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葬禮
我聽說了,你也是容飛的朋友。高維雍告訴我說你因為容飛和你同名同姓所以很感興趣,後來和他做了朋友。容飛走了你一定也很難過!但是他不是你!我知道你的身體剛好最近壓力也比較大,現在又碰上朋友去世所以你心裡承受不了!但是我要你堅強明白嗎!”蘇臻的目光很有力度,霎時支撐起容飛瀕臨崩潰的神經。
最重要的是,容飛慌亂著不知道如何同蘇臻解釋自己失控時說的那一番話,蘇臻卻已經為他找到了藉口。
“你就是你,和你的名字和你的外貌你的身體都沒有關係。”蘇臻捧住容飛的臉,“關鍵在這裡。這裡是誰在思考?誰在做決定?這裡決定你生活的方向!也是這裡決定你是誰!”
容飛被震住了,蘇臻的目光令他忽然間找到了自己。
在蘇臻的眼中,他不是容大少,他就是容飛,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容飛。
無論容飛心中有多少惶恐和不確定,在蘇臻的目光裡統統都塵埃落定。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告別容飛。”蘇臻拍了拍容飛的肩膀,“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體面。”
容飛喉頭哽咽著點了點頭,然後和其他人一起佈置起靈堂。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所有一切都穩妥了,高維雍留下來守夜,他很感激蘇臻,“您和容少都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行。一會兒小飛的兩個師兄還有師妹都會過來陪他,你們不用擔心。”
“高師父,我想留下來送他最後一程,沒關係的。”容飛說。
那是他的過去,他的曾經,他割捨不了的生活,他思想的烙印。
“我也留下來吧,以後像這樣陪著他就不可能了。”蘇臻淡然一笑坐了下來。
靈堂裡靜靜的,容飛和蘇臻並排坐著。
容飛望著靈柩,原來自己躺在裡面是那個樣子。這世上的塵與土再與他無關。
容飛甚至覺得靈柩裡的根本不是他的身體,要不然為什麼沒有絲毫的共鳴?
這一切就像是詭異的夢。
除了高維雍落寞著彎曲的背脊提醒容飛,這是事實。
“蘇臻……”
“嗯?”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在容飛變成植物人之後,你沒讓他師父……履行容飛的遺願關掉呼吸機,反而還負擔了醫院的一切費用……是因為內疚嗎?”
“內疚……有一點吧。又或者說在這個浮躁的娛樂圈裡,很難再遇到像是他那樣淡定的人。每次看到他演的影片,我都在想這樣有才華的人為什麼永遠只甘心做別人的替身?”
“因為他沒有偶像的臉。”
這樣同蘇臻談論自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是容飛是那樣地想要瞭解自己在蘇臻的眼中是怎樣的人。
“但是我卻迷戀他騎機車時的身姿,他從高處墜落時的炫目,還有他飛躍時那種衝破視線的力度。”
容飛低下頭,這一切他都已經失去了。
“又或者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好感,根本就不要原因。我所說的一切都是藉口。”蘇臻側身,捏了捏容飛的鼻子,“你跟他真像。”
“像?哪裡?”容飛揉了揉鼻子。
“除了這張臉,這個不怎麼做運動容易發燒感冒的身體,哪裡都像。”蘇臻的側臉微揚,幽暗的燈光滑過他的鼻尖,極致的美感。
容飛呆愣在那裡。
參加自己的殯禮,容飛的心情是複雜的。昔日的師兄妹還有圈內的朋友都來了,甚至還有星耀的一姐洛冰。容飛對她依舊心有餘悸,那次拒絕參加她的party導致容飛丟了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但是今天的洛冰穿著一身黑色長裙,頭髮挽起在腦後,領口別著一隻銀色的雪花胸針,一副墨鏡幾乎遮住了她的整張臉。
當高維雍哽咽著念著容飛的生平時,洛冰的墨鏡下隱隱有淚水滑落。
容飛心中一顫,將手帕遞過去,“洛姐。”
“哈……”洛冰低笑了一聲,“什麼時候容少這麼懂禮貌了?你都來參加容飛的葬禮了,看來他在圈子裡的人緣不錯,只有我老是欺負他。”
“你都哭了,應該是還蠻在意他的……那當初幹嘛要欺負他呢?”
“那是我的生日party,他都敢不來。那就不是我不在意他,是他不在意我……我能不生氣嗎……還有誰說我是真心哭的?既然來參加葬禮,怎麼樣也要擠出眼淚來,這是禮貌。”
“……你是不是喜歡他?”容飛又問。
“鬼才喜歡那個半點風情都不懂的傻子!”洛冰將手帕重重地拍回容飛的掌心。
容飛環顧四周,他沒想到自己的葬禮上會有這麼多人來。以前合作過的幾位導演、化妝師、動作指導、還有那些曾經對他諸多挑剔的演員。看看那個青春偶像任白,那傢伙也曾經指著容飛的鼻子問“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啊,一個跳樓的動作做的那麼難看!”
容飛心中暗自笑了起來,看吧看吧,任白,以後你再想找到比我更好的替身演員都難咯!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高維雍的悼詞念完了,眾人都微微吸了一口氣。
容飛曾經無數次想像過自己的葬禮,比如天空中下著綿綿小雨,他的妻子兒女們打著黑色的傘目送他的靈柩緩緩下降。
但是今天和想像中實在不同。這幾天風和日麗,天空蔚藍一片,偶爾有幾隻白色的鴿子掠過,發出撲拉拉的聲響。草地起伏,草尖折射著日光。一切美好的不像是永別。
容飛用力地咽下口水,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他甚至開始想像泥土之下,那些昆蟲們爬進他的棺木嗜咬著他的屍體,在陰暗中腐朽。
溫暖的手指握住了容飛的指尖,他側過頭來,看見蘇臻。
他目送著靈柩,像是一個守望者。
謝謝你,蘇臻。謝謝。
葬禮結束了,蘇臻問容飛,“要不要去喝一杯?舒緩一下心情。”
“喝一杯?你知不知道無論我去什麼地方喝酒,狗仔都尾隨而來。”容飛嗤笑了一聲。
“也有狗仔尾隨不了的地方。”
“哪裡?”
蘇臻朝容飛做了一個“跟我走”的姿勢,帥氣的不得了。
容飛開車跟在蘇臻的車後面,一路行駛來到了蘇臻所住的高級公寓。這片公寓是全市價格最高的樓盤,保全設施精良完全保證了住戶的隱私,樓與樓之間的間隔較遠,綠化就像是歐洲庭院。
“原來你是要帶我來你家!”容飛恍然大悟。
“是啊,知道你在我家,你媽媽也不會因為你夜不歸宿而睡不著覺。”蘇臻輕笑一聲,“而且我也需要有人陪我喝一杯。”
蘇臻打開了房門,那一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整個客廳並沒有富麗堂皇,也沒有酒店客房的生硬感,簡潔大方中透露出幾分隨性的愜意。
容飛光著腳走在木質地板上,四下張望著看著牆壁上的抽象畫還有一些雕塑擺設,蘇臻卻一把扯過他的胳膊。
“病才剛好,就光著腳在地上走了。”
一雙拖鞋被放在容飛的腳尖前。
“你先去吧台那裡坐一會兒,我記得冰箱裡還有牛排,我們可以煎來吃,空腹飲酒對胃不好。”
“你會煎牛排?”容飛趴在吧臺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西餐還好,中餐就慘不忍睹了。”蘇臻回首一笑,霎時無數的小羽毛掠過容飛的心臟。
吧臺上,各種尺寸的高腳杯被擦拭得發亮倒掛在頭頂的杯架上。調酒的器皿也是一應俱全。櫃子上擺放著一些容飛認識不認識的洋酒。看來蘇臻也是個很懂得品味生活的人。
廚房裡傳來嗞嗞地煎牛排的聲音,牛肉和洋蔥的香味飄了出來,容飛頓時覺得餓了。
幾分鐘之後,蘇臻端著兩個盤子走了出來,“嘗一嘗我的手藝。”
“嗯!”容飛拿起刀叉,口水就快流到盤子裡了。
看著他心急的樣子,蘇臻不得不出言提醒:“慢一點,小心燙到舌頭。”
“嗯!嗯!”容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吹了兩下就往嘴裡塞。
蘇臻看著容飛樣子好笑地搖了搖頭,等到容飛咽下去了,才緩緩開口說:“你和他熟悉嗎?比如說你們的名字一樣,他會不會告訴你很多有關他的事情?”
容飛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
“他喜歡吃什麼?牛排他會喜歡吃嗎?”
容飛笑了笑,如果是蘇臻想要知道的,他都會告訴他。
“他喜歡吃南京路的鴨血粉絲,喜歡吃重慶麻辣火鍋,你做的牛排味道這麼好,他也一定喜歡吃。”
“你和他一起出去吃過飯嗎?”蘇臻緩緩將一塊牛排放進嘴裡,那種自然而然的優雅中沒有絲毫令人感到做作。
容飛本想回答有,但是想到容少和自己生活層次的區別,搖了搖頭,“以前沒覺得他喜歡吃的東西會好吃,現在突然很想試一試了。”
“好啊,下次一起去吃。”
牛排吃完了,他們倆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容飛以前的事情。蘇臻還拿出電影中的DVD,把容飛飾演的部分倒出來看。
不知不覺,容飛兩杯威士卡就下肚了。
此時電影裡正在演某個男主角為女主角表演花式調酒,然後一杯燃情烈焰出現在螢幕上。
容飛撐著腦袋好笑地說:“嘿,你知道嗎?每次看這部電影,我都在想那杯酒的味道會好嗎?”
“你想嘗一下嗎?”蘇臻伸手勾過容飛的下巴,學著男主角的表情曖昧地一笑。只是蘇臻的笑容更加令人心猿意馬,連呼吸都漂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