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方向
想起很久前的一張照片,哥哥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在寧靜的午夜街頭,街燈的亮度微弱冷淡,他們擁抱,親吻,熱烈得似乎將冷清的夜晚都染亮,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2-7
李嚴熙聽了他的話,表情沒有不悅,只是神情更加柔軟。
在寧家一直呆到了傍晚時分,李嚴熙才起身告辭,雖然寧父一再挽留,李嚴熙也只是禮貌的婉拒。
“伯父,我下次再來看你,今天在這裡很愉快。”李嚴熙站在寧家大門前,對寧懷德笑著說道。
寧懷德笑著拍拍他的手,“有空一定過來玩啊。”
“我會的。”
見李嚴熙往前走去,寧懷德碰了碰身邊的兒子,“你去送送客人。”
寧舒看了父親一眼,抬腿追上了前面的李嚴熙,傍晚的空氣有了一絲涼爽的味道,夕陽的光從遙遠的地方投來,脫去正午的熾熱顯得格外舒爽,兩人從寧家大門一路走出來,在街頭看見了李嚴熙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沉靜的空氣在四周流竄,寧舒安靜的走在身邊,臉上掛著清淺的笑。
他或許從未想過,有一天,他與李嚴熙會有這樣相處的時刻,平和的,安寧的,即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的現在讓他莫名的覺得感動,有人說,人的一生中會遇見很多人,他們有些會成為過客,有些會成為生命中獨一無二的風景,李嚴熙對他來說,可能就是那道別致的風景,耀眼而特別。
“有什麼事可以找張曉,也可以直接找我。”身邊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他說道。
寧舒愣愣的,突然記起那張被他壓在書桌抽屜底下的名片,張曉給他這張名片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有時候我可能不在本市,我不在的時候有事直接找張曉,他會幫你解決。”李嚴熙見他沒說話,又補充了一句,寧舒點了點頭,“嗯。”
聽了他的回答,李嚴熙似乎松了口氣,又繼續接著往前走。
寧舒跟在他身邊,突然發現身邊這個人其實很高,明明離得這麼近,卻又感覺那麼遠,遠到了天邊,到達了雲層的高度,那是一種怎麼努力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無端端在心上扯開了一道口子,名叫無奈和絕望。
“你將伯父照顧得很好。”李嚴熙開門上車,突然轉過頭來說了一句。
車門外的寧舒猶地一怔,表情有些訝然。
李嚴熙見了,唇角牽起一抹笑,修長的手指毫無預期的伸了過來,在他烏黑的頭發上揉了揉,聲音柔軟得如同羽毛,“寧舒,有時候不需要太堅強,那樣會很辛苦。”
寧舒愣住了,頭頂傳來的溫度讓他怔忡,明知要馬上逃開,雙腳卻找不到一絲力氣,只能軟軟的站在原處任那人的手在頭上肆虐,耳邊除了巨大的轟鳴聲外,還能聽見那人最後的那句話:“從今天開始,一切有我。”
他怔怔的抬起眼來,依稀看見那輛車的尾巴發出上的不太明亮的光亮。
若不是如血的夕陽,若不是身邊不斷經過的人們,若不是胸腔裡不斷博動的心髒,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夢境,華美得令人害怕的夢。
走走停停的回了家,父親還坐在院子裡,腳邊有散碎的瓜子殼,那是李嚴熙來過的證據。
寧舒看了看,聽見父親說:“李先生今天來是找你的嗎?”
他驚訝的抬起頭,立刻搖頭否認:“不是。”
寧懷德歎了口氣,臉上一片沉重:“這個人的確是個好人,沒有世家子弟的紈褲不堪,但是寧舒,咱們是窮人,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要……”
“爸,我知道。”猶地打斷父親的話,寧舒站在父親面前,表情平靜。
寧懷德看了他一會兒,才幾不可聞的點點頭:“那就好。”說完便起身朝屋裡走,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來,“這是命,有的人天生享盡榮華,有的人注定孤苦一生,寧舒,那個人不是咱們能深交的,你要記得。”
寧舒輕輕的應了一聲,再無聲息。
他一直以為父親對李嚴熙的印象不錯,其實,那不過都是假象。
他的父親雖然貧窮,卻從不輕率。
在父親的心裡,李嚴熙的出現是個天大的意外,對方所表現的熱情讓他心生警惕,所以,即使表現得再熱切,等到李嚴熙離開了,那些表面下的顧慮會毫不猶豫的浮上來,絞得人心不安。
寧舒說不上此刻的感受,只覺得有些悶,有個東西堵在心上,咳不出又咽不下。
晚上九點半准時到達打工的便利店,白班的同事看見他,驚訝的問道:“寧舒,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
寧舒愣了一下,那同事繼續說道:“下午你哥打電話給老板,說你今天有些不舒服,要請假一天呢,今晚的夜班老板已經讓小劉過來頂替你了。”
“寧舒,你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今晚我替你。”被叫做小劉的年輕小伙子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寧舒只能木然的點點頭,說了些晚班需要注意的事項,才轉身出了店門。
晚上九點半的現在,外面依舊車水馬龍,這其實是個相當繁華的城市,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都市,這裡有著名的小吃,有不輸於王府井的購物天堂,還有各類風景名勝,豐富的夜生活也是這個城市的一大特色,這些都賦予了這個城市獨特的生活體征和特點。
寧舒站在店門前的街道旁邊,突然沒了頭緒。
那個替他請假的人,自稱他哥的人,是惡作劇還是……
正想得出神,一陣尖銳的喇叭聲突然破空而來,寧舒皺著眉頭看向發聲處,只見張曉的臉出現在搖下的車窗後面,“寧舒,好巧啊!”
寧舒點了點頭,笑道:“是挺巧的。”
張曉的表情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完全看不出來是假冒他哥替他請假的人,而且……
“靠!張曉,你他媽的到底要不要走啊!”一句髒話從大開的車窗後傳來,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寧舒看見一個長相妖嬈的少年正趴在張曉肩上,一臉不耐的表情。
張曉回身摸摸他的頭,表情十足耐心:“不要吵了,馬上就走。”接著又回過頭來看著寧舒,“寧舒,跟我們一起去玩吧,我們不會玩到很晚,所以不用擔心會耽誤學習。”
寧舒正想以車子只有兩個座位為由拒絕對方的邀請,這才發現今天張曉開著的是一輛越野車,標准的三排座。
“不用了,我等下還要打工。”雖然店門就在身後,說謊的時候他還是臉不紅氣不喘。
張曉看了看他身後的便利店,突然笑了:“不是都已經幫你請過假了嗎?怎麼還要打工啊?”說完才後知後覺的閉上嘴巴,但是已經晚了。
“張先生,我可不記得我有一個你這樣的大哥。”寧舒看著他,冷靜的說道。
張曉擺擺手,一臉討饒的表情,“這一切都是嚴熙的主意,不關我的事。”
寧舒只覺眉心一跳,還沒說話,車裡那爆粗口的少年又開始了,“寧舒是吧,我們要去唱K,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們去啊,不要像個娘們兒似的好不好,是個男人就干脆點!走還是不走!”
那少年說話時一臉拽拽的模樣,讓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晴空,兩人的表情和語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如出一轍。
他微微後退兩步,笑道:“我明天還有課,就不耽誤你們了,玩得開心點。”說完不給車裡的兩人說話的機會,轉身朝家的方向走。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從四面八方湧來,他抱緊雙臂,覺得一切都開始朝著不可知的方向發展而去。
這一生,他只想要顛覆命運,而已。
第二天早上,在校長辦公室,李風擎看見准時到來的寧舒,笑著問道:“昨天嚴熙去找你了?”
寧舒有些驚訝,隨即輕聲說道:“李先生昨天有去看我父親。”
對於寧舒給出的答案,李風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下個星期有一個與當地企業對口實習的項目,希望你能盡早准備一下。”
“校長,對口實習對高中生來說會不會太早了?這應該是大學裡才會有的課題。”寧舒皺著眉頭反問,不明白李風擎唱的是哪一出,現在復習的時間已經開始覺得不夠用了,若再來進行這個項目,時間上就更加吃緊。
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麼說,李風擎不緊不慢的接招:“這也是為了針對那些高中畢業沒能考上大學,被迫流入社會的人們准備的,學校之所以會派你去,是根據你的各方面指標決定的,這件事昨天我們已經開會敲定了。”
李風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寧舒無奈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校長,隨即問道:“那當地企業是哪一家?我需要做哪些准備?”
這個問題似乎讓李風擎非常有興趣,只見他微勾起唇,一字一句的說:“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公司,畢竟,你昨天才跟這個公司的亞太區總裁見過面。”
“天陽集團。”第一時間便說出了這個名字。
李風擎點點頭,然後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昨天嚴熙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為這件事。”
寧舒沒理會他臉上那興味的笑意,聲音平靜的說道:“校長可以找別人嗎?”
李風擎疑惑的看著他,“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天陽集團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大集團,若你能進去鍛煉一段時間,對你以後的工作也會有相當大的幫助,為什麼要拒絕呢?”
“校長應該也知道我現在是在復習,為了幾個月後的高考我必須全力以赴,否則選擇復習就沒有意義,現在這個時間段,校長讓我去對口實習,會不會有些不妥當?”寧舒看著眼前雖然已到中年,卻仍是英俊非凡的校長大人,淡淡的說道,最後那個反問句讓李風擎都微微一愣,一時竟找不到好的理由來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