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顧雲皓將兩串糖葫蘆與一些打包好的小菜帶回去給了二狗子。那娃起先還不知道是咋回事呢,顧雲皓故意遮遮掩掩地搞神秘,後來知道是果腹的美味佳餚,二狗子不曉得有多高興,在爹娘面前一個勁地說顧雲皓的好話,顧叔叔長顧叔叔短的,似要把顧雲皓的耳根子都摸出繭來了。
二狗子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給他好吃好喝的,轉眼就藏起來了,即便是自家爹娘都碰不得。顧雲皓瞅著那些帶回來的菜是熟的,二狗子這樣遮遮藏藏,指不定過幾天便餿了壞了,於是硬生生讓二狗子將那些菜拿了出來,當晚便擺上餐桌一陣風捲殘雲,吃了個精光。
二狗子那眼神啊,疼惜得像缺了塊肉似的,盤子裡都只剩汁水了,他還不肯罷休,非要拿舌頭像狗崽似的舔舔乾淨才肯給他娘洗。
顧雲皓瞅著一陣陣發笑,心道農村裡的娃果真淳樸得很,欲望不大,輕易便能滿足,心裡也乾淨,不會藏污納垢存著害人的雜念。顧雲皓忽然覺得,活在這樣一個純粹的地方,身心也會潛移默化得到滌蕩。
是日夜裡,顧雲皓百無聊賴,蹲在門口逗大黃玩。他本想思考思考與蘇放那檔子事,卻是一點勁頭都沒有,腦袋裡空空蕩蕩的,一點思緒都理不出。於是乎,他索性也不想了,就老神在在地蹲門口和土狗嬉耍。
周大嫂洗了碗,便同著二狗子去走門串戶。
這日白天,顧雲皓不在家,周家可差點被擠破了。凡經過的人都要走進來問叨幾句,說選好日子沒啊,是嫁還是娶啊,測過八字沒啊,諸如此類,直讓周家夫婦倆頭疼不已。
周大嫂是婦人家,不好說什麼,週二牛就不客氣了,直言:「又不是你們兒子成親,至於著急成這幅德行嗎?再說了,顧雲皓論祖輩兒也不算是我週二牛家的人,我們也只能搭把手,不好瞎攙和。關鍵得看蘇先生與顧老弟是不是都願意不是?你們這樣問東問西的,我週二牛再聰明也揣度不出兩個大男人的心思,所以別問,該幹嘛幹嘛去,別閒得發慌把我家當娘家串。」
那些個無事串門的莊稼漢吃癟了,想破腦門也不知該怎麼再問下去,便也怏怏散開了,直到日頭落了山都沒再來叨擾,也算是得了清靜。
自家婆姨出了門,週二牛看顧老弟一人無所事事,便端了張小板凳坐在他旁邊,折了根草叼在嘴裡,慢悠悠地問:「老弟,今兒個同蘇先生一塊兒出去,處得如何,有啥進展沒?」
大黃在顧雲皓腳邊四腳朝天瞎撲騰,正被顧雲皓逗得歡樂。後者忽然手一停,它沒消停下來,還在翻過來翻過去地耍寶。
「大黃,一邊去,去去。」週二牛催促著自家草狗趕緊走開,他正要跟人談正事呢,一隻小畜生來耍寶個什麼勁。
顧雲皓拍拍大黃的身子,讓它自個兒去玩。大黃現下轉性了,不跟原本的主子好了,單單聽顧雲皓的話,人說啥它做啥,像通了靈似的。
週二牛可不會跟一條狗計較,要不然不就是自降身價嗎?他將小板凳挪出來給顧雲皓坐,自己進屋再端了一張出來。兩人像門神似的一左一右,旁人見了,捂著嘴差點笑死。
「大哥,」顧雲皓道,「實話跟你講了吧,我也是頭一遭與人談情說愛,啥都不懂,要不是蘇先生先說對我有意思,指不定我一輩子把他當朋友。今兒個連八字都去測了,他是逼著我去喜歡他。我心裡也沒個准,現下就想放空腦子,讓自己清淨清淨。」
週二牛將口中的草莖拿出來,瞅著顧雲皓一個勁地看,「我說老弟啊,你要是有哪裡想不通,可不能自個兒一個人悶頭胡想,有事得說出來,說不準我們能出出主意呢?」
顧雲皓點點頭,堪堪道:「我也沒什麼想不通的,只是心裡頭的感覺還沒出來。」
週二牛道:「你昨兒個不是說了嗎,感情這事可以培養,這村子裡,哪對夫婦的感情不是成親之後培養出來的?你道這世上真有緣分二字?真能千里姻緣一線牽?那都是迷糊人的話,哪會有這檔子美事。若真是有,也輪不到我們這種凡夫俗子遇上,你說是不?大哥我是過來人,說的話有理有據,不會害你。你與蘇先生那是真般配,你若是答應了,往後的日子必定快活著呢。」
「謝謝大哥開導。」顧雲皓也不知該說些啥,他骨子裡也不是糾結,只是不適應,或許過個一晚上便想通了呢,這事誰都說不準。
於是週二牛開始八卦了:「你們今兒個去測八字了,怎麼說,結果如何?」他雖表情不甚在意,語氣裡卻是相當迫切的,顧雲皓可不是傻愣,一聽便聽得出。
他說:「那算命先生倒是挺會說話,一個勁地誇我倆適合般配,說若是在一起了,必是白頭偕老永不分離之類,蘇先生聽了不知有多高興。」
「那你呢,你高興不?」
顧雲皓倒是被問倒了,他自己高興不?他將這問題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眼見著週二牛瞅著他都快瞅出一朵花來了,他才開口道:「大哥,你這話倒是問醒我了。我想,我為哈不高興,根本沒有理由不高興。自認識蘇先生到現在,他待我都極好,在我眼裡,就是個好人。雖說談不上愛情,但若能一起走下去,也不算壞事。」
週二牛拍拍顧雲皓的大腿:「你啊,還沒真明白。等真在一塊過日子了,你就知道能有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是多麼幸福的事兒。」
顧雲皓點點頭,忖著自己在感情上估計還不成熟,以後要是真在一塊過日子了,還得向大哥取取經,有甚好的法子便直接拿來用,也省得自己繞彎子走錯路。
「老弟,」週二牛忽而問道,「今兒個你與蘇先生出去,你可有給他什麼定情信物?」
「什麼定情信物?」顧雲皓骨子裡畢竟還帶著現代人的一些思想,談到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竟有股莫名想笑的衝動,好在他自制力高,沒有表現出來。
週二牛立刻解釋道:「就是你有沒有送什麼東西給蘇先生?」
顧雲皓倒是想起來了:「有是有,不過一支簪子而已,我從街邊小攤得來的,那算嗎?」
「算算,自然算。」週二牛眼睛都瞇起來了,忖著這顧老弟啊,朦朦朧朧的也算開了一竅。他復問,「蘇先生得了可高興?」
顧雲皓點頭道:「不僅高興,還高興得緊。我猜他宅子裡 必不缺少這樣的玲瓏玉器,再說那玉也不算上乘,我送他,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也沒想到他會那般模樣,倒讓我挺吃驚的。」
週二牛聽著饒是沒合攏嘴,直拍著顧雲皓的肩,一掌接著一掌,那神情,像春天裡的花似的,別提有多燦爛。
「老弟啊,我算是明白了,這蘇先生是真喜歡你,你可得好好珍惜,斷不可欺侮了他。」
顧雲皓聽著這話,忽地腦中浮現出今日馬車上他與蘇放近距離接觸時的情形,蘇放皮膚的溫度像刻在他鼻尖上似的,即便他放空了腦子都抹消不去。還有那人一次次的臉紅,在他看來,既好玩又帶著某種深層次的觸動。
這種感覺到底該怎麼解釋,他一時竟說不上來,要說喜歡吧,似乎也不是那麼純粹。
顧雲皓原不是喜歡糾結的人,這會兒倒是繞來繞去弄不懂了。理了半天沒理出個所以然來,他也懶得再想下去了,對著週二牛冷不丁說道:「大哥,明兒個咱去見見裡正吧,這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反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我死活也逃不出那人手心了,乾脆依了算了,也沒什麼壞處。」
週二牛樂呵呵笑:「怎突然想通了?這麼說,是不打算反悔了?」
顧雲皓應了一聲,是真不打算折騰什麼勁了。自己對蘇放雖還沒來勁,但對方的眼神卻是看得清楚明白的,那般純粹,跟夜明珠似的,看自己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赤條條什麼衣服都沒穿一樣。那感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不過能被人這般盯著也算是一種成就了。
兩人家長裡短交談了一會兒,顧雲皓忽地想起,自己今日還未去王大夫那兒做針灸。同蘇放在一塊一整天,腦子裡都在想著那人的事,倒是把自己的事給忘了。他站起來拍拍屁股,跟週二牛說了聲便往王大夫那兒去了。
剛踏進王大夫的醫館,聽裡頭有說話聲,顧雲皓也沒甚在意,正打算打聲招呼來著,卻眼尖瞧見了屋裡一個極其熟悉的人。那人一身紫衣,頭上束著淡青色的髮帶,那隆起的髮髻上,隱隱約約露出一支玉簪的兩頭。
顧雲皓一聲王大夫沒喊出口,只因這玉簪奪了他的心思,不,應該說,是別了這玉簪的人讓他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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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提前祝大家五一快樂吧,面具五一沒的休息了,累得像條狗,本來還想趁五一多碼些字呢,現在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