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跳
什麼是現實,就是與所有的夢想和幻想相反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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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原處,看著李嚴熙的背影,那身影修長而挺拔,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強勢。
電梯門打開了,那幾個戴著墨鏡的男人站在門的兩側,他看見李嚴熙邁步進了電梯,側臉冷硬而深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其他人才陸續的進了電梯,電梯門復又關上了,走廊又恢復了安靜。
看著那些人謹慎小心的模樣,寧舒突然有些明白了,卻又覺得有些訝然。
出門要帶上保鏢,那是在說明什麼呢?
容易被暗殺還是真如人們所說的那樣總統級別的待遇。
“這李先生啊真是好人,不但不追究我亂闖紅燈的事,而且,那麼有錢的人竟然一點架子都沒有,還叫我伯父呢,今天人家還特意抽空來看我,真是難得的好人。”寧懷德半躺在床上,手裡拿著寧舒剛剛遞過去的杯子,邊喝著溫水邊說道。
寧舒看了看父親眉宇間的笑意,復又低下頭去看書,看得出來,父親的心情很好,因為李嚴熙的到來。
不久前看見的那個人,一臉溫和的模樣,全身卻透著令人壓抑的氣息,那種感覺並不強烈也不是對方刻意而為,卻硬是讓他有一種壓迫感。
只是一起普通的車禍,硬要說起來還是他們自己的錯,為何李嚴熙會主動承擔所有費用並且到醫院來看父親?
所有的事情合在一起在腦子裡絞成了一團亂麻,怎麼理都理不清,寧舒有些煩躁的撫了撫額頭,書裡的字一個都沒看進去,遇見這個人,竟讓他莫名的覺得不安和焦躁,卻又說不出原因。
“爸,你工廠那邊的人怎麼說的?”過了一會兒,寧舒從書裡抽出視線看向自己的父親,出了車禍這麼大的事,鞋廠竟然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十幾年為這個廠做牛做馬,一點都不值得。
寧懷德臉上的笑容有些僵,隨即說道:“前兩天我們主任來過了,說讓我傷好了就去結工錢。”
寧舒暗暗的握緊了拳頭,平靜的說道:“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那麼點兒工錢難道還有賊惦記啊?”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再躺一會兒。”寧舒沒再看父親的臉,重新低下頭去看書,臉上一副平和的樣子,語氣卻非常堅決。
寧懷德看他一眼,沒再拒絕,只是笑著應了一聲。
半個月後,寧懷德的傷口拆了線,只有一條玫紅色的疤痕橫在腹部上,看上去有些可怖。
天陽集團預繳的一個月醫藥費被退回了一半,寧舒將那袋現金放進貼身的衣物口袋裡,感覺沉甸甸的,他沒有張曉的聯系方式,連怎麼還回去都找不到辦法,每天揣著這筆數目不算小的錢也不安全,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天陽集團走一趟,雖然可能沒辦法將錢親手還給李嚴熙,但是至少能找到張曉。
其實這個城市很美,路旁有綠幽幽的樹木,樹木下有簇擁著的綠草,傍晚的風從耳邊吹過,給這個盛夏帶來了一陣涼爽的氣息,他下了公車,周圍是行色匆匆的人們,他們臉上的表情漠然而生疏,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只是這個世界的穿行者,永遠只會顧忌自己身邊的事物。
這個社會教給了他們很多東西,同時也教會他們學會冷漠。
寧舒站在公交站牌下,看著街道兩旁的高大建築,那些建築像海浪一樣一層一層的拍打過來,連太陽的光芒都被說數遮擋了去,只留下一片不太厚重的陰影,放在口袋裡的手無意識的緊握成拳,良久才慢慢松開。
從這個位置看過去,穿過寬大的馬路,對面就是張曉口中的天陽集團,那是一幢高達六十多層的建築,整棟大樓靜靜的聳立在這個喧囂熱鬧的繁華地段,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建築的外圍由堅實的防彈玻璃拼合而成,夕陽的光輝照在上面,會折射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天陽集團幾個大字在落日的余光中熠熠生光。
腦海裡猶地映出那幾個跟在李嚴熙身後的黑衣男人,現在看起來,出門帶上保鏢似乎是明智的選擇,擁有這樣一家公司的人若被人綁架了,後果應該會不堪設想吧。
現在是下午四點半,離公司的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寧舒在天陽集團門口徘徊了一陣才抬腿抬階而上,寬大簡約的大堂看似簡潔,卻處處都透著奢華,精致到了連角落的垃圾桶都光可照人。
寧舒抿了抿唇,走到櫃台前,前台小姐看見來人,立刻揚起禮貌的笑容,“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我找你們張律師。”
前台小姐的笑容頓了頓,隨即笑道:“請問是哪位張律師呢?”
“張曉。”
對面漂亮的前台小姐笑著應道:“請稍等。”然後低下頭去查看電腦,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張律師現在正在開會,大概要一個小時後才能結束。”
寧舒神色一頓,看著前台小姐問道:“那你們總裁在嗎?”
或許是沒料到眼前這衣著普通的少年會指名找老板,前台小姐愣住了,連臉上的笑容都不自覺的隱了下去,“請問你有預約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算了,沒事了,謝謝你。”說完轉身便走,還未走出兩步,便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轉過身去的時候,剛好看見張曉從一側的電梯裡走出來,他的身後站著這棟大樓的所有者———李嚴熙。
李嚴熙也看見了他,寧舒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李嚴熙原本面目表情的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朝他走了過來。
“你怎麼來了?”張曉手裡拿著一台微型筆電,邊走過來邊笑著問道。
寧舒才這想起來這裡的初衷,在看見李嚴熙突然出現的時候竟然給忘了,他將口袋裡的牛皮紙袋拿出來遞給張曉,“我爸出院了,這是醫院退回來的錢。”
張曉笑著看他,並沒有伸手去接,隨後走過來的李嚴熙則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眸微閃,“伯父的身體還好吧?”寧舒只覺眼角一跳,心裡堆起如山高的疑問。
心裡雖然一百個問號,臉上仍是平靜,“謝謝李先生關心,我爸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要多虧李先生的大人大量,不追究我爸的責任,這些錢是醫院退回來的,請李先生務必收下,那張借據上的錢我也會想辦法盡快還上。”
李嚴熙看了看他,伸出手來接過了他手裡的牛皮紙袋,隨即將袋子遞給身旁一臉錯愕的張曉,“年輕人有沖勁是好的,我聽說你在復習?”
寧舒心裡一頓,然後點了點頭。
“好好努力,以你的成績可以上不錯的大學。”對方低柔的聲線從不遠處傳來,使得這整個大堂裡的其他聲音都低了下去,那種帶著笑意的聲音像絕望中的一束光,微弱卻強大。
寧舒看向說話的男人,在那張俊美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叫鼓勵的神色,他微低下頭,聲音堅定的傳來:“謝謝,我會的。”
這一生,絕對再不重蹈覆轍。
“到晚飯時間了,寧舒,一起吃個飯吧。”張曉在一旁提議,連想都沒想,拒絕的話便脫口而出:“不用了,我爸還在家裡,我要趕回去給他做飯。”
張曉並未生氣,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爸有福氣了。”
寧舒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福氣這種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驀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父親死時的模樣,蒼白得讓人心寒的臉瞬間浮現在腦海裡,簡陋的不能稱之為葬禮的葬禮,沒有任何裝飾的墳頭,冰冷潮濕的地底,那具掉漆的棺木泛著微弱的冷光,他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有沒有哭,只覺得心像被什麼東西一層一層的剝了開來,鮮血直流。
李嚴熙看著他微微瞇起了眼睛,轉頭對張曉說:“你送他回去。”
張曉驚訝的轉過頭去看了看李嚴熙,隨即笑著說:“好。”
剛剛已經拒絕了一起吃飯的要求,如果現在再拒絕就顯得有些矯情了,寧舒沒再客氣,跟李嚴熙道別之後便跟著張曉出了天陽集團大樓,快走出大堂門口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李嚴熙依舊站在原來的地方,一雙眼正看著他所在的方向,眸子裡有明滅不齊的光芒,他忙轉過頭,跟著張曉走了出去。
天陽集團的停車場設在地下,張曉去取車的時候,寧舒就站在公司大門口等著,剛好到了下班時間,那些從大樓裡走出來的女子個個光鮮照人。
那種自信的笑容使得她們更加美麗優雅,寧舒站在雄偉的門柱旁,看著她們從身邊一一經過,有人看見了他,對他輕輕微笑,他微點一下頭,同樣報以笑容,這樣的世界是他所陌生的,從容、優雅而溫和。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美好,天陽集團有著強大的國際市場,在國內也名聲斐然,有誰會想到,五年後的某一天,這個諾大的商業帝國會隨著金融危機的到來而分崩離析,又有誰會料到,李氏一族也因此沒落。
第一次從張曉口中聽到天陽這個名字時,只覺得莫名的熟悉,如今,當他真正的站在這棟宏偉的建築面前,才驀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那張報紙上看見的消息,這個世界的規則雖然既定,卻也有著意外的時候,或許李家的人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一場金融危機會將整個天陽全數吞沒,企業負債高達上百億,李氏一族的所有人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當時的報道就李氏一族的人後來的去向僅用只言片語帶過,但是,結局可想而知。
即使優秀如李嚴熙,怕也就此淪落了。
想到那個人臉上優雅絕然的笑容,寧舒突地一陣心悸,心跳沒來由的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