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雪兒會走路了,宅子內院子裏的梨花也開了,顧雲皓站在梨樹前,右手手掌牽著雪兒的小手,滿眼賞心悅目。
雪兒雖會走路了,但走得還不穩當。走的時候胳膊擡著,踏一步晃一下,他在努力維持平衡。
顧雲皓時常會蹲在院子裏,將雪兒放在離他遠點的地方,然後拍著手掌,引誘著那可愛的小娃娃,說:“雪兒過來過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敢離小家夥太遠,畢竟剛剛學會走路,還是需要他這個爹爹攙扶攙扶的。
雪兒對于自己能夠控制雙腿的本事特別高興,一邊喚著爹,一邊哈哈哈地揮舞著手臂。可手臂一揮,重心就不穩了,搖搖晃晃地差點要跌倒。顧雲皓看得緊,一點點意外都不允許發生,時時刻刻盯著雪兒的動向,一根頭發絲翹一翹他都要心髒顫抖一番。
蘇放有時候會跟他搶,讓雪兒站在院子中間,顧雲皓蹲在東面,他則蹲在西面。顧雲皓擺著燦若春花的笑容張開雙臂迎接雪兒的撲懷時,蘇放則拿著撥浪鼓在另一邊搖,拼了命地吸引雪兒的注意力。
于是雪兒為難了,瞅瞅大爹爹,再看看小爹爹,心裏苦惱地想著,到底是選擇大爹爹好呢,還是選擇小爹爹好呢。大爹爹笑得真好看,像頭頂的太陽一樣;可小爹爹也好看,尤其是他手裏的咚咚咚,看起來好好玩。到底要選誰好呢,好苦惱好苦惱。
這種時候,雪兒會蹲在原地,學著顧雲皓的樣子蹙起眉頭,狀似很嚴肅認真地在想問題。然後顧雲皓不淡定了,一下子豎起身來,指著蘇放便煞有介事地道:“蘇放,你不能這樣,這種玩具會降低小孩子的智商,要是讓他玩上瘾了,會不利于智力的正常開發的。”
蘇放完全不理解顧雲皓口中的“智商”是何意,估計又是他家鄉的某種稀有詞彙,蘇放也懶得去深問。他雙臂環胸,俨然不把自家男人的指責放在眼裏,只說:“明明是你教壞了雪兒,你看看雪兒現在的樣子,小小年紀就知道皺眉頭了,這是跟誰學的,不需要我在這青天白日指出來了吧。”
顧雲皓一時語塞,趕緊蹲下.身來,歪著頭查看雪兒的表情,這一看不得了,還真被蘇放給說中了。這小娃娃眉毛還沒長幾根呢,就知道把那處皮膚擠到一塊兒去了。顧雲皓敢發誓,他絕對沒教他,他要是把這種惡習交給自家寶寶,死都要把他掰正回來。
可是他不能自欺欺人,忽視潛移默化的影響啊。雪兒現在幹什麽時候都愛學,大人的一颦一笑他都看在眼裏,嘴裏說出的話吐出的字也全數記在心上。從雪狼事件以後,雪兒就一直由顧雲皓帶著,由于周大嫂的心結,顧雲皓平日裏沒少蹙眉頭,還一蹙就幾個時辰,簡直要把兩串眉毛間的皮膚練出肌肉了。為著這事,蘇放沒少提醒他,可後來還是沒阻止得了事態的變化——雪兒學什麽不好,偏偏學自家爹爹皺眉頭,這要是被迷信的村婦看見了,指不定要被說成煞神上身呢。
所以顧雲皓當場就決定,這毛病必須改,而且要改得徹徹底底。
可是蘇放說了:“要讓雪兒改,首先得你自己先改。作為一家之主,還是雪兒的大爹爹,就該拿出一個令人豎大拇指的榜樣來。雪兒什麽都跟你學,只要你經常笑了,他自然也會經常笑。”
顧雲皓不住地點頭,深以為然。自那以後,他便每日對著銅鏡看,每天清早起來便要擺出一個美美的帥得不行的表情來,裝腔作勢地先到雪兒面前炫一番,再到蘇放面前露一下,以示自己在非常努力地實踐承諾。
蘇放剛開始是笑,後來是搖頭,再到後來,就是完全沒表情了,意思是說,你愛咋整就咋整,只要把雪兒教好就行,面部表情過于扭曲什麽的,他就不在乎了。
顧雲皓把蘇放的沈默當做是認同和贊許,還極其樂此不疲地幹著這事兒,于他而言,每天能變一種表情那已經成為一件極其光榮的事。至于雪兒嗎,每天都在哈哈哈地笑,根本沒有把自家爹爹的體力勞動放在心上,在他心裏,他覺得大爹爹只是在逗他玩,他覺得很好玩,所以就笑了。
不管怎麽說,讓雪兒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莫管顧雲皓用過多麽愚蠢的法子。
蘇放麽,開始學著給雪兒做衣服了,因著宅子裏有他從京城帶回來的上好料子,比鎮上布莊裏的貨色不知高上多少檔次,他自是不會放棄現成的好貨跑去鎮上瞎折騰的。
蘇放的老師便是周大嫂了,這個婦人過年的時候丟了兩根手指,眼下做起針線活來不是那麽利索了。好在蘇放是個聰明人,學得快,看周大嫂來來回回繡一遍,自己再揣摩揣摩,大致也能弄出個所以然來。
對于刺繡這件事,蘇放聽顧雲皓說過,他的家鄉有個叫蘇州的地方,那裏的刺繡非常有名,繡出來的花鳥魚蟲就像真的一樣,從遠處望去,根本分不清真假。不止這些,除此之外,他還聽說有粵繡、湘繡、蜀繡……反正他哪一種都沒見過,就覺得顧雲皓在講故事一樣。可顧雲皓講的故事又是那麽動聽,怎麽聽怎麽像真的。
有些時候,蘇放會向往顧雲皓口中說的那個國度,那裏好像什麽都有,像人間天堂。據說那裏耕地從來不用牛,而是用一種叫機器的東西,不需要拿鞭子抽趕,只要人一坐上去,他就會自己行走,非常神奇。
除了日常照顧雪兒,蘇放最大的興趣便是聽顧雲皓講他家鄉的故事。有時候聽著聽著會入迷,有時候則會好奇地發出幾個疑問,不過不管自己問什麽,顧雲皓都不會說。這個男人在不斷地向他袒露心聲,蘇放本想著,這樣的話自己不就是更加了解雲皓這人了嗎?但事實證明正好相反,他不但沒有真正了解,反倒越來越迷糊了。
顧雲皓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北方的雲羅國,還是南方的車遲國,或者說,是大燕國的死敵胡蠻?蘇放做了很多種猜測,但是又被他一一否定了。原因無他,大燕國周圍國家的民俗風情,他其實是有所涉獵的,從那些書籍裏,他便能窺得一二,其中沒有哪一本書講到過顧雲皓口中說到的國家民情,更是完全沒聽說蘇州這個地方。若是以刺繡出名,民間商賈必定會開通這條商業之路以謀取利益,但是現實完全沒有,即便是在京城,也從未聽過蘇繡這個詞,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這種奇怪的念想一旦在心裏冒出來,便怎麽也抹消不去了。有好幾次,他當著顧雲皓的面將這埋藏在心底好久的疑問提出來,顧雲皓總是裝瘋賣傻岔開話題,令自己很是苦惱,最讓他氣憤的是,自己竟然被這男人繞進去了,最後就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顧雲皓哄得團團轉。如今每每想起,蘇放都覺得自己好沒腦子。也難怪,在顧雲皓的溫柔鄉裏,他好像很少有腦子過。
可是今晚,蘇放下定決心了,他要讓顧雲皓告訴他實情,他的殺手锏很簡單——□。嗯,如果能成功的話,那將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說起來,蘇放到現在都還算個處呢,沒□的果子,也不知能不能滿足顧雲皓那根擎天柱。
上次回書房,蘇放在裏頭翻找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把顧雲皓丟進去的《房術》給找出來。如此高深的書籍,他蘇放還需要好好地揣摩,絕不能囫囵吞棗般地將之看罷便棄如敝屣了。他現在是個讀書人,讀書人絕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蘇放對這條鐵律原則深以為然。
顧雲皓的苦惱事其實有很多,除了教育雪兒,還要防範著蘇放那愣頭青。為什麽他放回書房的黃.色刊物會再次回到枕頭底下,這絕對不是靈異事件,肯定是蘇放動了手腳。顧雲皓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蘇放對這本書有如此深的執念,它到底有什麽好看的,看來看去不膩歪嗎?
後來顧雲皓深刻反省,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碰蘇放了,好久是多久?掐指算來,該是從救下雪兒那時便開始了,直到現在,兩個多月了。兩個多月是什麽概念,那大概就是六十多個日月星辰交替,七百多個時辰的更叠。如今院子裏的梨花都開了,蘇放的菊花還沒開。其實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不是也意味著,自己在性.事上很無能呢?
意識到這點的顧雲皓覺得腦中一個晴天霹雳——性.無能,絕對是對他整個人生最大的侮辱。于是乎顧雲皓在暗地裏緊緊握拳,他一定要重振雄風。蘇放長得又不是不漂亮,難道還下不去手嗎?
顧雲皓對自己冷笑了三聲,覺得不需要再拖泥帶水了,孩子都有了,他還擔心什麽,今晚就與蘇放一夜春宵,然後以後夜夜春宵,讓他食髓知味,對自己欲罷不能。
顧雲皓想到了當日大栓對自己說過的話,忽然從冷笑變成了陰測測的笑。那副預謀即將成功的樣子,怎麽看怎麽與“正人君子”四個字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可問題又來了,雪兒可是睡在他們屋裏的呀,這麽個大電燈泡要怎麽辦?
數日前,周大嫂便同周大哥回了自己屋子,顧雲皓死活沒肯把雪兒給他們帶,雪狼的事件把他嚇怕了,真不敢再讓雪兒受什麽危險了。再說周大嫂手指不便,根本照顧不得孩子。所以顧雲皓索性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蘇放也非常同意,周家夫婦倆更是沒話可說。
那事之後,顧雲皓便托了村裏的木匠給雪兒做了張小床,擱在了自己屋裏,就靠在他和蘇放睡覺的大床邊,想著靠得近些,照顧起來方便。
可眼下,這張不起眼的小床,倒是成了兩人行房的阻礙了。
顧雲皓絕對不允許雪兒看到或者聽到他與蘇放同房時的情態或者聲音,那會教壞小孩子的。作為一個稱職的父親,顧雲皓內心堅定地想,要為孩子的健康發展考慮,絕不能因為一時的情.欲而毀了孩子美好無比的童年。
事實證明,顧雲皓在面對雪兒的事時,絕對是個呆子,只因當晚他把雪兒抱進屋的時候,那張可愛的魚紋雕花小床已經不知去向。顧雲皓圍著屋子轉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小床的影子。
正在他納悶的時候,蘇放一本正經地推門進來了,身後跟著更加一本正經的大綠小綠。看這莫名其妙的架勢,顧雲皓嘴角不由抽了抽,道:“怎麽回事,雪兒的小魚床呢?”
蘇放立刻將一張一本正經的臉轉換成了春光爛漫的笑臉,然後施施然走過去,將雪兒從顧雲皓懷裏抱出來,眯著笑眼說:“雪兒啊,今晚大爹爹和小爹爹有事商量,你跟著綠哥哥們睡可好?”
雪兒的眼睛眨巴了幾下,複又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大爹爹,見大爹爹有些愣怔,他便伸手去抓。
其實蘇放心裏根本沒什麽譜,雪兒機靈得很,他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肯定早被他看出來了,可能有什麽辦法呢,他總不能真當著這孩子的面和雲皓上演驚天雲雨事吧,雪兒是雲皓的寶貝,自然也是他的寶貝,不能亂教,不然以後長成個滿腦子□的痞子可還得了。
顧雲皓知道雪兒肯定不樂意了,于是很幹脆地握住他伸過來的小手,想要讓蘇放把娃的小魚床給搬回來。誰想雪兒竟一字一頓地說:“大爹爹,跟,小爹爹,一起,一起。”
顧雲皓當即就愣住了,蘇放更是要熱淚盈眶了。多麽懂事的孩子啊,不愧是他倆教出來的,考慮問題的方式就是這麽與衆不同,一雙小眼睛就是這麽敏銳,察言觀色就是這麽全面。兩個當爹的大男人不禁要在心裏比出個大拇指了。雪兒小小年紀便這麽懂事,將來必成大器啊。
雪兒跟著大綠小綠走了,臨了給了兩人一個飛吻。這飛吻的動作是顧雲皓教他的,蘇放起先還不知道什麽意思,顧雲皓說,就像一個吻借著手臂的力道甩了出去,在空中飛了一段距離然後落到了你的嘴唇上,這便是飛吻了。蘇放一知半解,但知道這是好物,便耐心記下了。
待雪兒走了,門也關上了,兩人還傻傻地對著門發呆。這會兒蘇放忽然面對著顧雲皓轉過了身來,接著後退了好幾步,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開了。顧雲皓有些摸不清蘇放想要做什麽,只見蘇放一手撫上嘴唇,親了一下,然後手指輕輕甩出,仿佛有什麽東西朝顧雲皓這邊飛來。
顧雲皓愣了一會兒,不由笑了笑,說道:“飛吻不是這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