的名聲。」他拿著那三串山楂,把手裡的韁繩遞給男人,然後假心假意地舉起來問:「姐夫吃不吃?」
說完了他不等男人回答,就自言自語地說:「姐夫一定不吃,糖葫蘆都是小孩子吃的。」他說著就拿起一串填到了嘴裡。男人笑了出來,看著他皺起的一張小臉問:「酸倒了吧?」
冬奴邊吃邊往前頭走:「有一點,可是很好吃。」他不一會就將三串全都吃完了,他覺得有點意猶未盡,停下腳步,想了一會說:「姐夫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你要去哪?」
冬奴沒回答,一溜小跑又跑回了賣糖葫蘆的地方。那老頭以為他是回頭客,笑瞇瞇地問:「這次要買幾串?」
冬奴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剛才不是說送我一串麼,你送的那串呢,我現在就要吃。」
那老頭還在發愣,旁邊賣餅的夥計已經笑了出來:「老陳頭,人家管你要剛才說要送給他的那串呢。」
那老頭這才恍然大悟,邊拿下一串邊嘟囔說:「少爺不是不要麼,我們這是小本生意……」
「我改主意了。」冬奴接在手裡,一路小跑又跑了回去。男人看見他拿著一串糖葫蘆跑回來,驚訝地說:「你又沒給錢?」
「這是他剛才要送我的那串,不要錢。」冬奴喜滋滋的,指著一旁的一條小巷說:「大街上人太多,我們走這條小路吧。」
男人已經笑了出來,牽著馬在後頭看著他直笑,幸虧他沒回頭,不然能看到男人眼睛裡閃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