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斷相思

　　雪山。

　　此地雖然名喚雪山，可實際上只有頂峰處常年積雪不化，但當地的人早就習慣稱之為雪山了，於是雪山這個名字也就約定俗成的被後代人傳送下來。

　　此時靜虛禦劍飛行，穿梭在雪山之中，心中卻思緒紛紛如麻。

　　他的腦海中閃現出了胡毓生的斜倚闌幹的媚態，閃現過小狐狸一雙哭的紅通通的眼睛，可最多的還是師弟臨終前的樣子……

　　師弟躺在自己的懷中，嘴唇蒼白，他對靜虛勉強一笑，像是在安慰靜虛一般。

　　“靜虛師兄，此生情深緣淺，只得來世再見。”

　　他抬起手，想要撫摸靜虛的面龐，想要為靜虛擦去淚水，可，他的手還是停住了……

　　隨後，他的身體就滑落，漸漸的，就這樣冷了下去。

　　蒼茫的白雪中，只剩下靜虛一個人。

　　師弟……當心中出現這名字時，靜虛的心猛地被抽緊。

　　師弟，你可知道師兄為了你，不得已行婦人之事，屈居於妖孽之下，甚至還身中妖術，以男子之身產下幼子。

　　師弟，你可知師兄所做的一切，所受的屈辱，師兄不後悔，都是為了得到那傳說中的至寶須彌珠。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一句情深緣淺。午夜夢回，我都會從夢魘中驚醒起來，心中縈繞著你臨終前的這句話，之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師弟，我委身於胡狐妖身下，不是因為自身淫蕩，只是為了吸取他的元氣，獲取須彌珠去向的蛛絲馬跡。

　　是的，我靜虛信天，信命，我相信天道輪回，可對於你，我卻絕不退步。

　　即使是逆天而行，我靜虛在此時發誓，也要將你起死回生！

　　此時風中雪粒紛飛，落在了靜虛的臉上，雪在碰觸到靜虛身體的那一刻便化掉了，雪水順著靜虛的臉頰流了下來，宛若淚水。

　　可這並不是淚水，除了師弟臨終，靜虛從來沒有哭泣過。

　　而那一次，也是靜虛此生中唯一的哭泣。

　　師弟，你等著我，我馬上就能將你復活。

　　而那時，那時讓我們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找一處世外桃源，讀書耕種，再不問塵間瑣事。

　　靜虛心中愁思千轉，而飛劍卻不停的在奇險山巒中穿梭而行，轉眼間，就到了一處洞穴，洞穴上有一方牌匾，卻因為歲月侵蝕而斑駁不堪，上書的幾個大字也都依稀看不清楚。

　　靜虛長歎一口氣，就要走進洞穴時，突然聽到了撲撲簌簌的聲音。

　　莫非是這山上的靈獸？靜虛連忙回頭，可就在他轉身時，一個毛茸茸的團子飛了過來了，正正好好落在了靜虛的懷中。

　　沾滿雪花的團子慢慢打開，出現了短短的四肢和毛茸茸的尾巴，這時就聽到團子發出了幼童稚嫩的聲音：“唔……娘，我終於找到你了！”

　　胡阿毛靈巧的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在了地上，落地時還是狐狸形態的胡阿毛甩了甩身上的細雪，隨後又一躍而起，跳到了靜虛的懷中。

　　看到不是兇狠的靈獸，之前警覺的靜虛這才緩緩的鬆開緊皺的眉頭，還未等靜虛開口，就聽胡阿毛帶著哭腔說道：“娘，阿毛找你好苦，嗚嗚嗚……”說完水靈靈的大眼睛中就出現了一層水霧。

　　看到小狐狸哭泣的樣子，靜虛心中一顫。

　　在靜虛心中，對於胡毓生的恨佔據了一切感情，可對這個小狐狸，靜虛的感情卻十分複雜。

　　誠然，這只小狐狸與胡毓生一樣，乃是靜虛的天職就是不遺餘力的剪除妖孽，可與胡毓生唯一不同的是，這小狐狸偏偏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與自己天生血脈相連的孩子。

　　靜虛不得不承認，每當看到這個孩子天真無邪的面孔時，他的心情會不由自主的好起來，每當他哭泣的時候，他也忍不住抱住這只小狐狸，輕聲的安慰他。

　　可是……他已經有了師弟了。

　　他的前半生，心被這雪山上的皚皚白雪凍結，直到那個綽約宛若仙子的少年出現在他面前，在他的心中點燃了第一縷花火，對靜虛來說，師弟不僅僅是刻骨銘心的情人，亦在靜虛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在熏風中對著自己燦然微笑的少年。

　　在靜虛思緒萬千時，小狐狸突然鑽進了靜虛的衣襟內，只是冒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對靜虛說道：“娘，這裡好冷哦，”轉過小腦袋來，用晶亮的大眼睛看著靜虛，說道：“娘，你來這裡幹什麽？”

　　靜虛默然，不知如何應答。

　　還沒等靜虛回答，就聽到小狐狸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娘，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聞言，靜虛立刻面色鐵青：“快回去！此處乃是聖潔之地，不是你們妖孽玷污的地方！”說話間，抓住小狐狸的尾巴拽了出來，扔在了地上。

　　可靜虛畢竟還有幾分顧忌，他只是用了三分力道，可猝不及防的小狐狸還是穩穩地摔在了地上，仿佛是被靜虛突然的憤怒驚呆了，小狐狸呆呆的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靜虛狠狠心，轉身欲走時，卻聽到了小狐狸的啜泣聲。

　　“嗚嗚嗚……果然……果然阿毛跟他們說的一樣，是野崽子，只有爹沒有娘……嗚嗚嗚……連娘都不要我，嗚……”

　　小狐狸一聲聲哭的撕心裂肺，也扯碎了靜虛的心。靜虛想要轉身，抱住這個孩子，可這種念頭卻被強壓下去。

　　不能回頭！這妖孽不是你的孩子！是那個妖獸用來侮辱你的伎倆！如果你心軟了你拿什麽面目對待師弟？！

　　靜虛咬緊牙關，不顧小狐狸的苦惱，向洞穴處走去，可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沈重，聽著小狐狸的哭聲，靜虛的心口就像是被鈍刀狠狠地割過一般，靜虛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傷痕累累。

　　靜虛心中掙扎，卻沒有聽到此時山峰處響徹雲霄的鶴鳴聲。

　　此時，靜虛看了一眼洞穴，他的師弟正在那裡等他。小狐狸和淒厲的山風聲融合在一起，回蕩在空曠的山間。

　　到了該決斷的時候了麽，靜虛深深地歎了口氣。縱然這個決定無比痛苦，卻是不得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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