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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滿園》第0章
簡介:

一個現代女人誤入了古代女尊的世界,看她如何白手起家,用汗水和智慧建立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這是一個溫馨而溫暖的故事,一個有關一女多男的故事。家長裡短,眾生形色,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

 第一卷

  1 最後的現代光影

  「這都什麼啊,你這是回老家給你奶奶過生日還是去開飯店啊?」人送外號小妖的好友幫忙收拾著行李,一面拎出一個飯盒、勺子、小碗。

  龍靜看都沒看邊裝著零食邊回答。

  「轉道去看下我資助的那個山區學生,她考上大學了,這些東西都是給她帶的!」

  「我的天!」小妖洩了口氣,「真服你了!」沒好氣地塞進去,嘴上數落著,「你說你,都三十好幾歲的人了,怎麼就干小孩的事!那麼多有錢人哪顯著你了,就算資助也挑個男生啊,來個正太養成計劃錢也不會白花!」

  「你放心,李春天都有春天,別說我了,明年年底我一准把自己嫁出去!」龍靜背上雙肩包,拎上一袋子吃的,往玄關那邊走去。

  「李春天找那個男的也不咋地,什麼玩意,睡了人家跑了,害得人家跳樓,還裝出愧疚無奈地樣子,看著就噁心!」小妖拉著行李跟著龍靜出了門。

  ……

  龍靜生於北方一個偏遠山村,家境一般,爺爺是小學老師,叔叔們都以考大學的方式走了出去,只有父親是農民,從這一點來說,在當地稱得上書香門第,她自然也受了家庭的影響從小立志考大學,可惜學習太差,下面又有兩個弟弟,只念完了初中就輟學了,為了不想過早嫁人,十六歲進城打工,靠著鄉下人那種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很有韌性地在飯店打了十年工,擇菜、洗菜、刷盤子端碗掃地,直至到切菜、炒菜、做麵點、做糕點,最後自己開飯店。

  龍靜在別人看來不是聰明的人,甚至還有點傻氣,沒見過一個小姑娘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都消磨在後廚那種磨嘰的地方,還一幹就是十年,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可龍靜不這麼認為,在她看來,自己沒才沒色沒學歷沒文化,能做什麼呢,只有做飯她還有點信心,畢竟八歲就在家裡鍋台上轉了,飯店是最合適她的地方。她也沒覺得自己吃虧,打工十年,學會了很多東西,北方的各種麵點幾乎差不多都會,做起糕點來更是如同玩一樣,這些是什麼,是養活自己的本領。更何況十年打工生涯結識了很多人,才叫她順利地開了屬於自己的飯店,而且效益一直很穩定。在這座城市二十年,她收穫了一份事業和一大堆朋友,傻嗎?

  朋友很多,各行各業的都有,打工認識的、顧客中的回頭客、菜市場買菜的、餐具服務員、各種麵食小吃的小老闆、一起做美容的小資太太、健身房的白領、出租車司機、片警、公務員、甚至不見光的黑老大等等。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朋友是怎麼交上的,只有到了聚會,小小的飯店被這些朋友佔上,百十來號人,大小、男女吵吵把火的,一鬧就是大半天,這時她才知道這些都是她的朋友。

  其實她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可在這座城市裡生活她只有一個人,除了這些朋友沒有一個親人,這叫她很害怕獨處,很沒安全感,除了忙碌外也只有在朋友堆裡才能忘掉這些。

  這麼多朋友最要好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現在坐在她身邊開車的小妖。

  小妖是本地人,做化妝品的,比龍靜年輕,長的漂亮,又喜歡化艷妝,看上去很妖艷,所以朋友起了個外號叫小妖。

  小妖心直口快,當然這只是對龍靜,做事乾脆利落,性格很強勢,這叫龍靜有什麼事都找她幫忙,放心。這次回老家給奶奶過生日,轉道去看望資助的山區學生,為了能在老家多呆幾天才選擇開車走高速,到了資助學生所在的山區市裡她坐客車,小妖把她的車開回來,到時候她在那邊就直接坐火車回老家了,這樣節省時間。

  「你去的那個山區特別窮吧?」小妖開著車和龍靜聊著。

  「嗯,怎麼了?」

  「那你小心點,窮地方光棍多,別叫人拐了去!」

  龍靜懶洋洋地依著車座。

  「放心,有那機會我把他拐回來不就完了,省得你老擔心我嫁不出去!」

  「就你那樣!」小妖不以為然,「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你拐一個,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女人一過三十就難找了,不像男人,四十人家還一支花呢,女人真耗不起,你說你,怎麼就拖了這麼大了!」

  這個問題龍靜也回答不上來,她五官端正,皮膚白淨,身高一米七十五,看上去很清爽利落,雖說不漂亮可也不算醜,可就這樣三十六了都沒把自己嫁出去。不是不找、也不是沒找,就是談來談去最後都成了朋友,普通的那種,慢慢地她也失望了。

  「我能怎麼想,我又不是沒努力,可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龍靜很委屈,「我要求真不高,能過日子,人品好,身體健康,瞅著順眼,愛不愛的無所謂,咱這草根出身玩不了那高層次的東西,我這條件你也看到了,就這樣,還是找不到。」

  「愛不愛的無所謂?我看問題就出在這。愛情這東西吧,有時候真沒什麼用,還叫人挺窩火,可沒這東西吧,還不行。你說,兩個陌生的男女靠什麼走到一起的,房子?車子?票子?性?有這些原因,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最終還是感情叫兩個人走到一起,也就是愛情。特別是婚姻,沒那個高層次的東西還真不行,你愛不愛的無所謂,人家呢?我看你還是改改吧,學學那些小女生,為了愛情奮不顧身,估計你就找到娶你的人了!」

  龍靜苦笑笑,她是一個務實的人,也是一個理智的人,無法體會到奮不顧身的那種感情,也許永遠也體會不到。

  這時小妖忽然問。

  「對了,你是處 女嗎?」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龍靜斜了她一眼,知道她這是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轉移話題,坦坦然然地道。

  「問一個快奔四十的女人是不是處 女,叫人家情何以堪啊!」

  「……哈哈!」小妖笑得更歡,「行了行了,就是個自考,可別在那酸了!」

  「那也是我挑燈夜戰辛辛苦苦考上的,含金量可不低!」

  前幾年飯店擴大規模,為了管理自修了高中,考大專,主攻經濟管理。在別人看來就是花錢買了個文聘,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實學考上的。

  「知道知道,你那是貨真價實,行了吧!」小妖還是樂不可支,又故意地重複,「對了,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處 女?」

  ……

  兩人換著班開車,第三天上午到了地方,小妖把龍靜送上通往山區的客車,又再三叮囑。

  「你小心點!」

  「放心,我去過一次,沒事!」

  「回頭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飯店的事你盯著點!」

  「行了,不放心就早點回來!」車開動了小妖又高聲道,「別叫人拐了去啊!咯咯!」笑了起來。

  龍靜對她擺手,也高聲回道。

  「我會把他拐回來的!」

  這時候兩人都沒想到這是最後的再見。

  進了山區,路況越來越差,在拐彎處突然來了個急剎車,龍靜險險撞到前面的車座上。

  「怎麼了,師傅!」有人問。

  「車壞了!」

  司機、收票的人開了車門下去,乘客們等了一會還不見司機上來,紛紛下去,詢問車什麼時候修好。

  龍靜從窗戶探出頭。

  「師傅,多久能修好?」

  「得一個多小時吧!」半天有人回答。

  一個多小時呢,龍靜看看前後都沒了人,想了想拉著行李箱子,背上包也下了車,乘客不多,三三兩兩地在路邊溜躂,也有的往遠處走。

  「車修好了按下喇叭,我去那邊方便下!」

  「別走遠了!」售票的道。

  龍靜也打算方便一下,看了看周圍,拖著行李箱子往路邊的一處樹林走去。

  2 好奇心害死貓

  龍靜拖著行李箱子走出一段距離,下了個緩坡,找了棵大樹做遮擋物蹲下方便。

  此時已是深秋,不過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午後的陽光分外燦爛,龍靜這個怕冷的人都感到有點熱了,方便完,脫下外面大衣,搭在臂彎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周圍的林木不是很密,滿地的黃綠色草叢落著層樹葉,踩上去軟軟的,一些藍色的野菊簇簇開放著,蜜蜂在上面采著花蜜,陽光透過樹冠散落下來,一片斑駁,很有書上說的那種秋的靜謐的意境……忽然,一個特別的景象闖進了視線,樹林深處雲蒸霞蔚,瑞彩四射,她驚愣了半天才回過神,左右看看見沒什麼人,想起爺爺說過,寶物出現都是這樣的情景,活了三十多年,還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實在抵制不住好奇心,激動地高一腳低一腳地往那邊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到了,竟然是一口井,龍靜不由有點失望。

  普通的青石砌成的井台,一尺來高,裡面的水滿滿的,只差一點就會溢出來,雲霞瑞彩就浮在井水上方。她站在井台前看看井水,又看看上面的雲霞,感覺到一股清冽的爽氣撲面而來,鬼使神差地就放下了大衣,從後背包裡取了旅行用的袖珍帶蓋小杯子,蹲下身舀了半杯井水,然後……喝了。

  「哈!」

  井水帶著一股特殊的甘甜,喝下去像是激活了全身的細胞,叫她精神大振!一口喝光,還覺得不過癮蹲下身又舀了半杯喝了。就這樣,一連氣喝了兩杯,等再去舀水隱約聽見車喇叭在響。

  壞了!車要開了!

  「來了!等等!」

  匆忙把舀上來的最後一口水喝完,杯子塞進背包,拖著行李廂,拎著背包就往回跑。

  很快龍靜發現一個嚴重問題,她好像迷路了,怎麼跑也跑不出林子,甚至那口井也找不到了,車喇叭的聲音也消失了,周圍像是一下子陷入剛才那種靜謐中,唯一熟悉的只有那一簇簇盛開的藍色野菊,和上面忙碌著的蜜蜂。

  強忍著內心的不安,摸出手機,沒信號。就怕這個,可惡!龍靜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接著走,邊走邊喊。

  「有人嗎!有人在嗎!」直到嗓子喊啞也沒有一個聲音應答。

  真是好奇心害死貓啊!她這時萬分後悔,這要是在這裡走不出去……不敢再往下想,打起精神,加快了腳步。

  就這樣跌跌撞撞費了很大力氣總算是出了樹林。龍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多半是嚇的,靠著樹掏出手機再看,還是沒信號,下意識地一抬眼,這一打量不要緊,驚得她忽地就站了起來,這是什麼地方!

  空曠的原野,齊腰深的草叢,只在遙遠的天邊突起一道道樹林的線條,還有山巒的輪廓。

  龍靜只感到全身冰涼,這是她資助那個學生所在的山區嗎?上次來時可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回頭看看後面的林子,鼓了半天勁,也沒鼓起勇氣再進去,那種樹木包裹著、看不見路,走不出去的恐懼,她再也不想嘗試了。何況進去也是迷路。

  也許是附近的山區,應該有人……只要有人就好辦……一定有人的,龍靜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在樹林裡折騰了這麼久有些餓了,取出那一口袋零食,大口地吃起來。吃的時候沒在意,等吃完了才發現一口袋的零食都吃光了,幾瓶飲料也喝光了,可還沒覺得飽。

  果然是活動量大飯量也大,龍靜沒多想,收拾好垃圾塞進背包裡。這是她的習慣,無論到哪,自己製造出來的垃圾從不亂丟。背上包,拖著行李廂子朝著那邊的山巒走去,想著高處手機應該能有信號,就算沒有也是站的高望的遠,一般山區的人習慣在低處安家,站在山上容易望到。

  不知道是歇過來了還是吃東西補充了體力,龍靜步伐極為輕快,身體格外輕盈,除了還有些餓沒有任何不適,簡直是青春煥發,這樣的感覺真是不錯!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十天!

  3 誤入的時空

  太陽明晃晃地照著,龍靜抬腳邁進最後一步,終於到達了山頂,風很大,吹得一頭短髮糊住了雙眼,放下行李箱雙手按著頭髮舉目四望,走過來的荒原像是無限延伸一樣,看著心就只打怵,真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的,轉身往山另一邊望去,起起伏伏的大地,如同一塊巨大的淡綠色毯子平鋪而去,看不見盡頭,在那毯子上隱約望見了幾片錯落的房舍。

  感覺有些不對勁,不過發現了人家龍靜還是激動地熱淚盈眶,終於找到人了!

  這十天對她來說簡直是噩夢,望山跑死馬,這話還真沒錯,看著不遠,可走起來卻沒完沒了,最可氣的竟然連一耗子、兔子、鳥這類的小東西都沒有,害得她只能吃蟲子和魚,好在小時候跟著村裡的男孩子瘋,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吃起來也沒什麼心理障礙。

  取出手機,還是沒信號,不但沒信號,還快沒電了。幸好有先見之明預備了一塊,龍靜並不擔心,找到人一切就好說了,收起手機,背上包,拖著行李,下山!也許是看到了希望,一改之前的困頓疲憊,精神十足地昂首闊步而去。

  下午三點多,龍靜站在了一條田間小道上,左邊是一排樹,右邊是一塊塊收拾整齊的田地,地壟裡的新苗泛著亮眼的青綠,她認得,這是谷苗,可就因為認的才有些發呆,這時候是深秋啊,資助的那個學生所在的山區一年可只長一茬莊稼,眼前這谷苗顯然不可能會在這樣的季節出現,愣愣地再往另一邊看,才注意到,樹剛放葉,淡淡的綠色,生機勃然,往遠處眺望,也是如此,這才想起來先前為什麼會感到不對勁,在山頂上,山那邊是深秋的景象,山這邊卻是初春的景象。

  這,這是怎麼回事?

  正糾結著聽到後面有動靜,龍靜回頭一看,一個人背著一大捆木柴走了過來,愣住了,對方雖然彎著腰身,頭也幾乎被木柴擋住,可還是清楚地看到這個人挽著髮髻,身上穿著短褐,就是那種上衣長到膝蓋,斜襟,腰上紮著一根布帶的古人方便做事的衣服,這在古裝電視劇裡常看到。再看對方下身,褲管很肥大,挽著,赤著小腿,腳上穿了雙木屐……

  木屐?!龍靜聯想到了日 本,在印象裡,好像只有日 本人才穿木屐。

  對方勾著頭,鬢角滴著汗,樣子二十多歲,臉色不是很好,很憔悴,很瘦峭,龍靜按耐住不解,忙往前迎了幾步,對方站住了,慢慢抬頭看上她。

  龍靜略一錯愕,好漂亮的眼睛,黑漆如墨,沉靜的迷人……

  對方皺起了眉,抓捆柴禾的其中一隻手往自己的口鼻掩了掩,又後退了兩步。

  龍靜回過神來,不明就裡往前湊了湊,誠懇地道。

  「大兄弟你好,請問一下,這是什麼地方?」

  以她三十六歲的年紀,叫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大兄弟這很正常,可對方神情卻露出一絲古怪,還有些厭嫌。

  「靠山屯。」聲音很冷淡,說完繞過她走過。

  靠山屯?這名字還真是搞笑,見對方走過去了,趕緊拖著行李箱跟上。

  「大兄弟等一下!請問這裡離青州城有多遠?」

  「不知道。」對方回答得很乾脆,繼續走。

  「……那,那這附近都有什麼縣城?」

  「最近的橋頭鎮,遠一點陽谷縣。」

  陽谷縣?西門慶,潘金蓮……不!不!自己這是想什麼呢!

  怎麼扯上陽谷縣了?這方位也不對啊。

  「那請問,那個什麼鎮離這有多遠?」田間小道很窄,對方又背著柴禾,很佔空間,還走在前面,她只能像個尾巴一樣,跟在後面,不斷地問。

  「走路一個多時辰。」

  龍靜雖然疑惑對方怎麼會用時辰這個古老的稱呼,可還是問起了主要的問題。

  「在哪坐車啊?還有,這時候應該是深秋,你們這裡像春天……」

  對方冷不丁地站住,龍靜險些撞到柴禾上去,硬生生停住,只見對方回過頭來,冷冷地道。

  「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對不起!大兄弟……」

  「誰是你大兄弟!」說著轉身就走。

  「我……」龍靜想了想還是抬高聲音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路……怎麼走,實在不好意思……」

  「從這裡往南走就是靠山屯,有什麼事找村婆婆去!」扔下這句話繼續走他的路了。

  龍靜頓了下忙道謝,看看往南延伸的一條只供一人雙腳走路的田埂,試著提了提箱子,竟然輕鬆地提起來了。這些天一直拖著行李箱子,目標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到前面的山頂,什麼都沒想,忽略了行李箱變輕了。不,確切地說,是她力氣大了,只是她還沒想到這層。

  龍靜提著行李箱順著田埂走去,背柴的那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走路。

  此時,陌生的兩個人誰也沒想到日後彼此還會有不同尋常的交集。

  龍靜走出田埂上了一條寬闊的土路,兩邊長著齊整的樹木,一群孩子正玩得歡實,看到她來一個孩子毫不避諱地伸手指著。

  「看,流民!」

  「又來流民了!」

  孩子們都停下玩耍,齊刷刷地投來好奇的目光。

  龍靜也盯著他們,孩子們穿的衣服大多是偏襟的,腰上繫著帶子,腳上穿著木屐,或者光著腳,頭上有的頂著一個髮髻,有的兩個髮髻,用布帶綁著,或者用布片包成個包包頭。

  男孩?女孩?沒分清。

  「小朋友,前面是靠山屯嗎?」龍靜心念一動,走近問道。

  「是……哇,好臭啊!」離得最近那個孩子轉身跑開了幾步,「她真臭!」

  其他孩子湊趣一樣過來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故意的,無一例外地摀住了口鼻誇張地大喊大叫。

  「臭死了!真的好臭!」也不跑遠,離開一段距離站在那指指點點著龍靜。

  龍靜愣了愣,下意識地嗅嗅胳膊,沒覺得臭啊,可看這些孩子剛才那樣子也不像是作偽,這時只聽那些小孩子小聲地議論著。

  「她怎麼那麼臭?」

  「一定是掉進糞坑啦……」

  「她是流民!當然臭了!就像你一樣……」

  「我不是流民了,我家有地了!」

  ……

  龍靜只好停在原地問。

  「小朋友,你們的衣服是在哪買的?」這是個重要的問題,再窮再偏僻的地方人們也不可能這樣打扮,這分明是,古代人穿的。

  「不是買的,是我爹做的!」半晌一個孩子道。

  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道。

  「是我舅舅做的!」

  「我哥哥做的!」

  再說下去沒完沒了,龍靜連忙打斷他們。

  「小朋友,我在山那邊的時候是秋天啊,你們這裡怎麼看上去是春天?」

  「快到夏天了!」一個孩子搶先道。

  另一個孩子問身邊的孩子。

  「她會不會是傻子,怎麼連春秋都不知道啊?」

  龍靜臉直抽,一個孩子走近了些道。

  「大姐姐,你從哪裡來啊,你家遭什麼災了?」

  看著這個孩子叫她大姐姐,龍靜半晌無語,她是不是該感到高興,三十多歲的人被孩子當成大姐姐,這看上去得有多年輕啊!

  「小朋友,你應該叫阿姨才對。阿姨不是流民,是從山那邊過來的,想要去青州城,小朋友,你知道青州城嗎?」

  小孩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橋頭鎮,我娘帶我去過!」

  「我也去過!」另外幾個孩子也湊過來道,但都不靠近。

  「那你們一定知道在哪坐車吧,能告訴阿姨嗎?」

  「我們是走路去的!」

  「我是騎驢去的!」

  「我是坐毛驢車去的!」

  「鎮子裡有馬車!」

  ……

  「你們這裡不通客車嗎?」

  茫然。

  「……四輪子農用車呢?」

  不解。

  「摩托車呢,誰家有,你們知道嗎?」

  「啥叫……嗯,摸……車?」

  「自行車呢?誰家有?」

  小孩們面面相覷。

  「那是啥東西?」

  「那個,那個不是啥東西,阿姨走了,你們繼續玩……」龍靜挫敗,拖著行李箱子走了,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小朋友,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國家?什麼朝代嗎?」

  「我知道!」一個孩子高聲賣弄地道,「這是大周國,今年是昌盛十年!這裡是涼州古城陽谷縣橋頭鎮靠山屯!」說著得意地揚了揚小下巴,「我姐姐告訴我的!」

  大周國?

  昌盛十年?

  涼州古城陽谷縣橋頭鎮靠山屯……

  龍靜只是抱著報復的心理,這些小孩子連自行車都不知道啥東西,這不是逗她玩呢馬!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一時說不出的怪異,只是走了十幾天的路,只是過了一個荒野,翻了一座山,怎麼走到了大周國了,開什麼玩笑!大周國是什麼地方?國際上沒有這個國家啊,倒是歷史上有個周朝,她走了幾步就回周朝了,那不是跨越時空了嗎,怎麼可能!真是……怎麼可能!搖著頭在心裡否定著,可內心卻越來越不安,為了擺脫這種不安,她沒找那個什麼村婆婆,打聽了去鎮子的路,逕直去了離這裡最近的鎮子,橋頭鎮。然而,這一路上不但沒有擺脫這種不安,反倒越來越強烈,所遇上的路人都是古人打扮,天空沒有電線,地上沒有電線桿,別說農用機車,就連腳蹬車都見到一個,驢車、馬車,長衫、盤著的髮髻、女人、男人、小孩、物件,古樸的叫她心驚肉跳,陣陣發寒,沒有一點現代痕跡,一點都沒有!

  4 年輕了二十歲

  下了一座拱形的石橋,一邊立著塊石碑,上面三個鮮紅的大字:橋頭鎮。十幾米外就是鎮子了,石牆不高,上修烽火樓,對著橋頭開著扇大門,幾個古人打扮的女士兵拿著根長槍在門洞裡盤查著來往的行人,不過並不嚴。穿過門洞可以看到很寬闊鋪著石板的街道,還有樹木。往石牆上方望去,可見一些屋簷尖角、樹冠綻放的青綠枝葉。

  龍靜在距離門洞三米外那站著,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這畫面就像古裝電視劇裡一個城門口的鏡頭。不,比那還古裝!

  磨磨蹭蹭,東看西望,帶著滿臉的震驚和惶恐挪到了門洞,一個士兵攔住了她,還未等說話立刻掩住了口鼻往後退去,邊退邊罵。

  「你媽的,怎麼這麼臭!從哪個糞坑出來的!」

  來回進出的行人也都遠遠避著,捂著口鼻厭惡地快步走開。

  其他士兵試著接近,但最終還是捂著口鼻站開了一些距離,一手指著她。

  「喂,你是哪裡來的流民!有路引沒有?」

  這一路上所遇的行人紛紛避讓叫龍靜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上應該是很臭的,雖然自己什麼也沒嗅到,所以看到士兵這幅摸樣已經習慣了,聽到她們的問話,磕愣了下道。

  「我,我從三十一國道,嗯,那邊來的,就是東邊那座山……」

  「有路引嗎?」那個士兵不耐煩地打斷。

  「路引?」緊張之下龍靜沒反應過來什麼叫路引。

  「行了行了,快叫她進去吧,別在這妨礙事了,這也太臭了!」另一個捏著鼻子道,指了指龍靜,「順著這條街一直往北走,有個的大院,去哪裡,別亂走啊!快走!快走!」

  龍靜連忙點點頭,也不再道謝急忙離開。

  後面的人並不等她走遠就議論上了。

  「三十一國道,那是什麼地方,我咋沒聽說過呢!」

  「傻子的話你還當真!」

  「是啊,正常人誰會把自己搞得這麼臭!我還第一次碰上這麼臭的流民呢!」

  「也不知道哪裡又遭災了?」

  「這不挺好嗎,人都往咱們這聚,過些年說不定咱們這都比江南好了……你怎麼還站在那,快走!快走!」那個士兵見龍靜停下了向她們那邊望,火就有點大,揮著長槍像趕羊一樣喝道。

  龍靜遲疑了下快步走開,後面傳來幾句罵聲和哄笑。

  她沒怎麼覺得難受,眼下對她來說是弄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江南,這是個她熟悉的名字,難道說這裡是國家保護的文化古城,那也保護的太好了吧?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驚奇地看著那些排列整齊的建築,青磚紅瓦黑簷,或者土牆草泥原木,最後看到店舖人家窗戶上鑲嵌的玻璃,雖然透明度有點差,但還是能看清裡面的東西和人,想到周朝可是沒玻璃的,她笑了,應該是國家重點保護的文明古城,我說呢,不可能走幾步道就跨越時空了,那也太懸了!至於為什麼明明是秋天這裡卻是春天的情景,以其他解釋不通的東西直接無視。

  很快龍靜看到剛才那個士兵所說的大院,其實就是一米多高的土牆圍起來的一個空地,也沒有門,只有一個大豁口,北面靠牆的地方排列著一溜低矮的土屋,是那種單房脊的,屋前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或站或臥吃著東西,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小孩,都是一手拿著紅褐色的高粱麵餅,一手端著粗瓷大白碗喝著什麼糊狀的東西,沒有人說話,只有咀嚼吸溜的進食聲音,看到龍靜也只是看了一眼,什麼表情也沒有。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這時一個聲音從後面道。

  「進屋去拿吃的去!」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從她後面走了去,在經過她的身邊停下,回身打量著她,皺了皺眉。

  「你是哪裡的流民?」

  「我,我不是流民!」

  龍靜顧不上這位婦人挽髮髻、帶簪子、斜襟襖、灰布裙的摸樣,有些急促地分辨道,把自己坐什麼客車,客車又在哪壞了,在樹林裡迷路,如何辛苦地穿荒原又翻山過來的過程說了一遍,除了那口井沒提能說的都說了。

  「我想去青州城,大娘,能告訴我在哪坐車嗎?我說的不是馬車、也不是驢車,是客車,或者農用車也行……」

  壓抑了很久了,終於把她的要求說清楚。至於這裡為什麼是春天、人們為什麼這麼打扮、為什麼叫大周國,她都不想問,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裡,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

  可惜對面的婦人並不明白,眉頭皺的很緊,帶著濃濃的疑惑道。

  「客車,那是什麼?農用車,是驢車嗎,驢車慢啊,沒有馬車快!青州城,沒聽說過,老婦我祖輩在這裡三代了,從沒有聽說過涼州有什麼青州城。小丫頭,這裡是涼州,涼州沒有青州城,不是你記錯了就是你那個什麼山區學生告訴你錯了……」

  「我上次來過一回,絕不會記錯的!」龍靜很堅持。

  婦人看了看她,半天慢吞吞地道。

  「那這樣吧,你先進去吃點東西,我叫人去給你問問你說的那個青州城在哪。還有啊,你吃完洗洗澡!」說著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進了大院。

  龍靜望著婦人進了對面的土屋,不大工夫出來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膀大腰圓,在門口招呼她。

  「來,到這裡來!這裡有吃的!」

  感覺怎麼,怎麼想招呼小孩呢?龍靜稍稍矜持了一下,過去了。

  那幾個吃東西的人在她接近紛紛走開,龍靜沒在意,直接對婦人堆起一臉笑。

  「大姐好!」

  婦人看樣子是強忍著龍靜身上散發的味道,強笑著。

  「小丫頭啊,這裡有熱水,你先洗洗再吃東西吧,來,就在這屋。」頭前走了。

  龍靜進屋草草一打量,對面是扇後門,門關著,門的兩邊各有兩個土鍋灶,挨著鍋灶的各有兩排缸缸罐罐,上面蓋著高粱桿訂成的鍋蓋,在上面放著盆盆碗碗。盆是泥燒成的,這在老家經常看到,碗就是粗瓷的大白碗。再往上面望,高粱秸玉米秸,木頭房梁,都熏得黑黑的,還掛著灰。地上就是土地。沒有一件現代的東西。

  婦人見龍靜不停地張望,像是在找什麼解釋道。

  「你別急,等你洗完了就有吃的了啊。」開了西面的一個門,叫龍靜進去,「我給你端熱水去。」

  「謝謝大姐!」

  婦人有點不自然,敷衍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龍靜沒聽見,直接被地中間的大號浴桶吸引住了,好奇地摸索著,裡外看著,正研究,那個婦人拎著兩桶熱水進來了。

  「這缸裡有涼水,你自己能兌吧?」

  龍靜連忙道謝。

  「大姐我能兌,麻煩你了!」

  「沒事!」婦人把肩上搭著的一塊白色的干布放在缸蓋上,「你想換水就把水倒在那邊的窗戶下就行。有事喊一聲,我就在外面。鍋裡還有熱水!」說完出去,把門帶上。

  龍靜過去插上門,就是別上一塊木板,又去檢查了下南北兩扇窗戶,發現北面窗戶下一個往牆那邊傾斜長方形的坑,周圍是石頭砌成的,原來這是個通向外面的下水道,雖然是石頭砌成的,可還是給了她一點信心,這也算是現代文明。

  翻出給山區學生買的洗髮水、沐浴露,搓澡巾……幸好發揮了老媽子性格,給學生買了這些,不然這會用什麼!把角落裡的一個泥瓦盆清洗了一下,洗了頭,第一遍水面上飄著一層油膩的東西。

  這麼髒!趕緊倒掉換水,又是一盆髒水,一直換了四次,才洗乾淨。洗完頭洗腳,這也是她的習慣,不是淋浴都是先把兩頭洗好,再洗身體。腳更髒,連帶著小腿洗了五遍!

  她什麼時候這麼髒了,就算是在野外折騰了十天也不至於這樣吧?等脫了衣服進浴桶洗身體的時候更是嚇了一跳,全身上下一層厚厚的油垢!一遍一遍的洗,一遍一遍的搓,換了不知道多少遍水。

  自己這麼髒,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看見,也沒要熱水就就著缸裡的涼水清洗,慢慢地她發現自己身體和以前不太一樣。

  她三十六歲了,大部分時間在飯店忙碌,不可避免的有了小肚腩,腰也粗了一圈,穿著衣服還不太明顯,可脫了衣服身體上歲月的痕跡便清楚地暴 露了出來,這是什麼保養,什麼健身也沒法改變的。自己的身體什麼樣本人自然清楚不過,然而,現在的身體卻變了,腰細了,小肚腩消失了,皮膚緊繃,她長得很白淨,身體尤為如此,此時每一處都色澤鮮亮,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天啊!這,這,怎麼可能!再來幾次戶外運動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鍛煉成這樣吧?龍靜把自己清洗乾淨後看著自己的雙腿,摸著腰腹,在看看自己的胳膊,驚喜、驚疑、驚愣,好半天才想起來什麼。對了,我的臉呢!我的臉……匆忙翻出化妝用的鏡子,舉在面前,這一舉整個人都懵了!

  鏡子裡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清爽的五官帶著稚氣,白淨的肌膚帶著淡淡的紅暈,兩腮的梨渦再次出現。自從年紀大了變得富態後,臉變得越來越鼓圓,梨渦也就消失了,沒想到還能再看到。

  龍靜驚得張大了嘴,摸著自己的臉,這是二十年前自己的樣子,那時她剛輟學進城打工,就是這張臉,她記得很清楚,和她一起的打工妹不止一個羨慕她肌膚的白淨,羨慕她五官的清爽,更羨慕她的青春,二十年後再次看到詭異的同時更多的是欣喜。

  對女人來說,年輕的的時候嚮往的是美貌,可等年紀大了嚮往的卻是年輕,覺得什麼美貌都比不了年輕。龍靜當年對美貌倒沒太大的熱衷,沒想過整容什麼的,只是年紀大了卻擺脫不了對年輕的渴望,不然也就不會去美容健身了。可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再怎麼健身美容保養也不會變成十六歲的樣子,即使再怎麼化妝內在的東西該是多大年紀還是多大年紀,而現在她確確實實裡裡外外都是十六歲!

  年輕了!

  我年輕了!

  我年輕了二十歲!

  龍靜呆呆地站在那張著嘴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神情似瘋似癲。

  5 所謂的女尊世界

  怎麼突然年輕了?緩過勁來的龍靜想了半天,想起了那井水,雲蒸霞蔚的井水,難道是它起了作用?難道那是神奇的井水?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啊!

  「要熱水嗎?」這時外面的婦人在門外道。

  「啊?啊!不用了,馬上就好!」

  龍靜連忙應聲,穩了穩心神,年輕了,這是好事,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好事!可爺爺說了有因就有果,爺爺又說了天下沒有白吃的飯,有得必有失,年輕了這是得了,那麼失的還不知道……亂七八糟地想著,放下鏡子,嗅到衣服有些酸臭,可這不是洗衣服的時候,只好疊起來一股腦套上裝零食的大塑料袋子塞進背包,鞋子襪子套了另一個塑料袋也塞進背包,然後從行李箱找了換洗的衣服。出來的時候是深秋,早晚很冷了,拿的都是厚衣服,挑挑揀揀,找了件黑色套頭針織衫和一條舊牛仔褲。上衣是修身的,還好,只是褲子有些肥,裡面的胸罩有些松,年輕了變瘦了,不過身高卻沒有變,自己當年十六歲的時候也就一米六十多,這真是不可思議!

  穿好衣服倒了水,拎著背包拖著行李廂把門打開出來,那婦人正忙著什麼,聽到門響,回頭,一下子愣住,好個清爽的小姑娘啊……嗯,這衣服怎麼這麼古怪?

  「大……大嬸……」想到自己十六七歲的樣子叫人家大姐實在不像話,馬上改了口。

  婦人像是滿意地很。

  「這就對了嘛,小丫頭才多大,就大姐大姐的叫!」說著摸起一個碗盛了碗什麼,又從一個盆裡拿出一個高粱面的餅子遞給她,「吃吧!待會給你們發衣服……你沒有衣服嗎?怎麼穿的這個樣子,這是裡面穿的吧?」

  龍靜怔了怔喃喃地道。

  「我們那都這麼穿,你們……」為什麼不這麼穿!

  又像是要面對那些解釋不通又叫人心慌的現象,心情一下子變得有點遭。

  「哦,你是北疆人?」婦人目光落到龍靜的短髮上,說完又自顧地點點頭,「我說呢,北疆人不產布,大人都沒幾件像樣的衣服,別說孩子了……小丫頭啊,你來這邊算來對了,我看你也不要去什麼青州城了……對了,你去青州城尋親嗎?」

  龍靜站在門口,邊吃邊聽婦人說,碗裡的是玉米粥,澀澀的,手裡的高粱米麵餅也是澀澀的,雖然都難以下嚥,可餓了的她還是吃得很痛快……奇怪了,她怎麼老感覺餓呢?

  婦人多話這是好事,最好把自己的疑問都解答了,自己也就不用費勁地一遍一遍問了。她第一次感到問話的感覺實在不好,特別是雞同鴨講的情況下。正認真地聽呢,見婦人問起她是不是去青州城尋親,小小糾結了下點了點頭。算了,就當尋親吧,不然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是這樣啊!」婦人點點頭,「青州城,沒聽過。」

  龍靜好個失望,蔫蔫地旁敲側擊問了幾句,每問一次婦人都說一大堆,可她卻越聽越疑惑。

  「……不是有那麼句話嗎,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對老百姓來說天下太平才有好日子過,就算天災也沒什麼可怕的!這地方地廣人稀,朝廷又有意在這裡屯民守邊,一口人可以分到六畝田,這可是中原一帶沒法比的,雖然土地差了點,可伺候伺候也能長莊稼不是,長莊稼就有糧食吃,有了吃的才能安居樂業不是……」

  從婦人的話裡再到腦補,再到轉化,龍靜大致明白了一些情況。

  大周國剛剛結束戰爭十幾年,這裡是當年的戰區,把一個叫福國的對手打走後這裡也就成了無人區,大周國便下令叫活下來的士兵們就地駐紮成家立業,保衛邊疆,可十幾年過去,人口還是很少,於是又下令將各地受災的人們遷徙到這裡安置。婦人說了,這地方地廣人稀,田是有的是,就是比中原差些,可只要吃得下苦受的下累還是能活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故土難離還是這地方實在太偏遠,太苦寒,老百姓能有出路都不願意到這裡來,來這裡的都是沒活路了,或者朝廷強制執行的。嗯,強制執行很少。不過即使這樣,這裡還是慢慢發展起來,古城是涼州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單是陽谷縣這一代大小鎮子也有十幾個,朝廷為了鼓勵人們積極來這邊安居,除了一口人能分一畝田外還有第一年減免稅,第二年半稅,大小官員政績的考核人口排在了第一,蒙學、鄉學免費,縣學和府學成績好免費,成績突出優先推薦國都長安學習等等。所以各處官員,從上大小都為人口較勁,不關哪裡的流民只要來了自己的地盤上都會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吃的穿的暫時供著,留下的還會給一筆安家費,當然數目不多。不願留下的……還沒有吃完了喝完了離開的。先前跟龍靜在院門口說話的那個婦人姓邊,是橋頭鎮的鄉紳,這個院子就是她出資置辦的,專門接待來橋頭鎮的流民,說話這個婦人也姓邊,是邊鄉紳家奴,在這裡專管流民的暫時生活。邊鄉紳和陽谷縣的知縣是同宗……

  當晚龍靜躺在土炕上,枕著背包,挨著行李箱,手摸著發給她的衣服,粗布、斜襟,布帶子,回想著這些,久久不能入睡,聽著炕上其他女人的呼吸、夢囈,怎麼感覺這麼荒唐呢,這麼不真實呢。

  邊婦女把流民分了男女屋,太小的孩子就不算了,奇怪的是孩子都跟著他們的父親去睡了,包括女孩!這也不算什麼,可龍靜就是覺得有點彆扭,再回想剛才同住一起的幾個人對話,叫她更加質疑、惶恐、不安,呆呆地看著簡陋的房梁,手機沒信號、找不到車、沒有熟悉的東西……怎麼這麼悲慘!

  到了後半夜,有點迷迷糊糊,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驚醒了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啊!」

  炕上的女人們也被驚醒了兩個,但沒她反應的那麼誇張,只是支起身體聽著,緊跟著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後是一陣苦訴,很清楚,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只是苦訴什麼聽不清楚,但很快一個女人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

  「……養你幹嘛!公雞不下蛋還能殺了吃肉呢!你生不出崽子來還要白費糧食,老娘我辛辛苦苦養你個吃貨啊!你算什麼男人,佔著茅坑不拉屎,什麼玩意,有本事的給老娘我生幾個崽子出來,老娘我天天供著你……嚎什麼嚎,嚎喪呢,老娘我還沒死呢……」

  後面是雜七雜八地祖宗三代,在後面是男人的苦訴,就這樣高一聲低一聲地進行著。

  「是兩口子打架!」

  兩個女人倒頭接著睡。

  龍靜卻站在那饒有興趣地聽著那邊的罵聲,感覺十分有趣,那女人罵人的水平還真是高,公雞不下蛋還能殺肉吃,呵呵真是有意思!看來這個男人生育上有問題,不然也不會那麼無能了,又哭又叫的。話說不能生育家庭地位就這麼低,這裡的男人也太慘了點。

  不多時傳來其他人的聲音,有男有女,聽出來是勸架的,可越聽越不對勁,越不對勁就越覺得寒毛直豎,再也忍不住推了一把剛才說話的女人。

  「你們這男人生孩子?」

  那個女人還沒睡著,可被龍靜冷不丁的推了一下還是嚇了一跳,沒好氣地道。

  「不是男人生還女人生!」

  旁邊的女人嗤的低聲笑了下。

  「也不能這麼說,沒女人男人也生不出來。」

  「那是……」

  「你們這真是男人生孩子?我說的是孩子從男人的肚子裡出來……」龍靜急忙問。

  女人不耐煩了。

  「不在肚子裡出來還能在哪出來!你不是從你爹肚子裡出來的!」

  龍靜很想說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但話到嘴邊變成了。

  「可男人……從哪生啊?」

  「從……哎呀,你太小了,等你娶親就知道了!別問了,快睡覺!睡覺!」不再理她。

  男人真的能生……啊……

  龍靜被雷呆了,記得曾經和小妖開玩笑說,真希望男人生孩子,女人養家,那女人該多有安全感啊,不行就踹了再找,那才是真正的女尊啊!

  小妖當時還滿懷憧憬了一下,男人每月也有那麼幾天,然後十月懷胎,再然後一朝分娩……要是有這麼好的地方,我一定第一個去!

  小妖啊,真的有這麼個地方,我現在就在這呢……龍靜沒有一點激動,也沒有一點高興,上了炕,蜷縮了起來,身體陣陣發冷,此時此刻她不得不去明白一個事實,她可能永遠回不去家了,這一天所遇上的所有不合理現象紛湧出來,儘管依然不合理,儘管依然解釋不通,但有一點必須去承認,這裡不是她熟知的世界,這裡也不是她知道的朝代,這裡是一個她從沒聽說過的男子生育的女尊世界!她之所以被迷惑了和麼久是因為這裡有她熟悉的語言和文字,才叫她一直誤認為這是一出普通的迷路,實際上那只是她的錯覺。

  6 依然不死心

  儘管知道了現在的經歷超出了常識,不是自己能改變的,可還是抱著僥倖等著那個邊鄉紳打聽青州城的消息,很快在第三天晚上這絲僥倖就被打破了,邊鄉紳特意找了幾個外地商人打聽,都說沒聽過青州城這個地方,倒是有青城,距離這裡要走三四個月。龍靜徹底絕望了。

  渾渾噩噩地又過了三日,這一天中午邊鄉紳來了,同來的還有一個老嫗。六十多的樣子,容長臉,五官輪廓很深,一隻眼瞎了,滿臉的皺紋褶子,看上去有些嚇人。一頭白髮在腦後面挽著髻,粗布斜襟的短褐,腰扎布帶,褲腳挽著露著腳腕,趿拉著一雙髒的沒了顏色的木屐,手裡拄著一根趕車的馬鞭,一腿有點瘸。

  龍靜正靠著窗戶發呆,看了眼這個和邊鄉紳一起進來的老嫗然後接著發呆。這三日她想了很多該怎麼辦,但更多的是發呆,除了吃飯就是發呆,除了發呆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弄點酒菜來!」邊鄉紳吩咐。

  「湊合著吃點就行了!」老嫗的聲音淡淡的,聲音卻出人意料的年輕清朗,聽上去也就四五十多的樣子。

  「到我這聽我的!」邊鄉紳邊說邊在屋門口擺上了一張桌子,扔下兩個圓形的草墊子,類似蒲團樣式。

  看著邊大嬸不大功夫就收拾上一桌子酒菜,豬頭肉、豬耳朵、醬油豆腐、花生米、一瓷壺酒,兩個白色的酒盅,無論餐具還是裡面的下酒菜都和老家招待客人的一模一樣……龍靜慢慢地目光濕潤了,再也見不到爺爺奶奶了,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還有弟弟,都和弟弟說好了明年一起自駕去西藏……去不了了啊……心如刀絞一般。

  那邊邊鄉紳給老嫗和自己倒了酒,說起話。

  「這次連大帶小一共二十一個流民,還有一個不是流民,是來找學生沒找到的小丫頭,你看看你要幾個,明後天那幾個屯長就過來領人了。呵呵!我知道你挑,趁著她們還沒來挑個夠!」

  「兩個半人,有啥挑的!」老嫗抿了口酒,大口吃了塊豬頭肉。

  「咋的,還嫌少了?」

  半天老嫗悶聲道。

  「越少越好,最好沒有!」

  「是啊,沒有流民天下就太平嘍!不過這幾年好多了……」

  「有啥好的!該有災還是有災,嫌棄這地方不來罷了!」老嫗似乎就愛抬槓,「都說中原好,也不想想肥肉誰都想吃,窮苦百姓爭得過誰!」

  「故土難離,人之常情。」邊鄉紳說著笑笑,「你這老貨,就這麼點人願意來你還挑三揀四的,你不會不知道吧,下店屯子的人家到現在都這個數了!」伸出了三個手指。

  老嫗嗤之以鼻。

  「她那都招的什麼人!禍害懶散,沒一個正經的!靠山屯是大帥最後呆過的地方,我要給大帥守住。」

  「你呀,就是想不開,你活著守著,死了呢?」

  「死了就沒辦法了,活著一天我就守一天,到時候我也能給大帥一個交代樂。」說著歎了口氣,「可惜啊,還是看走眼了一次。」

  「不是在你旁邊住著呢嗎?有你這獨眼龍坐鎮也不行?」

  「挨打的都受著,外人能說啥!」

  「也是!」邊鄉紳不再提,轉開了話題,「這次來的這些流民都是青壯年,我勸你,還是都領回去,都這麼多年了,你那才安置了二十幾戶,你也該想想屯子年輕人的婚嫁了。你許自己屯子的丫頭往進娶,不許小子往外嫁,時間長了別的屯子誰還願意,趁著沒犯眾怒,你還是安置些新人吧,有咱們那些姐妹們看著,還能把屯子燒了!」

  「寧缺毋濫!一塊臭肉就夠了!再說了有本事就娶,沒本事怨不得誰!我告訴你,待會該說明個白說明白,不用留著!」

  邊鄉紳無奈地很。

  吃過飯,邊鄉紳把這幾天收容的流民都召集到院子裡,當然也包括了龍靜。

  邊鄉紳清清嗓子先是安撫幾句,然後介紹了一下老嫗的身份,接著說了接下來怎麼安置。

  龍靜聽到邊鄉紳說那個老嫗叫村婆婆,是靠山屯的屯長,愣住,眼睛直直地盯上了對方。

  流民們並不瞭解這裡的情況,面露疑惑,互相竊竊私語,因為邊鄉紳說了,她們可以跟村婆婆去靠山屯安家,也可以選的村子落戶,一切都憑自願,只要是在橋頭鎮名下的村子就行。

  村婆婆不緊不慢開口打斷了這些人的議論。

  「靠山屯一口人六畝地,都是相當中原下等田,房子要自己蓋,娶親的兒子女兒能分一塊宅基地,救濟糧食一年,每口人三百七十斤,只有蕎面和高粱米。粗布每口人十尺,銀錢五百文,使用牲口可以和村子人借,自己能買最好。靠山屯是一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村子,要的是安分守己過日子的人,誰要是搞歪門邪道到時候可別怪我叫她吃牢飯!其他的村子有的蓋好房子,有的一年的銀錢比這高,地畝也有的比靠山屯好。願意的就跟我走,不願意就在這等著,明後天其他屯子就來人了。情況就是這麼多,你們和家人商量下吧。」

  邊鄉紳無可奈何,得,這下好,有比較了誰還願意去!

  「你就不能說得婉轉點?還有,靠山屯還守著一座山呢,你咋不說呢?」

  「奔好處來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世上就你一個好東西!」

  邊鄉紳正埋怨著,龍靜走了過來帶著些許的激動。

  「我去!」

  「嗯?」

  邊鄉紳和村婆婆都看向她。

  「我去靠山屯安家落戶!」龍靜說的很堅決。

  靠山屯,那是離家最近的地方!她就是從靠山屯東邊那座山來的,如果,假如,按著原路返回,回到那個樹林,是不是就能找到家了呢?不管怎麼說她都要試一試!她要回家,只要一分希望她就要試一試!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回家的,一定的!她暗暗鼓勵自己,暗示自己,似乎到了最後她自己都完全相信只要原路返回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這個小丫頭就是我給你說的來找學生的那個,她說她不是流民。你是什麼地方來的?什麼國道來著?」邊鄉紳轉頭問龍靜。

  「……我,我是北疆人,三十一國道。」龍靜沒辦法,只能這麼說了。

  「北疆?我怎麼沒聽說過北疆有個三十一國道?」村婆婆打量著龍靜,那只獨眼一改渾濁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

  龍靜嚇了一跳,這個老婆婆的眼神怎麼這麼可怕,剛想解釋三十一國道是路的稱呼,可猛然又想到北疆道路沒有這樣的名稱怎麼辦?一時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邊鄉紳給她解了圍。

  「你在北疆才轉了幾個地方啊!」邊鄉紳說完村婆婆,轉頭對龍靜道,「小丫頭啊,村婆婆做過我們大帥的親衛,在北疆打過仗,屍山血海地過來的,留了一身的滲人毛,可人不壞,長了你就知道了。靠山屯那的人好,你一個小丫頭沒親沒顧的,到了別的地方也受欺負!」

  「多大了?」村婆婆眼神又變得渾濁,問道。

  「三……十,十八!」改口的時候龍靜險些把自己舌頭咬了。

  「不像啊。」村婆婆看了她一眼,不過沒在難為她揮揮手,「到外面的車上等著吧!」

  龍靜如蒙大赦般去拿行李箱和背包,跟那個邊大嬸說了一下走出了院子。等出了院子也慢慢回過味來,自己應該是被懷疑了。

  她猜得沒錯,邊鄉紳看著她出了院子和村婆婆道。

  「去你那也好,我也放心了。」

  「你懷疑?」

  「這小丫頭太古怪了,穿的、說話……說不清楚。先看看吧!」

  村婆婆獨眼再次閃過一絲銳利。

  7 變成了大力士

  除了龍靜以外還有兩家願意去靠山屯的,一家是祖孫兩人,姓王,王爺爺,六十多,孫女、孫子八歲。一家姓周,兩口子,帶著三個孩子,兩頭是女孩,中間是男孩,十歲、七歲、五歲。一行人跟著村婆婆到鎮上的衙門辦理戶籍,村婆婆順便領安置這些人的銀錢。

  這裡的衙門相當現在的鄉政府級別,由縣衙派下來的官吏掌管,範圍是戶籍、民生、賦稅、教育,捎帶一些小偷小摸、打架鬥毆、鄰里糾紛等一類鄉村小民事案,大的案子就要移交陽谷縣那裡的縣衙來斷了。辦理戶籍的時候,周家和王老爺爺都拿出了路引,龍靜偷瞧了一眼,所謂路引就是一張全國通行證,當地官府開的,證明此人清白與否,做什麼的,離開本地的原因等,不過這裡正需要人口,查的並不嚴,問了她一句,沒有就不再問了,順利地辦下了戶籍。

  從此刻起龍靜便成了大周國涼州古城陽谷縣橋頭鎮靠山屯的一個普通的村民。

  捏著巴掌大的一個小本子,紙質還挺硬括的戶籍本,龍靜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村婆婆是趕著馬車來的,棗紅大馬,看上去有些老了,兩米多的大車還不算車轅,沒車廂,兩邊的扶手很寬,大人們坐上去,車裡坐孩子,村婆婆虛晃了下馬鞭,棗紅大馬甩了蹄子跑了起來。

  出了鎮子沒幾步過了立著「橋頭鎮」的石碑,然後上了橋,看著幾天前走過的路龍靜感慨萬分,那時還帶著希望,現在……不,現在依然有希望,只要原路返回就能回家了!想到這裡吐了口氣,四下望去,遠山溫潤輕黛,近水翠綠如煙,似乎連空氣都被春暈染的綠冉冉碧瑩瑩,天空也如一方青糯的美玉,質感帶著點沁涼,化為了春風春佛著臉頰,叫她心情也不由漸漸開朗了幾分,可這時一個掃興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沒有路引的人要是什麼逃犯,將來一旦查出來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村婆婆不緊不慢地道。

  雖然沒有指名點姓,可在車上的三家只有龍靜沒有路引,自然不禁都有意無意望向她。

  她又不是什麼逃犯,在現代都是守法的好公民,在這裡更是小錯都沒犯,只是說了幾句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龍靜絲毫不在意,而村婆婆又沒指名道姓,所以也和其他人一樣保持了沉默。村婆婆好像也沒針對誰,說完頓了下又說起了田地。

  「這邊給田的標準是孩子三歲,五年不變,涼州各地都是這樣。明年就是五年了,我先按你們現有的人口把田給你們,還能搶種蕎麥,八月份搶種白菜,加上今年的救濟糧你們也能有些剩餘,過年賣點也能賺幾個。明年要是家裡人口不變就按著這個算了。」

  車上的大人們都如釋重負,面露喜色,救濟糧食是有數的,對這些什麼家底都沒有的流民來說重建家園初期很艱難,有出產手頭會寬裕多些,日子也好熬一些。龍靜也理解,畢竟從小在農村長大,只是當時太小,到現在又年代久遠,感受的沒那麼深刻罷。

  下了橋,向東的土道,北邊是人家,南邊是田地,淡淡的青綠一望無際,茅屋瓦捨,雞鴨鵝悠遊,兒童嬉戲,村婦呼喊,農夫下田,一派北國春意盎然的田園風光。

  「村婆婆,這是新來的啊!」幾個經過的男男女女紛紛和村婆婆打招呼。

  村婆婆把馬車停在路邊,幾個村民圍了上來。

  有個四五十歲的老嫗,見到村婆婆大聲嚷嚷。

  「老貨,你可算領回新人了,這是幾個小子吧,哈哈,我家那幾個妞不怕打光棍了!」看樣子是熟人。

  龍靜忍俊不已,沒想到這地方也有光棍這詞。再一想,也是,這邊的語言和現代是一樣的,文字也是繁體方塊字,只是歷史上沒記載,貌似、好像、應該不是一個時空的……這個問題實在不是她能想通的。

  車上的幾個大人聽了這話臉直抽,對這樣的熱情實在有些無法消受,特別是對方還特意往車裡幾個男孩身上瞄幾眼下了個結論。

  「太小了……」

  剛放下心對方又來了一句。

  「給我家三妞正好!」

  龍靜撲哧笑出聲了,這大姐說話實在太有意思啦!

  「什麼你家三妞正好,我家丫頭正好才是!」一個中年大叔一臉眼饞的樣子,對車裡的大人們熱情地道,「有啥事就吱聲,看見沒,那就是我們家!」

  還好沒說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的話,龍靜強行忍著笑。

  「村婆婆還是慢聲慢語地道。

  「後天她們搶種蕎麥,你們互相問問誰家現在閒著,幫著先把地種上,還有她們蓋房子,都來幫幫!」

  「行!這麼多人兩三天也就種上了,蓋房子就是脫坯得幾天……」

  「我家有土坯,準備蓋廂房,先拿去用著吧,我那也不急。」

  「我家也有些,石頭也是現成的,我再去問問其他家,湊湊應該就夠了。」

  七嘴八舌地說了自家都能提供什麼,就這樣把這新來的三家種地和房子的事解決了,村婆婆這才趕車繼續走。

  王爺爺有點激動。

  「這村好,我們算來對了!」他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沒一個幹活的人,正愁呢,現在全有著落了。

  龍靜也感受到了村子的祥和氣氛,有個好環境確實不錯。

  這時周家的主夫說話了。

  「村婆婆,種子自己買嗎?」

  「自己買。」村婆婆看了他一眼,點頭。

  周家主夫歎了口氣。

  「去掉種子錢,再去掉雜七雜八也落不了幾個錢了啊。」像是自言自語。

  龍靜算算,對照現代錢幣,一文錢等於一塊錢,蕎麥種子一斤二十元,一畝地一斤多點,周家五口人,三十畝地,去掉種白菜的地,五百文錢,確實剩不下多少,何況還有菜籽錢。不過這裡的種子沒這麼貴吧?

  「你們是新來的,種子算你們五文。」

  周家夫婦大喜。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村婆婆了!」

  「誰來都這樣。」村婆婆毫不領情。

  這老太婆脾氣還真是又臭又硬!龍靜心說。

  馬車往北走了一段路進了西邊一個胡同,一直往西,過了三家停下。

  「到了。這幾天你們先住我這,東廂房周家住,西廂房王家住,小丫頭跟我住正房,待會給你們稱米。

  這是一個佔地有一畝地大小的院子,一米五六的圍牆,正屋三間,東西廂房各十間,屋後兩側東西廂房各十間一直連接到南牆下。廂房後面種著一排排楊樹,屋前種著菜,還有一口轆轤井,屋後種了一些果樹。龍靜認出來是蘋果、沙果、李子、杏、梨,還有櫻桃,都開了花,雪白的、粉紅的,屋前屋後也都爬滿了植物,看上去很有點桃花源的味道。

  在院門口卸了馬車,村婆婆吩咐龍靜把棗紅大馬栓進馬棚裡,馬棚就在靠南院牆的一間廂房,旁邊是糧草屋子,對面是車棚。

  栓好馬龍靜拿著自己的行禮背包進了主屋,離地面兩尺多,門口砌著石台階,門是向裡開的,屋子很矮,也就兩米多點,間量也很窄,但縱向深。對著門的北牆是一面窗戶,窗戶下面對面兩個鍋台,挨著鍋台擺著兩溜鄉下用的缸,上面放著鍋碗瓢盆等。東西是兩個起居室。

  「你住西屋,西面那個鍋台是你做飯用的,放下東西,跟我來稱糧。」不知什麼時候村婆婆在門口叫了聲。

  龍靜連忙答應著,進了西屋,北面一鋪土炕,靠著炕是一張髒兮兮的桌子,地上是坑坑窪窪的土地。

  「小丫頭你還磨蹭什麼呢!」窗戶外出現了村婆婆的獨眼。

  「來了!」龍靜嚇了一跳,村婆婆那張臉冷不丁看了還是很嚇人的。

  稱糧就在屋後的東廂房,還沒等接近從一棵樹果樹後面竄出一條大黑狗,小牛犢大小,兩隻眼睛黑亮的攝人,渾身上下油光水滑,龍靜又被嚇了一跳。

  大黑狗對著她一呲牙,就不再理她樂。

  「怎麼有這麼大的狗!」

  周家婦人道。

  「這是狼和狗配的種,通人氣,還厲害,看家最好!」語氣很羨慕。

  村婆婆沒說話,取出腰上一串鑰匙打開一間廂房門,帶著幾人進去,裡面堆著用麻袋裝的糧食,屋中間放著大稱。

  村婆婆指了指王爺爺。

  「先給你家稱!」叫龍靜和周家婦人幫忙,「每人一百八十五斤蕎麥,一百八十五金高粱米,那邊是蕎面,那邊是高粱米。面都是磨好的。」

  龍靜和周家婦人去抬麻袋,這一抬龍靜覺得怎麼這麼輕鬆呢,再看周家婦人吃力的樣子,也連忙裝出吃力的樣子,心裡卻十分疑惑。

  給王爺爺稱完糧,送過去,接下來給龍靜稱,最後周家婦人稱完糧,村婆婆給她們分佈,發五百文錢,各自回屋去了。

  龍靜看著自己四麻袋的糧食,想起剛才搬起的那股輕鬆勁,看看雙手,沒什麼變化,再挽起袖子看看胳膊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最後來到窗台看了看,沒人,回來彎腰去抱麻袋,叫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她竟然輕鬆無比地就抱起來了!剛才過稱的時候可清楚地看到,這一麻袋糧食九十多斤啊,她連五十斤大米拎著還費勁,怎麼突然……

  龍靜呆呆地看著,想了想單手去拎那麻袋,不費力地就拎了起來,猶豫了下也沒放下,另一隻手拎另一袋,又是很容易麻袋就離了地面,照這樣看還可以再加一倍的重量!

  天哪!龍靜驚駭莫名,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去看房基地了!」村婆婆在外面喊。

  龍靜沉浸在自己變成大力士的難以置信中,心不在焉地和另外兩家跟著村婆婆去看房基地,隨便地認了一地兒,在村婆婆家的後街把西頭。王爺爺選中了龍靜的東邊一塊地方,兩人正好是鄰居。周家選中的是和村婆婆一趟街的最東頭一塊空地。選完了房基地,村婆婆直接把西邊和北面連著的兩塊地給了龍靜。

  「正好六畝地,你明天收拾收拾,去鎮上買種子,後天開種!」

  村婆婆的語氣很重,叫龍靜清醒了些,望了望點點頭,挺好,出門就能下地,方便。

  周家夫婦互相看了看,最終選擇閉嘴。

  龍靜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兩塊地上面一層沙子,收拾起來要費一番功夫的,當時她光想自己怎麼力氣大了,沒仔細看。

  晚上做得是高粱米粥,龍靜一口氣喝了五大碗,看著白色粗瓷大海碗一陣無語,在現代她每頓也就是一小碗米飯,就算在這裡活動量大也太誇張了啊?

  村婆婆吃過飯坐在屋前的台階上,腳邊一個瓦盆,裡面滿滿一盆五花肉,那條大黑狗站在那狼吞虎嚥地吃著。

  龍靜愣了下,她剛才可看到了村婆婆吃的是鹹菜條子。

  像是看到龍靜的疑慮,村婆婆吧嗒了幾口煙,給那個長達一尺多長的旱煙袋續上了煙絲,很難得地解釋了一句。

  「有大黑在,就算老婆子不在家也沒人能在這拿走一粒糧食的。」

  龍靜看看那狗,是,光個頭就能唬住人。

  周家婦人吃完了飯,過來坐在台階上和村婆婆拉家常。

  王爺爺和周家的主夫坐在廂房那邊說著什麼,兩家的孩子都熟悉了,在一邊玩著,夕陽的餘暉灑在院子裡,看上去是那般美麗,龍靜看著這一切心說,還真看不出來這裡和她那個世界有什麼不同,怎麼就男人生子,女尊了呢?耳邊聽著那周家婦人道。

  「我家是遭了水災,朝廷叫我們到這邊來,我們聽說這裡一口人能分六畝田,就帶著一家人來了,我爹娘不願意背井離鄉跟著我大姐在家裡附近安頓下了。」

  「中原人多地少,忙活一年剩不多少。」村婆婆不緊不慢地評價了一句。

  周家婦人話多,基本上都在聽她說,村婆婆也就時不時地來一兩句,不知怎麼就轉到了民間傳說故事上來,村婆婆少有地多說了幾句。

  「早先聽老人講,有對老夫妻,一天老婆子下地幹活回來,想挖點野菜吃,就轉到了一個林子,看到了一口井,那井水的上方飄著都是彩雲,放的都是金光,老婆子也渴了,趴在井沿上喝了個飽,等喝完才感覺有點不對勁,原來變年輕了……」

  龍靜聽到這,不知不覺心繃緊,只聽村婆婆道。

  「回家照鏡子一瞧,老太婆變成了年輕的小姑娘!這下老伴不願意了,說你年輕了,我怎麼辦啊,老婆子說那好辦啊,我帶你也去喝那井水,你不也就和我一樣了嗎?她的老伴是個貪心的人,想變得更年輕些,就不停地喝,最後變成了一個吃奶的娃,話都不能說了。」

  周家婦人笑了起來。

  「這個我也聽說過,說是人們知道了都去找那口井,可誰也沒找到,最後把那老婆子吃了,。」

  龍靜打了個寒戰,很衝動地想問問喝了井水會不會變得力氣大,聽到這裡打消了念頭。

  「都是瞎說,世上哪有那樣的好事。」

  還真不是瞎說,我就是一個例子,龍靜心說,忍不住插嘴道。

  「村婆婆,東邊是什麼山啊?」

  村婆婆抽了幾口煙才道。

  「王屋山。」

  愚公移的不就是王屋山嗎?龍靜詫異了一下。

  「山的東邊是什麼地方?」試探地問道。

  「荒草灘子。」

  「那,那荒草灘子再往東呢?」

  村婆婆抬起那只獨眼看了龍靜一眼。

  「還是荒草灘子。」

  「……沒有樹林,什麼的嗎?」

  「誰知道,那荒草灘子進去就出不來,誰沒事還去那看有沒有樹林。」

  龍靜張了張嘴,最終閉上。

  這一晚輾轉反側,龍靜再次不確定起來,原路返回,真的能返回嗎?

  8 原來是他

  第二日村婆婆帶周、王兩家去看田地,給龍靜一把鎬頭和鐵鍬,叫她去收拾自己的田。

  這裡的鐵鍬比現代的鐵鍬大上一圈,方形的,從這些工具上來看,這裡還是比較先進的,像玻璃、鐵、車軸、麻袋、麻繩等這些農村常用的東西隨處可見,而這些東西也和這裡的語言一樣給了龍靜很大困惑,不禁意間就恍惚覺得像是回到了老家。

  龍靜父母就是種地的,對種地並不陌生,所以對村婆婆給她這樣的工具叫她去收拾田不太明白,到時候用犁杖耕一下點上種子不就完了嗎,怎麼還需要收拾,等到了地裡看到地上的沙石才明白。

  說實話,她心裡有點不舒服,這不是欺負人嗎,這樣的地能種出好莊稼嗎?但又一想,算了,反正在這裡也呆不長,她遲早是要回家的。不管昨晚上怎麼不確定,在天明的時候都再次下了決心,不管想什麼辦法都要回去的!這麼想心裡也就好受多了。掄起鎬頭開始刨地,大概半尺深,下面出現了肥沃的土壤,臉上不由露出了欣喜,忙用鐵鍬把沙石剷起,堆到一邊,再去掄鎬頭。

  對龍靜這身神來的一身力氣來說,這點活根本算不得什麼,玩一樣救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弄好了一大片,鏟下的沙石運到圈起來的房基地上,堆了一大堆。龍靜做人馬虎,但做事卻很認真,不管大小事都力求完美,而且相比想怎麼做人更喜歡想怎麼做事多一些,別看下定決心要回家,但該做的還是認認真真地去做,絕沒有應付敷衍的意思,當初也是憑著這點得到了麵點、糕點師傅們的認可,才傾囊相授技藝的。

  把沙石倒掉在沙石堆上,龍靜轉身去繼續鏟地,這時只聽一聲孩子哭聲傳來連忙抬頭看去。

  這裡的人家院牆都砌的很矮,也就一米三四的樣子,而人家的院門、屋門開的方向是根據風水決定的,並不統一,村婆婆家屋門、院門沖南,而東邊的鄰居這家開的卻是北門,正對著龍靜家,兩家就隔了一條四米多的土道,孩子哭聲正是從這家傳來的,抬眼看到一個女人拉著一個男孩往屋子裡拖,還罵罵咧咧,男孩手腳並用掙扎,哭喊著叫爹。

  龍靜往前衝了幾步又停下,看看四下沒人,而那男孩已經被拖進屋去了,哭聲更大,咬了咬牙不管了,救人要緊!抄著鐵鍬就跑了過去。

  「住手!」直接竄進屋子,順著孩子的哭聲進了東屋,見那女人按著男孩在炕沿邊撕扯衣服,一嘴的不乾不淨,情急之下一鐵鍬拍在那女人的屁股上。

  要說龍靜還是有理智的,還知道往屁股上拍。

  啪!

  「嗷——」那女人疼的一下子就蹦了起來,叫了一聲。

  龍靜趁機趕緊把那男孩扯下炕,推到身後。

  「快跑,找你爹娘去!」

  男孩驚嚇得不輕,忘掉了哭,愣愣地看著龍靜,

  「快跑啊!」

  男孩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衣服,轉身向外跑去,在門檻子絆了一跤,爬起來哭喊著。

  「爹!爹!」

  「你還是人嗎,到人家來欺負一個孩子!」

  龍靜這幾天就憋著一股火,莫名其妙地迷路、莫名其妙地找不到家、莫名其妙地年輕、莫名其妙地變成大力士,一切都是莫名其妙地,想發洩都沒處發洩,現在可算是有機會了,伸張正義的同時順便辦點私事,一面罵著,一面上去把那女人按在地上,對著屁股一頓拳頭,反正屁股也打不壞。

  「嗷!嗷!」

  那女人被打的連哭帶嚎,還不忘問候著龍靜的爹娘祖宗,龍靜打得更狠,那女人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喊。

  「別打了……嗚嗚……這是我家……那是我兒子……你他媽的是誰啊!跑這管老娘來了!」

  啥?龍靜拳頭在半空停下了。

  「你家?你兒子?拉倒吧!哪有你這樣的媽,騙誰呢!」接著打。

  「別打了,大姐……奶奶……姥姥,這真的是我家,你不信問我那個野種,不,我兒子,我真是他的娘啊……娘呀,別打了,我求求你,別打了啊……嗚嗚……」

  龍靜充耳不聞,拳頭不停,打得有點上癮,這時候外面一陣混亂。

  「在哪呢,人呢!哎呀!別打了,可別打了!」有幾個男男女女進來拉起了龍靜。

  「快去叫村婆婆去!」又有人說。

  「我去!我去!」

  「村婆婆回來了,正往這邊來呢!」

  一陣混亂。

  龍靜見這麼多人來了也不好意思再打,只是指著地上那個爬不起來的女人跟後來的這些人講。

  「這簡直就是個人渣,趁著人家大人不在欺負人家孩子!還撒謊,說這是她家!叫公安……官府的人……」

  「她就是這家的大人!」村婆婆的話打斷了龍靜。

  龍靜愣住,不知什麼時候村婆婆正站在身後,那只獨眼陰沉著。

  「村婆婆,你可給我做主啊!這是哪來的東西,我教訓我兒子管她什麼事,我被她打壞了啊,我不行了,我要報官……」地上的女人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控訴。

  「她真的是這家的大人?」龍靜還是不相信,哪有娘那樣對孩子的,剛才她可是聽到這個女人嘴裡說什麼了,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都面露古怪神情,移開了視線,有人道。

  「我家灶膛還燒著火呢!」急匆匆走了。

  「我那正餵豬呢……」也走了。

  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了村婆婆和龍靜,還有門口外站的兩個人,一個是先前的男孩,另一個是個年輕男子。

  當看到這個人龍靜怔了怔,這個人正是那天在田間小道上,遇到的那個長了一雙漂亮眼睛的男子。

  不知道是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是這是她來到這裡遇上的第一個人,此時見了心裡有種說不清的異樣感覺。

  村婆婆過去掀開那女人的屁股上的衣服,看了一眼,腫得老高,又紅又青,查看了其他的地方,沒什麼傷,站起來慢聲慢語地道。

  「她叫龍靜,是村裡新來的,就住在你對面,不服就找她單挑。想報官就去報,沒人攔著。」說完背著手走出去,在經過龍靜的身邊看也沒看龍靜,「還戳在這幹啥!」

  龍靜回頭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人,又看看那個年輕的男子,和藏在後面的男孩,見村婆婆走出去了,忙追出去,還沒等出院門就聽見後面女人一頓高低夾雜著唉喲的叫罵,腳步不由一頓。

  「還不去幹活去!」村婆婆厲聲喝道。

  龍靜忙去了,可還是忍不住但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始至終也沒聽見那個男子的聲音,而那個男子臉上的神情從開始看到,到離開最後一眼都是那麼平靜,平靜的叫人心悸。

  9 那雙漂亮的眼睛

  晚上龍靜吃過飯站在村婆婆的屋門口往東張望,其實這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哪知道村婆婆來了一句。

  「想男人自己找一個,眼饞人家的算怎麼回事!」

  龍靜立刻收回視線哭笑不得。

  「村婆婆,我哪有!」

  村婆婆坐在石階上給自己裝上一袋煙,慢聲慢語地道。

  「小丫頭以前是幹什麼的?」

  「我?」龍靜也在一邊坐下,「我是做飯的。」又覺得這樣說顯得很敷衍,補充道,「是麵點師,也做糕點。」

  村婆婆擦著火折子給自己點上,吧嗒了一口煙,隨意地道。

  「你來找的學生也是做飯的師傅?」

  龍靜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嗯。」就當是吧。

  這時周家的婦人過來詢問村婆婆種地的事,村婆婆沒再問她,龍靜也沒在意,直到幾天後她才在一個八卦大叔那裡明白了村婆婆問她這幾話的真正意思。

  八卦大叔和龍靜住在一條街,把東頭,開的是東門,姓曲,因為家裡就他一個孩子,所以他是娶的妻,這邊叫招妻。曲大叔喜歡到處串門溜躂,對十里八村的情況都瞭若指掌,甚至誰家的豬長了幾斤肉都和主家一樣清清楚楚,龍靜是新來的,這對喜歡八卦的曲大叔怎能放過,馬上過來搭話了。按照龍靜的實際年紀叫人家大哥才對,可頂著一張十六七歲的臉對一個中年人叫大哥自然就不合適了,那就只能叫曲大叔了。曲大叔開門見山就說。

  「小丫頭啊,你可真能啊!你新來的不知道啥,就你打的那家姓賀,那家的女人別說全村沒人敢惹就算是十里八鄉的人都沒人敢惹!」

  原來這是一個忠誠戰士的光輝事跡,如果沒有後面的事的話。

  那賀家婦人今年五十多了,自小從軍,是一員英勇無畏,武藝超群,力大無比的猛將,還救過大帥一命,升過級,封過官。後來大帥死了要求葬在這裡,她主動辭官,要求在這裡做守邊百姓,守護她的大帥,和大帥平定的這方土地,為此得到了普遍的尊敬,還受過朝廷的嘉獎,村婆婆有感於她的忠誠便安置在靠山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安定下後賀家婦人就染上了一系列的惡習,賭錢、打架、謾罵,甚至還群奸,不過都是遠處作惡,還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十里八鄉沒人能打過她,也只有對村婆婆還忌憚幾分。村婆婆一看這樣下去不行,就張羅著給她說了個夫郎,想著成個家應該會有所收斂,哪知道沒過一年那個男人就給禍害死了,這下村婆婆大怒,全村出動把人綁在村口的大樹上,狠狠揍了一頓。事後賀家婦人收斂了一些,在給婆家賠了所有積蓄,又吃了一年牢飯,這件事也就這麼完了。要不是以前立過功,救過主子早就一刀砍了。

  「老天爺就是不長眼啊!」曲大叔一臉痛心疾首地說著,「這樣的禍害怎麼不收了去!」

  老天不但沒收了賀家婦人還叫她有了艷遇。當時出獄是入冬時分,賀家婦人下河抓魚,救了一個懷孕的男子。可能是一年的牢獄生活叫她實在飢渴,把人救活抬進家裡當晚就給辦了,然後當夜就把人弄早產了。要不是村婆婆及時找了最好的大夫,就是兩條人命。這件事也叫村婆婆不待見這個人了。

  龍靜心裡那個吃驚啊,這裡的女人還真是生猛!只聽曲大叔忿忿不平著。

  「那麼俊的一個人就這樣給禍害了,還一禍害就是八年!你新來的不知道啊,只要她一回來就又打又罵,開始村的人都攔著,可誰攔得住啊,當初綁了她的可是全村的人,你說誰家沒點事,天天看著她啊。那個男人也是硬氣的,不管怎麼打罵就是一聲不吭,唉,真是叫人心疼!你這小丫頭還真行,一個人就把她撂倒了!」

  這時候龍靜才反應過來,一個需要全村人按住的人叫她一個人就按住,怪不得村婆婆會問自己是幹什麼的呢,如果是自己也會懷疑吧,何況人家原來還做過大帥的親衛。

  她就知道多管閒事會有麻煩,可遇上了,你還有能力去管,就因為麻煩裝作沒看見她做不到,就像坐公交車看到小偷掏錢包一樣,她明知道現代的人很冷漠,她管了也不會落到好,也不會得到幫助,甚至還會遭到報復,可她還是站起來揭發,她就是看不慣這種事,遇上了不管會憋死,幸好從小就幹農活,長大了也從沒有養尊處優過,摔打揉面十幾年,兩臂比一般的男子有力氣得多,個子也高,在這樣的優勢下倒也沒有因為管閒事而吃虧。

  龍靜就是這樣的人,知道管不平事的後果可還是要做,小妖說她天生正義感過剩,遲早要栽大跟頭。栽就栽吧,至少對的起良心。所以懷疑就懷疑吧,反正管也管了,再來一次她還是管,那個女人確實太禽獸了,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名義上也是啊,何況才八歲啊,怎麼就下得了手!

  她只是有些糾結自己的力氣,有這麼大嗎?據曲大叔說,賀家婦人可是單臂能舉起三百斤重量的人,她記得清楚,當時沒費什麼力氣就把那個人按到了,再怎麼猝不及防也不至於如此吧?

  曲大叔過完了講故事的癮,開始打聽龍靜當時的情景,賀家婦人把那孩子怎麼著了,你都看見啥了。龍靜當然就是一句話,聽見孩子哭,上去就拉開了,曲大叔還有點遺憾。雖然龍靜知道,曲大叔沒有惡意,不過是人性陰暗面在作祟,可還是有點不高興,引開了話題。

  曲大叔對此沒什麼感覺,只是意識到龍靜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還沒娶夫郎,對這些可能不懂,就問起了別的,你家哪的,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來這裡了等等一些列的打聽。龍靜按著之前的說辭又說了一遍,家庭情況倒如實說了,而這些情況當晚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照這樣的速度應該過不了多久十里八村都能知道。

  古代沒通訊娛樂,人的嘴巴就是最好的新聞傳播方式,最好的娛樂方式,作為現代人的龍靜應該理解包容,何況她還在曲大叔那裡得到了周圍環境的詳細資料,算是補償吧。

  只是曲大叔的話給她留下了後遺症,有意無意都會抬眼看看對面,看到那個男子拎著那個小男孩出出進進,聽著那個賀家婦人在屋裡的罵聲,心裡就忍不住會想,這樣的日子過了八年,這需要多強大的承受能力,就她聽了那女人的罵聲都抓狂,別說還要挨著打。

  有時候那個男子會抬頭看過來,她會咧咧嘴,笑一下,但跟著發現人家好像並不是再看她,只是隨便望望,但下次她還是笑笑。

  也不知道怎麼了,那天,那地,那一抬頭,那撞進自己眼裡的漂亮的眼睛出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周家和王家的田都分好了,龍靜的田也收拾完了,村婆婆親自去鎮上在衙門那領回了種子、菜籽,三家按著五文每斤給村婆婆結算了錢,村裡沒事的人齊上陣,出牲口的、出犁杖的,出人的,七手八腳一頓忙活把除了留出種白菜的地全種上了。龍靜留了二畝田種白菜。

  種完了地,村婆婆帶著幾個力氣大的婦人拿著斧子、鋸、繩子帶著龍靜、周家婦人前往山裡砍樹蓋房子。王爺爺年紀大了,沒跟著。

  要去的山就是龍靜來到這經過的那座山,當知道這點龍靜禁不住去激動起來,一路上都壓抑著衝動,走了大半天到了目的地再也忍不住提出來要到山頂上看看。

  北方的山普遍不高,這裡也是如此,但山脈長,山上長滿了樹、草,這對常年面對這些東西的村婆婆這些人來說沒什麼好看的,龍靜這種想法都當成了小孩子好動了,告訴她今晚歇在哪就叫她去了,只是在上山前村婆婆那只獨眼狠狠刮了她一下,而龍靜的心早飛到山頂上沒注意。

  龍靜開始還走路,但很快就跑起來,直往山上衝,接著又大喊,啊啊地叫著,驚起了一林子的鳥,周家婦人在這邊聽著,就笑著羨慕。

  「年輕真好啊!」

  其他的婦人也點頭,不由說起自己年輕的那些事,只有村婆婆面無表情,搭拉著獨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到了落腳地方叫過一個婦人。

  「你去看看,別叫狼叼了去!你也小心點!」

  婦人心說這大白天的,又是林子邊,哪有狼,但村婆婆威信在那呢,一點沒遲疑,答應著拎著一根木棒子去追龍靜了。

  龍靜一路衝刺,直到山頂!有個好身體,有身大力氣,爬山都過癮!可等到了山頂,找到上次站的地方,往東一眺望,傻了。

  10 一通百通

  展現在面前的是,近處原始一樣的森林,遠處一望無際的荒野。龍靜認為,當時來的時候山這邊是深秋的景象,半黃半枯的荒野,好幾天過去了,這邊應該更加蕭索,可這一看哪有半點蕭索的影子,到處都是一片翠綠,鋪天蓋地,綠壓壓地覆蓋了整個視野,更想不到的是,不管怎麼極目眺望也看不到曾經來時的林子,當初花費了十天到了現在站的山頂上,回頭望的時候,可是望到那邊有道林線的,現在怎麼就沒有了,它怎麼能沒有呢!憑什麼沒有!龍靜頹然坐到了地上,用拳頭狠狠砸地,很快就血肉模糊了。

  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再到希望,這段心理過程有多曲折多艱難,最後一絲期待完全落空的這一刻,心中的疲憊造成了巨大的負荷,讓龍靜感到茫然,就像完完全全的落在空處,那種感覺,委實是難以言喻的。可生活不管你這些該繼續還是繼續著。

  「小丫頭……你這是在幹什麼!」來找她的婦人從後面上來就看到龍靜正一拳頭一拳頭砸著地吃了一驚,慌得幾步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丫頭!」

  龍靜激靈了一下,慢慢偏回頭看向婦人。

  婦人更是嚇了一跳,龍靜滿臉都是淚水,神情慘兮兮的,像是被遺棄了一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想到這小丫頭一個人在這邊,心裡頓時軟下來,一邊撕下自己前襟上一塊布給龍靜包紮著手,一邊詢問。

  「這是咋了,誰欺負你了?說出來,誰敢欺負咱們靠山屯的人……先這麼包著,等回去用水清洗一下,老耿那婆子有損傷藥,上上點,用不了幾天就能好……」

  「張嬸!」龍靜一把把婦人抓住,一手指著那片原野,「那邊有林子嗎?就是那頭,荒野的盡頭,有林子嗎?!」

  叫張嬸的婦人愣愣地順著龍靜的手指看去,愣愣地道。

  「那邊啊?」

  「對,就是那邊!」

  「沒去過……那荒草灘子可大了,一兩年也走不完,再往東去聽說是朝廷的馬場,離咱們這老遠了!你問這幹什麼?你要去,我說小丫頭,你可別想一出是一出,那裡沒人的,還有狼、還有豹子、野狗,吃了你!快跟我回去!這風又大又冷的,當心生病!」連拉帶扯地把龍靜拉起來下山。

  龍靜失魂落魄地被拉回來,村婆婆那獨眼一下子就看到龍靜受傷的手,也沒理睬,揮著她那支大煙袋指著一些樹。

  「砍這幾棵,張家嬸子,記著點,砍幾棵,到時候在那邊補種上。」

  張嬸看看村婆婆又看看龍靜忙點頭。

  「好,樹苗也準備好了,到時候種就行。」

  其他人也看到龍靜受了傷,可村婆婆發話了,都拿著工具忙活起來。張嬸找到看林子的老耿婆子,要了損傷藥塞到龍靜的那只完好的手上。

  「去,自己洗洗,上上藥!」忙去了。

  龍靜拿著藥隨便地找了山泉洗了手,胡亂地上了藥,又包好,回來看見張嬸在掄斧頭砍樹,上來道。

  「我來。」

  「你?小丫頭,行嗎?」張嬸質疑,「你的手?」

  龍靜也不說話,要過斧子開砍,張嬸看出龍靜心情不好,又見她確實比自己有力氣,走開道。

  「你們拽繩子的盯著點!」

  「知道了!」

  村婆婆從另一組砍樹的人那轉過來,看見龍靜在砍樹,一隻手透著紅色,喝了一句。

  「她張嬸子,你把那丫頭推一邊呆著去!」

  張嬸光顧著盯樹了,才發現龍靜那只受傷的手血浸了出來,連忙上去。

  「小丫頭,給我吧!你先歇會!」

  龍靜沒堅持把斧頭給了張嬸,自己做到一邊的樹下,呆呆的,聽著張嬸砍了兩下叫道。

  「好了好了!拽繩子!」

  一陣忙亂,那棵大樹轟然倒下,砸起一片塵土。

  「行了,砍下一棵!」過了一會聽見張嬸道。

  「待會把給你蓋房子的樹叉子扛回去,留著燒火!」不知什麼時候村婆婆坐在龍靜的身邊。

  「……嗯!」龍靜半天應了一聲。

  「過幾天你和你張嬸子要樹苗,在那邊補種上,你蓋房子用幾棵就補種幾棵!」

  龍靜愣愣地看向村婆婆,村婆婆沒看她,走過來的老耿婆子感歎地道。

  「十年樹木,砍到容易,成材難啊!這片林子可是咱們靠山屯的金元寶,要世代傳下去的,我們不能光顧眼前,小丫頭,到時候種樹的時候,可不能應付啊,栽不活可不行!」

  龍靜怔怔地看向周圍,她們是在林子邊緣靠裡的一片空地上,西邊一帶是一片粗細不等的樹,一樣的是都還沒成材,再往西還有一片空地,那就是補種樹的地方,下意識地點點頭,只聽老耿婆子絮叨著。

  「老村啊,你可別死,就是死,之前也要找個接班的,別弄個不著調的把大帥用命拼下的家業給敗家了……」

  龍靜聽著,看著,思緒飄著,就這樣在老耿婆子這邊的看林子屋住了兩夜。

  第三天砍夠了三家蓋房子用的檁子用車拉回來去到張嬸那裡做處理。張嬸是木匠,住在那個賀家婦人的東面。回來天黑了,龍靜草草吃了飯,坐在村婆婆屋前的石階上,仰望著這一方幽深黯藍的夜幕,上面綴滿了晶亮閃爍的星星,鑽石般明麗清晰,還有一彎缺邊的月亮。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就是世界不再是那個世界,時空不再是那個時空,男女也不再是那個男女……

  「不睡覺在這幹啥,喂蚊子?!」村婆婆點了些艾草扔在了龍靜的旁邊。

  龍靜上去扒拉了一下,蔫蔫地道。

  「我想家了……」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龍靜已經從切斷親人朋友、曾擁有熟悉的一切的痛苦掙扎出來了,在看到山的東邊景色的時候就只剩下了茫然,而茫然過後很無力,活了三十六年,從沒有遇上這樣的事,也從沒有學過解釋這樣事情的知識,這超出了常識、超出了認知,這不是堅持、努力、不怕苦就能解決的問題。可這些又不能對外人說。

  「想家就回去!」村婆婆以慣有的語速道,「又沒人逼你留在這。」

  「可我回不去了。」龍靜又蔫蔫地接了一句。

  村婆婆的煙袋鍋子一明一暗冒著火星,不緊不慢地道。

  「一個女孩子哪有那麼多的歪歪唧唧,又不是吃奶的娃,離不開爹娘,過兩年娶個男人,生幾個孩子,不啥都有了。」

  「可我不知道該幹什麼,能幹什麼。」龍靜迷茫地看著艾草的煙,「挺害怕的。」

  「六畝地還能餓死你?平時勤快點,就你那把子力氣什麼活幹不了,年輕,力氣大,怎麼著都能活,還有啥不知足的。」說到這一袋煙也抽完了,磕了磕煙袋鍋子裡的煙灰,站了起來回屋,「這麼嬌慣就該呆在家裡跑出來幹啥玩意!」

  龍靜抱著雙膝繼續望著艾草,等艾草煙著盡了,才轉身回屋,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回想村婆婆那番話,年輕,力氣大,怎麼著都能活,還有啥不知足的……

  是啊,年輕了二十歲,成了大力士,對三十六歲年紀的女人來說這兩樣可都是天大的好事啊。得了這樣的好事,還是兩件,失去一些東西不是很正常嗎?雖然這不是她的本意。從小不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嗎,不是知道有得就有失嗎,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只得不失,怎麼可能?

  看看自己的雙手,當年十六歲在城裡打工的時候不是比這艱難嗎?現在比那時的情況算好多了,那時她太小,現在她是一個經歷世事的成年人,那時她身體還沒張開,現在她可是大力士,那時她一無所長,現在她可是麵點師、糕點師、家常菜的廚子、飯店的老闆,一身的技藝一腦子的生存本事和經驗!還有,那時城裡雖有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於她,廣廈千萬間卻沒有一席屬於她,現在她的房子即將蓋起,還有田地。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可以理所當然地在這裡生活下去,只要她認可,這就是她的家,不像那時當了十幾年的城市邊緣人,沒有一點歸屬感和安全感。雖然有家人有親人,可離得那麼遠,還不是靠自己一個人挺過來的?在這裡只是沒法打電話,沒法說話,沒辦法見到。至於生活環境,自己本身就是農村長大的,小時候也過過沒電、沒有上下水、沒有網絡、沒有任何家用電器的日子,就當那時候來過吧。何況比起城裡,在城裡生活了二十年的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喜歡農村多一些,除了不方便落後以外,農村更貼近自然,人們更淳樸,到處充滿樂趣,其實有錢還是到農村生活,蓋上幾間寬敞明亮的房子,在院子種上花花草草,養上雞鴨鵝狗貓,多好,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這麼一想心裡好受多了,慢慢振作起了精神,鼓起了勇氣,龍靜本就是個務實的人,積極樂觀,既然事情已經是沒法改變的事實,就不會再有太多的傷春悲秋無聊的情緒,想通了一通百通,也不再糾結。

  我會好好地活著,我會認認真真地活著,我會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一樣,會在這裡實現我的田園夢!龍靜對著黎明前的黑暗發誓。

  11理想中的房子

  接下來幾天蓋房子。

  三家只有龍靜一個人,商量了一下,先給周家蓋,然後是王家,最後是龍靜。村婆婆為了讓這三家盡快安頓下來,叫兩個人分別給王家和龍靜挖地基,這樣,幫周家蓋得差不多了,這邊的房基也起來了,節省時間。

  幫龍靜挖地基的婦人姓李叫李芬,巧的是就是曲大叔招的那個妻子,長的團團圓圓,身體敦實,大手大腳,一看就是勞動婦女的身板。龍靜叫她李嬸。

  李嬸性格和軟,俗話說有點面,什麼活都隨著龍靜,不明白問一下,有時候會提下建議,但不管龍靜採納與否都不生氣,該怎麼幹還怎麼幹。

  本來龍靜還有點擔心,她要蓋得房子和村的房子畢竟不一樣,地基很重要,還有要做些基礎設施。她雖然不是個專業蓋房子的,不過兩個弟弟一個是土木工程師,一個是建築工程師,老家蓋房子參與過全程,老爸和爺爺兩個人都親手蓋過廂房,也參與過全程,在這方面還是有把握蓋一個自己想要的房子的。一個人做事什麼都好說,可多一個人,還是這個時代的人,龍靜擔心對方干涉,她又不好說什麼,沒想到李嬸不但沒有干涉,還提了很多經驗之談,這下放心了。

  這裡的房子都是由三種材料組成的,一個是石頭,不用花錢,附近的幾條河下游兩邊有的是。另一個是土坯,這個也不用花錢,土是黏土,用木模子脫,搭炕的土坯、砌牆的土磚,瓦房的土瓦。還有鋪地的一種硬磚,大,薄,光滑,看上去比土牆乾淨,但這個要花錢去燒製的,人們大多數只是用白黏土抹牆壁,效果出來如現在的硅藻泥。最後一種材料是木頭,這個是村子裡出,暫時不花錢,但用多少將來要算在賦稅裡。

  有了三種材料,房子是很容易蓋的。挖出兩米左右的地基,填滿石塊,灌上泥沙,用石磙子壓平,再填石塊,灌泥沙,再壓,直到高出地面兩尺,再在上面砌石頭。也有的不挖地基,直接在地上砌石頭牆,相對安全差點,一般都是廂房、敞篷才這麼幹,正房很少這麼蓋。

  每一房間由開間、進深、簷高和坡度這四個基本尺寸組成。所謂開間,這邊人也叫間量,是指人從進入房間的方向左右兩邊的尺寸;進深也叫廬深,是指人進入房間的深度或長短;簷高也叫舉架,是代表簷口的高度;坡度也叫滾水,是代表屋蓋的坡角大小或弧度。一般情況下,開間都是兩米七米至三米三米之間,也有三米六或三米九的,叫做大間;進深一般在四米八米至六米之間;簷口高度一般都在兩米七米至三米三米之間不等;坡度一般都為四十至六十厘米。這些尺寸一般都是三的倍數,這樣也符合建築模數。也有進深較大的,便在過梁中間下方頂一木頭立柱,用來幫助兩邊牆體承受屋面的重量。立柱用料不大,柱徑二十至三十厘米的木材即可,這一立柱可以獨自承受好幾噸的重量。

  「立柱抵千斤」大概就從這裡來的。

  一般都是以牆基高高的,間量窄窄的,廬深寬寬的,舉架矮矮的作為標準。意思是指蓋房子地基要拔的高些,防止下雨水淹,免受地氣困擾,同時地面乾燥,通風好;蓋房子時開間要窄些,這樣對於石頭外牆和木檁屋蓋的承重結構有利;進深寬大些,屋裡就使用面積大,寬敞明亮;舉架矮矮的,人住著有親切感,房間冬天暖和,省柴。

  這是人們建房搭屋的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就算在現代蓋平房和樓房,也在應用。看來不同的時空下,同為人類實踐得出來的經驗知識還是相同的。

  石頭一般砌到離地面一米五的時候就全用土磚了,這是由於石料多是不規則的,全靠師傅一雙手一雙眼睛一個感覺,來掌握這些不規則的石頭之見互相的受力情況,這非常考驗技術,也考驗耐心,所以底座用石頭打好,上面就用土磚,土磚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好用。最後在石頭牆裡砌土磚,厚厚地抹一層泥,外面用泥沙勾勻石頭縫,再用黏土抹一遍,這樣有助保暖。按上門、窗,裡面設好土炕和灶台,這樣就可以居住了。

  一般來說都是三間房,東西屋,中間是廚房,東屋起居、客廳、餐廳為一體,西屋小輩們住。至於雜物什麼的都放進廂房裡。浴室基本沒有,洗澡的時候夏天去河裡,冬天差不多不洗,即使洗澡也在東西屋在浴桶裡洗洗就是了。

  至於室內裝修,講究的人家會去河裡撿一些小而薄的片石自己加工一下鋪地,白黏土抹抹牆,有錢人家鋪上青磚,牆面刷上白漿也就完事了。多數人是能保證正常生活就可以了,就算是有閒功夫也是坐下來扯扯閒篇,拉拉家常,寧可懶散著也不收拾。不知為什麼會這樣,在龍靜的老家裡也是這種情況,她很不明白擁有一個大院子,大房子,毫不用心,卻去羨慕城裡鳥籠一樣的樓房,如今她有了一個大院子,可以盡情地發揮,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

  龍靜對家有兩個夢想,第一,想要一個能跳舞的大廚房,敞開式的,能進陽光的那種。第二,要一間大浴室,和洗漱室分開的,敞開式,能曬陽光,抬眼就可以看到綠植花卉,美麗的風景。最好還能看到高山流水的景象。第三要一個二樓,好在陽台上眺望遠方。浴室也挪到上面來,這樣就可以邊洗澡邊看風景了,多好的享受啊!除了這些大需要還有些小需要,一整面牆的櫥櫃,一個操作台、吧檯、飯桌集於一體能活動的長案,一套完整的廚房用具,一個廚房用的儲存室。臥室要求最少,一鋪能睡覺的火炕,一個大的能放幾百件衣服的整面牆衣櫃,一個能熨衣服的工作台,和一個床頭小櫃子,放燈具和小零碎就可以了。

  李嬸並沒有被龍靜描述的那種美好打動,而是覺得那根本不現實,好心地提醒。

  「小龍丫啊,你說的那什麼,敞開的,冬天咋辦?這邊冬天可是很冷的。你說的那個大做飯的屋子和大的洗澡屋子冬天可要燒不少柴的。還有啊,浴室放在二樓,天天拎水可挺麻煩啊,夏天好說,冬天還要燒火……」搖了搖頭。

  「能不能做個往下排水的?」龍靜解釋了一番。

  李嬸想了一下,說了一句就叫龍靜滅了心思。

  「不會把房子弄塌了吧,你問問師傅,我覺得有點玄。」說完去脫坯土磚了。

  這是兩人商量好的,龍靜挖地基,拉土、石頭、沙子,李嬸脫土坯外加房屋技術顧問。

  龍靜意識到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美好的設想首先是建立在安全上,除了安全保暖是最大的問題,保證這兩點其他的才能去考慮。忍痛放棄了把浴室弄到樓上的想法。在地上用樹枝劃拉了半天,還是不甘心,想了又想終於想出個辦法。房子外面是長方形的,那麼裡面她要做一個圓形的火牆,把整個屋子包圍在內不就可以了,李嬸又開始潑冷水。

  「那窗戶門咋辦?」

  「門可以不考慮,窗戶下面可以走火牆。我擔心的是能不能好燒?」說著看著李嬸。

  李嬸搖搖頭。

  「這個我也不知道,沒見過有人這麼幹過。」

  「那就叫我做這個第一人吧!」龍靜解決完這個大問題,興沖沖地去挖地基了。

  李嬸搖了搖頭。

  「還真是個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那能行嗎?」有點擔心,想著叫村婆婆勸勸吧,可別叫著孩子折騰了。

  龍靜不知道李嬸的擔心,賣力氣地挖著土,內心勾畫著自己土別墅的藍圖!

  嗯,生活很美好!

  12 土版的鄉野別墅

  在村裡有一點新鮮事也藏不住的,龍靜等這三家新來的本來就備受關注,只要沒有新的事情發生,短時間內就會一直關注下去,而幫龍靜蓋房子的人又是全村最喜歡八卦的曲大叔那口子李芬,只過了一晚,全村就知道了新來的住戶龍靜要蓋一個別墅。

  別墅這個具有現代色彩的詞彙,對一村的人來說都很陌生,即使蒙學的先生也沒聽過,但這並不妨礙人們的好奇,上了年歲的吃過晚飯,仨一夥,倆一伴的到龍靜的工地轉轉,問問說說,指指點點,然後恍然瞭然,再然後離開,第二天重複以上行為。樣子很有領導視察的派頭。年紀輕些的不管早晚,吃完飯跌三忙四的過來走馬觀花一番,問得最多還是什麼時候蓋起來,看樣子比龍靜還急。再年紀輕些,就直接直接參與了,提著自己對房子的要求,希望被採納,那樣子就像給自己蓋得一樣,甚至掄胳膊挽袖子親自上陣過癮。小一點的孩子們蒙學放學後帶著弟弟妹妹,凡是能走路的都拖拖拉拉地來了,一點也不眼生,一句句童言無忌的話問的龍靜招架不住,不過孩子們並不在乎這些,對她們來說,只是多了個玩的地方,這裡是大人們關注的地方,應該比別處玩起來有意思吧。不管大人還是孩子,一樣的是都從龍靜這裡知道了什麼是別墅。

  別墅,即別業,是居宅之外用來享受生活的居所,是第二居所而非第一居所,現在除「居住」這個住宅的基本功能以外,更主要體現生活品質及享用特點的高級住所,現在詞義中通為獨立的莊園式居所。龍靜的解釋比這個實在直觀:就是二層土樓,裡面多設幾個屋子,院門口、屋門口擺上鮮花,屋後種上樹就是別墅了。

  最好是前面有游泳池,後面有花園,龍靜心裡這麼想,但沒說,那個太不現實。

  原來這麼就別墅了,村人帶著傅彪那句經典句式表示明白了,龍靜直憋不住笑,附和著。

  「對,就這麼就別墅了!」

  知道了什麼叫別墅,人們從好奇又轉為了期待,因為這實在挺新鮮,二層小土樓,那會是什麼樣子?

  而這件事也迅速地傳到了其他村子,一直低調的靠山屯一時成了人們的話題,當然龍靜是話題中心。

  李芬跟村婆婆說了自己的擔心,村婆婆一句話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折騰吧,只要房子別蓋塌了愛咋折騰咋折騰,反正是自己住!」

  李芬只好和師傅說,看看怎麼把龍靜著土版的別墅別蓋塌了。

  這些龍靜都不知道,也不關心,一心撲在蓋房子上,地基挖好,倒石頭、灌泥沙、石磙子壓,在師傅用石頭砌牆的時候和師傅溝通好哪裡留門、留窗戶、煙道、火牆、多大的間量、幾間屋、怎麼走向、承受力等等。沒想到的是,師傅竟然相中了她,想要收她為徒。龍靜婉言拒絕了,她可不是干建築的料,也就擺弄個鍋碗瓢盆還行。師傅有點失望,但很快打起了精神,感覺到龍靜的這些建築要求將來必定叫她的收入翻上一番,在聽到龍靜不在意她以後給別人蓋房子用這些想法時,更高興,表示一定盡力如龍靜所願。龍靜提了四個基本要求,安全、保暖、方便、好打理。

  這要求還不是一般的高。

  砌屋牆底部只能師傅一個人做,其他人都插不上手,龍靜便到河下游挑選鋪地的片石,按照自己要求處理完運回來。除了撿片石又找鋪院子的石板。盡量找那些不需要花錢就能裝修出效果的材料,石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底部屋牆砌好,上面就容易多了,土磚摻黃泥,上梁,木條子稱梁,高粱桔扎上,黃泥一抹,完活!

  這個也可以用草,龍靜曾在日 本全能改造王節目裡看到日本某時期的茅草屋,非常漂亮,有一種和周圍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感覺,她原想借鑒過來,師傅一句話就給否了,那需要乾透的草,現在不是季節。還有那個容易著火,不安全,冬天也不暖和,龍靜只好作罷。

  當月中旬土版別墅終於蓋完,做完火牆、鋪炕、盤灶台開始試火,只要好燒,炕一干,按上窗戶門就可以入住了。至於保暖、方便那只能等著入住後到了冬天才能知道。

  試火的這個晚上,全村像是看大戲一樣,大部分老少聚集土別墅外面裡面看著往灶膛燒火,不多時有人喊道。

  「煙筒冒煙了!」

  「火往裡抽嗎?」專業人士問道。

  火往裡抽容易熱,但也費柴。

  「火牆熱了!」半天火牆那邊的人說話了。

  「這邊的炕也熱了!」

  西屋是串炕,問的人在第二間屋。

  ……

  忙活了一個多時辰,試火成功,有些縫隙冒煙這樣的小問題等抹屋子的時候就解決了。

  大家都是長出口氣,高興極了,這些天來這個土別墅寄托的可不單單是龍靜一個人的期望,還有她們。看到這樣新式的房子,年輕的夫婦開始計劃明年也蓋一個,反正也就是花個窗戶門琉璃錢,這麼多屋子多方便。年紀大的從節約的角度發表自己的評論,房子挺好,夏天住不錯,冬天太費柴禾。只有小孩子沒有任何疑慮,大聲嚷嚷著,房子好,藏貓貓有地方了!哄得一下子兩邊屋子亂竄。

  其實蓋房子挺簡單的,只是裝修麻煩,不過在這裡一切從簡,裝修倒也沒花多少時間,龍靜只用了一個來月就把屋子和院子收拾利索了。

  現在我們就來參觀一下龍靜的土版小別墅吧。

  整個房子分有上下兩層,但只有東面的房上蓋有二層,西面房上做了一個木質的露天陽台,每塊木板之間留著縫隙,雨水可以從縫隙透下去直接順著房脊房簷流到地上的排水溝裡。周圍是木質的扶欄,保留著原木色。

  沒事的時候在這裡放著小桌小椅,捧著茶水,看日落,看遠山,看近處白花花的蕎麥地,那可是極美的享受。而從實用的角度來說,在這裡還可以曬菜乾,曬蘑菇,還能曬衣服、曬被子,簡直是一舉兩得!

  一層四面圍加了個迴廊,一個是為保暖,另一個是分擔屋頂的重量,迴廊是沿著屋簷斜度延伸出來的,有助排雨水。寬度南北是一米,東西三米,這是因為東面搭了一個通往摟上的土質樓梯,西面用土磚砌了一整面壁櫥,放鞋、雨具、雨靴子等。南北外廊都和主屋的窗戶門對應著開著窗戶門。

  進迴廊的門是往裡推的,這是以防冬天大雪封門。主屋玄關一米寬,門有兩層,分別兩扇,外面的是木質門,往兩邊拉的,還有夾層,裡面隱藏著一個用蚊帳做的紗門,夏天用來擋蒼蠅蚊子。裡面的門是兩塊整塊的琉璃,透明不是很好,但透光還是不錯的,厚實,沉重,冬天用它御寒,還能透進陽光,因為門上面的迴廊頂部用了塊琉璃,陽光可以毫無遮擋地射下來。也是往兩邊拉的。

  進了玄關門是個大間,做成了廚房。玄關門左右南面各開了一個大窗戶,窗戶下各盤著灶台,一個炒菜一個做飯。挨著窗戶下這也是為了取光,和放油煙子、蒸氣的,畢竟這裡沒有抽油煙機。

  灶台特意架高,可以站著炒菜做飯,這樣可以減少辛苦。底下架空的部分放柴禾,燒火鉤子、把灰的小耙子等。灶口朝北,拔灰是在屋外的迴廊裡,灶口位置有一個鐵盒子,抽出來,直接就可以把灰端走倒掉,這樣保證了拔灰時起灰不會落在鍋灶上。

  屋子中間是一個能活動的長案,既當做操作台使用,也是飯桌,另外還劃分出了北面客廳的區域。

  北面設了一門一窗,東面的是窗戶,西面的是門,窗戶對著南面的窗戶,這樣為了通風。門對著南面的另一面窗戶,這既是為了通風,也是為了去屋後方便。後門對著的北面迴廊也開了個門。北面的這個窗戶下盤了個圓形小炕,炕的西面砌了個土爐子,燒水、做湯、還能燒炕,來了客人坐在炕上,主人邊做事邊陪客人,聽著就有親切感。另外還能給廚房取暖。

  東面是一個走廊,朝北的屋子一大一小兩間,朝南的屋子三大間。最裡頭的房間和北面的大間是串連的,這是龍靜的臥室。北面窗戶下設了個熨衣服、疊衣服的工作台,牆上砌著壁櫥,裡面可以放衣服、被子等。北面這間屋子西牆是個火牆,廳裡的那個圓形炕爐子既負責挨著廳的小間的炕也負責這面火牆。中間夾著的小間是個客室,北面開窗戶,窗戶下是炕。廚房的炕爐子也能順便燒了客室的炕。

  龍靜的臥室也只有九平,靠南窗戶下是火炕,炕邊上放著一個高出炕的小櫃子,挨著櫃子的是把和炕一樣高的椅子,來了好友可以在這裡坐坐說說話什麼的。櫃子的上面牆上做了一個凹槽,這是放油燈的。窗戶上面拉了根木桿,那是掛窗簾用的。除了這些東西在沒有其他傢俱,非常簡潔。

  挨著她的主臥兩個向南的屋子是次臥,擺設和主臥一樣。三間的炕串連一起,主臥的東牆設了火牆。

  廚房的西面也是一個走廊,朝南兩大間,洗漱室,洗浴室。北面一大一小間,大間做廚房雜物間,到時候酸菜缸、水缸、鹹菜缸、鍋碗瓢盆,甚至糧食等等都可以放在這。小間在裡頭,這裡盤了兩個鍋灶,一個是燒西面的火牆,給走廊和浴室供暖,另一個鍋灶走的是北牆火牆,給雜物間供暖,這也是為了積酸菜,因為酸菜在冷的環境下是不容易酸的。

  唯一遺憾的是和東面走廊一樣沒法開窗戶。

  浴室用一道琉璃門分了兩部分,靠門口的是更衣室,裡面才是浴室,一個為龍靜量身定做的浴盆架高放在西面的火牆下,南面窗台加寬,這也是個火牆,和洗漱室的南窗戶下的火牆相連,廚房的西面那個火灶就是為它供熱的。

  洗完澡坐在暖暖的窗台上看著窗外小院的景色,再喝點什麼,小資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洗漱室南面的窗台依然是加寬的,上面可以放洗臉的盆子什麼,東面砌了一溜和窗台平齊的土櫃子,裡面可以放洗漱用品,上面是拉著木桿,雨雪天可以掛衣服。

  沿著東面迴廊的土質樓梯上二樓,北面是一道走聊,南面設了三間屋,煙道是和一層共用的,火牆是獨立的,需要現燒,沒有盤炕。

  走廊的西頭開門就是西面的露天陽台。

  之所以把陽台設在西面,是因為一層西面房間少,承受力沒有東面大,東面的房屋多,每一面牆幾乎都是承重牆。

  整個房子地面鋪的、貼的,鍋灶以及鍋灶周圍的牆壁都是從河裡撿來的片石。牆壁、頂棚抹的是白色黏土,所有壁櫥都是土磚砌起來的,裡面隔板是琉璃,外面用木頭做的四框,按的木門,拉手是鏤空的。橫平豎直毫無花哨,簡單實用,整潔大方。

  院子就比較簡單了,屋子距離院門口五米,屋門口是三米寬的石台,和屋裡地面平齊,玄關與院門口形成一條直線。下了石台由三級一米寬的石階延伸到院門口。院門口是一米半的寬度,木質大門,往裡開。院門口鋪了三平的石板,和通往主屋的石階相連。院門兩邊,龍靜用廢木料做成的花盆擺在那,裡面是移植的野花,現在開的正旺,看著就很亮眼。野花不嬌慣,不用特意伺候,非常省事。

  在院牆上嵌入了一塊木牌,上面由村裡的蒙學先生執筆,張嬸用火鉤子燙出來的一行字:涼州陽谷縣橋頭鎮靠山屯後街三三號龍靜寓所。

  這趟街只有三家,她正好是最裡頭的。

  而這個小小的門牌號碼一出現,就大受歡迎,靠山屯家家倣傚,村婆婆下令,同一排號,沒想到的傳到別的村,也是受到了歡迎,一時間你家按門牌號了嗎成了人們最常說的一句話。後來官府將門牌號各處推廣,登記造冊,方便了很多。

  這都是後話。

  院內的石階兩邊也都是移植的野花,圍著菜地。綠油油的青菜,五顏六色的野花,忙綠的蝴蝶蜜蜂,如果再加上幾隻小貓,幾隻小狗,儼然一副生機盎然的鄉野情趣圖!

  石階的東面石台下是個葡萄架,現在葡萄剛種上,還沒爬滿。葡萄架下的石台上放著一張石桌,一邊放著幾隻石凳,石桌上有個凹槽,用來烤肉、涮鍋子的。約上幾個好友坐在這裡欣賞著葡糖,野花,那真是又好看又好吃,心與胃都會得到滿足。

  石階的西面石台下是一個和葡萄架一樣高的花架,移植了不少爬蔓的花,這是為了叫人洗澡時抬眼就能看到花。

  花架的南邊蓋了一個兩米高的井房,裡面是口井,門是鏤空的,帶著鎖,這是以防孩子們進去。

  屋後比屋前地方大,西北角是個豬圈,裡面設了廁所。在鄉下廁所是個很可怕的地方,即使在龍靜的老家現在的廁所還挺可怕,就是挖個坑,上面放著幾根木棍,簡直是……太噁心。龍靜用慣了現代的衛生間,無論如何是忍受不了的,這些日子方便都是打野戰,現在到自己做廁所了,盡力做到最好。

  四平的空間,地上鋪著石板,左右上下貼上片石,坑位由北向南,北面留出一個兩巴掌的空隙,形狀像T台,下面是往北牆外傾斜斜的石板,夏天的時候用水沖很方便。牆外這個部位是個積糞的坑。朝西的上方按了一個長形的小紗窗戶,既擋蒼蠅又透風。

  廁所的東面隔壁就是豬圈,走的是獨立的門,半封閉式,這樣豬可以曬陽光,北面的牆下依然留出兩巴掌大小的縫隙,到時候就可以直接把糞便掃出去了,牆外依然是一個糞坑,省事乾淨。

  挨著豬圈是個套間,外間是牲口圈裡面是羊圈,都是北牆下有縫隙,後面是糞坑。各種糞便對莊稼不同,是不能摻和一起的。

  羊圈的東面是三大套間,牲口料草間、磨房,倉庫。倉庫裡挖了個窖,冬天好儲存白菜。

  挨著三大套間的東牆是家禽住的五層小公寓,柳條編製的籠子,大概能放下四五十隻雞。用葵花秸稈圈出了一個小院子,給雞散步。挨著的北牆是養鴨子、鵝的地方,也是弄了小院。

  然後是放柴禾的地方,再然後是院子的後門,從這裡走車出入,很方便。

  正屋的後門到豬圈、車走的路都是石板鋪的,離地面和正屋的面平齊,大概有二尺。挨著屋後的迴廊龍靜種了一些果樹,沙果、李子、櫻桃、海棠、梨樹、杏子、蘋果……凡是能淘到的果樹都種上了。反正屋後的地方足夠大,東面和前面的菜足夠吃的。

  龍靜的理想基本實現了,所有的要求基本達到了,足夠大的可以跳舞的廚房,活動的流水台,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花開的浴室,超大容量的壁櫥,屋頂上的休閒陽台,生機盎然的院子……儘管無法達到的現代化設施,但當龍靜一個人在屋子裡慢慢地走著,一間屋一間屋地看,撫摸著具有硅藻泥效果的牆體,上了屋頂的陽台,俯視著收拾整齊的院子還是感到無比的滿足,這都是自己用雙手一點一點,一天一天完成的!這時不禁想起自己剛來的那段日子,惶恐、茫然、絕望、痛苦、直到接受,樂觀的面對,目光慢慢蒙上了一層淚霧,我有家了,我終於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家人們你們放心吧,我會在這裡好好生活下去,你們也一樣,好好生活……

  龍靜迎著六月的太陽在這女尊的古代時空裡,站在自己的土版別墅的屋頂上,祝福著自己那些在現代世界的家人和朋友們。

  淚流滿面……

  13 有點失落和孤獨

  房子裝好後迎來了第一批參觀者,張嬸家的大女兒大鳳、大鳳還沒過門的夫郎,和二鳳。

  張嬸有兩個女兒,大鳳、二鳳。大鳳是個鐵匠,在橋頭鎮上一家鐵匠鋪子打鐵,二鳳繼承了母親的手藝,學了木匠。二鳳今年十六,在傳出龍靜要蓋別墅時候就跑過來了,全程跟蹤不說,還拉了幾個年紀差不多的村裡女孩子幫忙,是龍靜忠實的崇拜者。

  儘管時空不一樣了,這裡的男女不一樣了,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比如成長的必經階段之一,青春期。

  二鳳正處於青春期。

  這時候的孩子充滿了叛逆,個性,雖然本人並不知道這些詞彙,表現的行為和現代差別也很大,但否定一切傳統意義上的東西,沒有判斷對錯的標準,只要是新鮮的,只要是能打動她的,只要是從全新視角說問題就一律視為對的,好的。她們精力旺盛,敢於嘗試,不聽話,如果有一個三觀正確的智者來引導,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偉人。

  一定要三觀正確的智者,缺了前者壞得更離譜,缺了後者不服,不服就不聽話,一定要她服才是。如果一個壞人來帶,也就是一出溜的事,長成歪瓜裂棗很容易。

  ……扯遠了。

  二鳳喜歡上龍靜的別墅,更喜歡上龍靜那些時不時冒出的從沒聽過的新鮮詞,還有說話方式,思維方式。前面說了,她沒有判斷對錯好壞的標準,能力,只要感到新鮮,感覺說到心眼裡面去,這就是對的,她就喜歡。所以她想要自己蓋一個別墅,可張嬸怎麼可能由著她來,房子本來就好好的,根本不需要蓋,在龍靜地勸說下,她打消了自己蓋得念頭,轉頭攛掇姐姐大鳳了。

  大鳳明年蓋房子娶親,二鳳想借此過過癮。在房子還沒弄好的時候就把大鳳拉來看了,不過大鳳並不感冒,二鳳只當那時候工程沒結束還看不出什麼來,並沒有灰心,這次未來的姐夫來串門了,趕緊拉著兩個人過來,勢必要大鳳回去說服母親蓋別墅!

  龍靜知道二鳳的意思,她也希望村裡有人蓋這樣的房子,那樣一來她的房子就不那麼扎眼了,所以熱情地把人迎進院子。

  「哇!真好看!弄得這麼好,前幾天還沒這樣呢!」二鳳先來個誇張的讚歎,後對大鳳和未來的姐夫,「大姐,大姐夫,我沒騙你吧,你看這多好看!是吧?」只讀了蒙學的二鳳翻來覆去的也只會說好看。

  大鳳二十歲,長的粗粗壯壯,圓圓的臉,細眉大眼。夫郎看上去十八九歲,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腳大手大,也是粗粗壯壯,兩人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這是啥花啊?」大鳳夫郎指著五顏六色的花道,「看著咋這麼眼熟呢?」

  「這是野花,在山上挖來的。」

  「我說呢!」

  「呵呵!野花不用經管,來年自己又出了,省事,看著也挺好看。來,進屋!」龍靜邊說別讓進屋。

  大鳳和大鳳的夫郎在玄關處瞧稀罕地研究了一會門,二鳳忙不迭地顯擺。

  「做成拉門是為了節省空間!」

  「啥叫空間啊?」大鳳不太明白。

  「就是不佔地方。」龍靜笑了笑。

  大鳳瞪了妹妹一眼。

  「好好說話不行啊!」

  二鳳洩氣,嘟囔著。

  「跟你說話咋這費勁呢。」

  「這鍋台真高啊!」大鳳兩口子圍了過去。

  龍靜解釋著,又演示著,結果得到了大風兩口子一致的認可,這個好,他們回去也弄一個。

  在廚房轉了一圈,就相中鍋台了,看了次臥、主臥沒啥感觸,又來到西面,大鳳相中了雜物間。

  「這個好,能裝東西!」

  「這洗澡的地方咋這大?冬天費多少柴?」大鳳夫郎指指洗漱室,「這屋是幹啥的?」

  「洗臉洗衣服的?」

  「洗臉也弄一屋?」

  「……為了方便,互不打攪。」

  「你就一個人誰打攪啊?」大鳳冒了一句。

  二鳳不樂意了。

  「龍靜不娶親了?!不要孩子了?!咋是一個人!」

  大鳳憨憨笑了。

  「我忘了,你別生氣啊!」

  「沒事!你們要是蓋房子三間就夠了,一個你們住,中間後面做出一間當雜間,前面當廚房,另一間前面給孩子們住,後面在做出一間洗澡……」龍靜把話題引到房子上。

  二鳳趕緊扯了扯龍靜的袖子,龍靜知道她意思,自然地接下去道。

  「在你們住的上邊加蓋一層,暖和,還能放東西。兩間就夠了,剩下的地方做個小場地,曬點東西什麼。」龍靜說著帶他們上了二樓,房間沒什麼好看的,直接到了西邊的屋頂上的平台,「在這裡鋪上點什麼,曬點菜乾,糧食的,省的下面佔地方。」

  往過日子上靠,基本大鳳兩口子都贊同。

  二鳳見大姐態度有鬆動摟著龍靜的肩膀,這個激動。

  「你別高興得太早。」龍靜給她潑冷水。

  龍靜太瞭解鄉下人想法了,懶散、守舊、節儉,任何事物都先考慮實用,然後,然後就沒了。他們是沒有那種文人的情調,即使二鳳喜歡也是新鮮感多一些。

  看完了房子上下最後看了院子,大鳳兩口子一致相中了北牆那一溜豬圈、羊圈、牲口圈等,特別是給雞砌的小公寓,即使廁所都沒這個感興趣。

  「我回去就先給我娘弄一個!」大鳳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帶著夫郎回去了。

  二鳳也想看看大鳳怎麼弄,也跟著回去了。

  龍靜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微微有些失落,這麼漂亮的院子,舒適的房子,他們卻只是相中了雞窩,牲口圈、鍋台、雜間,看看陽光下自己的土別墅,難道就只能自己欣賞了?

  儘管早有意料,可還是有種孤獨感,歎了口氣往院子裡走,回手去關院門的時候,無疑瞧見對面賀家那個男子正望過來,並不是望她,而是望她的房子,神情說不清楚的……嚮往?

  也許不是,但龍靜就認定是嚮往,或者喜歡。

  他喜歡,他覺得房子好?一定的!一定是這樣的!龍靜臉上慢慢綻出了一朵花的笑容,看著有點傻氣,剛要打個招呼,對方似乎看到她的表情,轉身就回屋了。龍靜臉上的笑容一僵,歎了口氣,苦笑笑搖了搖頭。

  有了第一批參觀者就有第二批,這幾日龍靜家裡絡繹不絕,大人孩子,男的女的,村裡人幾乎都來看一遍,龍靜解說詞都背熟了。結果是,上年紀的人說不實用,弄這麼多間屋浪費功夫,年輕的躍躍欲試,但都對鍋台、雜間、雞窩、豬圈感興趣,只有幾個打算蓋個二層,為的是曬菜乾。

  生活是靠影響的,不是被影響,就是影響對方,希望能影響對方,如果不能就保持自己的本色吧,至少屬於她的家是這樣。

  全村人在好奇別墅開始到現在親眼看到,覺得也沒啥,慢慢地新鮮勁過去了,該幹啥幹啥,畢竟日子要繼續,農活也很多。但也不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像公寓式的雞窩、抬高的鍋台、圈在豬圈裡頭的廁所,還有家大人叫孩子往回撿片石準備鋪地等等,都不知不覺流行起來。

  沒了參觀者,蕎麥又是省事的莊稼,種白菜還沒到時候,沒什麼農活的龍靜開始清點家當,歸攏整理。

  日子才剛開始啊……

  14 家產與債務

  什麼叫會過日子呢?

  從記事起家裡所有女性成員無一例外地對龍靜說一件事,那就是你要學會過日子。可到底怎麼叫會過日子呢,這是小時候、少年兩個時期,龍靜一直沒想明白的。

  可說實在的,龍靜挺鄙視『會過日子』這四個字,覺得它太俗、太土、太壓抑、太沒情趣、太不美麗,她這樣一個少女和『會過日子』放在一起就是暴殄天物。後來上了學,書香之氣的文藝氣氛叫她一下子找到了感覺,可惜學習不好,還是回到了又俗又土的『會過日子』中來,她不甘心,才鼓起勇氣去了大城市,勢必尋找心目中那種藝術的生活。

  八歲的龍靜就燒火做飯、喂雞餵豬、帶弟弟、下地幹活,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只是生活總是現行為主地選擇你,當這一切習慣了也就無所謂喜歡還是不喜歡了,何況她還是靠這種不喜歡的東西在城市立了足。即使這時候她還是沒有明白什麼會過日子,當她準備創業的時候看到自己這些年打工賺來的積蓄才終於明白,什麼叫會過日子,它的衡量標準是在你應付了正常生活後還有存有攢,叫你有經濟支柱去想三像四。

  會過日子只需要三點,勤勞、動腦、節儉,另外再加一個前提,健康。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在做到以上三點即使不能大富大貴也能是小富小貴,再低一點溫飽沒問題。當然要在相對太平世道的大環境下。

  人長大了,如果回過頭看看會發現,當年最厭煩的東西往往是真正屬於你的,當年最鄙視的東西往往是你最依靠的,就像龍靜,最討厭『會過日子』,可是這恰恰是一直伴隨她的,叫她生活越來越好。

  每一個人,不管做什麼,在哪裡,只要是活人就會面對的一件事,只是方式不一樣,如同鄉下人圍著鍋台轉,城裡人圍著馬勺轉,一樣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只是便利了。再借用郭德綱那番雅俗論來說,人可以不雅但不能不俗。

  龍靜多年前就悟出了道理,一定要腳踏實地,心才能飛得更高、更遠。

  坦然接受了過日子裡的零零碎碎瑣事,發現了其中的樂趣,以至於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在面對將來怎麼過日子並沒有無措,二十多年的摸爬滾打早練就了一身自理的能力,在這方面早就成了資深級的人物。

  鎮上的一些商戶在村婆婆和邊鄉紳發動下救濟了一些生活用品,從廚房物件到炕上鋪的蓋的,以及衣服鞋子和使用工具等,村婆婆用她的馬車拉回來叫她們三家分了。雖然東西都是舊的,但能用,要是自己置辦也是一筆大開支。

  龍靜就一個人,分的相對少些。先說廚房的東西,一口大缸,一口三缸。補充一下,這裡的缸都是一種土燒成的,分有大缸,二缸、三缸、小缸腿四種,後者都比前者小一圈,矮一點,以此類推。

  大缸裝水,放在屋前,以防火災。三缸裝水,放進廁所,沖洗廁所。除了兩口缸外兩隻粗瓷大白碗,四個小白碟子、一個淺口盤子。都是粗瓷,白色,帶著點豁口,不太美觀,但可以使用。兩個罐子,一個罈子。一般罈子開口小,罐子開口大,質地和水缸一樣。兩個豁口一個還算完好。四個大盆,兩個二盆,兩個小盆,質地都是土燒的,完好。

  兩個罐子一個罈子龍靜打算兩個裝錢一個裝皂粉。兩個二盆一個洗臉、一個洗腳、一個小盆洗小內內、一個大盆洗內衣、一個大盆洗外衣。

  不是龍靜矯情,是擔心條件太差,不衛生會得病。在古代得病在她看來是件很可怕的事,還是盡量講究一些吧。剩下的小盆預備。

  加上給山區學生買的那套餐具,一個小碗、四個小盤、兩個小勺、一雙小筷子、兩個帶蓋子的小杯子,除了筷子都是不銹鋼的。還有她自己的那個袖珍小白瓷杯子,再有就是喝剩下的礦泉水瓶一個,大飲料瓶一個,營養奶一個,在張嬸那裡定制的兩個木桶、兩個木勺子、兩個木鏟子、一把木筷子、筷籠、兩個木水舀子,兩把刀、菜板、肉板、面板各一個、大小擀面杖各一個,木製的缸蓋一個,屬於廚房的東西就這些了。這一套留作自己日常生活用,救濟來的那些留作備用。

  知道別人用過,還不知道用來做什麼,自己再用龍靜盡量不盛食物。

  鋪蓋有兩套被褥,打著補丁,還有點髒,穿的有棉衣兩套,上衣是加長版到膝蓋,兩邊開氣,褲子是免襠的,就是大褲襠,大肥腰,大的能裝進一個孩子。外衣、內衣、裌衣十幾件,外衣有點破舊,內衣好些,摸上去質地不錯,不過貼身的東西龍靜沒打算穿穿。還有一大袋子破布、破棉絮、破到沒法穿的衣服。五雙木屐、兩雙棉鞋,七雙假鞋,另外三隻左腳的鞋。

  破爛袋子王爺爺和周家的看了一眼就扒拉一邊去了,龍靜想了想扒拉自己這邊來,這個用來做布殼不錯。

  剩下的是工具,一個大笸籮,一個二笸籮、一個小笸籮,還有一個袖珍笸籮。邊緣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笸籮是用柳條竹篾編的盛器,多用來盛穀物。大的直徑有一米半,小的小一圈,袖珍的只有碗大小,這在老家也經常看見。

  一個簸箕,鏟狀器具,是用來揚米去糠的。一個細眼篩子,篩底是類似漁網織成的,也有損壞。一把斧子、一把剪子,還有一根燒火的爐鉤子,十條麻袋,兩大卷麻繩,四大棒子黑白線,兩種粗兩種細,這是縫衣服用的。

  龍靜當時看到這件東西時感歎不已,還真是想得周到,這都捐贈出來了。

  別看龍靜分的這些東西沒好的,可不代表救濟的東西沒好的,只是龍靜發揚了雷鋒精神主動讓給周王兩家,理由是一個拖家帶口,一個老的老小的小,她怎好意思去挑那些好東西,結果就弄回了一堆破爛。

  好像除了曲大叔暗裡點著她傻,其他人都沒啥反應,包括周家和王家。不過她也不在乎這些,那些好的衣服被褥到她手裡也就用用棉花,至於外衣拼拼湊湊一下就可以了,還是給最需要的人吧。

  清點完燒了一大鍋開水,屬於餐具的一律放進開水裡煮,這是為了消毒。煮了幾個開鍋,再換水煮。換下的水倒進洗衣大盆裡,撒上皂粉,把那些破爛包括棉絮一股腦泡上。

  餐具煮了四五遍,把水舀出來放進洗臉洗腳等那幾個盆,等餐具晾涼了取出,分門別類放進事先擦乾淨的櫥櫃裡。再接著燒水,清洗盆子,完後放進外面向陽的地方暴曬,二次消毒。

  然後是缸、罐子、罈子,即使裝錢也要弄乾淨。都洗好後放在屋外暴曬。

  盆盆罐罐清洗乾淨,把被子褥子棉衣都拆了和那盆破爛一起清洗。

  洗衣服用的是搓衣板,這是在張嬸那裡定做的,而搓衣板比門牌號出來還要受歡迎,整個村子家庭婦男沒多久就幾乎人手一塊了,但慢慢也發現,拿這東西洗很費衣服,但保護了手腕,還是多數婦男會用下去的。

  晾衣繩是在在屋後拉了一根草繩,從東到西,晾再多的衣服也沒問題。棉花清洗了運到樓頂上西面的木質陽台上鋪開,以六月的驕陽,用不了多久就能幹。那些破鞋,拆掉,鞋底鞋幫分開清洗,晾在石階上。洗完這堆破爛刷洗完盆子,把自己背包裡的髒衣服和後來換洗的衣服,包括背包洗了,來時穿的運動鞋刷了,垃圾燒了,最後把工具清洗了一遍晾上。

  力氣大就是好,做什麼都得心應手,還感覺不到累,就像玩似的。

  勞動的感覺多麼美好!

  接下來龍靜穿著當初那個邊婦人給她的短褐,坐在主臥的大炕上,身下是新買的蓆子,身前放著她的大行李箱,開始清點從現代帶來的家當。

  當時回去深秋了,她又是個怕冷的人,所以買的衣服拿得衣服都是冬天穿的。母親和奶奶各一條彈力棉褲,父親和爺爺各一件羊毛衫,她自己除了當時身上穿的大衣,毛衣外套、外褲、羊毛衣褲、保暖內衣、內衣、襪子、運動鞋外又拿了兩套外衣,一身加厚的衛衣,一條牛仔褲和一件毛衣,都是加厚的,兩套保暖內衣,一包厚襪子,三雙包的,一包內內,三件包的,兩身成套的內衣,一身珊瑚絨睡衣。這些衣服質量都沒的說,應該夠穿幾年,短時間內不用考慮冬天裡面的衣服了,到時候做一件這裡人穿的外衣一罩就行了。

  把這些衣服用衣服撐子掛進北面屋裡的衣櫥裡。

  衣服撐子是自己做的,很簡單,肩寬長短的細木棍,中間按了一個木掛鉤,很簡單的DIY,實用效果也不錯。一口氣做了幾十個,還會做下去的,衣櫥掛滿了衣服是她的理想之一,會慢慢實現的。

  除了這些衣物外還有給奶奶生日宴會上買的兩瓶五糧液,為了好拿把包裝盒去掉了。兩個芭比娃娃,四個上發條的音樂盒,一盒彩色鉛筆,橡皮、小刀、小本子等,這些是給叔叔家的妹妹買的。她有六個妹妹,四個叔叔家的,一個姑姑家的,老叔家裡是兩個,最小的剛四歲。文具自己留下用,兩瓶酒、音樂盒、芭比娃娃揀出來放一邊,這個可以賣掉。想了想把手機上的仿草莓糕點的掛飾取下來也放在能賣的那堆,

  最後剩下的是一個大件,給奶奶買的生日禮物,小型腳踏縫紉機,帶鎖邊的。

  奶奶一直是自己做衣服,家裡的老縫紉機使用起來有點不方便,龍靜這次特意買了一個縫紉機,輕巧,精巧,試了下還真不錯,坐在炕上就能用。為了配套完整,龍靜買了各式各樣的線、扣子、剪刀、針、拉索、寬窄不一的鬆緊帶。縫紉機帶著縫紉機油和工具,即使壞了也能自己修理。沒想到的是,給奶奶的生日禮物倒成全了自己,以後凡是需要縫製的東西不用發愁了。

  衣櫥下面有塊幾百斤的石板,推開石板是一個很深的的坑,先把行李箱放進去,縫紉機放在一邊,還有餘地,把曬乾的兩個罐子拿來放進去,推上石板。為了掩飾這塊石板能活動,整個衣櫥的底層都用了石板,小心些不會引起注意的。

  這可是她的秘密。

  酒、芭比娃娃音樂盒先暫時放進去,剩下的就是她隨身的包包了,裡面一個記事本,一隻圓珠筆,錢包、化妝品、證件等,包和錢包留下,裡面的錢和證件以及記事本有字的紙都燒了,化妝品想了想還是放進包裡。

  家產歸攏完算了一下債務情況。

  蓋房子使用的木料錢村婆婆要求在三年後第四年秋天前償還清楚,張嬸打造門窗和用具的工錢、買琉璃的錢,砌牆師傅的工錢、院子種的那些青菜籽錢,借村婆婆的豆子和玉米、皂粉、油鹽、四口鍋等雜七雜八算下來快九百文了。這些錢現在欠著呢,到時候給村婆婆,由村婆婆和她們算。

  這還不算,還有些需要買的物件,和面裝食物的大盆,至少要兩個,一個燒水的水壺,裝油鹽醬醋的器皿、水缸一個、積酸菜的缸至少兩個,不,得四個!這地方冬天可買不到青菜,多積點保險。做醬的缸一個,什麼鹹菜罈子、醃雞蛋罈子等等就需要好幾個,再加上掃帚、鍋蓋,還需要鐮刀、割蕎麥的,削刀,去除菜根的、叉子,挑蕎麥秸的,二齒子,刨莊稼根部的,小車軸、鐵鍬等等的工具。還有小雞仔、小鴨子、小鵝,小羊,現在養著,秋冬好吃上蛋和羊肉啊,從到這來還沒見過肉腥呢!油鹽醬醋也需要買些,還有小米、白面……蕎麥吃多了放屁、高粱米吃的嗓子眼都有點疼了。還有做被子的被子裡、褥子裡、枕頭……

  龍靜看著一大長溜的清單有點暈,這些買下來大概得一千文多吧?再看看債務單子,勾勾畫畫,暫時用不上的推後,只買眼下需要的,可還是不少,而她兜裡只有三百八十文,看來真的賣點東西了,可那些東西能賣多少錢?也不能全指望買東西吧?怎麼想辦法賺點?

  龍靜想到了麵點。

  15 富貴糕和吉祥餅

  明天是七月初一,是鎮上集市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這兩天,附近各村的人不管大人還是孩子,也不管買東西還是不買東西,只要不是農忙幾乎全家出動,套著車去趕集,小半天地在集上逛,畢竟這是這裡最大的娛樂活動。

  龍靜知道了想起了老家的集市,老百姓在這一天既是買東西人也是買東西人,在街邊擺個地攤,出售些自家出產的吃的用的東西,大多數在集市結束都會賣的差不多,甚至有專門趕集的小商販,買賣十分紅火。她大姑父就是趕集的小商販,專門賣豬仔,最後蓋起了小樓。

  她的麵點拿到集市上應該也能賣出去。

  她知道,種地吃飯也就餓不死,發家致富那是不可能,當然,她也沒想。只是發現自己很能吃,而且地畝出產用於生活方方面面,日子過的肯定會緊巴。再說了,學了二十年的手藝不用白瞎了。

  決定了靠麵點賺點錢,可問題來了,做什麼麵點呢?

  糕點?

  不行,糕點成本太大,配料、設施,這兩樣就叫她想都沒往下想。

  麵條類?

  也不行,那需要的東西也很多,水、火、還有柴。

  ……

  成本要最低,方便攜帶,大眾口味,定的價格不能太高……想來想去自己學的麵點都不合適,龍靜腦海裡想著自己現有的糧食,蕎面、高粱米,和村婆婆借的打算做醬的黃豆、玉米,最好能用這些東西做點什麼。

  做什麼呢,到底做什麼……龍靜絞盡腦汁終於靈光一現,小時候吃的一些乾糧。對!就做這個!這個好做,成本低,便於攜帶,而且價錢人們也能接受。口味嗎,這裡是北方,她老家也是北方,儘管時空不一樣了,男女不一樣了,可從這裡的莊稼作物,食物口感,以及一些風土人情沒什麼大的差別。

  可以試試!

  龍靜選擇了兩種老家的乾糧,一種用蕎面做的「掄餅」,一種用五米和小米做的「乾麵子」。兩種相同之處就是好做,省時間。缺點是,前者吃多了愛放屁,因為蕎面容易叫肚子發脹。後者吃著有點噎嗓子,原因是做出來的乾糧很乾,不然怎麼教「乾麵子」呢,不過點饑最好,記得小時候家里長備下這樣的乾糧,下地幹活中午不回家拿上幾塊就著鹹菜和水吃,能頂一下午。

  龍靜到村婆婆那裡又借了十斤小米,看到蜂蜜,借了半碗。拿著二斤小米和一斤玉米到村頭的磨房磨了。當然這點東西人推碾子就磨了,只有多的才到水磨房。

  總體上說,這邊的科技相當清中後期,還是比較發達的。

  磨完回來,小米面和玉米面摻和一起,玉米面要少些,這個多少比例全靠口味,喜歡吃小米,就少放點玉米。龍靜放了少許玉米,主要突出小米,滴上蜂蜜,用水活了,分別弄出一個塊塊巴掌大小的麵團,鍋放上水,在水的上方鍋邊上用鏟子把麵團圍著水貼了一圈,下面燒火,什麼時候麵團鼓起來,熟透就能起鍋了。

  等出了鍋,龍靜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嗯,感覺還真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蜂蜜的緣故,吃起來甜絲絲的,混合著玉米和小米的香氣。

  龍靜用刀給乾糧切成綠豆糕一樣大小塊,看著冒著熱氣的乾糧想著叫什麼好呢,「乾麵子」不好聽,也不吸引人,要取一個上口的,容易記的,還要很吉利的名字,心思一轉,就叫「富貴糕」吧!

  這名字好,富貴,人們都喜歡。嗯,「掄餅」,這個也要換換,「吉祥餅」不錯,正好配對!

  想到吃了「吉祥餅」,就愛把屁放,龍靜哈哈笑了起來。

  「掄餅」簡單,把蕎面活的稀稀的,放上鹽,蔥花,鍋燒熱後,刷上油(不能放水)用勺子舀著麵糊沿著鍋邊一掄,就像攤煎餅一樣,麵糊流到一起,形成一張鍋底大小的餅,熟了會出現一些蜂窩眼,

  這個既考驗和面的稀稠度,也考驗這一掄的技術,還考驗火候。面活好,掄好了,火候適中,形成的餅只有一張白紙的厚度,佈滿著蜂窩眼,上面是軟的,下面帶著一層淡淡的「嘎巴」,又是脆的。也可以上下都軟,或者上下都硬,根據人的口味來。

  龍靜撕了一塊吃,薄厚的均勻度差點,好久不做了,有點手生。

  掄到第三鍋,達到了想要的感覺。

  龍靜用刀切成四份,和富貴糕擺在一起,一邊看一邊定價,最後富貴糕定價為一文錢五塊,取五福臨門之意。吉祥餅一塊兩文錢,取兩兩雙,吉祥如意。

  想好了口彩,龍靜覺得好笑,自己真是能扯。

  可能是這些日子太累了,這段時間心裡和身體負荷到了極點,現在終於有了目標,這一晚龍靜睡得很沉,連半夜的狗吠伏也沒能吵醒,只是在夢裡感覺到世界一片光怪陸離,熟悉與陌生的人影紛紛擾擾,那紛擾是隔在厚厚的雲霧之外,雨打窗一般,朦朦朧朧地,不斷閃動著,只是透不進來,她還是被緊密嚴實地包裹在模糊的夢裡。

  清晨,半夢半醒之間,龍靜昏昏地不知身在何處,這是又一個靈魂深處思鄉的夢嗎?還是對於前世模糊久遠的記憶?懶洋洋地昏惑著,不願醒來。待到醒來,天微微放亮,透明不是很好的窗戶投射著天光,呆怔了半天才徹底清醒了,翻了個身,身下是編製的蓆子,不是那套淺紫色的珊瑚床套,輕輕歎了口氣,慢慢叫自己平靜。

  也許在未來無數個黑天與白夜裡,會耗盡對思念親人和朋友的感傷的,留下的,只有這個世界默默守望家鄉方向的遊子,直到將來的某一天……某一天……

  沒有回去的某一天了。

  眼睛慢慢地瑩潤起來。

  東院的王爺爺起來了,開了大門,前院的村婆婆起來了,咳嗽聲和大黑的叫聲,不多時傳來了驢叫,沉寂一夜的村子像是注入了生機,生動起來,龍靜也被拉活了到了現實中。

  起來到了外面,天已大亮,小土別墅的二層屋頂正迎接著新生太陽的光芒,各種不認識的小鳥唧唧喳喳地叫著,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龍靜伸了個懶腰,看著滿園的綠色,臉上漸漸展開一個歡快的笑容,有句話怎麼說來,人啊,得知道惜福!眼下夠好的了,沒有什麼不知足的!

  吃飯,然後趕集去!

  16 一個傳奇的開始

  瓦藍的天空,陽光分外燦爛,空氣格外清潔空明,大片大片的野花,大片大片的莊稼,微風送來,形成的青黛輕輕起伏,送來了裹著水氣淡淡的香氣。

  在這不錯的鄉村風景下,大隊大隊的人們或者趕車、或者推車、或者走路去趕集,路上大人們說說笑笑,孩子們打打鬧鬧,每個人臉上都流露著最純粹最單純的快樂。龍靜受了這樣快樂的感染,步子越發輕鬆了。

  「龍靜!上車!」

  張嬸趕著毛驢車,上面坐著張叔和二鳳,還有幾個鼓鼓的麻袋,二鳳招呼看到龍靜在前面走,大聲招呼。

  張叔把車趕過去。

  「丫頭,上車來!」

  龍靜也沒客氣,沒等車停就一步邁了上去,嚇得張叔哎喲一聲。

  「這孩子!」還是叫張嬸停了車,等龍靜坐好才趕著毛驢走。

  龍靜呵呵笑了,和二鳳並肩坐在車裡,後背依著車扶手。

  「我還去找你了呢,看你院門上了鎖,還以為你幹啥去了。你走得倒挺快的!」

  「我從後門走的。」

  「這是啥?」二鳳早就看到龍靜身前端的長方形匣子,兩端繫著一個寬布帶子,跨在龍靜的脖子上。

  車上的張叔也問。

  「好東西!」龍靜嘻嘻笑著,「準備買的。」

  「啥啊!」二鳳更好奇了。

  「不告訴你。」龍靜一副神秘的樣子。

  二鳳更是心癢癢了,可又裝著嘴硬。

  「我還不知道,還能有啥,就是你園子那點破菜吧!」

  張叔呵呵呵笑了。

  「正好我們也去買茄子,你和我們一起賣吧。」

  龍靜笑了。

  「我這不是青菜,一起買不了。」

  「那是啥?」張叔看著龍靜的木匣子,沒看出什麼。

  二鳳不時手摸著匣子。

  「你家也沒啥啊……」

  張嬸回過頭看了眼。

  「這就是你跟我要木頭做的東西啊?」

  龍靜點頭,她和張嬸要了些邊角木料,借了工具,親自動手做的這個匣子。

  「小丫頭手還真是巧。」張嬸看了一眼,有對小女兒道,「看看你,我還手把手教呢,什麼都做不好!」

  二鳳一臉鬱悶。

  「你想誇龍靜就誇吧,幹嘛還順帶踩我一腳啊。」

  龍靜笑道。

  「那是張嬸希望你再被踩的過程中做得越來越好!」

  「對嘍!」張嬸把小鞭甩的啪啪作響,「丫頭跟張嬸學木匠得了!」

  在鄉下像這種拜師學技術的不是幾句話交幾個錢就行的,那還需要儀式,見證人啥的,拜了師以後就是一日為徒終身為女了,龍靜沒這個心思,也知道自己不是干木匠的料,只是半開玩笑說考慮考慮、張嬸其實也就是這麼一說,很快轉到別的話題上了。

  不時遇上村裡的人,打著招呼,快到了鎮上,李嬸、曲大叔趕著驢車拉著孩子和周家的王爺爺搭著別人家的車跟上來。

  「你們走得還真快,這是賣啥去呢?」

  「茄子。你們呢?」

  「曬點角瓜干,賣點錢給孩子扯幾尺布做棉襖。」

  「現在就做了?」

  「你不知道我做的慢,再過些時候就該割地了,哪還有空!」

  「說的是,我回去也拆洗拆洗了,這冬天轉眼就到……」

  龍靜想著老家的節氣,可不是,現在都七月了,過了八月天就冷了,看來自己也該準備過冬的東西了。盤算了一下,吃的穿的蓋得……腦海裡的清單又多了幾樣需要買的。

  很快進了鎮,集市就在鎮門口西邊並行的兩條東西大街上。叫龍靜大開眼界的是,人還真多!不但多,穿的戴的也都是五花八門。這時候她才知道這裡的男女並不是都把髮髻盤起來,也有編成辮子的,還有頭頂剃光了四外圈留著發的,或者披著發腦袋紮了個布帶子,短髮的也有,竟然還有板寸,才知道為何自己的短髮沒人在意。衣服有長有短,有修身的也有飄逸的,人都是一張古樸的臉,臉上洋溢著笑容,看的出,這邊的人精神面貌不錯。

  張嬸她們很快佔上了地方,龍靜端著木匣子去買她的食品,看到二鳳幽怨的目光,龍靜才好好心地跟她說是吃的,家裡還有,叫她散集去她那吃。二鳳高興起來。

  「這還差不多!」

  龍靜端著匣子走了,二鳳又叮囑賣完了來找她一起回去,這才和父母吆喝著買茄子。

  龍靜順著人流往前走,專衝著一些衣著看上去質地不錯的人叫賣。

  「富貴糕,一文錢五塊,五福臨門到家嘍!吉祥餅一張兩文錢,兩兩雙,吉祥如意嘍!大嬸,你要買嗎?吉祥餅一塊兩文錢,兩兩雙,吉祥如意……富貴糕,一文錢五塊呢,五福臨門啊……」

  這是長這麼大第一次向外兜售東西,還好她的心是三十六歲的,而不是十六歲,即使嗓子都喊啞了還沒有一個人買也沒氣餒、沒有一點的不好意思、一點脆弱,繼續叫賣著,揚著那張帶著稚氣的笑臉,明亮地眼睛閃著通達世態的成熟,看著每一個有可能成為自己的顧客。

  人實在太多了,多虧了她的力氣大,穩穩地抱著匣子穿梭往來,當快要走到頭的時候只聽一個聲音道。

  「賣吉祥餅的過來!」

  對龍靜來說這聲音如天籟,馬上就順著聲音找到了主人,其實並不遠,就在街口一棵大樹下,那停著一輛車,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在對她招手。

  「小哥你好!」龍靜快步過來笑著道,「你要吉祥餅是吧,一張兩文錢,兩兩雙,吉祥如意!」

  「給我兩張!」

  龍靜一手托著匣子,一手打開匣子蓋,裡面一半裝著吉祥餅一半裝著富貴糕,中間放著一雙筷子,龍靜抄起筷子麻利地捲起了兩張,一起夾住遞給少年,並玩笑一樣笑道。

  「餅給你,筷子不給你啊。」

  少年接過去,看了看。

  「這麼一點就四文錢?」

  「小哥,兩張四文,一張兩文,兩兩雙,吉祥如意,小哥吃了管保一天都有好運氣!」龍靜放下筷子,等接過四文錢又提醒道,「這是蕎面做的,吃多了會放屁。呵呵,不過很好吃哦!」

  少年吃了一口,味道不錯,帶著鹹味,軟軟的,下面又有點硬嘎巴,當聽到龍靜說吃多了放屁,立刻臉漲紅了瞪著龍靜。

  「我還有事呢……」那意思是放屁怎麼辦。

  龍靜忙道。

  「我是說吃多了,你才吃兩張沒事!」

  少年這才放心,幾口就吃完了,餅實在是不大,還有點薄,兩張是在吃不飽。

  龍靜並沒有馬上離開,還是站在那,說著這天真是熱啊,人真多啊,什麼東西都有啊,等看他吃完了道。

  「小哥,吃飽了嗎,要不嘗嘗富貴糕,這個一文錢五塊呢,小米做的,點饑還養胃,吃完了喝點水管保你飽飽的。」

  少年斜著眼看了龍靜一眼。

  「你這人可真是會做買賣!」

  「呵呵!小哥,我看你好像也走不開,吃點東西打發時間,反正也不貴,一文錢夠你磨一會牙了。再說了,五福臨門,多好啊……」

  少年實在沒吃飽,龍靜這一忽悠很快就掏錢樂。

  富貴糕吃起來甜甜的,一文錢五塊,雖然塊小了點,顯然比吉祥餅願意接受,少年吃完再買,一下子吃了二十塊,吃完從車上取了水喝了,一副很滿足的樣子,再看龍靜,在另一邊賣的正歡。

  凡事頭三腳難踢,龍靜第一腳在少年這裡算踢出去了,這裡是陰涼地,也是來往的必經之路,人們見少年吃的正香,自然跟著嘗嘗了。何況東西名字好聽,賣的人嘴巴也甜,一口一個大叔大嬸大哥大姐叫著,一句一句發財富貴吉祥地祝願著,誰都忍不住掏錢了。主要是這個價錢還能接受。

  少年見龍靜有條不穩地收錢給餅給糕,嘴上說著吉祥話,嫻熟的很,又好氣又好笑,剛想說幾句,頭上被打了一下。

  「蘇齊,看什麼呢!」

  「啊……公子!」少年看到自家公子回來了連忙道,「沒什麼……對了,公子,那個女的賣的富貴糕很好吃的,公子要不要嘗嘗?」

  「你一定吃了!」跟在公子身邊的另一個叫蘇敬的小廝笑道。

  蘇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這也是替公子嘗呢!」

  龍靜這邊總算告一段落,看到少年那邊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小廝打扮,另一個……哇哦,帥哥咦!

  在現代的時候,朋友們都說龍靜很土,不懂得欣賞美,特別是對人,什麼中日韓美沒有一個明星有感覺,不管男女,正太蘿莉統一的評價都是還行。主要是這兩個字龍靜隨時隨地用在任何人身上,實在叫人無語,小妖曾經為了培養她的這方面情趣特意講了幾回,但最終徹底放棄了,因為龍靜總是不以為然,不過是化妝品拍出來的,特效勁頭出來的,沒什麼好看的。

  她是真的沒發現多好看,覺得那些人都缺點什麼。

  她覺得美只需要三點,靈氣、自然、特質。靈氣說不上來,自然還能理解成不要刻意,套用金星的那句點評就是,你很性感了,就不要再拿出來給我們看了,那就不是性感了云云。至於特質,那就是屬於自己的,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氣質。只有這三樣有了再配上端正的五官,這個人絕對能叫所有人眼前一亮,就像來到這裡第一次在田間小路上遇到的那個男子,一抬眼,就看到一雙漂亮的眼睛。嗯,那是真的漂亮。

  而眼前這位……

  書上都說白衣勝雪,再不就是白衣如雪,說實話龍靜還真沒看到一個人能完全把白色襯出來的,可這個人站在濃蔭的大樹下,黑色的馬車前,一身質地上乘的雪白長衣極其搶眼,頭髮挽著髮髻,胸前後背如墨般的長髮長及到腰間,和束髮的白色綢帶隨風飄動,如楊花飛舞。

  風再大點就更好看了……

  他有著舒展分明的眉骨和下頜,簡潔清晰的五官,有些蒼白的膚色為他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鬱,年紀在大約二十六歲。

  好年華啊,男人這個年紀最好了……不知道這裡的男人是不是這樣。

  這樣的人就是美的!

  靈氣,感覺出來了,自然,人家根本不需要做作。特質嘛……那一抹淡淡的憂鬱。淡淡的憂鬱啊,很文藝的說,沒人能裝出來……

  「大哥你好!」

  龍靜只是驚訝,並不是花癡,很快調整過來,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這個帥哥,也帶著欣賞的口氣說道,「大哥你長得真好看!」

  其實誇獎人長得美只用一個詞就夠了,那就是好看。簡單、實際、容易明白,更能給人留下想像空間,最重要古今通用啊!像那什麼面如滿月櫻桃小口絕對不適合現在的審美,而現在的帥呆酷斃也許還會叫古人誤會,好看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了,誰都知道,這是誇獎呢!

  果然龍靜說完,對面的三個人都愣了一下,還是這個像主子的白衣人首先笑了。

  「小妹妹好。」頓了頓,「你也很好看。」

  音色和潤,綿軟舒緩,如人一般,溫潤如玉……

  真是溫潤如玉,還是潔白無瑕的美玉。

  龍靜在心裡評價嘴上卻謙虛道。

  「我長得倒還行,不過和大哥一比就差了。」

  後面的兩個小廝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

  「對了,大哥是來趕集的吧,吃了嗎,沒吃,我這有吃的,價格便宜,還能點饑,要不你嘗嘗?就當幫我今天的生意收個尾?」

  白衣人看了看龍靜的衣服,很明顯是新洗的,新熨的,看上去不是很合身,有點小。再看看龍靜,端正的五官,白皙的肌膚,即使額頭上佈滿了細汗,還是顯得精神十足的樣子。

  這個女孩眼睛很明亮,就像揉進了一把陽光,叫你再不好的心情看到了也會覺得明朗起來,笑意漸暖。

  「好,小妹妹,還剩多少,我都買了。」

  龍靜有些意外,還是歡快地笑起來。

  「那就謝謝大哥了!」

  很自然,發自內心的感謝,白衣人看著蘇齊算錢,又道。

  「小妹妹,你叫什麼,哪個村的?」

  「我叫龍靜,靠山屯的。」

  「靠山屯?那的人我差不多都知道,怎麼沒聽說過你?」

  「我是新來的,沒幾個月。大哥你叫什麼?」

  龍靜低頭數錢,並沒有看到白衣人瞇了瞇眼才道。

  「蘇秀衣。」

  應該叫素白衣才合適……龍靜裝好錢,對著蘇秀衣仰著笑臉。

  「那以後我就管你叫蘇大哥了。蘇大哥是鎮上的人吧?」

  「你怎麼認定我是鎮上的人呢,我也許是某個村的呢。」蘇秀衣看得出龍靜是真的不知道他,放鬆了心情溫和地笑著道。

  龍靜自來熟地開起了玩笑。

  「就大哥這一身白衣村裡可養不起,多費皂粉啊!」

  蘇秀衣聽完了忍不住不顧形象地笑彎了腰。

  後面兩個小跟班也哈哈笑起來。

  說了會話龍靜知道了蘇秀衣是陽谷縣人,做布匹生意的,鎮上有分店,每月初一十五都會過來看看,其他的就沒再多說,畢竟剛認識。分開的時候龍靜問了蘇秀衣分店的位置。

  蘇齊看著龍靜走了對蘇秀衣道。

  「公子,你看著吧,下次集市上,她肯定會直接去咱們分店去賣她的糕餅的!」

  另一個叫蘇敬的小廝道。

  「你怎麼知道?」

  蘇齊把剛才龍靜怎麼賣給他的說了一遍。

  「這個人臉皮可厚了!」

  「她的糕餅好吃嗎?」蘇秀衣問。

  「糕餅倒是很好吃的……」

  「那不結了!我們回去吧!」

  蘇秀衣坐在車上品嚐著富貴糕和吉祥餅,還真是很好吃呢,眼前不由又出現龍靜那張青春張揚精神十足的臉。

  唯一忽略了是龍靜眼中的那份成熟。

  此時的龍靜正開心地購物,並沒有多想那個蘇大哥。對她來說,蘇大哥只是個顧客,不過是長得帥的顧客,沒什麼區別。

  可有首歌詞怎麼說來,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就這一眼就足夠了,足夠有一個傳奇。

  17 生活如此繼續

  「……不應該叫姐姐,要叫阿姨才對。」

  買完東西放到張嬸的車上,龍靜到張大鳳鐵匠鋪子定制完兩把鐮刀、一把削刀,一張鐵鍬、一個車軸,出來看到三個乞丐在牆根下蹲著,盯著對面一個賣包子的婦女,一臉的渴望。

  三個乞丐最大的看上去十幾歲,最小的三四歲,還有介於中間年紀的一個,衣服倒也不是很破爛,只是破舊,臉上髒兮兮的,頭髮有些凌亂,身前放著三個破碗。

  龍靜想也沒想花了兩文錢買了三個包子走了過去。

  「給,一人一個,吃吧。」

  「謝謝姐姐!」大的乞丐吞嚥著口水道了謝,很痛快地接過去,分給兩個小的,這才大口大口吃起來。

  「呵呵,小孩子還挺懂禮貌,不過叫錯了,不應該叫姐姐,要叫阿姨才對。」龍靜樂呵呵地糾正著,蹲下身,仔細看著這三個小傢伙,大的和小的是個女孩,中間的那個是個男孩,三個孩子無一例外地瞪著清澈的眼睛看著她,「吃飽了嗎,沒吃飽我再給你們買?」

  大的有些不好意思。

  「吃飽了,謝謝……姨。」那個阿,半天也沒叫出來。

  「呵呵,你們父母呢?」

  「死了。」最小的吃得慢,含糊地回答道。

  龍靜笑容一僵。

  「你們叫什麼,多大了,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小花,九歲,這是我妹妹小草,四歲,這是我的夫郎小土,八歲。」

  夫郎?龍靜撲哧笑了起來,聽著這孩子童真的介紹,單純的眼神覺得十分有趣,問起他們來,原來家裡遭了水災,母親就帶著小花和小花的妹妹小草來北方投親,路上遇上小土,看著可憐留了下來。可惜親戚早搬往了別處,小花的母親靠打零工流落到了陽谷縣,卻又在今年春天染上傷寒死了。小花在租房子的主人幫助下埋了母親,先是花光了母親留下的積蓄,然後又當光了母親留下的東西,最後淪落街頭要飯了。可人生地不熟的三個孩子鬥不過當地的乞丐,對方叫她們加入,但那要往上交要來的東西,然後再由乞丐領頭統一往下分配,小花不願意,打又打不過,只得帶著妹妹夫郎離開陽谷縣到了這裡。

  「我要做最大的乞丐!」小花拍著小胸脯說著豪言壯語,「我要她們都聽我的話!」

  龍靜又忍不住笑了,指指那個男孩。

  「他怎麼成你的夫郎了。」

  「我娘說的,他長大了,我就娶他,叫他給我生娃!」

  龍靜樂得直抽,再看看那個小男孩,安安靜靜地,不時打量她一眼,什麼表情都沒有。

  「……很有志向!」憋了半天龍靜又笑了。

  「姨,你笑啥?」小花有些不滿意龍靜的反應,這分明是瞧不起她嘛。

  「沒有,我只是,只是……你生娃幹什麼?」

  「嗯,嗯……做最大的乞丐!」

  就知道是這個!龍靜又笑了起來,臨離開的時候告訴三個小傢伙邊鄉紳招待流民的院子,叫他們去那裡,會有人安置他們。

  這麼小的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好歹邊鄉紳那裡是個吃飯睡覺的地方。

  回來坐張嬸的車順便聊了三個小乞丐的事,張嬸歎口氣說,大人好說,有把力氣就能混口飯,就是這些小孩子沒辦法,各村都不願意接受。由於數量不多,鎮上就沒設善堂,一般是叫人領養,因為只能分地,其他的自行解決,而且孩子又都年紀大了,記事了,一般人也不願意領養,多數被人牙子販賣到縣裡府裡大戶人家做奴僕,死活自然就沒人知道了。

  龍靜聽著也是無奈得很,說的也是,遇上了接濟一下沒什麼,要領到家裡撫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養一個孩子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回到家龍靜也就丟開了這件事,開始清點買回來的東西。

  本來計劃了一大長溜購物清單,可當富貴糕和吉祥餅都賣出去了,賺到了錢買東西的時候又捨不得了,挑挑揀揀,只買了眼下最最需要用的東西。一口二缸,做醬的。四個罈子,三個罐子,兩個油罈子,一個鹹菜罈子,一個鹽罈子,一個醬油罐子,一個醋罐子、一個裝水罐子。兩個大盆,一個二盆,廚房用的。燒水的水壺、鍋蓋、掃屋子的掃把、豬油、菜籽油、鹽、醋、醬油,加上之前在鐵匠鋪子定做的工具就是著這些了,其他的物件都往後排。

  再算下這次的收入,富貴糕一共買了一百文,吉祥餅買了一百二十文,而買這些東西就花了二百三十文,超出了十文!而且糕餅的成本還沒算。

  錢在哪裡都不禁花啊!龍靜感慨不已,看來準備當的那些東西暫時先放放吧,留著急需在說,沒點家底心裡不踏實啊。

  算完了帳,開始刷洗物件,二鳳來了,龍靜頭也沒抬直接道。

  「給你放在桌上了,去吃吧,看看我的手藝怎麼樣?」

  「你咋知道呢!」二鳳一陣風地刮進了廚房,在那個大長案上看到了兩盤東西,「這是什麼?」

  「富貴糕和吉祥餅!」

  二鳳一手拿一樣,邊吃便跟在龍靜的屁股後面,還邊說著。

  「好吃!真好吃!咋做的,回去也叫我爹給我做!」

  「不告訴你,告訴你了我拿什麼賣錢啊!」

  「真小氣!」

  「我還指望著她拿它養活自己呢!你要再說我小氣我就要你錢了!」

  二鳳不是小心眼的人,也就是說說,撇撇嘴,一點也不信,捅捅龍靜。

  「我爹要我給你說,你以後缺掃把和鍋蓋別去集上買了,我爹他便宜一文賣你!」說著埋怨道,「你也不說一聲要買啥,花了不少錢吧?」

  龍靜算了下,確實能便宜幾文,雖然少,可一文也是文啊,在說在村裡賣也能親近同村人的關係。又問了些二鳳自己以後要買的東西村裡有沒有,二鳳挨個介紹,哪家室賣雞崽的,哪家是賣鴨崽的,還有羊、驢等。

  基本上生活常用的在村裡都能滿足,到集市上去賣,是賣給外村的人的,雖然每個村情況基本都差不多,不過需要量多了還是要到集上去。

  二鳳吃完又分別拿了糕餅,說回去給父母嘗嘗,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就過來告訴龍靜,二鳳的爹娘家要辦喜事,要訂做富貴糕和吉祥餅喜宴上用。

  「我沒白吃吧,給你拉了這麼大的活!」二鳳很得意,「這可是我給我爹說的。你咋謝我?」

  「以後我每做出一樣都叫你先嘗!」

  「就這麼說定了!」

  送走二鳳,龍靜高興地在大廚房跳了一支舞,終於接了個訂單!

  這次喜宴龍靜賺了五百文,還有五百文喜宴上幾個客人的訂單。本來以為會再接再厲,可接了這兩個大活後就回歸到了小打小鬧上,每天去橋頭鎮走街串巷買,不是集市一天也就能買百十來文。不過這一千文解決了債務,再賺的錢就可以用在生活基礎建設上了。先後買下雞崽三十隻、鴨崽二十隻、鵝崽四隻、羊羔子兩隻、兔子十隻。兔子不是買的,是給羊割草捉的。這邊的羊都是綿羊,圈養,夏天需要割草,冬天吃玉米秸葉子,或者葵花盤子。除了這些家裡又添了兩個新成員,一條起名叫寶貝的小狗,一個叫咪咪的小狸貓。小狗是和村裡一戶人家要的,小狸貓是在山上撿到的狸子幼崽。

  添這些活物的時候龍靜出了件囧事。買雞崽的時候人家問她買公的母的,出於慣性思維龍靜不假思索地就說要母雞,好下蛋。當時好幾個人在場,聽到龍靜這句話愣了下哈哈大笑起來,而龍靜半天還沒反應過來,那家的大叔邊笑邊道,沒聽說過母雞下蛋,都是公雞下蛋,哈哈!

  龍靜還是茫然了半會,才明白,頓時滿面通紅。倒不是因為怕被笑話,而是心虛,在這裡說母雞下蛋大概就像在她那個世界說男人生孩子一樣荒唐吧?

  好在這裡的人淳樸,誰也沒深想,都當做龍靜年紀小,當笑話聽了。可這件事叫曲大叔知道了,結果可想而知,傳遍了整個村子,導致龍靜一出現,年紀差不多的都會善意地開上幾句玩笑,弄得龍靜尷尬得很。

  有了這次的教訓叫她在今後的說話行事上小心了些,每天都默念幾遍,這裡是男人生子,這裡是雄性物種繁衍後代。而通過這件事無意中發現了另一個新大陸,這裡男子生育,但是孩子卻喝得是母乳!這是在看到一家羊產仔聽到的,再加上一邊的一個孩子說她吃的就是母親的奶,她當時驚奇地險些叫出來。

  這世界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

  還以為男人生子女人的胸就是擺設了呢,原來還有大用途啊!這個好,公平,男的生,女的餵養,十分的公平!

  只是還有件事始終沒弄明白,月經呢,誰有呢?

  這也是她糾結的,來了這裡就再也沒來月經,雖然以前每次來都很麻煩,心情還不好,可是這一沒有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感覺自己不像女人了,而這事誰也不能問,只能偷摸地去聽,自己分析,到現在她也沒整明白這裡的女人到底有沒有月經,或者說是男人有還是女人有。按著男人生子來推理,應該男人有吧?

  有點雷人。

  好在有沒有暫時不影響正常生活,也就先按下不理了。

  家裡有了活物不在那麼死氣,狗叫、羊叫、貓叫,雞鴨鵝叫,熱熱鬧鬧的,龍靜在這熱鬧中稍微感到了些充實。

  一天中龍靜最怕的是睡覺醒來的那一刻,屋裡空蕩蕩的,院子靜悄悄的,好像自己被遺棄了,感覺心裡發慌,那是無法形容的一種害怕的慌。

  記得二十年前想的還是,一個人多清淨,有好吃的也沒人跟你搶,多好!而二十年後,甚至不到二十年,也就是接近十年就變了,變得特別怕一個人那種清淨,那種沒有生氣冷冷清清的清淨,無論用多好的電影、娛樂節目、小說來打發時間都驅趕不走那種怕。

  她發現人劃了一圈最終回到的還是世俗那個框框裡,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她曾經是多麼看不起這樣的一輩子,可到頭來她卻最需要這樣的一輩子,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迫切地需要,現在雖然身體輕了,可心裡卻還是那個年紀,好像經過這次無常的變故,比那時還要老。

  她想有個家,特別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是生病的時候,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就特別特別想有個家,有個男人,有個孩子,如果父母,爺爺奶奶在身邊更好,她需要那種一大家子的其樂融融。

  人還真賤骨頭,責任不多的普通人也無法做到承受生命之輕。

  難道真是最沉重的負擔,生命力的影像最強盛?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實在?

  這是哲學範疇的東西,她不懂,只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個家的重量,不過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至少需要弄清楚這裡的男女功能在說。

  日子繼續著,每天白天去鎮上賣糕餅,回來拿著鐮刀給羊割草,給雞捉螞蚱、下河撈淤柴,打理那幾畝蕎麥,收拾預備種秋白菜的地,一刻不停閒,回到家裡吃飯,餵飽這些活物,懷裡抱著咪咪,腳下跟著寶貝巡視完一遍雞鴨鵝羊,到村婆婆家的屋前台階上坐一坐,逗弄咪咪和寶貝,和村婆婆說點什麼,莊稼、市價,也會問些村婆婆以前的事,大帥啊,村裡原來當兵的人,當聽到東院又開始家庭暴力了,憋氣的不行,不平地嚷嚷村婆婆不該不管,村婆婆搭拉著獨眼,淡淡地道。

  「小丫頭少操心人家的事!」

  「村婆婆就不怕出人命?」

  「孩子都八歲了,不是還好好的嗎!」

  龍靜啞然。

  村婆婆話很少,簡明扼要,實在不是個聊天對象,可龍靜還是每天來坐坐,風雨無阻。

  這裡沒有電視網絡報紙,天黑就睡覺,她睡不著,村婆婆這裡離得近,村婆婆又是又經歷的人,坐在這裡會感覺和長輩在一起,覺得時間過的快點。還有就是她不願意承認的,這裡離東院最近。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看不到聽聽也行,可失望的是除了家庭暴力姓賀的女人打罵和孩子哭叫外,那個男的一個聲都沒有。

  姓賀的女人不經常回來的,但回來必定是一陣雞飛狗跳,打打罵罵,然後揚長而去。而那個家隨著姓賀的離開也重歸於平靜,不但男的沒聲,孩子也很少發聲,有聲的也只是養的雞豬什麼的。

  龍靜每次在姓賀的離開就暗暗詛咒,為什麼這樣的人老天不收了去,別叫這樣的人在這禍害人了!

  轉眼到了割麥子的時候,割完麥子就可以種秋白菜了,這時候發生了兩件事,龍靜和姓賀的女人幹了一架。村婆婆給村子到了年紀沒成親的女孩子們來了個拉郎配,其中就包括龍靜。

  18 不得不幹的一架

  這天傍晚,龍靜翻撿著曬的豆角絲、茄子干、黃瓜干,無意中抬眼看到姓賀的女人衝自己的院子走來,愣了下,放下柳條筐就迎了出去,寶貝搖著小尾巴趕緊跟上。

  「你來幹什麼?」口氣頗為不善。

  寶貝蹲在那配合似的汪汪叫著。

  雖然這麼長時間了,可和姓賀的女人滿打滿算也就照過三次面,第一次不用說了,第二次在村口遇上,兩人都是視而不見地走過去,這是第三次。

  姓賀的女人也沒打算進院子,就站在龍靜院外的石板上,很囂張地道。

  「這是你整的石板?」

  這趟街就三家子,她和王爺爺,曲大叔,曲大叔他們家走的還是是東門,只有姓賀的女人和她、王爺爺共用這條街,不是很長,為了雨雪天走著方便,龍靜都鋪上了石板,石板兩側挖了排水溝,這是前幾天完成的,姓賀的女人沒在家,看樣子剛回來。

  「是我鋪的,怎麼了?」

  「你給我整了!你想叫下雨天往我們家院子憋水啊!」

  龍靜一聽火就上來了。

  「你沒看見排水溝嗎,你不會排啊!」

  「我會不會排你管不著,你趕緊給我整了,你今天不整我就給你整了!」

  「你故意找茬是吧!」龍靜聲音越發的高了,「當街又不是你們家的,是大家共用的,為了雨雪天走路方便我鋪了石板怎麼了?你院子憋水是你的事,管街上鋪什麼事?你給我動動試試!」

  「小黃毛丫頭,這是靠山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誰撒野啊!是誰撒野啊!姓賀的,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不信你就試試,你敢給我動,我就和你拚命!」

  「你等著!你給我等著!」姓賀的氣沖沖地回去了。

  寶貝攆著叫,龍靜吆喝一聲,顛顛回來了,蹲在那,瞪著姓賀家的門口。

  剛才嗅到一股酒氣,看姓賀的紅頭漲臉的,應該喝了不少酒。可那又怎麼樣,就是喝醉了也不是理由!龍靜恨恨地站在那高聲道。

  「我就在這等著了,你怎麼著吧!」這些天就憋著火,今天非得藉機會好好教訓教訓她,也替她家的男人和孩子出出氣!

  她一點都沒想她出的是哪門子的氣。

  「小丫頭啊,快回來吧啊!多大點事啊,不鋪石板就不鋪石板吧。」一直聽著的王爺爺也不敢出來,見姓賀的女人回去在院子裡勸龍靜。

  一對小孫子孫女在身後探著腦袋看熱鬧。

  「王爺爺,沒事,你不用管!」龍靜擺擺手,站在那不動彈。

  很快姓賀的就出來了,手裡拎著張鐵樵,罵罵咧咧,衝過來對著龍靜就劈了下來。

  龍靜嚇了一跳,真沒想到這姓賀的這麼大膽子,這是要殺人啊!

  姓賀的那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骨子的戾氣沒那麼容易抹去的,再說了這幾年的太平日子也沒消停,甚至更往惡人上出溜了。

  「小丫頭,快躲啊!」王爺爺急了,連忙喊,「快來人啊!要出人命了!」

  龍靜愣神的功夫,身體本能地閃避了一下,躲過了鐵鍬頭,卻沒躲過鐵鍬桿,結結實實砸在了左肩上,真疼啊!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你瘋了!」

  龍靜另一隻手抓住了鐵鍬往懷裡一扯,連人也給扯了過來,姓賀的一頭栽向她懷裡,龍靜撒開鐵鍬抓住了姓賀的後領就給按下去。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混蛋!」抬腳往姓賀的屁股就開踹!

  到現在龍靜還知道往屁股上踹,這完全因為從小培養的法律意識,打死打殘是要坐牢賠償的,屁股沒事,皮糙肉厚,想怎麼打都行!

  忍著肩上的疼痛,龍靜報復著。

  「人渣!敗類!」

  「汪汪!」不時寶貝再咬上一口。

  姓賀的女人反抗著,高聲罵著,拿出了當年上戰場的架勢撲上來要和龍靜扭打。龍靜不和她正面交手,只轉到她後面踹她屁股,這叫姓賀的女人氣急敗環!

  「咋回事?啊!這是咋了!」曲大叔和李嬸剛好從菜地回來,看這邊打起來,扔下菜就往這邊跑。

  「這怎麼打起來了!」曲大叔邊喊邊叫著,「快來人啊!這打起來了!」

  這的人吃兩頓飯,這時候家家幾乎都吃完了晚飯,趁著天還沒黑幹點零活,曲大叔這一喊,前街的李嬸、二鳳、周家婦人,再前街的婦女,男人都紛紛趿拉著木屐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

  「就聽著打起來了!」

  「誰和誰啊?哪家子?」

  「新來的吧!」

  「我知道,那個新來的小丫頭,和姓賀的那家!」

  「快去叫村婆婆來!」

  ……

  人呼拉拉地過來,狗汪汪地跑來,龍靜的院門口一下子熱鬧了。婦女人上來七手八腳地上來幾個抱住龍靜,幾個抱住姓賀的女人,往各自的家裡拖,兩人都不情願地掙扎著,對罵著。

  「小黃毛丫頭,老娘今天非做了你!你媽的勾搭我男人,我……」祖宗十八代地問候了一遍。

  姓賀的女人這樣問候了太多次,龍靜聽著早麻木了也回罵道。

  「人渣!敗類!血口噴人!你說我勾搭你男人,你有什麼證據!沒有證據你就是污蔑人!我告你誹謗罪!還將軍呢,我呸!什麼玩意,你看看你自己那德行!屁都不是!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行了!行了!少說幾句吧!都少說幾句!」

  勸架的趕緊打岔。

  姓賀的依然破口大罵。

  龍靜倒是沒帶髒字,可說出的話也頂的對方直吐血。

  「都閉嘴!」

  村婆婆大喝一聲,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圍著的人閃出一條路,村婆婆陰著臉,瞪著獨眼拿著她的大煙袋走了過來。

  「這是幹啥!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了!老賀啊,你多大人了,和一個小孩子打架你不嫌丟人啊!」

  姓賀的脖子一梗。

  「村婆婆,她鋪石板這是成心往我們家院子憋水!」

  「沒石板的時候你們家院子憋水你管過?」

  村婆婆一句話把姓賀的頂住,哼了一聲,推開拉扯她的人,往家裡走去,屋門口站著她的男人,和孩子,只聽她撒氣地大吼,「媽的!在這看老娘熱鬧呢!XX……」一個耳刮子就糊了上去,直接就把那個男人給扇倒在地。

  「爹!」小男孩撲在男人的身上,哭喊,

  龍靜立時就有點扎毛,掙扎著往上衝,村婆婆一嗓子震得她清醒了。

  「小丫頭,你要幹啥!」

  龍靜瞪著眼看著那男人半天才在地上爬起來,摟著孩子回屋了,然後就傳出姓賀的女人叫罵摔打,孩子哭聲,龍靜只覺得心一陣陣收縮,說不出來的難受。

  「都回家去吧!」村婆婆很有權威地一揮手,看熱鬧的,拉架的人勸了龍靜幾句散了。

  龍靜還站在那,可怎麼努力也沒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這時左肩膀傳來鑽心的疼痛,今天穿的是改制的套頭背心,下身一條七分褲,因為在家裡,天又很熱,外面便沒罩衣服,偏頭一看,肩膀腫起來了。

  「我那有藥!」村婆婆背著手一瘸一點順著西邊繞回家。

  龍靜一邊吸著氣跟在後面,叫寶貝留下看家,到了村婆婆家,村婆婆找出一小瓶藥酒,叫她自己用藥酒揉。

  村婆婆坐在一邊,裝上一袋煙,慢吞吞吸著,忽然道。

  「過幾天是拉郎配,到時候你挑一個吧。」

  龍靜愣了愣。

  「挑什麼?」

  「挑男人,還能挑什麼!」村婆婆獨眼一翻,「省得你整日惦記著人家的男人!」

  「我沒有……」

  「你也不算小了,也該找男人了。就這麼定了!」村婆婆打斷她道。

  龍靜傻了。

  19 我不要拉郎配

  涼州這一代除了遷來的流民外,無論是原有的居民還是後來定居的無例外都是軍戶。

  早些年戰亂,死的死逃的逃,男子越來越少,為了盡快恢復生機,也為了邊境穩定,大周國皇帝下令四品以下武將一律原地安家,包括退役的老弱病殘。而男子的來源除了各地的流民外,一部分來源犯官家人家僕,還有退役的宮人,或者大戶人家施恩點放出來的男僕小廝,不管原來是主子還是僕人,是大還是小每三年統一往涼州送一批,分配涼州各地,當地的官員安排給下面的官員,最後由像村婆婆這樣的屯長落實到個人身上,這就是拉郎配。

  這幾年涼州官家、商戶越來越多,所需要的家僕也跟著越來越多,犯了錯的、年紀大的、不滿意的就拉去配對,對外地的男子需求才不再那麼大了。

  各村各屯都會統一一下有多少沒成親的人,然後上交官府,官府再把這些信息給凡是有僕人的當地商戶,官家等,每年的七月十六這天定為拉郎配的時間。正好十五是集市,要成親的人置辦些東西,十六看中人就可以把人接家裡了。

  像這種拉郎配來的男子,成親儀式非常簡單,基本是以一個村為單位來舉行集體婚禮,發掛鞭,發點沙果海棠果什麼的就完事了。手頭寬裕的、講究的請親朋好友吃頓飯,然後就該幹啥幹啥了。總之本著省時省力省錢的宗旨,過日子嘛,哪有那麼多花樣!也是因為這樣,很多男子都不願意嫁過來,一輩子大事就這麼草率地完成了,而接下來還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輩子,但凡有一點辦法都是想盡辦法不嫁。

  不過話又說回來,娶得人也不是很願意,能娶個莊家人出身的就絕不會娶這些拉來的男子。誰也不傻,知道這些人一個個又嬌慣又心高,看不起她們這些種地的人,可人家這些種地的人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家還瞧不起這些人呢,村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去拉人村婆婆都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好看的不要、苗條的不要、細皮嫩肉的不要,眉眼靈活的不要,手上沒有繭子的不要,盡挑那些粗手大腳笨笨的,看上去就老實巴交的,而且還要矬子中間拔大個,一挑再挑。好的結果是,靠山屯的男人們都聽話,能幹活,壞的結果是,生下的孩子一個比一個笨,基因擺在那,沒辦法。日子也沒過得多好,畢竟這過日子也是要用腦袋的,不是吭吭幹活就行的。

  可誰敢質疑村婆婆,怪就怪命不好吧,祖墳沒冒青煙啊!

  不知道村婆婆反思沒,反正這幾年挑人還是老規矩,唯一變的是盡量叫村裡的人去娶正經莊稼人家的男子,實在不行才去挑人。

  龍靜來張嬸家弄她的小車,問起拉郎配,張嬸、張叔還有來修理農具的李嬸、曲大叔嘰裡呱啦說了這些。龍靜留意了一下,靠山屯拉來的郎屈指可數,都集中在最前街那邊,而且都是老弱病殘的人,好好的女人娶得都是遠近軍戶家的男子,像大鳳。她們這後街也就是賀家女人的男人不是,不過她的男人也算不上拉來的。

  「小丫頭,房子蓋那麼好,是為了娶夫郎吧,放心,村婆婆會給你挑個好的!」張嬸給龍靜的小車鋪著車板,逗她。

  二鳳在一邊撇嘴道。

  「娘,可拉倒吧,就村婆婆那眼光,算了吧,她挑的老孟家那個,今年踢一腳明年這時候才喊疼!」

  龍靜撲哧笑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張嬸呵斥道,「過日子就要找老實能幹的!哪有那麼多事!」

  「可不是老實嗎,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家地有幾根壟!」二鳳繼續吐槽。

  這回李嬸也笑了,連帶著屋門口把豆子的張叔和曲大叔也跟著笑起來。

  「二鳳啊,你也不怕叫那老婆子聽著,給你挑一個老孟家那樣的!」曲大叔笑著道。

  二鳳頭滿不在乎。

  「我又不著急,我怕啥!」

  張叔接口道。

  「等著明年大鳳成了親,緩緩手在給二鳳說夫郎,要是你曲大叔有好的,說和說和也行,先定親,最好是找那軍戶家的娃,門當戶對的好,那些拉來的我前幾年看了幾個,都是樣子貨!」

  「是呢!沒個省心的!聽說了嗎,山彎子那邊有一家,我跟你說,整天擦臉描眉的,連飯都不做啊,說什麼做飯髒衣服!聽聽聽聽,這都什麼話!還以為自己金枝玉葉呢,不就是原來伺候個比他娘都大的老婆子嗎,人家不要了,成了破爛貨還覺好不錯呢!」

  龍靜聽了滿頭黑線。

  「小丫頭,是不是村婆婆要給你拉來一個配啊?」張嬸問。

  「不是!」龍靜趕緊否認,「我就是聽說,不太明白。我這要啥沒啥,過幾年再說吧。」

  「小丫頭是個會過日子的,這麼幾天功夫,就把該的錢都還清了,還做了這麼多東西,要我說,現在說夫郎也行!」張嬸道。

  「娘,要不你給龍靜說一個吧,可別叫村婆婆拉人了,她拉來的人沒一個好的!」

  「小兔崽子,你給我閉嘴!」張嬸瞪眼。

  龍靜趕忙道。

  「得,我這還沒打算呢,你們就著急了,放心,早晚有喜酒喝!」

  李嬸也忙道。

  「行了,二鳳還小呢。再說了二鳳說的也沒錯!」

  張嬸哼了聲沒在說什麼。

  二鳳對著龍靜吐了吐舌頭。

  小車做好了,比這村裡的人用的要小上一圈,上上做好的車軸,龍靜推著回了家,把車放進車庫裡,直接去了村婆婆那,依舊是抱著咪咪,腳下跟著寶貝。

  村婆婆正坐在屋前,破例地沒抽她的大煙袋,而是磨著鐮刀。這幾天村裡有的人家已經開始割麥子了,村婆婆也種了麥子,看樣子應該是打算要割了。

  「村婆婆,明天割麥子嗎?算我一個吧!」龍靜過來坐在一邊,放下咪咪。

  寶貝去找大黑去了,可惜大黑一點都不搭理。

  村婆婆看也沒看她。

  「你會嗎,割麥子可不是割草!」

  龍靜自從有了鐮刀每天都給羊割過冬的草,她有力氣,不過這活在家只是看過,沒幹過幾次,割起草來就像狗啃地一樣,茬子七長八短。

  「我那不是為了留草根嗎,明年好長啊!」龍靜很有道理地道。

  村婆婆哼了聲,繼續磨。

  龍靜轉頭看向東院,無聲無息。

  「那女人又走了?」

  「你肩膀子不疼了!」

  「不疼了!那藥真好使……」

  「別惦記著,沒了!」

  龍靜呵呵笑著,逗弄著咪咪,想著怎麼和村婆婆說。

  「村婆婆,你那天跟我說的那個什麼拉郎配,我就算了吧,我還小,過幾年再說。」

  村婆婆試了試鐮刀的鋒利。

  「你還惦記著東院呢?」

  「我沒有!村婆婆,你說什麼呢!」

  村婆婆轉過頭獨眼看著她,看的龍靜有點心虛。

  「我真的……」

  「我還想著給姓賀的找一個,反正那個天天打,孩子也不是親生的,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還不如早早和離算了!」

  「和離?和離就是離婚嗎……」龍靜愣愣地道,這地方也有離婚?「我看行,村婆婆你早該叫他們離……這樣遲早會出事的!」

  「然後你要!」村婆婆啪地把鐮刀扔在了那,「瞅你那點出息!」

  龍靜才明白村婆婆在逗她玩,不樂意了。

  「村婆婆,是你說的,我又沒說!」頓了頓,「反正,你拉來人我不要!這是我一輩子的大事,我自己找!」龍靜抱起咪咪招呼寶貝回家,走到院門口又回頭道,「村婆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這真是人一輩子大事,別人怎麼想我不管,反正我是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我要自己找!」

  村婆婆瞪著獨眼,半天罵了一句。

  20 遲來的初戀

  龍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也忘不了剛來到這裡一抬頭看見的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無意識地關注著那個沉默的身影,總是下意識地去想那個人,一切都是情不自禁,一切又覺得理所當然。

  假如他過得好,可能就不會這麼想,這麼惦記著了,自從村婆婆說了和離也像是給了她希望,反正姓賀的也不喜歡,和離再找就是了,她也就可以……

  她就是想他,想的心裡長草,想的時時衝動。

  難道這就是小妖說的愛情?龍靜割了會草坐在樹下休息,一邊胡思亂想,自己可真有意思,快四十歲的人了,竟然才明白愛情,還是跨越時空,到這麼個怪異的世界喜歡上了這裡怪異的人,這難道就是傳說的猿糞?真是好大的猿糞啊!

  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就喜歡上了?真的嗎?龍靜望著遠處那片金色的麥田,好笑得很,可下一刻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從不遠處那條小路往麥田方向走去的時候,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是他!真的是他!

  這種感覺無法形容,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個人,不斷地放大、放大,大到填滿整個視線!心也隨之跳動不已,覺得一下子注入了很多活力,那活力足以叫你渾身充滿不可戰勝的力量!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不屑也好,過去了也好,可誰也沒法否認,世上真的有這種力量,在人的初戀充分表現出來,不可思議地叫你隨著那個人快樂而快樂,憂傷而憂傷。

  「這是你家的麥子!」龍靜拎著鐮刀一直跟到了麥田里,看到他拎著鐮刀問。

  那個男子嚇了一跳,回頭見是龍靜,點了點頭。

  龍靜見對方臉部有些腫,氣色灰敗,想起那天姓賀的女人那一巴掌,心裡不由有些怒火。

  「爹……」

  一個細小的聲音提醒了她,都忘了這還有個小的,低頭見一個很瘦高的孩子正仰著臉好奇地看著她,雖然瘦,可五官出奇的精緻,那雙眼睛是他父親的翻版,又大又黑,不同的是,沒有父親的沉靜,而是充滿了靈性。

  「這是你家孩子吧,這麼漂亮!你叫什麼啊?」龍靜蹲下身問。

  小男孩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

  「叫什麼,大姐姐問你呢。」頭上傳來那個男的聲音。

  「龍謹誠。」小男孩有些靦腆地道,然後又解釋著,「謹慎的謹,誠實的誠,意思做人要謹慎誠實。」

  「是嗎,解釋得真好,好有學問啊!這孩子太可愛了……他不是姓……」龍靜馬上意識到孩子應該隨父姓。

  「我姓龍。」孩子的父親很自然地回答。

  「那我們還是一家子呢!我也姓龍,我叫龍靜,你呢?」龍靜站了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道,「我叫龍曦。」

  「我猜猜,一定是晨曦的曦!」龍靜很高興,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

  龍曦點了點頭。

  「你讀過書吧?」

  「識幾個字,沒念過多少書。」龍靜沒承認自己讀過好多書,在自己那邊大專算是個學歷,在這邊看那些繁體字大部分還在猜。

  「大姐姐,我識好多字呢!」被忽略的小孩馬上出聲提醒自己的存在。

  「哦,我們的謹誠當然是最聰明了!」龍靜又彎下腰笑著對孩子道,「不過呢,你叫錯了,你應該管我叫阿姨,不要叫大姐姐,我和你父親可是平輩啊!」

  這顆滄孫的心怎麼承受得了這樣一個嫩稱!

  龍靜認真地糾正。

  「……龍姨。」稚嫩的聲音聽起來真是又軟又甜。

  「真乖!」龍靜沒有追究他私自把阿改成了龍,摸了摸他頭上的小髮髻。

  「叫姐姐才對……」

  「別!」龍靜趕緊攔了,「我就看著年輕,其實我挺大的了,和你差不多少!這是你家的麥子吧?」

  「啊,是,是我家的。」龍曦沒再提稱呼的事。

  「這是我家的,這都是我爹種的!一共二十壟,從這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兩次龍靜打了姓賀的女人,龍謹誠很喜歡龍靜,熱情地伸著小手指頭指給龍靜看。

  「看到了!小謹誠真是好孩子,還知道自己家有幾根壟呢,姨就不知道……」龍靜毫不吝嗇地誇獎著。

  龍曦在一邊聽著微微發愣。

  「我來割,你捆就行!」龍靜說著操起鐮刀開干。

  「小姑娘!怎麼能讓你割呢!」龍曦趕緊攔。

  「沒事!我在家也幹過這活!」說著開玩笑道,「放心,我不會要你工錢的!好友啊,你叫我龍靜就行,別叫小姑娘,我聽著彆扭!」手上不停,兩根壟一起割,不大功夫就割到了一片。

  「我不是那意思……」龍曦拿著鐮刀,看著攔不住,只好也跟著割起來。

  「你捆就行,麥芒扎人!」龍靜隨口說了一句很體貼的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龍曦動作頓了下,沒再答話,沉默地割了起來。

  龍靜是個簡單的人,做什麼事都很專注,不會做著這樣想著那樣,當全心投入割麥子中,也就沒在意龍曦為什麼不說話了。

  「龍姨你割得真快!」龍謹誠跟在後面大聲道。

  龍曦慢慢停下,有些愣神。

  人在做慣了的事會有一種節奏感,每個步驟連起來會給人行雲流水,賞心悅目的感覺,龍靜就是如此,再加上如今力氣大了,這些日子割草練出手來了,所以割麥子也割得很有勞動的美感,速度、乾淨、利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麥茬子七長八短。

  換了三次鐮刀,休息了一會,天擦黑的時候二十根壟全部搞定。

  「你家場院在哪?我給你扛過去!」龍靜捆著麥子。

  「不用,放在院子裡就行……你歇歇吧,我自己扛就行!」

  「沒事,你要是放心就帶著孩子先回家吃飯,我捆完了給你送過去。」

  龍曦想了想帶著孩子回家了。

  龍靜捆完,把自己運草的車推來,裝上,一趟一趟把麥子運回龍曦的家。

  「你明天再去看看,有沒有掉的麥穗。我走了!」運完最後一趟,龍靜推著車要走。

  「等等,我做了飯,你留下吃點吧!」

  「不用,我說了不要工錢!」龍靜玩笑地道。

  「龍姨,你就吃吧,我爹還炒雞蛋了呢!」小謹誠拉著龍靜的衣角。

  「是嗎?那麼龍姨就更不能在這吃了,龍姨可是能吃啊,都吃沒了你吃什麼!呵呵!我走了!」推著車,扛著鐮刀去拉她白天割的草去了。

  這次龍曦沒有再挽留,站在那半天關上了院門。

  「爹!龍姨不吃雞蛋!」小謹誠眼睛亮亮的,說不出的期待。

  「你去吃吧!」

  「爹,你也吃!」小謹誠高興起來。

  父子兩個回屋了。

  院子堆著的麥子在月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今年是個豐收年!

  21 龍靜式的表白

  幫著自己喜歡的人割完了麥子,龍靜心情歡暢之餘也不免擔心起來,這要是叫那個姓賀的女人知道了再施家庭暴力怎麼辦?這幾個月也瞭解到,村裡的人不是不管而是沒法管,這邊管姓賀的那邊就拿龍曦撒氣,時間久了誰還敢管。

  龍靜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個辦法,第二天拿著鐮刀幫著村婆婆割麥子去了,不但如此,凡是村子有種麥子的都幫著割。這樣那姓賀的即使知道了應該也不會在意了吧?

  她並沒有想過藉著這個機會叫姓賀的再來一次暴力,好叫龍曦和姓賀的和離,她也許就有機會實現心願了,只想著別因為自己給龍曦帶去麻煩。

  感情中的人做的事情,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龍靜揮汗如雨,揮刀在各家的麥地上,幸好沒有多少人家種麥子,即使種麥子也就是一畝半畝,不然非累死她不可。

  也不是沒有收穫,給誰家割麥子誰家管飯,省了自家的糧食了。另外就是通過割麥子這件事全村人都喜愛上這個年紀不大卻勤勞樂於助人的小丫頭。

  「這天沒準,下了雨麥子生芽子就白瞎了!」

  這就是龍靜的理由。

  雖然這涼州這一代乾旱少雨,可割麥子的季節正是多雨的時候,麥子熟了不及時割,一旦遭遇連天雨就會生芽子,龍靜的理由非常充分,也叫人感激。

  只有村婆婆不置可否,她可是看到了龍靜第一個幫的就是姓賀的那個男人,本來還想說說,可第二天龍靜就開幫別人,她還能說什麼。

  有了龍靜這個大力士、又幹活實在的人幫忙,靠山屯種麥子的人家今年比去年早收了八九天。

  可別小看這八九天,在這樣一個季節裡早一天進倉早一天踏實,這不,沒過幾天就下了雨,一下就五六天,聽說別的村子有的人家麥子都割到了,就因為沒曬乾生芽子了。

  當然往年沒有龍靜的時候,靠山屯全村的人也都幫忙,麥子從來沒有生過芽子的時候呢。像這種著急收的,村人都會幫忙,龍靜的做法正符合了村子的風氣。

  割了麥子就種白菜了,有人半真半假地叫龍靜幫忙種白菜,龍靜笑嘻嘻地推辭了,白菜也不怕雨,慢慢種吧。

  龍靜想得沒那麼多,做這些只是為了遮掩幫助龍曦割麥子的事,既然遮掩過去,也就沒必要在去幫人做什麼了,可這在村人的眼裡就覺得龍靜這小丫頭可不傻,不是那種說幾句好話就傻干的人,還知道拒絕呢。

  當龍曦說出這些的時候,龍靜驚訝地道。

  「我沒想那麼多啊!」

  下完了雨,人們會在農活之餘挎著籃子,拿著麻袋到山上撿蘑菇,草蘑菇、樹蘑菇每樣都有很多種,龍靜跟著其他人撿了幾次認識了毒蘑菇就單獨去撿。

  沒辦法,撿蘑菇的人不管老少都是男子,雖然因為年紀混在這些大爺大叔大哥裡面沒人說什麼,可自己也感覺不自在啊,惡補了一番毒蘑菇知識趕緊逃了。幸好這邊的蘑菇和她老家的蘑菇差不多,沒花太多時間。

  叫她高興的是龍曦也是單獨撿蘑菇的,不過是多了個小謹誠,就這樣,同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地遇上了。

  看樣子龍曦也是願意的,村裡人因為姓賀的緣故都不願意和他走得太近,生怕一時不慎成了姓賀的施暴理由,久而久之龍曦在村子越發的沒有存在感了,難得有個人還能說說話。

  最開心的是小謹誠,龍靜總是不吝嗇的誇獎,這在他的成長中還從沒有過的事,能得到認可是每一個這麼大孩子的理想。另外母親太可怕了,父親太安靜了,而這個龍姨笑容燦爛,聲音溫和,說話活潑,叫他又開心又安心。

  「你還小,等你再大大就知道了。」龍曦看到龍靜驚訝的神情笑笑,像是看一個孩子,「我們到那邊歇會吧,這撿了不少了,回去再撿點,就滿了。」

  龍靜頓時情緒就有些低落。

  敏感的小謹誠感到龍靜這一變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出了樹林,前面是一條小河,找了幾塊大一點石頭,坐下,龍靜洗了手,看到幾條小魚游來游去。

  「明天來的時候帶點鹽,咱們烤魚吃,還能烤蘑菇。」

  「蘑菇也能烤嗎?」小謹誠瞪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龍靜。

  「當然能了!烤東西是很好吃的,到時候再帶點茄子,玉米什麼的……」

  小謹誠情不自禁地吞嚥了下口水,龍靜哈哈笑了,揉了揉他的頭。

  「饞了吧!」

  小謹誠臉一紅。

  「沒有!」轉身跑到一邊坐著的龍曦懷裡,「爹,我沒饞!」

  「大姐姐逗你呢。」龍曦輕輕摟著他。

  龍靜聽了歎了口氣,問道。

  「你多大了,龍曦?」

  龍曦愣了下,這種指名點姓的叫他有些不習慣,而且對方還是個小丫頭。

  「我都三十了!」

  「哦,三十了,比我小六歲。」龍靜仰著臉對他笑了笑。

  「你……」

  「我三十六。沒辦法,長得年輕,這也不是我的錯。」龍靜聳了聳肩。

  「你三十六?」龍曦明顯的不信。

  「別人都說我十六,我知道。可你想想,有十六就能一個人把家裡家外安排的井井有條嗎?我不是自誇,至少我覺得真正十六歲的人做不到,這裡面有一個心性的問題,年紀太小,沒法面對太多的事。所以你以後千萬別再叫孩子叫我姐姐了,我真受不了。」龍靜一臉誠懇地道。

  龍曦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你別跟別人說,我真實的年紀全村的人都不知道。」

  「我不會說的。」龍曦頓了頓又道,「謹誠也不會說的。」

  「謹誠當然不會說了,我們家的謹誠可是好孩子!」龍靜對小謹誠笑笑,一點都不擔心。

  「嗯!我不會說!」小謹誠立刻做著保證。

  「呵呵!」

  兩人都笑了,小謹誠也跟著笑。

  林風吹著,河水流著,花香飄著,孩子笑著,氣氛營造的很融洽,龍靜也隨口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

  「你看你家的孩子多可愛,你應該為他好好想想,那個女人那麼垃圾,你何苦要這麼耗一輩子?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我問村婆婆了,她說可以和離,可能是麻煩些,可再麻煩也比搭上自己一輩子,孩子將來強吧?你別給我說什麼嫁雞隨雞嫁狗,她死了你守到老這樣的話,我最煩這些了,感情好吧,心甘情願,做也就做了。周圍世俗不允許那就沒辦法了,要是單純為了什麼名節,大可不必,也不是什麼名人,更不能名垂青史,就是個普通人,就一輩子,下輩子有沒有還兩說,怎麼也得活著對得起自己吧?難道你就那麼喜歡自虐,被打了左臉還把右臉伸過去,快被欺負死了還要為她如何如何?你要那麼想那可真是無可救藥了……你先別說話,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我為什麼幫村裡人割麥子嗎?」

  龍曦有點不解,這個和這個有關係嗎?

  「我是為了你。我願意幫你,可是我又擔心給你帶來麻煩,我才這麼做的。」龍靜故意說的輕鬆,其實心裡早提起來了,「我給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你不用怕,只要你願意,我就是你的後路。」

  龍曦慢慢站了起來,神情慢慢變得冷淡。

  22 那一觸的漣漪

  龍曦拉起孩子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就連撿來的一袋子的蘑菇和柳筐都沒拿,匆忙地就走了。

  龍曦起身,表情變化,盯著龍靜看都是慢鏡頭,可走的時候卻是快鏡頭,這也叫龍靜愣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著地上的蘑菇還是不太明白自己說的哪句話觸動了對方。

  不是都三十歲了嗎?怎麼反應還這麼幼稚?怎麼想的說出來啊。

  她很反感這種猜謎的遊戲,就算看言情劇看到這種情節都沒耐心,很不明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哪有那麼多你猜啊你猜啊,還叫人活不活了啊!後來總結出這類的猜謎戀愛都發生在小女生小男生身上,成人基本沒有,所以知道了龍曦三十歲才說了剛才的那些話。三十歲的男人,有過婚史,有了孩子,有了這些經歷,當然要從實際說了,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她到底哪句話說錯了,就算不同意也沒必要甩手就走吧?

  難道這的男人就這樣?龍靜也只好歸結到這個原因上。

  那就慢慢來吧。

  她並沒有氣餒,一般來說只要事情沒有表現出一定不行她都會做最後的努力,就像回家一樣,沒到最後一步,她是絕不會放棄的,當發現真的回不去了才會考慮在這裡怎麼活下去。她是一個很務實的人,不行就不行,不會強迫自己,何況感情這種事更不能強迫,既然龍曦並沒有說不行那就有希望。

  雖然沒有氣餒,可這是龍靜長這麼大第一次主動對男人表白,結果沒得到任何下文,心裡還是很不舒服的,委屈,傷自尊,生氣,鬱悶,都有一些。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龍靜就用幹活來轉移注意力,效果一直很好,這次似乎也不例外。龍曦走了,還有半麻袋沒裝滿蘑菇,她就在樹林裡撿到天黑,又下水捉了十幾條草魚,都是一二尺長,用樹枝串起來,搭在肩上,還編了個大柳簍子,用草繩拴上,背在身後,裝滿了蘑菇,手腕上挎著柳筐,也是滿滿的蘑菇,這才往回走。

  龍曦拖著小謹誠回到了家,小謹誠磕磕絆絆,勉強跟上父親,可看到父親陰沉的臉不敢問什麼,直到父親臉色好看些了,才小聲地道。

  「爹,咱家的蘑菇你沒拿。」

  龍曦沒應聲。

  「爹,還有咱家的柳筐你也沒拿。」

  「閉嘴!」

  小謹誠不敢吭聲了。

  龍曦沉默著給孩子做了飯,吃了飯,收拾完了,見龍靜還回來,不由有些擔心,屋裡屋外忙碌著,時不時看看龍靜的院門,天黑了,還是沒動靜,頓時著急了,那孩子……

  到現在他也沒辦法把龍靜當成三十六歲的大人看待,對於龍靜說的那些話當時是很氣惱的,可能說話對像換做一個三十十歲年紀大的人就不會氣惱了。但話又說回來,真要是那麼大年紀的女人,他也不會單獨和她在一起了,之所以能和龍靜單獨一起除了龍靜第一次為了小謹誠解了圍、第二次打了姓賀的、第三次幫著他割麥子,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龍靜年紀小。年紀那麼小說出那樣話不是在拿他開玩笑嗎!

  出來轉了一圈又一圈,龍靜還是不見回來,小謹誠跟在屁股後面,不時問一句龍姨咋還不回來?更叫他心煩意亂。

  好好地跟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啊,龍曦自責起來,小孩子說說就說說了,當什麼真!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就拉著孩子回來了,這孩子一但……越想越害怕,拿上一根木棍帶著小謹誠往龍靜蕎麥地的田埂走去,他們撿蘑菇的樹林就在西邊的樹林裡。

  「爹,我們去找龍姨嗎?」

  「去找蘑菇和柳筐!」龍曦沒好氣地道。

  小謹誠哦了一聲,小跑著緊緊跟著父親。

  走到半道遇上往回走的龍靜了,小孩子眼尖,小謹誠一眼認出了龍靜,大聲道。

  「是龍姨!龍姨!」跑了過去。

  龍曦仔細一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只見龍靜左右手拎著兩個鼓鼓的麻袋,背後背著一個又高又粗的柳簍子,手腕上挎著筐,肩上還搭著……魚?!

  「龍姨,你在哪抓的這麼多的魚啊?」小謹誠驚喜地叫道。

  「當然在河裡了!」

  「這麼多呢!」

  「多也不給你吃!」

  小謹誠愣了下,七八歲的孩子已經知道臉面了,緊跟著硬氣地道。

  「我不吃!」

  「做魚湯,煎炒烹炸,香極了!」

  本來勞動與收穫叫心情好了很多,可看到龍曦龍靜又有些生氣,故意逗著小謹誠,一步也沒停留,也沒和龍曦說話就走了過去。

  「那是我們家的柳筐,還有我們家的麻袋,還有我們家的蘑菇!」小謹誠鼓鼓勇氣對著遠去的龍靜喊,聲音帶著哭腔,「爹,龍姨說不給我魚吃……」

  「好了,好了,等明天爹給你抓,別沒出息!走,咱回家。」看到龍靜回來龍曦也就放心了,至於龍靜的態度,沒多想,只是心裡也有點不自在。

  「龍姨是壞人!」小謹誠半天冒出這麼一句。

  龍曦沒說話,等趕到家一看,院門口放著一麻袋蘑菇和他們家的柳筐,柳筐也裝滿了蘑菇,麻袋上還有兩天大魚。

  「魚!」小謹誠歡呼地跑過去,「還有爹你撿的蘑菇!龍姨給咱們了,龍姨是好人!」

  龍曦轉頭看看龍靜屋子亮起了燈,狗叫羊叫的,呆了半晌才道。

  「回屋吧,爹明天跟你做魚。」

  龍靜當晚清煲了三條草魚,吃的酣暢淋漓。粗茶淡飯偶爾還行,真要是長期吃,嗯,也能受得了,只是胃口實在是難過的很。吃飽喝足把其他的魚收拾了,內臟什麼的給咪咪和寶貝,留出給村婆婆、王爺爺、張嬸、曲大叔,還有周家各一條,還剩下三條,還夠明天吃一頓。

  分配好了,洗澡吹燈摟著咪咪上炕覺覺。鄉村的夜萬籟俱寂,偶爾傳出一陣狗叫更顯得夜的寂靜,來到這好幾個月了,可還是沒有適應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規律,除非很累,而這一身的力氣一般很難達到,何況現在可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好時候,即使累也會很快歇過來,入睡前和剛睡醒那一刻一樣難熬,比起後者的心裡發空前者是很沒意思。

  手機還有一塊電池,捨不得開機用,唯一的娛樂是自己唱歌自己聽,久了也沒意思,要是有人就好了,說說話也能解悶啊,這麼一想就想起了龍曦,人家比自己應該好過,至少還有個孩子說說話,龍靜貼著咪咪的臉。

  「咪咪啊,我只有你和寶貝了……你說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唉,感情這東西還真是碰不得,碰上了就是煩惱……

  第二天龍靜挨家送完魚,村婆婆叫她十六那天跟著去橋頭鎮邊鄉紳那裡接人。

  「有個男人日子也好過些。」村婆婆難得的語氣和藹了許多。

  「我早說過了,我自己找。」

  「那就找有主的?!」村婆婆一瞪眼,「我告訴,這件事由不得你!」

  「怎麼由不得我啊,是給我找還是給你找啊,是跟我過還是跟你過啊,這是我一輩子的事,憑什麼由不得我?!」龍靜叫龍曦弄得本來就不痛快,再加上最煩這種強制婚姻,說話比平時沖了很多。

  村婆婆氣得不行,叉著腰罵,龍靜聽了幾句轉身回去了,村婆婆更氣了,聲音也更高了。

  張嬸聽見過來問。

  「這是咋了,你這老婆子又罵誰呢?」

  「還有哪個,還不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

  「她啊,呵呵!」張嬸笑了,「我還以為咋了!」看到石階上的魚,「這是小丫頭送來的吧,給我們家也送了一條,小丫頭食不黑財不黑得,咋惹你了呢?」

  村婆婆把大煙袋磕了磕。

  「小丫頭十八了,過了年就十九了,屋裡該有個人了,這不是又快到拉郎配了嗎,我跟老邊說好了,看看有沒合適的,小丫頭也算上,多好的事啊,哪知道那死丫頭還不領情,說什麼自己找!氣死我了!」

  「也不算大,自己找就自己找吧,自個不著急你這個外人也著急不上!」

  「不是那麼回事!你不知道房子蓋上,小丫頭天天都到我這坐到天黑,那心就像長草似的,不給她找個人出事咋辦?」

  「你這老婆子淨瞎操心,像姓賀的那樣的有幾個,能出啥事!那丫頭心眼挺好,像咱們靠山屯的人!」

  「這事不能由著她!哼!到時候給她找個俊的,就不說啥了!」村婆婆固執地道。

  張嬸搖了搖頭,這老婆子真是越老越頑固了,這種事哪能強的來呢!

  她不知道村婆婆擔心的是龍靜看上龍曦,那是姓賀的男人,那種人還是少招惹得好,可偏偏龍靜就是不聽,還有就是村婆婆覺得龍曦並不怎麼好,不知為什麼對這個男人心裡一直很牴觸,現在龍靜看上龍曦叫村婆婆更看不上龍曦了。

  這是龍靜所沒想到的。

  龍靜剛回到家就被曲大叔叫家裡做醬去了。

  鄉下的大醬是用黃豆和玉米做的,把黃豆和玉米在碾子上壓碎,水活了,攥出磚頭大小的「醬印子」放在那發酵,發酵到長了白毛用清水清洗完放進缸裡搗碎,放上鹽水泡開,上面蓋蓋子用布紮緊,以防蒼蠅進去,過上幾天就可以吃了。這是小時候看奶奶這麼做醬的,憑著記憶做的,沒想到味道還不錯。這裡的人也這麼做醬,可味道不道怎麼就很難吃,不是酸了就是太鹹,龍靜的醬一做出來,曲大叔嘗了後,驚為美味,一宣傳,全村幾乎都找龍靜做醬了。

  龍靜給著醬兌著鹽水,曲大叔幫著忙,不知怎麼就說了句。

  「……丫頭你要是願意,把我家小給你當夫郎吧,你放心,你大叔我和你嬸真是相中你了!」

  龍靜聞言險些掉進醬缸裡,她這人緣還真是不錯,這麼多人關心她的終身大事!關鍵是靠點譜啊,曲大叔家的小也就十歲吧?她這是娶夫郎還是收養孩子呢?給醬兌好了鹽水,逃似地離開了曲大叔的家。

  李嬸知道了埋怨曲大叔。

  「你可別扯淡了,咱家的小才多大,你叫人家丫頭等啥時候!」

  「我真是相中那丫頭了……」曲大叔惋惜的很。

  很快到了七月十五,又是集市了,這幾天一直沒機會單獨和龍曦說上話,龍靜感覺龍曦好像是有意迴避,心裡更氣,有這個必要嗎?怎麼這麼大的人怎麼這麼幼稚!真是!

  集市這天,龍靜換上乾淨的短褐,挑起張嬸剛打好的挑子,類似武大郎挑的那個燒餅挑子,裝上剛出鍋的富貴糕和吉祥餅,還有新推出的取名叫「金利來」餅。

  這種餅在老家的土名叫「烙羔子」,是用玉米和小米做的,不同富貴糕的是需要發面。玉米和小米磨碎,玉米多些,發了,活的稀稀的,燒鍋,刷上油,用勺子舀著掄成一張餅,做法和吉祥餅一樣,只是要比吉祥餅要厚一些,熟了金黃色,帶著蜂窩眼,吃起來軟軟的,有玉米的甜,小米的香,既營養又養胃。為了味道更好些,龍靜添了些蜂蜜,吃起來味道美極了。

  因為金黃色所以龍靜抄襲了金利來這個名字,定價六文半張,一張十文,取六六大順,十全十美的寓意。

  龍靜沒等村裡的人,早早就出發了,到了橋頭鎮直奔一家布匹店舖。

  不錯,這正是上次遇見的那個蘇秀衣在這裡開的分店。正如蘇齊所說的,自那天認識後,龍靜每天來買糕餅都會先到這裡來,推銷給這裡的夥計,理由是和你們家的公子認識,出於這種原因,這的夥計差不多能買下大半,後來因為好吃,從為了照顧到自願掏腰包,時間長了還介紹了幾個左右店舖的夥計,這叫龍靜買的順利了很多。

  「小龍女來了!」

  夥計們都是二十多歲的女子,知道了龍靜姓龍,年紀小,長的、收拾的又很乾淨,就給她起了小龍女這個外號。

  小龍女那可是天仙般的美女,龍靜自然樂得被人這麼叫。

  「來了!我今天給你們做了一樣新的餅,你們嘗嘗!」龍靜放下挑子。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道。

  「小妹妹,你在我這賺了不少錢了吧,這都改成挑了。呵呵!」

  音色依然的和潤,依然的綿軟舒緩……

  「蘇大哥!」

  龍靜抬頭就看到那個一身雪白的蘇秀衣,一如既往地溫潤如玉。

  23 笑如春風裡的花

  「……嗯,好吃,真是不錯!」蘇秀衣品嚐了龍靜的金利來,連連誇讚著,並叫蘇齊給他留下幾張。

  龍靜開始以為蘇秀衣再和她客氣,後來見他叫人留下才知道是真的,暗舒了口氣。

  「小妹妹,這個是什麼做的。」蘇秀衣吃完拿過雪白的手帕擦了手,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問。

  「你叫我龍靜吧。」龍靜盯著那塊手帕,看得出來應該是綢的,白色的綢子,再看看蘇秀衣的衣服,也是綢子的好像,但兩種材質,無論哪一種她應該都穿不起,「……用小米和玉米做的。」

  「龍靜?」蘇秀衣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我還是叫你小龍女吧,這個好聽。」

  龍靜笑了,大師起的名字,迷倒了幾代人,能不好聽嗎?

  「這是怎麼做的?」蘇秀衣又問。

  「不告訴你!」龍靜毫不猶豫地道,「我還指望這個吃飯呢,告訴了你,你學了去怎麼辦!你想吃我給你打對折,一張五文!」

  蘇秀衣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很是爽朗,還用手指敲了敲龍靜的頭。

  「你這個小鬼精!」沒想到龍靜說得這麼直接,這麼自然,還這麼理氣直壯,只當是年紀小了,笑完又道,「你除了會做這些還會做什麼?」

  「麵食,還有一些家常菜。」龍靜不知道這裡糕點用什麼做出來的,也沒去買過,所以就沒說,「你要訂餐嗎?」說到這靈光一閃,「我聽你這裡的夥計說中午和晚上都去外面吃,你要是覺得可以,我往這裡送餐怎麼樣,以麵食為主,按照她們的口味來做,價錢嗎根據她們訂什麼餐來定,拿金利來說,一張十文,如果加半碗米粥一碟鹹菜的話,我只多收三文錢,如果是炒菜,六文,葷菜九文。我除了回本就賺個柴錢,也不多賺你的。你看怎麼樣?」

  溫潤如玉的蘇秀衣坐在那,含笑看著龍靜,這叫龍靜忽然有點失神,腦海不禁閃過首歌: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開在春風裡

  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

  半天蘇秀衣才說了句。

  「小龍女啊,你也不能總惦記著賺你蘇大哥這點錢吧?」

  龍靜笑嘻嘻道。

  「哪有啊!我這是有好東西先記著蘇大哥!」

  「你這小嘴可真甜!」蘇秀衣抬手刮了下龍靜的嘴。

  龍靜被弄得愣了,再看周圍夥計們都在外屋忙,誰也沒注意裡屋,剛想深想,蘇秀衣說話了。

  「明天你有空嗎?」

  「幹什麼?」

  「我要請幾個好友,嘴都挺刁的,你要是能把她們打發的滿意,我就考慮你的提議,而且我還給你介紹其他鋪子的客人。怎麼樣?」

  「她們是男是女?」涉及到專業龍靜立刻丟開剛才的念頭,進入了狀態。

  「有男有女,這個有關係嗎?」

  龍靜點了點頭又問對方什麼身份、忌不忌口、口味偏向、是正式宴席還是普通的聚會。

  蘇秀衣越聽越感興趣,問了一大堆也沒回答一個,全是龍靜解釋再解釋他的為什麼為什麼,然後又問。

  「你原來做過什麼?」心裡暗暗稱奇,有些東西他都第一次聽,看樣子龍靜不是一般的懂行。

  「我以前開過飯店。」

  「飯店?多大的?」

  「開始就是小吃店,後來擴大了,中型的。」龍靜簡單一句帶過,「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們都是江湖人,沒那麼多講究,只要好吃就行。」

  「行!你備好食材,我明天有空,在什麼地方?」

  「你明天一早就到這來,蘇齊會帶你過去的。」

  「那,你該說個地方啊?」

  「呵呵!你還怕我把你拐跑了啊!」蘇秀衣玩笑道,「放心,就在這鎮上,我買了宅子,朋友聽說了過來看看。」

  「真有錢!」

  龍靜隨口說了一句,又惹來蘇秀衣一陣大笑。

  龍靜出來的時候,一挑子的糕餅都叫蘇秀衣鋪子的夥計,還有左右鋪子的夥計買光了,蘇敬把賣糕餅的錢給她,沉甸甸的一袋子,大概有三四百文的樣子。緊緊抱著錢袋子,挑著擔子走在街上,心裡美滋滋的,想到明天還有錢賺感到真是好極了!

  有吃有喝還有錢賺,這就是幸福啊

  街上到處都是趕集的人,龍靜打算去找村裡的人,看看誰有車把挑子捎回去,自己轉轉。

  「姨!」一聲歡呼,小花小草小土撒著腳丫跑了過來。

  這些日子每次來買糕餅都會遇上他們,這三個孩子不是沒人領養,只是來領養的都想養一個,可大的堅決不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邊鄉紳也沒辦法。小孩子在一個地方呆不住,慢慢地就又出溜到街上要飯了,好在鎮上的乞丐不是很多,再加上邊鄉紳、龍靜時不時地供應著,三孩子看上去過的還不錯。

  「姨,你又來賣糕餅了!」不知道是小花太愛說話還是沒人說話,總之看著龍靜就說個不停,聲音還挺大,聽上去就像是在嚷嚷,「我打聽一家,她們家的兒子愛吃麵食,特別是餅,就在那邊!姨,我帶你去,你下次就去那……前天我還去了呢,還看見那個男的來呢,他還給我幾文錢呢,我買了……」滔滔不絕,還不帶歇氣的。

  不過只有小花在說,小草和小土悶聲不響地跟著,特別是小土,小草還時不時插幾句話,小土到現在龍靜都沒聽過這孩子出過聲。

  龍靜給她們買了幾個肉包子,他們邊吃邊給龍靜帶路,等龍靜認了門再轉回來。

  小花已經介紹好幾次客戶了,不過大多數都不成功,到目前為止只有兩個買過龍靜的糕餅,剩下的都是揮著手「去去去」地,但龍靜還是狠狠地誇獎了小花,叮囑她在保證自己的安全下介紹。小花挺著胸脯答應著,驕傲得很。

  其實小花介紹客戶很簡單,就是聽人家說誰誰家的孩子愛吃糕餅,然後摸清位置,告訴龍靜,再然後龍靜上門,或者在門口遇上,上前推銷。

  聽著小花嚷嚷著這幾天發生的細碎小事,龍靜出了巷子,轉到主街上,突然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尖細聲音在前面一個小巷子喊。

  「龍姨!」熟悉的小身影跑了過來。

  是小謹誠!

  龍靜的心忽悠了下,連忙把挑子扔下。

  「小花,給姨看著點!姨去辦點事!」

  「嗯!姨你去吧!」

  龍靜蹭蹭就跑向了那個巷子。

  「小謹誠,你爹呢!」

  24 她是英雄

  小謹誠很狼狽,滿臉淚水,驚慌地抓住龍靜的衣服。

  「龍姨,你快去,她們在搶我爹爹的錢!」

  龍靜顧不上問,跟著他跑進了巷子,很快就看到兩個女人在那撕扯著龍曦,罵罵咧咧,威脅著快把錢拿出來,不然怎麼怎麼樣!

  這樣的情景在龍靜的世界裡絕對是百年不遇,兩個女人撕扯一個男的,怎麼可能,而現在發生了似乎也沒有太驚訝。

  「你們幹什麼!住手!」龍靜邊跑邊喊。

  對方愣了下,但看到是一個小丫頭跑過來就放心了,罵道。

  「少管閒事!滾!」

  龍靜跑了過來兩把把那兩個女人推搡一邊去。

  「你們幹什麼啊,搶劫啊!」

  「你誰啊!管你什麼事!」那兩個女人被推了一個踉蹌,發火了。

  「爹!」小謹誠抱住了龍曦。

  龍曦慢慢扶著小謹誠坐在了地上,只聽龍靜道。

  「你搶劫你還有理了啊!」龍靜不示弱地上去就又推了其中一個。

  「誰搶劫了!是他該我們錢不還……」

  「我沒借你們錢!」龍曦說話了,冷冷的,「她借你們錢找她要去!要不到就活該!」

  「媽的!她人跑了我找得著嗎,你是她男人,不找你找誰!」

  「你去報官!」

  「賭債怎麼報官!」

  龍靜一聽是賭債插話道。

  「你們還有臉說,借錢叫人家賭就夠缺德得了,還來要還錢!真不怕缺德缺死!」

  「小丫頭,你是哪根蔥!」另一個說話了,上來一巴掌就扇下來。

  龍靜連忙閃過去,抬腳就對著對方的屁股踹了一腳,直接把對方踹趴下了。另一個愣了下,龍靜又是一腳把這個也踹到了。

  「你們聽著,是那個姓賀的借你們錢了,你們想要錢就找她去,沒本事就去報官,官府不跟你們做主,那活該你們倒霉!你們要是再敢欺負人,我見一次揍一次!」

  「姓賀的沒了,我們上哪找她去!」

  「你誰啊!管哪門子閒事!」

  兩個人嚷嚷著爬著起來。

  「你想做好人就把錢還了好了!你不出錢就滾一邊去,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龍靜上去再次兩腳把兩人踹趴下,輪換踢著她們的屁股。

  「我該你們欠你們的!我出錢,憑什麼!你們想的挺美!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去啊!借錢賭博還有理了!你們兩個混蛋!」踢夠了,彎下身一手拎一個,給提著離了地面,惡狠狠地道,「我再跟你們說一遍,你要是再敢欺負他,我就把你們的手剁了!滾!」扔了出去。

  兩個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兩個人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白踢了一頓,還給扔了出去。

  「你們還不滾!」

  兩人一邊爬起來跑一邊色厲內荏地叫著。

  「你等著!等著!」

  龍靜看她們跑了,這才回過身,當看到龍曦頭髮和衣服都很亂,臉色蠟黃,頭上佈滿了汗,嚇了一跳,上去扶住他。

  「你怎麼了,受傷了!」

  「沒有!」龍曦搖了搖頭,「歇歇就好了!」

  龍靜看出來了,龍曦十分的虛弱,臉色也很難看,有種病態的蠟黃,擔心地道。

  「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龍曦搖頭,「歇歇就好了!」

  「爹?」小謹誠神情有些害怕。

  龍靜見了又忍不住道。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樣下去遲早……」

  「別說了!」龍曦打斷了她的話。

  「我……「龍靜又要說。

  龍曦猛地轉頭盯住她,目光迸出冷厲。

  「你知道嗎,她是英雄,這裡的英雄!她立過很大的軍功,很大!她自願留下來為她的大帥守邊,看墓地,朝廷上下都為之動容!她無惡不作,但直到現在她還在逍遙法外!你得罪過她,只因為你是靠山屯的,她才沒動你!你以後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多管閒事了!」說著掙扎地站了起來,拉著孩子走了,走出幾步又回過頭,聲音緩下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謝謝你,可她是不會同意的,因為……這會叫她很沒臉!」在沒停留緩慢地出了巷子。

  龍靜蹲在那半天起來大聲叫道。

  「以後呢!今天是我遇上了,明天呢?後天呢?下次你怎麼辦?啊?你說啊!」

  龍曦頓了頓,繼續走。

  「……這都些什麼人啊!」龍靜大口呼出口氣。

  25 糟米金跳跳

  事後龍靜偷偷問小謹誠才知道,原來龍曦一直接縫補衣物的活計,集市那天是去結算錢,回來經過那個偏僻的小巷子被那兩個女人截住了,聽上去應該是對方早就盯上了。這種事靠自己是盯不住的,龍靜想了想告訴了村婆婆,想叫村婆婆想個辦法。

  村婆婆聽到龍靜沒掏錢幫東院的還賭債,也長出了口氣,這小丫頭還沒傻到家啊。

  龍靜善良,可並不愚蠢,也不軟弱,看上去總是吃虧,其實並不是那麼回事。比如借錢,龍靜一百以內往外借從不打欠條,但只限三次,一百以上全打欠條,包括最好的朋友小妖,並且明著說,到期不還以後別想再借。到期她會一一打電話通知,你該還錢了,你態度要是不好,立刻就是一頓教訓。她就是那種不會被面子束縛住的人,不會不好意思,不會去想怎麼做人,想的都是怎麼做事,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簡單、率直。也正是這個原因叫她朋友越來越多,因為相處起來輕鬆,另一個就是別看要賬要的緊,但借錢的時候也很痛快,有了困難那是真心的幫忙,這在現代的社會裡可是比金子還難找,朋友都寶貝著。

  所以吃不吃虧還真說不清楚。

  哪知道村婆婆獨眼一翻。

  「你少管人家的事!明天跟我去鎮上接人!」

  「接人?接誰?」

  村婆婆眼又是一瞪。

  「接你男人!還有誰!」

  「不去!」龍靜才想起來,拉郎配這件事還沒結束,趕緊道,「我都說了自己找!我明天還有事呢!村婆婆你還是先照顧其他未婚人士吧!」說完轉身就走了。

  「一根筋的玩意!」村婆婆罵道,「你有個屁事!」

  龍靜盤算來盤算去,還是親自找了龍曦一趟,叮囑他出門要和村裡人一起走,下地幹活也要村裡人一起,反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叮囑完大人又叮囑孩子,叫小謹誠看到壞人就往回跑找人,千萬回來找人,甚至還說了幾個緊急救助措施,比如拐彎跑,踩腳面子等。

  龍曦聽著越發覺得龍靜像孩子,但心裡還是暖暖的,多少年了,沒有一個人這樣在意過他和他的孩子。

  龍靜的橫空出世,突然降臨,不知不覺中打破了他那顆麻木已久的心。

  龍靜是真的有事,答應了蘇秀衣明天過去準備聚餐的飯菜,不能食言啊。再說了,這可是第一個大客戶,還指望著通過這次聚餐打發人滿意好簽訂接下來的送餐訂單,這樣又可以有一比穩定的收入了,冬天應該就能好過些了。

  是的,龍靜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冬天做準備,小時候沒少聽爺爺講寒號鳥的故事,哆囉囉多囉囉,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她可不要做寒號鳥啊,趁著天氣好一定要想辦法多賺錢,多幹活,這樣冬天就可以冬眠了!

  龍靜生在北方長在北方,可由於血液比正常人流的慢,所以怕冷怕到了骨子裡,天一冷,全身發僵,十月份就穿上了厚棉褲,直到五月份才能脫下,可腿還要帶護膝,這也是為什麼把房子蓋成那樣了,外面圍了一圈,上面再加個頂,就為了保暖,實在是小時候老家的冬天太可怕了。

  為了過冬大計,龍靜反覆地制定第二天聚會的菜單,考慮到現在是夏天,該從解暑清淡爽口等方面著手,這類的家常菜都是現成的,可難就難在主食上,做什麼適合夏天吃的,又叫人眼前一亮,還能接受呢……終於想起來了!

  有一種夏天吃的麵食叫「糟米條條」,是把小米洗乾淨用水泡上,直到發出酸味,淘出來用碾子壓成面,活成面,用一種叫擦板的東西擦出來。

  擦板是一個長方形的木框,中間定著鐵皮,鐵皮上鑽滿了孔,把它放在鍋上,鍋裡燒開水,等水沸騰了,拿著活好的糟米面在鐵板上擦,面會從鐵板眼裡成一條條掉進鍋裡。條很短,大概一節小指長短。入鍋熟後後用笊籬撈出來放進冷水盆裡過一遍,吃的時候濾水,盛進碗裡,澆上熱乎乎豬油做的雞蛋韭菜鹵子,吃上去不涼不熱,滑膩爽口,酸酸的,香香的,一般人兩碗的飯量,吃糟米條條都能多吃兩碗,這幾乎是北方夏天一種老少皆宜的民間麵食。

  龍靜決定,主食就它了,糟米條條,不,現在取名叫「金跳跳」,好聽寓意又好!

  26 龍式美食

  七月十六這天早上,龍靜吃過早飯,拿著自己做的工作服和一小袋糟米粉、擦板、一小罐子自己做的醬,來到鎮上蘇秀衣的布匹店舖,等著她的蘇敬帶著她前往蘇秀衣買的宅子。對龍靜還拿了這些東西蘇敬挺奇怪,問了句,龍靜只說做飯會用得上,蘇敬便不再問了,顯然蘇敬不是很關心這些,龍靜不由有些奇怪,這的男人都是主內的,蘇敬看上去可是一點也不像,再想想那個白衣勝雪的蘇秀衣,主子就更不像了。

  也就是前後腳,村婆婆就過來喊龍靜去邊鄉紳那相看夫郎,一看大門緊鎖,氣得村婆婆罵了幾句,扔了一句

  「我還偏不信這個邪了!」這回我相看,到時候你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帶著村裡幾個光棍女去了。

  龍靜一點也沒把村婆婆要給她拉郎配放在心上,跟著蘇敬到了蘇秀衣新買的宅子。

  有些偏的巷子最裡頭,套院,前大後小,黑色的大門剛刷過,從小門進去,中間是一條直通向後院的石板路,左右兩邊靠大門的地方是樹木,然後是矮樹,花叢,石板路兩邊各有三間房,通往後院是一個月亮門,後面正中六間屋,兩個屋門,左右各三間廂房。後面看上去還有一個很寬敞的房後,載著樹木。

  院子不大,南牆邊載了少許的矮樹,靠西南角有口井,西邊是葡萄架,下面擺著一個石桌,石凳,挨著種著豆角、黃瓜、窩瓜等一些爬蔓青菜,東邊是些白菜、生菜、香菜、茄子辣椒什麼的矮青菜,屋門口前面有個寬敞的石台,三級石階,和中間的石板路相連。

  這是龍靜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嗯,算是有錢人家的宅子,只是有些小失望,因為是古代,事先老想紅樓夢裡大觀園了,而這宅子還沒人家一角大,不過再想想,人家賈大丫可是伺候皇上的,蘇秀衣只是歌個小地方買布的小老闆,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大概蘇秀衣的經濟條件相當現代的自己,擴充飯店後的自己,龍靜在心裡下了個定義。

  進了東邊的屋門,入眼的是一個小堂屋,擺著桌椅。北牆正中掛著一幅畫,一個仙女似的人物,踩著雲層,斜著身子俯視著下方,手拎著花籃,衣服繁瑣,綵帶飄飄,身後還有兩個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童子,盤腿坐在雲層。人物相貌畫的有點像唐的仕女。畫上方三個黑色篆體大字,左右兩副對聯,龍靜看了半天也沒認出寫的什麼。這邊用的都是繁體字,字體行楷隸篆都有,用毛筆宣紙,靠著連蒙帶猜她也只能認識幾個楷體字。

  畫下的下方一個長桌,兩個大肚細高嘴的白色瓶子,插著干花,兩邊太師椅,左右兩邊一排靠背椅,上面鋪著半舊不新的暗紅色四方墊子,每個椅子間隔有個小桌子,無論椅子還是桌子顏色都是黑色。牆刷的大白,嗯,是白漿,地鋪著光可鑒人的青磚。屋門的左右手各立著兩個彎腿高圓小凳子,上面各擺著盆栽,靠著盆栽是通往東西屋的門。

  蘇敬叫龍靜先坐,自己出去了。

  龍靜很隨便地把糟米粉放在最外面的小桌上,工作服放在另一小桌上,自己抱著醬坐在兩桌的當中,椅子有點高,矮點會舒服些。她很喜歡中式的傢俱,卻不喜歡中式傢俱的顏色,感覺太沉悶,有些壓抑,不過要是房子足夠大,足夠開放,足夠的光線,還是選擇中式的好,畢竟文化底蘊在那呢,住著親切,可要是房子小還是越簡約越好。一邊打量,一邊想。

  蘇敬很快回來了,也帶來了蘇秀衣的話,叫龍靜去廚房準備,客人過一會就來了。

  蘇秀衣沒親自出來,龍靜並不在意,見了兩面,只算是認識,她是來做飯的,不是來攀交情的,樂呵呵地跟著蘇敬去了廚房。

  「需要做幾個人的飯?有什麼特別注意的嗎?」

  蘇敬看了龍靜一眼,似乎有些詫異龍靜的坦然自若。

  「你就做公子和客人的飯菜就行,其他人不用管。菜量要大些,撿實惠的做。嗯,再備些你賣的那幾種糕餅,面都準備好了。」

  「他們是你家公子很好的朋友嗎?那個吉祥餅是用蕎面做的,吃多了排氣厲害,如果不是好朋友,最好不要吃,免得到時候尷尬。」

  蘇敬神情有些發窘,含糊地道。

  「是給他們拿回去的。」

  「那你也最好說一下,不要到時候怪我沒提醒。」

  「你怎麼這麼多事呢!」

  龍靜一點也不生氣。

  「不是我事多,是關係重大!嚴重一點說一旦對方腸胃不好,有了問題告我怎麼辦?往輕了這是砸我招牌,我還指望著用做飯手藝養家戶口呢!」說的一本正經。

  蘇敬氣笑了。

  「真沒見過你這種人!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行,那我換一種餅吧。」

  蘇敬有點無力。

  「行!行!就知道禍害我們!」

  「我告訴你們了,你們還是要吃,這不能怪我……」

  ……

  廚房在西廂房,三間通屋,中間有兩個石柱子撐著頂,地方可夠大的,就是太簡陋了。

  看過堂屋龍靜覺得廚房應該也差不哪去,結果大失所望!牆體、地面、鍋台統統都是土質,北牆下放著幾口缸,案板,盆零零碎碎什麼的,南北牆下是些肉類蔬菜原料,說實話,一點都沒龍靜家的廚房乾淨整潔,上檔次。

  這地方做出的飯也太難以入口了吧?曾經使用過現代不銹鋼、大理石操作台的龍靜對這種最原始的廚房有點難以下腳,再想想廚房的主人蘇秀衣那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暗裡直搖頭,人還真是不可貌相。

  她不知道的是,這邊的人不管有錢沒錢都不注重廚房,誰像她似的,天天想著把廚房弄得花一樣,尤其是雇得起做飯的有錢人,又不下廚房,只管吃,哪有心想這些!

  「這是蘇叔叔,蘇媽媽,這是小石頭,有什麼事你可以吩咐他們做。」蘇敬又叮囑了一番另外三個人走了。

  這三個人是一家子,夫妻,一個兒子,原來就管著蘇秀衣的飲食,新宅子買下,他們也被帶過來了。

  「龍姑娘,需要做什麼粗活你說,我們去做就是了。」蘇媽媽一邊介紹食材一邊道。

  「你燒鍋開水,把這些煮了。」龍靜指著碗筷子盤子,又叫蘇叔叔,「你把這些青菜都洗了,還有肉也洗了,青菜洗完根朝下生在冷水理,待會我用。小石頭,再燒鍋開水。好了,你們去做吧。」

  「龍姑娘,燒水幹啥用?」

  「消……」那個毒龍靜硬是嚥下去了,原來說消毒二鳳就驚得跳了起來,大喊,哪有毒,哪有毒!她再也不敢說這個字了,「用開水洗這些家什,乾淨。」

  三口人都有些迷惑,很乾淨的啊,但還是聽從安排去做了。

  等燒開了水,龍靜一通煮,除了案板什麼刀、笊籬、勺子、鏟子凡是待會需要用的全部下鍋,煮了兩次,案板刷了三次,這時前院客人也到了。

  龍靜洗了手、臉,換上了工作服,醫生穿的白大褂樣式的粗布長衣,頭上粗布帽子,戴口罩,小臂戴著緊口護袖,這叫另外三個人看的新奇不已。

  龍靜八歲就開始做飯,從原始廚房到現代化廚房,從打工到開飯店,二十多年生涯,在這方面絕對是有權威的,短短的時間就收服了三個人,請教起來,龍靜耐心地講解,這麼穿主要是為了乾淨,鍋台太矮,翻菜的時候簡直半個身子趴在鍋上,頭髮什麼的掉進去怎麼辦,還有熱氣叫口水鼻涕掉鍋裡怎麼辦,而衣服和護袖是為了衣服乾淨,畢竟做飯很容易髒衣服的。三個人聽得不停點頭。

  清洗完了開始正式做菜。

  家常菜曾一度在電視節目裡一炒再炒,特別是春節前,各大頻道翻著花樣播,龍靜看過幾次就不再看了,在她看來,電視上那些家常菜大眾一點都不適用。

  什麼叫家常菜,在她看來就是最平常、最低廉、最簡單,最省事,一道菜超過兩種以上的原材料、超過三種作料都算不上家常菜,那些又是什麼火腿、料酒,多長時間再配什麼,平常誰有功夫做,有功夫對普通老百姓來說誰又能天天吃得起。

  再說了,美味佳餚不是用作料堆出來的,任何食材原汁原味做出美味這才叫真正的美味,而好的廚師就是把這個過程由不可能轉為可能。

  好吧,作為專業人士龍靜要求也有點高,可實際上龍靜從小就在摸索了。小時候做菜基本上是一種原料,兩種作料,油鹽蔥花,再多也只是加點自家做的大醬,什麼味精、雞精都沒見過,就連醬油醋這類的也只有過年才能賣點,平常做菜就是油鹽蔥花,這是極挑戰廚技的,那時的龍靜想的只是怎麼把菜做得好吃,還沒上升到理論,後來到城裡打工,才慢慢地意識到,但是城裡的菜肉原汁原味都差了很多,再加上用電飯鍋、煤氣灶、電磁爐什麼的,更差了。別看火灶麻煩,可做出來的食物絕對比現代化廚房做出來的香。

  方便了同時其實失去了很多,這已經不是龍靜一個人這樣認為了。

  到了這裡又回歸到了原始,儘管條件很差,可龍靜恢復了原來的水平,作出的東西,無論是主食還是配菜都能把原汁原味轉換的很香。

  想要達到這樣的廚技可不簡單,需要敏感的嗅覺,嫻熟的手感,多年的經驗,還需要一點天賦。龍靜的老舅奶奶做醬,龍靜的奶奶在一邊指導著,可做出來依然很難吃,而龍靜的奶奶做醬就是那麼好吃。沒辦法,醃鹹菜都是一樣,同樣的菜、同樣的程序、同樣的份量,龍靜的老舅奶奶醃出來的味道就是很差。幹什麼天賦都是很重要的。

  龍靜恰好符合了所有條件,能做出好吃的飯菜並不是偶然。

  一盤盤家常菜出鍋,叫蘇家三口人食慾大動,真香啊!嗅著都能感到胃的滿足。當然有點誇張了,不過確實沒見過用這麼簡單的食材做出這麼美味的菜來。

  真的很簡單,清炒豆角絲肉絲、清炒茄子絲辣椒絲、清燉羊雜、爆雞丁,雞丁配了黃瓜丁、花生、胡蘿蔔丁,作料都是油、鹽、醬、蔥花。涼菜兩個,拌蘿蔔絲,大蘿蔔和水蘿蔔,配有鹽、醋、香油。拍黃瓜,大蒜、香油、鹽。

  最後是一道蛤蜊湯。

  龍靜看到蛤蜊還很奇怪,蛤蜊是海鮮,這地方靠海嗎?問過蘇媽媽才知道涼州北面靠海,連同這邊又有河,海產都是通過河上運過來的,只是海產有些貴,橋頭鎮是個小地方,居住的多數是鄉下人,市面上沒人買,自然也就沒人賣了,這是蘇秀衣從陽谷縣那裡帶過來的。

  龍靜用一隻大小適當的茶壺,取了些蝦皮小魚,都是海產,和幾樣菌菇,切成小塊,同蛤蜊放進茶壺,放鹽、薑片,加足水,蓋上壺蓋,入鍋蒸兩刻,吃時只需從壺嘴裡把湯倒出來就行了,湯色清爽,聞著有絲淡淡的姜味,嘗一口口舌生津的鮮香。

  看。多省事省力啊,這才是家常菜呢!

  考慮到客人們要喝酒,喝完了才能吃飯,糟米條條現吃現做最好,龍靜開始用另一口鍋做糕餅。

  小米面、玉米面都準備好了,龍靜做了富貴糕、金利來需要發面,龍靜看看發面味道不是很好,放棄了,看到白面、豆面,白面還有一塊是發的,又問了所需要的配料做了三種食品。

  龍靜會做的麵點都需要白面,偏偏這邊的白面很貴。涼州是一個乾旱少雨的地區,這邊種的都是春小麥,不知道什麼原因種的人很少,一般都是自給卻談不上自足,市面賣的都是外地來的。普通人家也就是過年吃點,有錢人家也不會像現代人想吃就吃,龍靜也很無奈。而大米就更貴了,這個可以理解為大米是南方產的,這邊最北方,運輸困難。

  蘇敬來端菜的時候問了他,說可以用,龍靜這才決定做這三樣食品。

  第一種煎餅。麵粉、綠豆粉各一半,溫水合成麵糊,要稀一點。香菜、雞蛋打散、熟芝麻、蔥、生菜,醬。鍋燒熱,放少許菜籽油,將麵糊一勺倒在鍋裡,用木鏟慢慢攤開,倒上蛋液,塗抹均勻,撒上熟芝麻。見雞蛋凝固了,把煎餅翻面,用刷子將醬料塗抹在煎餅上,撒上香蔥、香菜、放上生菜,餅折疊,包好,出鍋。

  另一種是鴨餅。鴨肉放入沸水中煮熟後切成細絲,大蔥切花。用筷子將蛋清打成高高浮起的雪白泡沫,加上鹽、胡椒粉、生麵粉攪拌均勻。在一大圓盤上抹一層麻油,取一小半蛋清泡沫漿平鋪成餅,上置蔥花、鴨肉絲,再將另一半的蛋清泡沫鋪在肉上抹平,使成一圓餅。鍋裡放油,大火燒熱至六七分熱時,將盤中的鴨餅滑入鍋中,炸至裡酥外黃即可瀝油後將鴨餅切成小段,以荷葉餅包裹食之,其中一股酥香,滋味特別。

  最後是荷葉餅,做為一個獨立的食品做了。

  取綠色菜剁碎,取其汁用來活發面,揉成光滑的麵團,分成若干小分,搓圓按扁,擀成橢圓形,用刀背輕輕在中間壓出中線。對折後,在對折處用手捏出一個尖角,用刀背壓出荷葉的紋路,然後餳十分鐘左右。

  做麵食,不管是發麵食品還是死面的,只要用到煮食或蒸食,就用到餳面。就是和好面或發好面後再放在不通風處放一會,然後在「塑形」。餳面,對於發好的面來說,就是進行二次發酵,對於死面來說,就是和好面蓋上保鮮膜或者濕布放置一會,讓麵筋更好的發揮它增加面的韌性的作用。目的是為了蒸出的麵食口感更鬆軟,或是煮出的麵食更軟嫩好吃。

  餳好放入蒸格,冷水入鍋,中火蒸大概十四分鐘,熄火後燜四分鐘再開蓋。隨自己口味,夾喜歡的菜來吃,龍靜切得是生菜、炒好的土豆絲,還有用自己拿來的大醬做的肉醬。

  這三種權當做飯後點心吧,因為西方甜點這裡沒工具做不出來。

  做完了也要上主食了,取名金跳跳的糟米條條隆重登場!端上去不到一會,龍靜就被通知過去見客了。

  27 人心各不同

  江湖人在龍靜的印象裡,就是那種風塵僕僕,滿面滄桑,騎馬帶斗篷,不是落魄就是衣冠楚楚,不知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人,金大師和古大師筆下沒少描寫,小時候看的熱血沸騰,少年時悠然嚮往,直到長大認識到了社會的各種規則,才知道那不過是虛構的世界。

  龍靜是個奇怪的女孩子,從小就不看言情,只鍾愛武打。

  感覺古代似乎距離江湖更近一些,蘇秀衣說今天來的朋友是江湖人,龍靜就很好奇,現在終於有機會見到了,自然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他們在炕上坐著吃飯,圍著炕桌除了蘇秀衣外還有兩女兩男,年紀二十多歲的樣子,從穿著打扮上看,經濟條件和蘇秀衣差不多,都是質地上乘輕薄的夏衫,略有些肥大,飄逸,頭上挽著髮髻,帶著數得清的頭飾。相貌都不錯,女的細眉潤眼,男的劍眉星目。這裡雖然是女尊世界,可男的看上去大多數並不女氣,女人也不男氣,單從表面上,是絕對看不出來這裡和現代有什麼不同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覺得蘇秀衣更好看些,即使現在眉目帶著明快,卻也揮不去那抹憂傷,而那抹憂傷極能打動人的,至少打動了龍靜。

  他們身邊都放著一個長形的包裹,龍靜很孩子氣地猜想,那裡面不是倚天應該就是屠龍吧?

  「你就是今天的廚子?」左邊靠炕沿邊的男子驚訝地看著龍靜,難以置信地道。

  「是,我就是,也不知道你們的口味怎麼樣,蘇大哥說撿實惠的做,我就做了這些,不滿意儘管提意見!」龍靜一點也不怯場,大方不失熱情地道。

  「蘇大哥?」那個男子回頭看向蘇秀衣。

  蘇秀衣一點也不在意,笑著道。

  「她姓龍叫龍靜,我們都叫她小龍女。你們別看這小妹妹小,可是做一手好麵食,生意經也是一套一套的,沒少賺了我那些夥計的錢!」

  「這菜炒的也不錯啊!」另一個女子道。

  「小龍女,這名字起的還真是挺貼切的!」另一個男的道。

  龍靜相貌中等,可貴在一個白淨!那是真的白淨,沒有任何斑點,又年輕,肌膚細膩,即使風吹日曬也不見一點粗糙、灰暗,紅潤潤的臉頰,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就陽光朝氣,叫人心胸開朗,再加上每天洗澡每天刷牙,褪去工作服的龍靜乾乾淨淨婷婷玉玉,又叫人忍不住心生喜愛。

  「小龍女,這個叫金跳跳是嗎?」沒說話的女子開了口,「這是什麼做的?為啥叫金跳跳?」

  「這是小米做的,因為顏色是黃色,條又很短,下鍋的時候蹦蹦跳跳,所以叫金跳跳。」龍靜臉不紅心不跳從容不迫地解釋道,還別說,解釋的還挺靠譜。

  「哦,原來如此。」女子點了點頭。

  「你們吃著感覺怎麼樣,這東西夏天吃最好。」

  「很不錯!酸酸滑滑的,配著鹵子吃起來很香!」這邊的男子又說話了,「開始我們還以為你蘇大哥捨不得好東西呢,吃了才知道是錯怪他了。哈哈!」

  蘇秀衣也笑了起來。

  幾個人又問了些吃食上的問題,龍靜撿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不能回答的隻字不提,說了一會話龍靜出來。

  等龍靜離開幾個人議論開。

  「這小丫頭還真是精啊,說了半天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做的!」

  「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怎麼學了這麼好的廚藝!秀衣,你怎麼認識的?」

  「在街上認識的。」

  「你們快吃,小龍女說了飯後還有點心呢,我可等著吃呢!」

  「我還等著拿呢!」

  「今天可真是有口福!」

  「哈哈!」

  ……

  龍靜出來聽到裡面傳來男子的爽朗笑聲,也笑了起來,這裡的男人也不錯麼…..

  給他們端上點心餅,龍靜吃完了飯,問過沒事了才離開。本來沒打算要工錢,只希望通過這次蘇秀衣能訂餐,不過蘇秀衣事先叮囑了蘇敬,還是付給龍靜一百文錢。龍靜也沒推托,痛快地接受了。

  蘇敬看著龍靜離開,心裡暗暗佩服,公子真厲害,早就知道這小丫頭開始不會要錢,給了也會接著!不過公子還真是小氣,就給了一百文,這樣的廚技比陽谷縣大酒樓裡的廚子都強,二三百文也值!

  事後問起蘇秀衣,蘇秀衣敲了他腦袋一下,說了一個字。

  「笨!」

  這是橋頭鎮不是陽谷縣,龍靜廚技再好,也不是大酒樓的師傅,他們更不是主客關係,一百文正好,再多就不合適了。

  而龍靜對蘇秀衣給多少錢沒任何想法,拿著錢就急急往家趕,家裡的雞鴨狗的還沒吃,餵飽了它們還能割一下午草,晚上把河灘上曬好的於柴背回來,還有準備訂餐的合同。即使蘇秀衣不答應也可以試試其他的鋪子,或者和那些夥計說說。另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她還不知道這時候村婆婆給她找了個小老公,正在家裡等著她呢。

  這次靠山屯拉回來的郎有四個,其中三個都是本人跟著村婆婆到邊鄉紳這裡相看的,只有龍靜這個郎是村婆婆代替的。邊鄉紳很擔心。

  「這能行嗎?」

  「咋不行啦!這娃要長相有長相,還伶俐,十五,年齡也相當,哪找這麼合適的!我說行就行了!誰叫她不來!就這麼定了!」

  就這樣村婆婆拉著人先到了衙門落了戶籍,另外三個順便領了婚貼,因為龍靜本人沒到沒法領,只好下次龍靜來了。回去拉上本地鄉紳捐獻的被褥、衣物、鞋等生活用品,都是舊的,稍有損破,不過能穿,又買了掛小鞭,到了村子,村婆婆打發其他三對新人先回去收拾收拾,等龍靜回來,再舉行集體婚禮。

  龍靜沒在家,屋門鎖著,大門關著,村婆婆像進自己家裡一樣,把屬於龍靜未來小老公一份東西卸在屋門口前,包括分的糧食、布匹,還有錢,叫龍靜未來小老公在這看著等龍靜回來。

  其實村婆婆心裡也有點擔心龍靜炸毛,只是為了村子的穩定還是自作主張了,希望龍靜有個男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老惦記人家的男人,那樣遲早會出事。

  她確實是一片好心,可惜……

  龍靜夾著工作服和糟米面口袋,拎著擦板,拿著醬罐子,終於披著午後的燦爛陽光,踩著溜光的土道回來了!

  28 一見鍾情

  潘小山出生在南方一個很普通的農戶家庭,排好老三,因為上面全是哥哥,在他十歲的時候被母親賣給了當地縣城裡一家商戶,給那家公子做貼身侍兒,那家公子待他很好,教他讀書識字記賬本什麼的,很快活地過了一段時間,後來隨公子出嫁,可惜公子嫁過去當年就小產死了,而他和其他伺候公子的人被公子的妻家都賣了。公子的妻家說他們的公子太晦氣,他們也晦氣,要買遠一點,這一遠就從南到北賣到了涼州。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都沒見過雪,更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冷的天,和他一起的有四個,到了涼州正好趕上立冬第一場雪,沒幾天其他三個就凍死了,他命大,在下雪當天賣進了一個人家,專管那家主屋燒爐子,才挺過了那年冬天。

  公子死後,他很受打擊,再加上從南到北一路的折騰,精神有些恍惚,燒爐子這活不需要多集中精力,可到了夏天不用燒爐子了給他重新派了新活,給來客端茶倒水,結果一次不小心打翻了熱茶,把客人的手燙了,那天的客人對主家很重要,就因為他得罪了,主家大怒,險些沒他打死,後來傷勢好了又被賣了。

  這次的事也叫他真正地明白,公子已經死了,他還活著,想要活下去就要專心做事,所以到了下一家從早到晚都緊繃著精神,謹小慎微。可現實總是殘酷的,他是新來的,做事勤快,相貌又不錯,這遭到了同行的嫉妒,合夥將他整的被新主家打了一頓又賣了。

  這也就是幾個月前的事,因為買他的人牙子心眼挺好,每次買了人都會熱心地建議嫁人或者去哪家做事,還幫著分析利弊,可以自由選擇,反正在這地方賣人牽線都能得到錢,不過多少罷了,能多做些善事就多做些善事。

  潘小山從這個人牙子口中瞭解了當地拉郎配的一些具體的事,以前只是聽說過,從沒往這上面想,聽人牙子說的頭頭是道,感覺嫁人好像比給大戶人家當使喚好得多,累沒什麼,吃苦也沒什麼,當使喚也不輕鬆,還不穩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賣了,被打了。再說將來一樣要嫁人的,自己還說這不算,不如找一個差不多的在鄉下過一輩,反正命就這樣了,這輩子再也遇不上像公子那樣對自己好的主子了,何必還抱著幻想。

  也許是因為三次被賣,兩次挨打怕了,他很快下了決心,嫁人!給人牙子塞幾個文錢,懇求。

  「大叔,我不求別的,只要是年紀相當,身體健康,不打不罵,吃飽穿暖就行,這幾文錢是我一點心意,大叔你千萬別推辭!」

  人牙子沒推辭,接過來,拍著胸脯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別的大叔不敢保證,保證給你找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

  沒等幾天他就被帶到邊鄉紳暫時安置流民的大院,先是邊鄉紳問了幾句,然後見到了村婆婆。

  靠山屯潘小山聽過,民風極好,多數是退下的邊軍,其中兩個人最為出名,一個是屯長獨眼婆婆,為人剛正,另一個是姓賀的女人,害群之馬,這兩個人幾乎就是靠山屯兩個鮮明的對立形象,但總的來說靠山屯的名聲在當地的村子還是最好的。他還聽說,要進靠山屯可不容易,第一個就需要獨眼婆婆點頭,而獨眼婆婆不是那麼輕易點頭的,這一帶從上邊要求發展人口到現在,靠山屯也不過二百來戶,十幾年新進的人家還不過五十,可見要求有多嚴。

  村子好還是很重要的,潘小山也希望能進靠山屯,可看到村婆婆帶來的女人失望了,都三十多歲,有的快四十了,他不願意嫁給這麼大的女人,本來以為不可能進靠山屯了,沒想到村婆婆說還有一個要她代替相看的。

  「這丫頭是今年春天來村的,叫龍靜,就一個人,十八,長得比你高,力氣大,能幹活,心眼不錯,直性子,蓋的是別墅,雞鴨鵝狗貓都有,還有幾隻羊,會做餅子,聽說還能賣點錢,多少不知道。我老婆子從來不撒謊,每個字都是真的!我敢說你要是跟了她,絕對凍不著餓不著!這個我能保證!」

  邊鄉紳搭話道。

  「人我也見過,白白淨淨的,挺俊!」

  他聽著有點動心,只是沒看到人心裡沒底,不過村婆婆在傳言裡形象高大光輝,他相信村婆婆不會騙人,另外女方都這麼放心叫村婆婆相看,他也該放心才是,真要是和村婆婆說的那樣確實不錯,最終答應了。但還不忘給自己留個後路,要是看了人他不願意村婆婆別勉強。

  村婆婆答應了,似乎對他更滿意。

  他不知道龍靜壓根就沒想要娶親,也沒想到村婆婆滿意他的伶俐,是因為想著龍靜心氣高,找個相貌好聰明的龍靜肯定就能答應。

  到了村子村人淳樸熱情地張羅著喜宴掛小鞭,一派熱鬧祥和,這叫潘小山感到心裡暖暖的,而當村婆婆指著龍靜的土別墅告訴他。

  「這就是龍靜的家!」

  潘小山眼睛亮了,樓啊!在南方木製的小樓很多,到了北方住家幾乎沒有樓,鄉下更別說樓了,像樣的房子都很少見,像這樣的別緻小樓在江南也沒有,更別說這裡了,立在那簡直是鶴立雞群。再看看院子,鮮花似錦,碧綠如油,整整潔潔,真是越看越喜歡!

  邊鄉紳也跟著來了,一方面喝村子新人的喜酒,一方面擔心龍靜這小丫頭相不中潘小山。她和村婆婆多年的老交情了,知道村婆婆的脾氣不好,怕這一老一小吵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別墅?」邊鄉紳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小丫頭蓋的?可真了不起啊!」很驚歎。

  「她也就動動嘴!」村婆婆雖然這麼說,可也看出很得意的樣子。

  邊鄉紳知道這老婆子聽別人誇獎自己村裡的人比誇她自己還高興,笑道。

  「你這老貨!心裡不知道多美呢!」

  村婆婆像進自己家一樣,抬開了大門,招呼兩人進來,屋門鎖著,進不去,就帶著他們屋前屋後看,介紹著。

  「這茅房比我那都乾淨啊!牆壁都貼了石片,這要費多少功夫啊!」

  「這是羊圈,這是雞捨,雞捨這樣的……」

  「雞捨也這麼乾淨!」

  ……

  「汪汪!」夾著幾聲被拴著的寶貝不滿的叫聲。

  村婆婆嘴上說著。

  「瞎乾淨!」可嘴角還是不住地往上翹。

  潘小山震撼最大,房子可以這樣蓋,茅房可以這樣乾淨,雞捨可以一層層的,看完了院子扒著門縫往裡看,看到的還是門,從窗戶看,看到的還是窗戶,那邊還有樓梯,可惜進不去。

  「這房子冬天不能冷了!」邊鄉紳道。

  「冷啥,裡三層外三層的,你沒進屋看呢,火牆、火炕,爐子,不知道費多少柴火!」

  卸完了東西,村婆婆回去送車,邊鄉紳也跟著去了,潘小山留下來等龍靜。

  如果說先前還有動搖的心思,現在在看到這樣的房子和院子再沒有一點動搖了,住在這裡多好啊……潘小山一個人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歡,能蓋這樣的房子,能收拾出這樣院子的人能壞到哪去……當看到龍靜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體健貌端,白白淨淨,帶著家鄉女子的清秀,而那高挑的身材更是他一直期望的。年紀看上去不到十八,也就十五六,乾淨整潔的衣著,頭髮,整個人看著是那麼的舒服。

  「你是龍靜嗎?」

  「我是,你是?」

  「我姓潘,叫潘小山,你叫我小山就行。」潘小山很高興,略有些靦腆地回答,過去去拿龍靜的手上的東西。

  「啊,不用!」龍靜忙攔住了,「你,是找我嗎?有事?」

  這時候龍靜還糊塗著,看到屋門口的石階上堆著大小物件,糧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嗎?」潘小山帶著點扭捏地道。

  「知道什麼?」

  「村婆婆叫我來的。」潘小山小聲地道,「…….這都是鎮上一些人給的,還有邊鄉紳,這是糧食,村婆婆還給了錢……」潘小山岔開了話,介紹道。

  龍靜等他說完才小心地問。

  「村婆婆是要你住在這裡?」

  潘小山看了龍靜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嗯!」臉上還帶著點嗔怪的羞色。

  「為什麼啊!」

  龍靜真的一點都沒反應過來,對方臉上發紅還當是小孩子不好意思。潘小山長得小小巧巧,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在龍靜看來可不是孩子嗎!

  「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新來的嗎?為什麼叫你住我家啊?」

  「我不是孩子了,我是大人……你真不知道還是故意的!」潘小山有點羞惱。

  「我真不知道啊!」龍靜一臉茫然。

  「你叫村婆婆幹什麼去了你不知道嗎…….你問村婆婆去……」潘小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沒聲了。

  龍靜一臉的莫名其妙,放下東西,轉身去找村婆婆了。

  這也怪不得龍靜,潘小山十五歲,江南男子普遍個子小,十五歲也就一米四十多,這兩年來顛簸流離,吃不好睡不好,身體瘦瘦弱弱的,又長了張娃娃臉,又怎麼會聯想到這是村婆婆給她找的小老公呢!

  潘小山看龍靜走遠,也跟去了,出院門沒忘把大門關上。

  對面院子的龍曦正坐在屋子窗前縫補衣物,從頭到尾看下來,他當然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煩。

  29 小老公啊小老公

  村婆婆和邊鄉紳正坐在張嬸家的大門前給一群村民婦女佈置待會的婚禮任務。因為村婆婆的眼光過高,靠山屯兩年都沒有這樣的喜事了,今年終於結成了四對,大家都很高興,你言我語十分熱鬧。

  龍靜顧不上聽這些,擠進來。

  「村婆婆!」

  「呀,小丫頭回來了!」張嬸提高聲音打招呼。

  「看到你夫郎了?」村婆婆看了她一眼。

  「看到了,我就是為這事來的!村婆婆,你出來一下,我想和你單獨談談。」這麼多人也不好說。

  「啥?」村婆婆獨眼一翻,「單獨談談?」哼了聲,「有啥話就這說吧!」

  邊鄉紳一看事情要壞,龍靜的臉色可不像高興的樣子,連忙攔道。

  「你這老太婆,擺啥譜啊!快去快去!」

  村婆婆不動彈,直接問龍靜。

  「咋地,你沒看上?」

  村婆婆不在乎在這說,龍靜也豁出去了,但還是壓著火氣道。

  「村婆婆,這是人生大事,你不能沒經過我本人同意就做決定!」

  「我沒跟你說嗎,你不去啊!你怪誰!現在叫喚上了,早上幹啥去了,給你說了多少天了!」村婆婆火倒上來了,「那娃有什麼不好,你是說年紀還是長相,還有靈透,那點配不上你!你說啊!人家還是識字的,還能記賬,你還不滿意了,你以為你是誰,你想找什麼樣的,皇子要不要,想要人家看不上你!小丫頭,我告訴你,進了這村就得得聽我的,這是靠山屯的規矩!你還翻天了!趕緊滾回去,收拾完了到村口!」

  「行了,行了,老太婆少說幾句啊!」邊鄉紳連忙勸。

  張嬸也連忙道。

  「你這老婆子,怎麼跟孩子說話呢,小丫頭不懂事,你教啊,吵吵把喊幹啥玩意啊!」

  邊鄉紳這邊又說上了龍靜。

  「小丫頭,這可是你不對了,我聽孫婆婆說了,頭半個月就跟你說了,昨晚上又說了一次,今早還去找你了,你不去,村婆婆就只好替你相看了,啥事也沒成家重要啊,你現在不滿意了,這人都領回來了,也是個沒家的苦命孩子,你說你不願意往哪送?小丫頭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是啊,小丫頭,你還小,村婆婆多大歲數的人了,什麼事沒經過,這也是為你好!」

  「村婆婆也是一片好心,我也看見你那個夫郎了,娃真不錯,看著就伶俐!」

  七嘴八舌地幫腔。

  說來說去,很明顯都是站在村婆婆那邊壓制龍靜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二鳳擠到龍靜身邊,趴在她耳邊道。

  「你還是快回去吧,跟這些老太婆沒道理講的!再說下去就要罵你啦!」

  龍靜都有點懵了,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就招來這麼多話,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村婆婆!」龍靜不打算放棄,加重了口氣,「我是說,我都跟你說了,我要自己找,不用你跟我找,我想自己找,我說了,我說了不止一次啊!」有點語無倫次。

  其他聲音都沒了,都看向村婆婆。

  「你想找誰?啊?你說啊!」村婆婆獨眼咄咄逼人地看著龍靜,「我告訴,你別給我想那些沒用的!老老實實過你的日子去!」

  龍靜氣死了,真的快被這個老太婆氣死了,現在也聽出來了,要不是自己對龍曦有心思,估計也不會給她弄回個人回來。

  「你怕她了嗎!我不怕,憑什麼啊,我為什麼不能!村婆婆你欺軟怕硬!你就知道欺負我,你有本事去管她啊!我也把話說明了,我要自己找,我就是要自己找,你找的再好我也不要!」

  雖然大家都不明白龍靜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誰,也不知道龍靜說的啥意思,但還是被龍靜的強硬態度給驚住了,愣愣地看著這個新來的小丫頭。

  「小丫頭,你還真翻天了!」村婆婆忽地就站了起來,拿著大煙袋就要上去,「今天我非要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小丫頭!」

  「村婆婆!」

  「老婆子啊!」

  張嬸、邊鄉紳,李嬸,還有其他的嬸,忽地上來抱住了村婆婆,一邊勸,一邊叫人把龍靜拉走。

  村婆婆在這邊跳著腳罵,罵得挺難聽。

  正鬧騰著,忽然曲大叔喊了一聲。

  「小丫頭啊,你那個夫郎往東邊跑啦!」上來一把就把龍靜往外推,「快點去追回來,那邊又是山又是林子的,別出啥事!剛才我可看到了他站在那聽了半天啦,哭著跑的!」

  「對對,可千萬別出啥事,小丫頭你快點去,把人追回來再說!」

  龍靜聞言愣了下,也害怕了,萬一想不開,這個年紀的孩子正處於叛逆期……撒腿就順著土道往東追去。

  「對,就朝那道上跑了!」曲大叔高嗓門,又提醒了一句。

  「你怎麼不攔住啊!」二鳳也急了,也要去追。

  曲大叔一把拉住她。

  「你湊啥熱鬧!人家是追夫,你跟著算哪門子事!趕緊消停會!」

  「我,我是幫忙啊!」

  「要幫就在這呆著!」曲大叔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跟村婆婆等人說,「追回來我保證啥事也沒有了!」

  「你咋知道!」二鳳驚奇地很。

  曲大叔嘿嘿笑了。

  「你大叔我牽的紅線保得媒沒一千也到了八百,像這種事見多了,就是鬧性子。別看小丫頭死活不要的,不要還這麼急著追!看著小夫郎一哭多硬的心都軟了!」

  張嬸哈哈笑了。

  「你還真是有經驗,也是,這丫頭心本來也不硬!」然後有埋怨村婆婆,「你也是,都這麼大歲數了,脾氣咋還這樣!」

  龍靜不在了,村婆婆也不罵了,黑著臉道。

  「吃飽了撐的!好日子過慣了,作事!」

  「行了!」邊鄉紳道,「你少說幾句吧!撅嘴騾子不值驢錢!」

  ……

  龍靜追得及時,很快就看到潘小山下了土道正往一片林子那邊跑。

  「潘小山,你站住!」

  潘小山頓了頓,繼續跑。

  林子邊有個水渠,夏天存的水,一般都兩三米深,兩邊都長著半腰深的草,不知道的很容易掉進去。

  「別往那邊跑!」

  潘小山還偏偏就往那邊扎。就在接近水渠的時候,龍靜急了,一個跨欄式的動作,抓住了潘小山的後背衣服。

  「放開我!」潘小山還是往那邊張牙舞爪地努力,其實這時候已經看到草掩藏起來的水渠了。

  一般這種情況,大多數人都會這樣,越是有人拉你就越想要跳進去,不拉反而好些,可也有人不拉著還真會跳下去,龍靜當然不能冒這個險,另一支胳膊從後面懷抱上他的腰,半抱半夾著往回走。

  「放開我!放開我!」

  潘小山手腳亂蹬,大叫著,可龍靜力氣多大,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撼動龍靜一個指頭,情急之下一口咬上龍靜的胳膊。

  忽然傳來的疼痛,叫龍靜手一鬆,潘小山掉到了地上。

  「你咬我!」龍靜一看都見血了,一下子就惱了,「你以為我願意管你……」

  「哇——」潘小山爬起來就撲了過來,扎進龍靜的懷裡,抱住龍靜的腰嚎啕大哭。

  龍靜聲音嘎然而止,驚愣住。

  30 我當你姐好嗎

  龍靜最怕別人對她哭,或者說最煩,尤其是男人,雖然潘小山還算不上男人,只是個男孩,可這一哭還是叫她心煩意亂,愣了下神就趕緊道。

  「你別哭啊!你哭什麼啊,你別哭了,快別哭了……」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手抬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放在潘小山的後背上,拍著,「別哭了啊,那邊有水,你掉下去就沒命了……你哭什麼啊,有什麼話你說,快別哭了啊,我帶你回去,行吧…….別哭了,可別哭了,你一個男孩子哭啥啊……」

  潘小山哭得更厲害,龍靜說得口乾舌燥,無濟於事,最後閉了嘴聽潘小山哭,看著前方發呆。

  不知哭了多久,潘小山終於慢慢止住,改成了小聲啜泣,龍靜大大鬆了口氣,聽人哭對她來說簡直就是煎熬,從褲子的口袋裡摸出幾塊草紙,這是用來上茅房用的,遞給他。

  「擦擦鼻子。」

  潘小山遲疑了下接過來,離開龍靜的懷裡轉過了頭,擦著鼻子,繼續啜泣。

  龍靜看著他瘦弱的兩隻肩膀,想了半天開口道。

  「你剛才聽到的那些,我並不是針對於你,而是……我沒叫村婆婆那個…….就那個,了……所以我今天沒去,我沒想到她自作主張,我的意思是,是,我想自己找一個……」說到這慢慢理順了思路,說的流利多了,「結婚,啊,是成親,是人一輩子大事,不能兒戲,兩個人都願意才行,一個不願意也不會幸福。我們之間是誤會了,現在說清楚了就沒事了……」

  潘小山忽然道。

  「我家在南方,我十歲就被爹娘賣了,我伺候公子,公子對我很好,教我識字、算數、記賬,那是我過的最快活的日子……」

  潘小山背著身靜靜地講述著自己的身世,偶爾還夾著幾聲抽泣。

  龍靜默默地聽著,像是看到一個最底層弱小男孩掙扎活下去的半生。

  「……我慶幸我活著過了那個冬天,可我沒想到自己又被賣了,兩次都險險被打死,我才決定嫁人……我什麼都能做,做飯洗衣針線,地裡活也能幹,我只想吃飽,冬天別凍死,不被賣不被打,安安靜靜地過下去……」慢慢轉過頭帶著乞求和期盼看著龍靜,「我沒地方去了,別趕我走行嗎,我真的什麼活都能幹……我不想再去伺候人了,說不定哪天就被賣了,也說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求求你,求求你……」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龍靜聽著,看著,心也像是被潘小山的眼淚泡化了,忍不住想自己真幸運啊,假如她淪落到這個地步,又該怎樣?還好她有一把子力氣,在這個村子可以活的自由些,至少不用擔驚受怕。

  「你別哭了。」龍靜聲音軟了下來,溫言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比你大,你,要是願意,把我當你姐,你就安心住著,等你大一些在考慮親事。我看你也就十二三歲,你還是個孩子,你還不懂成親意味著什麼,等你懂了再說好嗎?」

  「我十五了,我什麼都懂。」

  「十五啊?還沒成年呢。」龍靜笑笑,過來,雙手按上他的雙肩,彎下身真誠地道,「我也是外鄉人,也有弟弟,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想有個家,出門在外希望有人惦記著,可我知道有些事不能衝動,一衝動就會犯錯誤,將來就會後悔。聽我的好嗎,我們姐弟相處,等你長大了,嗯,三四年後,在談婚論嫁。好嗎?」

  「和你嗎?」

  「嗯?」

  「三四年後,和你談……嗎?」

  「我不說了嗎,我當你姐。我相信你會找到最好的,也會找到你最喜歡的。」

  「要是那時還找不到……你會趕我走嗎?」

  「不會!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家不就是這樣嗎?」

  潘小山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和溫度,心裡忽然湧上種信任和踏實,輕輕點頭,答應了。

  31 村婆婆沒有放棄

  誰也沒想到龍靜竟然認了潘小山做了弟弟,這個結果叫村婆婆等人很是無語,可也從這件事上看出來了,說得好聽點,龍靜很有個性,說得難聽點,就是一根筋的強種。

  這件事給龍靜帶來了好處就是,以後凡是有關她的事沒人再會自作主張,包括村婆婆。

  對於龍靜不娶潘小山村人全當娛樂新聞了,可村婆婆畢竟不是只管過自己日子的普通村人,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一方面是龍靜這樣做叫她失了威信,以後再有什麼事,別人有學有樣怎麼辦?另外就是她知道龍靜一定還惦記著龍曦,這個隱患不解決寢食難安。

  其實村婆婆這麼想除了考慮村裡的安定都是為龍靜著想,這幾個月下來,村婆婆雖然對龍靜的來歷還抱有懷疑,可還是喜歡上了龍靜,原因是龍靜身上有和她一樣的特徵:正直。

  為了護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村婆婆可算是費勁了心思,結果對方還是沒買賬。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得知了龍靜認了潘小山做弟弟,冷哼了幾聲,沒在反對,只是事後和潘小山單獨談了好長時間。

  誰也不知道村婆婆說了什麼,只看到潘小山去時沒精打采,回來卻是精神大振。

  小丫頭,給我老太婆玩這種緩兵之計,你還嫩得很!

  也是,人家村婆婆跟著大帥戎馬半生,什麼陰謀詭計沒見過,大小把戲玩不知多少,還擺不平龍靜一個外來的小丫頭,那可白活了。

  村婆婆沒找上門理論,龍靜認為村婆婆大概知道錯了,這麼一想,覺得自己當著村人的面捲了村婆婆的面子也有些不對,雖然當時是村婆婆執意不肯和他單獨談的,但作為一個小輩不能計較這些,所以當著村人面給村婆婆道了歉,村婆婆哼哼著罵了她幾句,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別怪那老婆子,她是一片好心!」張嬸對龍靜道。

  龍靜知道村婆婆是一片好心,可並不代表什麼好心都能接受,作為一個現代人,有著強烈的獨立自主意識,至少這樣的好心是沒法接受的。不過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她不會怨恨村婆婆,相反,對這個獨眼老婆子有種天生的親切,感覺像奶奶。

  村裡的集體婚禮龍靜還是參加了,只是從新人變成觀眾,解決了麻煩也給予最熱烈的掌聲和祝福賀喜著新人。

  這時候還沒被村婆婆談過話的潘小山,看著熱烈的婚禮現場有點失落,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甘的。

  而龍曦知道是這麼個結果,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傻丫頭啊,哪能這麼簡單呢……然後說不出來的一種輕鬆?愉悅?或者飛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一刻的感受,甚至都忽略了。

  這一下午就在村裡的集體婚禮中過去了,傍晚,龍靜帶著潘小山回到家,指著廚房北面那鋪炕道。

  「今晚你先睡這,明天我去買張蓆子把那屋炕上鋪上,你再搬過去。」

  只有龍靜的臥室和廚房這鋪炕考慮到用的時候多,鋪上了蓆子,其餘屋的炕都還裸露著。

  「那你呢?」潘小山看到屋子的眼神不亞於先前看到院子的驚奇,東看西看,眼睛不太夠用了,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可以看,只是佈局特別。

  「我住裡面那間屋。」龍靜指指東面走廊最裡頭的門,「你來,我帶你看看,這裡是刷牙洗臉的地方,這個是洗臉的盆子,這個是洗腳的……這裡是洗澡的地方,這個是更衣間,就是換衣服的地方,在這裡燒水,很方便……這間屋子是放廚房用具的……這邊是客室,這邊就是你住的屋子,靠著廚房,冬天炕熱得快。你不怕冷嗎,正好這是炕頭。現在夏天每天就燒一次火,住著也不是那麼太熱……多數在西邊那個鍋台做飯……這間屋是閒屋。這是我住的,進來看看吧……這是氈子,我用布做了個氈套,好看嗎?」

  潘小山進了龍靜的臥室,南炕,鋪著蓆子,正中鋪著龍井說的套著布套的氈子,上面是用不同的布拼接成的,看不出好看,倒是感到很窮。

  龍靜也看出潘小山的表情來,暗自汗了下,自己拼接的是印象派江山圖,好吧,沒人欣賞得了,自己欣賞好了。

  「好看。」潘小山還是言不由衷地評價道。

  龍靜不信。

  氈子南頭裡疊放著被褥,上面是個長方形的枕頭,枕頭沒有補丁,被褥都帶著補丁,不由想到,龍靜家境並不富裕,如今又多了自己……

  「……我能縫補衣服,我還能繡花,我打聽了鎮上有鋪子收這樣的活……」潘小山站在炕沿邊垂著頭道。

  龍靜沒跟上他的思路,上炕扯下自己的薄被子和枕頭抱著往外走。

  「你先安定下來再說。今晚你蓋這個,別嫌棄,我前兩天洗的被套,昨天還曬了,等明天我給把你的被褥做出來。」

  「不用,我,我蓋衣服就行!」

  「夜裡涼!我是你姐,你得聽我的!」龍靜把被子放在廚房的炕上。

  「我自己做,我能做的!」潘小山又連忙道。

  「你,你可沒我做得好,別不服氣,我不會繡花,不過縫縫布你一定不如我的!這個你就不要爭了。放心,有的是活等你干呢,你既然是我的弟弟了,我就不會跟你外道了,等明天我給你分配工作,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覺。外頭有曬得水,待會你洗洗澡…..先用腳盆洗腳,再用臉盆洗頭,最後再洗澡,別忘了這個過程。」

  「……嗯。」潘小山愣著神道,還沒聽說這麼洗的。

  「快洗去吧,趁天還沒黑,我去給你趕製一套睡衣。」龍靜說著急忙回自己屋去了。

  「我是想說我能賺錢的……」潘小山看著龍靜的背影喃喃地道。

  他沒注意龍靜後面的話,龍靜叫他快洗去,就趕緊翻開包袱,取出一套換洗的衣服,拿著去了洗浴間,端著洗腳盆出來,屋門前有一大木盆水,這是白天曬得,在夏天除了喝得要燒水洗用的熱水都是太陽曬的。

  取了水洗腳,又洗頭,等準備洗澡的時候,龍靜拿著一沓衣物和一雙木屐,還有虱子藥送過來。

  「我給你放這了,洗完了換上去睡吧,我來收拾。」

  潘小山等龍靜走了好奇地打開衣服,一共兩件,上衣是個寬鬆背心,下衣是一條七分褲,腰帶是穿的布繩,質地是細薄的棉布,還是新的,沒打任何補丁,再翻看褲子裡的縫隙吃了一驚,這麼細密的針腳!

  32 做事的風格

  潘小山終於明白龍靜為何能說出那樣的話了,這樣的針線他確實做不到。

  她是個女的啊!潘小山難以置信,還很鬱悶。

  也許是有了著落,也許是龍靜能叫人安心,潘小山這一晚睡的很踏實,而龍靜此時正在小屋裡給潘小山趕製著衣物。

  龍靜是個急性子,什麼事都必須做利落了才能睡下,這個利落還是全方面的!就拿給潘小山做衣物來說,現在是夏天,潘小山本身又有衣服可換,用不著再做,更用不著點燈熬油地做了,可龍靜不行,一定要都做出來放在那才行,不然心裡就像有事似的。

  可能是寒號鳥的陰影太大了。

  又做了一身換洗的夏天睡衣,款式和之前給潘小山的一樣。然後是兩身夏天穿的外衣,合體的褲子,穿的布繩褲帶,左右插兜。套頭、雞心領、七分袖的上衣,下擺長到蓋住屁 股。用的是從村婆婆那領來的粗麻布,透 氣、涼快,是鄉下人常用的。

  四條平 角褲 衩,穿的鬆緊帶,用的是輕 薄棉布。

  四身內衣,細棉布,鬆緊帶,這是用來春秋冬裡面穿的,上衣圓領,稍肥些,褲腳和袖子稍長些,這是考慮到過幾個月穿的時候潘小山就會長胖長高,穿著合適。

  想的真是很周到!

  兩身裌衣,布繩褲帶,插兜,上衣對襟,立領,沒有釘扣子,打算叫潘小山自己打算盤疙瘩,就是用布做的盤扣。在現代農村做棉襖用的幾乎都是盤扣,這個龍靜不會,從現代帶來的扣子又有數,不能浪費。另外也考慮到這裡沒有扣子,她忽然弄出來一個,太引人注目了。

  裌衣都是舊衣服改制的,因為到時候穿裌衣需要穿內 衣了,不貼 身,用舊衣服沒問題。

  這些舊衣服是龍靜那時候領到的捐物,開水燙過,洗了,暴曬了,算是三次消毒,又是外穿,用起來沒多少心理障礙。

  最後是五雙襪子,都是新的細棉布,春秋穿的。這裡的人夏天不穿襪子,直接一個木屐完事。

  有的人能強悍到一年四季不穿襪子,龍靜小時候在老家就沒少看到這樣的人。

  冬天的襪子龍靜打算用羊毛線織。

  除了衣服又做了六雙長到蓋住大半手腕的手套,都是舊的打著補丁的粗布。這是用來幹活戴的,保護手,還乾淨。

  一般幹粗活、髒活龍靜就戴上,只有做飯的時候才用手,不像現代有條件,做飯也帶著膠皮手套。

  做完了這些開始做被褥,被套褥套都是原來的捐物,裡面拆洗了,棉 花 彈過了,原打算用來做冬天的被子,不想來了個潘小山。

  龍靜先用一塊新 細棉布和舊的布拼湊一起,用縫紉機扎上三面,從開口處把棉套塞進去,弄平,用縫紉機紮好開口,再用手針縱向行上四趟,針腳很大,拱針。就是把兩面的布和棉 花 縫在一起,不然棉 花回滾包。最後再用縫紉機扎一個稍大一點的布口袋套進去,開口用手針縫上,行得是拱針,針腳大些,到時候拆洗直接拽線疙瘩就能扯下來,這樣可以反覆用,直到線糟了為止。節約得很。

  這樣做被褥,只要是棉花套,速度很快,還很省事。

  套上的也是一面新棉布和一面拼湊縫製的舊布,新棉布的那面自然是貼身了。

  都縫製完做了個枕頭,就是兩個長方形的口袋,一個裝上蕎麥皮,這是上次裝枕頭和村婆婆要來剩下的,另一個一套,裡面的開口用縫紉機扎上,外面的開口用手針縫上,拱針,埋線是多縫幾針,倒埋線不好拆。

  都做完了也到了半夜。

  龍靜疊好,放起來,這才吹燈上炕睡覺。

  不要以為這是龍靜對潘小山多好,母性發作,這只是龍靜做事的風格,認真嚴謹,責任心極強,所有的事只要想到了就提前準備,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對任何人。

  天濛濛亮,村子人都起來了,龍靜也起來做早飯。

  這邊的人都吃兩頓飯,早上起得很早,下地幹活,九、十點鐘回來吃早飯,再去幹活,中午夏天會休息一會,第二頓飯在下午三、四點鐘吃,吃完再去幹活,直到天黑睡覺,中間餓了吃乾糧。龍靜受不了這養的飲食習慣,餓了干嚼乾糧胃也不舒服,沒條件就算了,有條件自然不會和自己過不去,一天正常三頓飯,有時候晚上加班,就是頂著月亮地割草,回來還要再吃一頓。

  早上的飯是高粱稀飯,不管愛不愛吃,也和其他糧食摻和著吃。用豬油燉的豆角、貼的玉米麵餅子、煎了兩個雞蛋、手撕涼菜。生菜、白菜、香菜、蔥、苦菊用手撕開,拌上醬,實惠簡單。

  這個菜不能用刀切,不然有刀銹味。還要隨吃隨撕,時間長了味道就差了。

  這麼豐盛的早飯?潘小山很意外,在鄉下早上都不做菜,只有中午,或者晚上才做,更別說還煎了雞蛋,這是因為他嗎?這麼一想就有些不安了。

  「那個……我吃什麼都行,不用……」這麼豐盛。

  龍靜笑了。

  「別想那麼多,平常我也這麼吃。」

  「啊?」

  「只有吃好了身體才好,才有力氣幹活,人活著吃可是大事!來嘗嘗我做的醬,味道怎麼樣?」

  「……好吃!」潘小山更驚訝了,「你還會做醬?」

  「一個人在外面要想過得舒服些,有些事不會也得學著做。對吧?」

  「嗯!」

  「快吃吧,吃飽了我給你安排活!雞蛋你一個我一個。」往他碗裡夾了一個雞蛋。

  龍靜一點沒見外,吃完了收拾好不客氣地給潘小山派了一大堆活。

  每天沖洗一次廁所,就是用水瓢舀著水倒在下面的斜石板上。每天打掃一遍雞鴨鵝兔子羊捨,然後是餵它們了。

  「寶貝你別管了,怕咬著你,這些都歸你管,羊草不用你割。除了喂草,每天給它們吃點高粱米,一隻羊三小把就行,兔子給它們劈白菜,混著青草喂。雞鴨鵝用高粱米糠拌野菜喂。有時間你拿著麻袋去牆外抓點螞蚱,蟲子什麼給它們吃。嗯,你先幹著這些活,其他的不用你管。有問題嗎?」

  「沒有!我都做過的!」

  「行,到時候我可要檢查的!不合格要重做的!」龍靜說著把手套給他,「幹活的時候戴上它,乾淨,還能保護手,不要怕麻煩,一定要帶著,還有要換那件幹活的衣服,幹完活進屋要脫在車棚裡,別帶到屋裡去。聽見沒有?」

  「……嗯!」潘小山愣愣地點頭,還有這樣的規矩,接了過來,一看五個指頭的手套,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去做糕餅了,一會去鎮上,家就交給你了!對了,進屋一定要換鞋!」

  「嗯!我記住了,換衣服、換鞋、戴手套!」

  龍靜這才去忙。

  潘小山看著龍靜去忙了,這時候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真是個孩子。明明年紀差不多啊,怎麼一下子好像她就是大人,自己反而成了孩子了呢?潘小山很不明白。

  33 又接了一活

  龍靜發現有個人真不錯,至少她不願意幹的活都可以交給他。

  一直以來洗廁所、掃那些糞便就是上刑,現在終於有人做了,說不出的輕鬆,連帶著心情也好多了。做出了糕餅,挑著往鎮上送去,潘小山送出了院門,叮囑著龍靜要早些回來,路上小心,龍靜被關心的心裡暖和和的,在這個世界上她也有人惦記著了,不錯,有進步!

  龍靜是一個極為滿足的人,一般滿足的人都很樂觀,這種精神也容易傳染身邊的人,到了蘇秀衣鋪子,小夥計們看到龍靜臉上洋溢著明快的笑,不管多煩心心情也會好很多。

  「小龍女,啥事這麼高興啊!」

  「是娶夫了嗎?可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

  「別胡說!小龍女每天都這麼高興!」

  「哪有那麼快!」龍靜放下擔子,「我認了個弟弟!昨天的事!」

  「認了個弟弟?多大啊?咋認得?」

  「十五!流落到我們村的。」龍靜簡短地解釋了幾句,沒有多談,而是直接問起訂餐的事。

  小夥計一聽送餐,一拍大腿。

  「看看我這記性!蘇敬小哥昨晚上關照過了,答應訂餐了,一天兩頓,一人十四文。」說著緊張地問,「小龍女,這個價錢你要是嫌少我們自己再添點,你是知道的,我們是真的愛吃你做的糕餅,不過別叫我們添太多。」

  龍靜笑了。

  「不用填了,十四文就十四文吧!夏天好說,冬天你們打算怎麼辦?」

  小夥計一聽龍靜沒抬價,誇張地鬆了口氣。

  「冬天這燒爐子,在爐子上熱熱。對了,小龍女,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送餐了,明天做啥好吃的?」

  「嗯……暫時保密!」

  「切!」

  說話間,左右鋪子的小夥計過來賣糕餅,聽說龍靜要送餐,自發地出錢也要訂餐,價錢一樣都是一人一天兩頓十四文。

  龍靜借了紙筆,一一記上,那手破字和錯別字又惹來小夥計們一通好笑,有人要幫著記,龍靜拒絕了。這裡的人寫的是繁體字不說,用的也不是阿拉伯數字,而是蘇州碼子,這還是考大專的時候看到過,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這就代表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排好順序還能順下來,使用實在不習慣。

  「別看不好看,還有錯別字,可我自己認的!」龍靜解釋著,心想有時間一定要學認字了!

  這一會功夫加上蘇秀衣鋪子的三個夥計外,又有了十個其他店舖夥計訂了餐,有的訂一頓先吃著看,有的是訂一天的,還有的訂三天,都是吃完再給錢。

  挑著空擔子出來,對面一家店舖的掌櫃的招手叫龍靜過去。

  這家是個針線鋪子、做衣服、收荷包、香囊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是父子開的,兒子二十多歲,長的很纖細,姓錦,都叫他錦哥,父親五十幾歲。聽說是南方來的。

  在這裡買了兩次糕餅,對方好像不是很喜歡吃,龍靜就沒再來。

  「大爺有什麼事?」龍靜把擔子放在門口問。

  錦父親身材瘦小,長得挺精神,笑呵呵地道。

  「我聽說那邊的鋪子夥計跟你訂餐了?」

  「是啊,大爺你也要訂餐嗎?一天兩頓,十四文!」

  「是啊!我先訂兩天的,兩個人的,這是錢。」

  「明天我送時候你再給就行。」龍靜借了紙筆,從懷裡掏出紙,在下面記上。

  「龍姑娘,能不能送米飯?我們是南方人,吃麵有點吃不太慣,小米、高粱米都行!清淡的菜,也用不著太多的葷腥。」錦父親聲音很綿軟,聽上去很舒服。

  「我說呢,大爺不愛吃我的糕餅,原來喜歡吃米飯啊。」

  「呵呵,龍姑娘做的糕餅很好吃,要不然我也不會訂餐了。」錦父親見龍靜答應的很痛快,高興起來,連忙介紹,「龍姑娘,這是最新收的香囊,荷包,你看看喜歡哪個,送你一個玩吧!」

  龍靜搖頭。

  「我不太喜歡這東西……」忽然心一動,想起了自己的縫紉機來,「大爺,你們這是不是給人家定做衣服?」

  「是啊,都是錦哥縫製,我那兒子針線可好了,我老了,眼神不太好了,全靠錦哥支撐著。」

  「我能拿回家去做嗎?是這樣的,我弟弟針線也不錯,我想接點活給他。」

  「這個也可以,只是需要壓點錢。龍姑娘,我不是信不過你,實在是……」錦父親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龍靜理解,在現代做手工計件拿回家也要交押金呢,「多少?」

  「嗯,你先做棉布的吧,一件衣服十五文,工錢五文,要是繡上花……」

  「大爺,我只管縫製,啊,繡花我弟弟不會。」

  錦父親聽著有點玄,會針線一般都會繡花,不會繡花針線也好不哪去,可話既然說了,只好勉強同意。

  「那就只有五文了。」

  「五文也行!」比沒有強,反正縫紉機閒著也是閒著。

  這裡的衣服都是裁好的,錦父親給龍靜包了兩套棉布衣服,龍靜交了押金,把衣服包袱背在身上,擔著擔子走了。

  很少露面的錦哥在龍靜走後出來,不滿地道。

  「爹,你怎麼能信一個沒見過的人針線,賠了布是小事,有損我們招牌可是大事啊!」

  「錦哥,爹不是擔心你的眼睛嗎!好了好了,你放心,就是縫製衣服,又不繡東西,一般過得去的針線就行!」

  「這的人那麼笨,過得去的針線還沒見過呢……爹,你可真是的……」錦哥還是不滿意。

  其實錦父親也有點後悔了,可又不能說。

  龍靜並不知道這些,挑著空擔子去器皿鋪子,買了二十個直徑二十厘米的小木盆,一把木筷子,又賣了白糖、醋、花椒大料、鹽,和一大罈子豬油,最後買了蓆子,和一條新氈子。這是給潘小山買的。

  回來遇上了小花三個孩子,請他們吃完了雜面饅頭,回去的時候快過晌了。

  又有錢賺了,龍靜哼起了現代的流行歌。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

  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野花你不要采,記得我的情記得我的愛記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

  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34 誰也不願意放棄

  龍靜連扛帶拎又夾挑著擔子回了家,潘小山一看嚇了一跳。

  「咋買這麼多東西!」連忙上來接過氈子,又要接蓆子。

  「你先放下吧。」龍靜小心地把擔子放下,又把蓆子放下,從擔子裡面端出小木盆,這才抖了抖手,「真費勁啊!」東西倒是不沉,就是零碎太多,不好拿,「你把這個糖、油鹽端進去吧,小心點!」

  「嗯!」潘小山先捧起一樣往屋裡走去,「咱家還有油鹽呢!」

  龍靜一邊夾著蓆子,一邊夾著氈子進了挨著廚房的東屋。

  「明天要往鎮上送十幾個人的飯菜,我怕不夠。」進了東屋,早上交代了潘小山,地面掃過了,窗子也擦過了,打開著,放了大半天的空氣,不再那麼沉悶,今晚睡在這裡完全沒問題。

  鋪好了蓆子,龍靜去洗了手,從自己屋裡抱過來一大堆東西。

  潘小山看了,驚訝地跟著進來。

  「這是什麼?」

  「這都是給你做的。」

  潘小山愣愣的。

  龍靜取下一條拼湊的布口袋把新氈子套上,拿過針線笸籮,拿著針線把開口封好放回去。

  「氈子白天鋪著,被褥疊起來就行。」鋪在靠炕頭一點的地方,又把褥子展開給他看,「新面朝上,貼身鋪的,疊起來先對齊了,再折一下,放在腳底下就行。這裡是開口,髒了,你拽著這個線扯下來,下次好再用。這是被子,也是一樣的,開口在這,冬天我再給你做厚的。這是枕頭,開口在這……」

  無論做什麼事,龍靜都最喜歡這一刻,很享受,就像看裝修最願意看的是最後的效果圖、做完了飯菜端上去擺在客人面前、給家人介紹著買的禮物……這是種滿足,是種成就!

  龍靜給他看完疊起來放在窗台下擺好,最上面放上枕頭。

  「這是換洗的氈套、褥套、被套、枕套,我給你放櫃裡了。這是給你做的衣服,睡衣、夏天穿的,我不是給你做了一套了嗎,這個是換洗的。這是秋天穿的內衣,裌衣,這是平角內褲。我給你說,這幾條內褲都是用鬆緊帶的,這邊買不到鬆緊帶,到時候內褲破了,鬆緊帶別丟,留著下次好用。還有,別叫人看著,也別跟人說。外衣我給你掛起來,豎著放,內衣橫著放。這是襪子,夠你換洗的了……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潘小山開始看傻了,也聽傻了,然後慢慢地不知怎麼就哭了,情不自禁地撲過來抱住龍靜的腰,哽咽著道。

  「你是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公子死了,我以為再也沒人對我好了……」

  「這麼感動啊,呵呵!」龍靜笑著拍著他的後背,「別想那麼多了,小山這麼懂事,你家公子喜歡你也正常!我是你姐,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好了,別哭了,哭多了對眼睛不好,看,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都不漂亮了……」

  龍靜用哄孩子的口氣哄著他,潘小山很幽怨,明明自己都是大人了,怎麼在她面前就沒一點大人樣呢?想起今天村婆婆叫他過去說的那番話,很洩氣。

  「今天村婆婆找我過去了……」潘小山穩定了下情緒道。

  「什麼事?」龍靜警覺起來。

  潘小山想起村婆婆告誡他不要跟龍靜說,說了龍靜跟肯定會跟她鬧的,很自然地改口道。

  「沒什麼,就是問問吃什麼,怎麼睡的……」這麼說應該沒問題吧。

  龍靜忽略了潘小山的神情,聞言放了心。

  「你怎麼說的?」

  「……實話實說唄!」潘小山水靈靈的大眼嗔怪地瞪了龍靜一眼。

  龍靜看著那張小娃娃臉,精緻的眉眼,露出這樣一個神情,撲哧笑了,捏了捏他的臉。

  「小屁孩還挺精的!」

  潘小山臉頓時紅了。

  「我不是小孩了!」

  「是,你大人!」龍靜不跟他計較這些轉開了話題,「你不是有包袱嗎,也放櫃裡吧,我去給你找個箱子來,你好放零碎!」龍靜轉身快步去了,回來的時候拎了一大一小的木箱子,都帶著鎖,「這是我準備用的,你先用著吧,這是鑰匙……」

  「我沒什麼東西放的!」潘小山趕緊推辭。

  「你沒攢點錢什麼的?沒有心愛之物,像你這麼大小孩都喜歡收藏點東西。用吧!你收拾著,我去忙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風風火火地走了。

  「……我不是小孩!」半天潘小山不甘地道,「就你是大人……」看著衣櫃離得衣服,兩眼又亮了。

  這邊的男子,從小就表現出愛美的心理,對衣服、首飾情有獨鍾,潘小山不例外。

  也是因為有了潘小山,龍靜才對這個世界的男子有了更直觀的瞭解。

  龍靜燒水,煮了新買的木碗和筷子,消毒,然後才做中午的飯。擀的蕎面白面兩摻的麵條,打得酸柿子鹵子,蒸了個茄子,搗上蒜,吃完收拾了,準備第二天送餐的面,放在那發酵,又泡了兩大盆小米,準備做糟米條條,忙完了這些拎著鐮刀去割草了。

  傍黑天的時候,龍靜推著滿滿一大車草從後門進了家,就聽前街某處雞飛狗跳,大人嚷嚷孩子叫,再看潘小山正站在牆頭上伸脖子聽呢。

  龍靜不敢叫他,怕冷不丁的一喊他再掉下來,放下車,走過來,不經意地道。

  「這是咋啦?」

  潘小山正聚精會神聽著,龍靜說的很隨意,可還是被嚇了一跳,收回目光,很是不好意思地從牆上下來。

  「那邊打起來了,不知道因為什麼,好像是村婆婆東院的,都打到村口了……你上哪去!」見龍靜撒腿往東面跑去,潘小山吃驚地喊道。

  「你在家呆著,別出來啊!」跑遠的龍靜扔過一句話。

  35 人不可與命爭

  有人說,愛情就是一場不理智的行為,龍靜覺得那很不可思議,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在對待感情從來沒有不理智的時候,不管對男還是對女。

  好友小妖評價龍靜是一個外熱內冷的人。

  也許是吧,反正不管表面上怎麼看都覺得龍靜都是那種熱情,樂於助人,好心氾濫,見義勇為的人,可只要和龍靜待時間長了就會發現,無論開始龍靜投入多少,結果對方不但不感謝還會反過來傷害,龍靜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之前拋開,從此陌路。那是真的陌路,沒有任何餘地,從裡到外的陌路。

  這樣性格的人其實是很冷清的,甚至是無情的。

  可龍曦竟成了例外。

  每次聽到有關這個人的事,龍靜都會情不自禁地衝上去。

  難道真的是因為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第一個人是龍曦的緣故嗎,還是說前世修來的一份緣分?

  不管怎麼說,放不下,怎麼也放不下。

  龍靜的心從沒有這樣急切過,跑到了村口,就見幾十個村民圍著幾個女人理論,扒開人群,見到龍曦半蹲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小謹誠,臉深深地埋著,看不到什麼表情,兩肩在微微發抖,地上有些血跡。

  「怎麼回事?」龍靜衝了過去,擔心地問道。

  「龍姨!」小謹誠怯怯地叫了一聲,一臉的淚水,「她們要抓我……」哭聲不可抑制地大了起來。

  只聽那邊一個女人在嚷嚷。

  「……這還是人嗎?竟然咬我!又不是我們要來的,是你女人把孩子輸給我們了!她借了我們一百兩銀子,不拿銀子就別想叫她回來了!」

  「你們願意借她!」

  「你們活該!」

  「我們靠山屯的人,誰敢動!」

  「你們這是把人往死裡逼啊!」

  「借錢叫人家賭,也不嫌缺德!」

  ……

  村裡人七嘴八舌地反駁。

  龍曦不吭聲。

  龍靜腦袋嗡了一聲,一百兩,這可不是小數目。這邊的銀子一兩折合銅錢一千文,相當現在的一千塊錢,算下來就是一萬塊錢,一萬塊錢在現代就是對普通家庭來說都不是個小數目,而按著這裡的經濟條件來說,相當八十年代的北方農村,一萬元就是令人羨慕的萬元戶啊!可以稱得上天文數字了。

  一下子就輸掉了一萬元,不是一般的敗家啊!龍靜氣得不行,一看村婆婆不在,張嬸、李嬸這些平常也能管事的人都不在,一問才知道去鎮上辦事了,左看右看,抄起了一張鐵鍬,就要上去。

  龍曦見了,飛快地抓住她的胳膊。

  「你要幹啥!」

  「我要叫她們知道知道靠山屯的人不是好欺負的!」龍靜心裡確實也是這麼想的,掙脫了龍曦的手,衝了過去,也沒打招呼,一鐵鍬就掄了上去。

  「你…….啊!」

  大家都驚呆了,就見龍靜的鐵鍬狠狠地拍在那個正喋喋不休的人的屁股上,直接就給拍了出去,撞到了同伴,一起倒了三四個。

  「啊——」

  還沒等叫完,龍靜躥上去又拍倒了一個。

  「都他媽的滾!欺負我們靠山屯沒人嗎!冤有頭債有主,誰借你們錢找誰去!我們沒錢贖人,愛哪告哪告去,要死要活都給你們了,以後少他媽地來這套!」

  俗話說,打架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一看龍靜這架勢,這是要拚命啊,幾個人也就嘴皮子能耐了,罵著、要挾著,連滾帶爬地跑了,後面的村民一起罵著歡送。

  「沒事了,這幫玩意,就知道欺軟怕硬!」

  「小丫頭,好厲害啊!」

  「小丫頭,你剛才可嚇死我了!下次可別這樣了,一旦砍壞了人是要吃官司的!」

  村民紛紛道。

  龍靜也有點後怕,可並不後悔,這樣的人就要一下子鎮住她們,不然還會有下次,再下次。

  「謝謝大叔大伯,嬸子們了!」龍曦給村裡道謝。

  村人趕緊擺手。

  「謝啥,一個村住著!我們也沒幫上啥忙!對了,你家女人的賭債可要好好想想,這幫人都是狼,她們就專幹這種事,借了錢叫你賭,不把你逼個家破人亡才怪呢!」

  龍曦神情沒有任何淒慘之色,漠然地近乎木然,點著頭,拉著孩子回去了。

  村人又議論起來,無非是姓賀的這次賭這麼大啊,姓賀的不是還有份朝廷供奉,都賭光了等等。

  龍靜沒心思聽,轉回身直接去找龍曦。

  「你到底是咋想的!再這麼下去我看連你也要被她買了!」急得不行。

  一直沉默的龍曦忽然道。

  「我有辦法了,你不要管了。」

  「什麼辦法?」龍靜趕緊問。

  龍曦轉過頭,淡淡地道。

  「你別問了,快回去吧。」

  龍靜不走。

  「你說啊。」

  「把她的地買了!」龍曦隨口道。

  「就這樣的辦法?!那下次呢,你還買啥,房子,還是孩子,還是你自己……」

  「沒有下次了!」龍曦說完便不再說話。

  不知為什麼,龍靜聽了這句話只覺得冷颼颼的。

  姓賀的賭債最終還是村婆婆出面調節的,一百兩降到五十兩,加上其他的賭債,一共八十兩,全都是由村婆婆找人周旋還上了。姓賀的被放回來,就像個鬼,這幾個月開始是賭,後來是被人關起來,折磨的不成人樣了。

  說實話龍靜有那麼一瞬間的可憐,可沒過幾天當聽到姓賀的打罵聲,那點可憐只剩下了可恨,這樣的人就該死了!

  那天龍靜拍人家鐵鍬,村婆婆意外地沒罵,而是歎了口氣,第一次語重心長地對她道。

  「我知道你看上了姓賀的男人,要是換一個,老婆子也就成全你了,可姓賀的當年保護一方百姓,立下赫赫戰功,後來又情願留在這裡,除非她死了,要不她的男人誰也動不得。我答應成全你,那些人也不會答應,最終會害了你。小丫頭,你還小,不懂這種同袍情份有多深,好好回去過自己的日子吧。這都是命!人不可與命爭……」

  最後龍靜聽到村婆婆說道。

  「……要是現在還打仗,老賀還是那個老賀,也不會變成這樣……唉,沒福享受好日子啊……」

  龍靜心裡很難受,半宿沒睡覺,不停地幹活,第二天送餐的菜洗出來,用水生上,給潘小山用羊毛線打毛衣,打了會,心煩,放下,給鞋底子鑽眼,可還是煩,最後拎著鐮刀踩著月亮地割草去了。發洩一樣猛割,直到心情好些,把草用車運回去,才洗澡睡覺。

  村婆婆其他的話她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有那句人不可與命爭深深地觸動了她。

  想想她一個現代人竟然會誤入到另一個時空,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和龍曦之間也像誤入時空一樣怎麼辦?她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不可與命爭,這句話叫她好害怕。

  直到後來她反過來再想,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也許就為了龍曦呢?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在現代二十多年她沒有遇上一個和龍曦那種感覺的男人,甚至覺得男人都一樣。可遇上了龍曦才知道,不一樣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感覺一點都不一樣,你會舉得心裡滿足、愉悅、幸福、快樂,凡是美好的東西都能在你和他之間感受得到。同樣,他如果受了傷害,你的心疼會成倍地擴大,即使如此,你也願意。

  我一定是為了他來的,既然上天這麼安排,那麼我又怎麼能放棄?

  人不可與命爭,這樣的命我喜歡!

  想通了的龍靜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36 精細的生意經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感情路程怎樣拐彎,生活都得繼續,這是第一份送餐訂單,務必要做到盡善盡美,所以龍靜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吃了早飯,開始做客人飯菜。

  北方人愛吃麵食,口味偏重,熟菜大都是燉菜,幾乎沒有炒菜,這是因為青菜匱乏,燉菜可以多放湯,看起來遠比炒菜多,即使吃起來沒有菜還能喝點湯。

  龍靜熬了玉米、小米兩摻的米湯,上面撒了少許的綠豆,主食是土版的三明治和菜包。

  金利來鋪底,上面抹上蘑菇醬,上面撒上青菜、香菜、蔥末,再放一層金利來,然後是薄的幾近透明的五花肉。肉是事先切好,掛一層醬放在鍋裡蒸熟的。最後再放上一層金利來,用刀給切成好拿容易吃的三角形,再裹上打散的雞蛋,稍稍在鍋裡煎一下,雞蛋固定型即可。這樣能把整個三明治固定一起,吃的時候裡面夾的東西不至於掉下來。

  做好了碼在小木盆裡,每人一塊。

  菜包是兩片大白菜葉子,抹上蘑菇醬,撒上生菜絲、蔥絲、香菜末、又加了些花生末,也就兩粒,放上一層高粱米飯,再次淋上蘑菇醬,撒上那些絲,最後又鋪上層高粱米飯,再次撒上那些絲,這才包起,用泡好的馬連草捆上,這樣就不會散開了。

  菜包很大,足夠一個人吃飽,三明治、米湯是作為飯後的甜點湯品。

  最後給錦家父子炒了四個菜,土豆絲、茄子甜椒絲,黃瓜炒雞蛋,瘦肉炒蘑菇,每樣就那麼一小捏,放在小木盆裡,四小堆,佔據著小木盆一半的地方,另一半地方放高粱米飯,父子兩個一樣。份量是絕對能吃飽的。

  一直打下手的潘小山看著菜飯,有點擔心。

  「這又是菜又是肉的,咱們還能賺到錢嗎?」

  龍靜笑了,指給他看。

  「你可以算算,這些東西的成本,再算算賣多少錢,就知道賺不賺錢了!」

  潘小山立刻搖頭。

  「這怎麼算啊?」

  「從份量算啊。」

  「不行,我算不出來。那我們能淨賺多少?」

  「一個人一頓飯淨賺一文,功夫不算在內。」

  「啊?才一文啊!還白搭功夫!」潘小山明顯地很失望。

  「這個送餐全靠數量,訂的人多了才能賺到錢,慢慢就好了。其實這第一次賺的也不少了,一共二十八文呢!」

  「二十八文?從昨晚上就忙一直到現在,這成本也太高了!」潘小山不以為然,「我繡個荷包一個就能賣二十文,能淨賺十五文,我一天能繡二到三個,還不耽誤做別的事,賺的可比這多!」

  潘小山仰著他那精緻的小娃娃臉,認真地跟龍靜說著他的生意經,龍靜看了,心說這孩子咋這麼可愛呢!

  「那我問你,你一天最多繡多少?我這個可以無限量的增長,你能嗎?不能吧?你賺的是有數的錢,而我賺的是無數的錢,只有賺無數的錢才有發展。」

  「我明白!可訂餐的人多了,你能忙的過來嗎?忙不過來你就要僱人,僱人是要花錢的!」

  「真是聰明的孩子!」

  潘小山瞪眼。

  「呵呵!」龍靜無視他的不滿,繼續道,「等到了我僱人的時候,我賺的將會更多!」

  「我才不信!」潘小山撇撇他的小嘴。

  「那……要不這樣,咱們比賽怎麼樣,以一個月為期,你繡荷包,我送餐,到了月底比比看誰賺得多。要求是可以熬夜,但不能耽誤正常的生活,交給你做的事你要做好,而我也會把我該做的事做好。假如中途提出放棄那就表示輸了。我們都要獨立完成。嗯,給你一天的準備時間,從後天開始,我在這放兩個木匣子,我們分別把自己賺的錢放進去,到一個月後看誰賺得多。行吧?」

  「那你不能算買糕餅的錢,只能是送餐賺的!」

  「當然了!」

  「你不會糊弄我吧?」

  「怎麼會!」龍靜笑起來,自己這麼大人了,能糊弄個小孩嗎!「放心,有賬本的,我都清楚地記著呢!到時候你不信可以拿著賬本去查。」

  「行!」潘小山放心了,「那要是我贏了怎麼辦?」

  「我給你做好吃的。」

  「不,這個對你來說太容易了……」潘小山大眼睛轉啊轉的,最後鄭重其事地道,「我如果贏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當時候我再告訴你。」

  「……好吧,不過我做不到就不算了啊!」怎麼感覺自己像張無忌呢?「那你要輸了呢?」

  「我,我……」

  「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吧……」

  「不行!」潘小山立刻拒絕,「我要輸了,我送你件禮物。」

  「這個……」太簡單了吧?可龍靜看著潘小山的娃娃臉,最終還是答應了,算了,小孩子,就別計較太多了。

  潘小山高高興興地去準備了,而龍靜把一個個小木盆放進大盆裡,上面蓋上蓋子,稀飯放進木桶裡,勺子筷子一樣不落地放在另一個桶裡,最後給挑子裝上糕餅,一同都放在車上,然後背上做好的衣服,推著車去了鎮上。

  訂餐的店舖小夥計們正翹首以盼呢,看到龍靜的身影一個個都咧著嘴笑了,熱情地嚷道。

  「小龍女給咱們送餐來了!」

  於是,從這天起,送餐這個帶有現代色彩的名詞在這個特殊的古代叫開了,沒多久這個行業就悄然興起。

  而這一切都是龍靜帶來的。

  還是以蘇秀衣的鋪子為中心,龍靜開始分發小木盆,筷子。

  有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吃上了,發著滿足的歎息。

  「真好吃!」

  「沒想到高粱米還能這麼好吃!」

  「這蘑菇醬真香啊!」

  「這是什麼啊?」

  「哦,這個叫包福氣!嘗嘗吧!」三明治解釋不通,包福氣一聽就知道什麼意思,而且小老百姓也喜歡討個好綵頭。

  果然有人拿起來吃著,連連點頭。

  「這名字好!小龍女,你真會起名!嗯,也好吃!」

  把湯桶放下,勺子放一邊,龍靜端著大盆給對面錦家父子送去。

  「你們吃,吃完了不用洗,直接放我車上就行,給我看著點。不用急,等我回來,我去買糕餅,你們慢慢吃!」

  「這小龍女,這點空還要求去買糕餅,真會賺錢!」

  「小丫頭不大,真能幹啊!」

  「好吃!沒白花錢!」

  龍靜進了錦家父子的針線鋪子,錦家父子都在,錦哥正細聲慢語給一個客人說著什麼,錦父親迎上來,一看龍靜抱了大盆,吃了一驚。

  「這麼多!」

  龍靜噗的笑了。

  「大爺,看你說的!」說著放下,打開蓋子,裡面是兩隻小木盆。

  錦父親這才舒了口氣。

  「我說呢!真要是一盆,你這生意還不賠死!」一手端一碗放到櫃上。

  那邊客人也走了,錦哥走出來對龍靜點點頭,這時錦父親嘗了一口菜,驚訝地道。

  「龍姑娘做一手好菜啊!」

  龍靜笑笑。

  「謝謝大爺的誇獎!你們慢慢吃,吃完了就放著吧,不用洗,待會我來取。這是我做好的衣服,放這了。我先去買糕餅去。」

  「行,你去吧,等回來再給你算衣服工錢!」錦父親邊說,邊招呼兒子過來吃。

  龍靜放下包袱出來,挑上擔子去買糕餅,那邊小花三人組早已等候多時,看著龍靜忙活完了,跳著腳道。

  「龍姨,快!快!我又打聽到一家愛吃你糕餅的,我們快去,晚了她們就吃飯了!」

  龍靜也很高興,快步跟著她們去了。

  這邊錦家父子邊吃飯邊感慨。

  「這要是白米飯該有多香啊!」

  他說的白米就是大米。

  「爹,這菜的味道真是不錯,鹹淡正好,高粱米也沒那麼難吃了,就是有點少。」

  錦父親笑了。

  「多了,她賺什麼!」

  「也是啊。」

  父子吃著,進來個客人,是來拿衣服的,錦哥趕緊放下筷子,去查記錄,一看竟然是龍靜送來的那兩套,頓時有點擔心,還沒查看,要是龍靜做的不好可怎麼好!又有些後悔,這是新客人的衣服,當時要是給龍靜老顧客的衣服,差一點也好說話。

  「你看看,要是哪不滿意,我馬上給你改,不要錢的!」打開包袱,把衣服展開,愣了下。

  客人已經伸手接了過去,左看右看,衣服不但做好還熨過了。

  鄉下的熨斗是一種鐵質的小三角型帶著一個長一尺的鐵手柄,小三角頭底面是平的,用的時候放在灶膛裡,燒熱了,只要熱了就行,然後把需要熨的衣服部位放上塊濕布,拿著熨斗在濕布上移動即可。效果還是不錯的。

  客人拿著熨好的衣服很滿意,在翻開衣服裡,看看縫合的地方,有些吃驚。

  「小哥,針線活不錯啊!」這回是相當滿意了!

  當然不錯了,機器做出來的嘛!

  錦哥連忙拿過另一件衣服看裡面,也是吃了一驚,鎖了邊,針腳細密,結實,勻稱,又很工整,簡直可以說完美!

  「以後我就到你家來做衣服了!」客人拿著衣服高興地走了。

  錦哥回過神來,喃喃地道。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的針線……」

  錦父親剛才也過來看了,也不得不承認,想了想道。

  「要不這樣,待會龍姑娘來和她談談,叫她弟弟到咱們這來,工錢給高點也行!」

  「對,正好我也可以學學!」錦哥一想這個主意真不錯,想想那完美的針線有點坐不住了,興沖沖地等著龍靜回來,真恨不得一時把針線高手請來。

  而此時的龍靜正尷尬地站在一人一馬前,進退不得。

  37 關於白馬王子

  人一高興就容易得意忘形,這話還真是不假。

  今天小花給介紹的新客戶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高高的黑漆大門,高高的青石牆,高高的台階,一切都是高高的,想到高處不勝寒龍靜叫小花三人去街角等著,自己上前敲門,一個年紀二十多歲的女人開了門,說了來意,態度還不錯,請她進了去,還說了是自家的小公子出門剛回來,要吃新點心,還很感謝她,及時送到了。在門房安頓下,對方取了糕餅去給小公子品嚐,結果這家的小公子非常喜歡她做的糕餅,全部留下,還每天訂了一百文錢的,只是要求每三天要做一種新的糕點。另外又打賞了二十文錢。

  龍靜出來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上了這麼一個大主戶,每天一百文啊!一百文,那就是一百塊錢,一天賺一百塊錢,一個月就是三千塊錢,以這裡的生活水準這樣的收入相當金領了!不用交房租、房貸、水電、物業,吃的燒的還是地畝出產,精神也沒多少花銷,這樣算起來,在這裡生活的還真是愜意!雖然麻煩了點,不方便了些。

  請了小花三人吃了飯,把她們打發走,回去取車,準備回家好好想想新麵食,該考慮一下做白面的麵點了,只有白面才有更大的發揮空間!人心情一好看什麼都順眼,也願意左右瞧瞧看看,就在這時,前面過來了一個騎馬的人。

  白馬,白的一根雜毛都沒有,雪緞子似的!而上面坐的人,卻是一身黑!這種黑白對比叫誰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何況還是個相貌、身材很少見的男子。

  單一目測,身高大概一米九,身材又格外魁梧,緊身的短衣,可以看到鼓鼓的肌肉塊,像座塔山一樣穩穩坐在馬上。膚色古銅,高高的額頭,深深的眼睛,睫毛長而濃密。披散著一頭黑髮,用金色的布帶繫在腦後。這樣一個看上去有些強橫的男子,眼神卻帶著淺淺的憂傷,和蘇秀衣的眉眼的憂鬱不一樣,蘇秀衣那是詩意的優雅的,而這個人的憂傷近似一種叫滄桑的東西。這也叫他看上去年紀有些大,三十上下吧。

  每一個女孩子小時候都做過白馬王子的夢,龍靜雖然沒那麼花癡,可也想過白馬王子什麼樣,這麼些年來一直為生活奔波,早已不再冒粉紅泡泡。嗯,以前也沒冒太多……身邊的、銀屏的沒見過一個符合她條件的白馬王子,而偶遇的這個男子竟然叫她一下子想到了白馬王子這個詞,在她眼裡,這個人帶著種特殊的尊貴氣質。

  因為高興嘛,又因為意外驚喜……嗯,算是驚喜,不自禁地就哇了一聲。

  「白馬王子啊!這才是真正的白馬王子!」

  不要質疑龍靜的審美,每個人心目中的王子都是不一樣的,龍靜心目中的王子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年紀,要是十八九、二十郎當,龍靜至多讚一聲小帥哥。

  龍靜的聲音並不大,說這話也是有感而發的自言自語,但那個馬上塔山的男子卻在她說完就轉過了頭,目光直接鎖定了她。

  龍靜對他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一切是那麼自然,友善。

  男子怔了下,一段距離後,才勒住馬,然後,偏過頭見龍靜漸漸遠去,想了下,撥馬跟上了龍靜。

  龍靜到了蘇秀衣的鋪子,收拾東西,算錢,小夥計們紛紛問晚上吃什麼,這次訂餐不猶豫了,掏錢也很痛快,龍靜心情大好,和她們打著招呼,嘻嘻哈哈地說著到時候就知道了,現在說了就沒驚喜了,小夥計們再次翹首以盼。到了錦家父子,錦哥迫不及待地提出邀請龍靜的弟弟來鋪子做工,工錢好算。

  龍靜當然沒法答應,潘小山針線再好,也沒法比機器做出來的啊,婉言謝了,說只想把衣服拿家去做。錦家父子很是失望,不過也沒勉強,為了能留住這麼好的針線手藝人,如後還能有機會,工錢漲到了十文。

  龍靜算了一下,只要了六文,每天做兩至四件,還是只是縫合,繡花、領子什麼的不包括在內,然後提出能不能提供線,另外把不用的布頭、廢掉的布料給她。

  錦家父子沒想到龍靜會自動降工錢,不過一聽也就明白了,鄉下人幹活,費衣服,縫縫補補少不了的,針頭線腦的珍貴,很痛快地答應了,但希望龍靜只接他們鋪子上的活。

  龍靜知道什麼意思,爽快地答應,這次拿了三件裁好的衣服,布料都是上乘的,客人急用的。

  錦父親裝了一口袋布頭給她。

  「有些碎,我也沒來得及挑。」

  「能用的布你們留著吧,不能用的給我就行,就是縫縫補補,做做鞋什麼,用不上好布。」

  「龍姑娘真會過日子!」

  龍靜推著車在錦家父子的誇獎聲中回去了。出了城沒多遠就看到那個塔山的男子站在路中,牽著馬韁繩,抱著手臂,看著她。

  龍靜開始沒在意,以為是巧合,對對方笑了笑,可到了近前,對方忽然迎了上來,站在她的小車那頭問道。

  「白馬王子是什麼意思?」

  龍靜愣了下,立時尷尬,他聽到了!怎麼可能聽到呢?!

  「那個,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

  「我只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男子定定地站在那,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讓路的架勢。

  龍靜看著男子執著的樣子,暗暗後悔自己多什麼話啊,看看行人投來怪異的目光,歎了口氣。

  「我們到那邊談好嗎,別在這擋路了。」

  男子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牽著馬到了路邊,龍靜推著車過去,兩人在一棵大榆樹下站下。

  「白馬王子,嗯,我想想,有三個由來……」龍靜組織了下了語言把自己知道的認真地講了出來,「第一個由來,說西方有一個國家,那裡有個騎士,就是,類似當兵的,男的,他武藝高超,戰功顯赫,因為身材高大,外形俊朗。人們敬愛她,叫他白馬王子。第二個由來,也是那邊的國家,說是有兩個國家打仗,其中一個國家敗了,這個國家的王子被俘虜了,他騎了一匹很美麗的白馬,嗯,就像你騎的這匹,而勝利的國家王子剛好騎了一匹小黑馬,這一對比,白馬王子出來了。第三個理由,還是那邊的國家,有本書記載了其中一個國家王子的愛情故事,名字就叫『她的白馬王子』。對了,還有一個故事叫白馬王子和灰姑娘……」

  龍靜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事情竟然雜七雜八說了這麼多。難道是來到這裡太孤獨,跟一個陌生人說太多也無所謂?

  「……在西方的那些國家裡,白色象徵浪漫和愛情,從視覺藝術角度看,將王子與白馬融合在一起,無疑有著賞心悅目的美感……女孩子,心目中差不多都會有個白馬王子,就是理想中的……」

  「夫郎?」

  龍靜頭頂上傳來了這兩字,沒辦法,人家長的比她高。

  「你聽懂了?太好了!對,就是這個意思。其實就是指長得好看的男子,而你又騎著白馬,我才那麼說了……呵呵!我真的沒惡意,就是有感而發,抱歉了,別介意啊。沒有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你說我長得好看?」那個男子半晌才開口。

  這反射弧夠長的啊……

  「是啊!你很英俊,很男人,很有魅力,一看就能叫女孩子動心的那種……」龍靜這是發自內心地讚美。

  男子古銅色的肌膚看不出什麼羞澀的樣子,只是眼神有些愣愣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嗯,很符合我心中白馬王子的形象!」龍靜沒細想點著頭道。

  「你是西方……那樣的國來的?」

  「……算是吧。我先回去了,下午我還要送餐!再見啊!」一涉及到來歷龍靜就很鬱悶,說不清楚啊,真是一句也說不清楚。

  沒想到那個男子竟然牽著馬跟上來,龍靜就隨口問他是幹什麼的,從哪來,兩人竟這樣聊了起來,等到了村子彼此瞭解的都差不多了。

  男子叫七弦,孤兒,一個鏢師養大的,從小力大,跟鏢師學了些拳腳,鏢師死後靠保鏢為生,這次是走鏢回來,想找個地方歇歇,剛好路過橋頭鎮。

  七弦今年三十一歲,因相貌不符合這個世界的審美觀,所以至今未嫁,居無定所。

  龍靜聽著很是心酸,到處飄零的滋味可不好受,她打工的時候,還是有地方的,可一換工作就害怕,就怕流落街頭,何況七弦還是個孤兒。

  「你要是不嫌棄就住我家吧,免費住,一天三頓飯你給二十文錢就行,都是粗茶淡飯。我家就我和我弟弟兩個人,也有閒屋子。」

  龍靜真的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在外討生活無論男女都不容易,能有個隨時喝上熱水、吃上熱飯、睡覺的地方簡直是莫大的幸福。既然有幸認識,有限地幫個忙還是能做到的,從七弦的言談來看,這是個木訥的人,性子魯直,不是個壞人。雖然她那點判斷力實在不怎麼值得稱道,可不是有那麼句話嗎,什麼人招什麼人嘛。

  假如沒有龍曦,她也許會有點想法,年紀相當,身世簡單,性格也也有些相投,但有了龍曦她對七弦只有單純的幫助,何況也不搭什麼。

  七弦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一路相談,他能感覺得到龍靜的友善,更主要的是龍靜對他的喜歡。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喜歡他,就連撫養他長大的師傅對他也只有可憐,從沒有人讚美過他,沒有人肯定過他,無論他吃了多少苦,花費多大力氣練武,做得多好,可還是沒有人喜歡,他始終被排擠在外面,孤零零的,只有一個大白馬陪伴,當龍靜認真地給她講著白馬王子的故事,熱情洋溢地告訴他,白馬王子就是指好看的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是什麼心情。

  是的,他一直不相信,這世上總會有人看重他的,總會有人看到他的好,如今真的出現了,雖然是個小丫頭,但只要能看重他,看到他的好,他一樣會珍惜。

  這是一個和龍靜一樣心思單純的人。

  「我給你四十文,我很能吃。如果不夠我再加錢。」七弦看著龍靜的表情

  「行!」龍靜表情沒什麼變化

  「我能常住嗎?」

  「當然!」

  「嗯!」七弦顯得有點激動。

  龍靜也很高興,撿了個白馬王子回來哦!

  38 家的氣氛

  「他好醜哦!」跟著龍靜上樓收拾房間的潘小山嘀咕著。

  「他醜嗎?」龍靜打開樓上第一間屋子,「我覺得他很英俊。你是嫉妒吧?呵呵!」

  處的時間長了,龍靜很喜歡沒事逗逗這個弟弟,看著那個精緻的小娃娃臉,兩隻大眼睜得大大的,好玩極了。

  果然,潘小山繞到前面來,指指自己。

  「你說我嫉妒?」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嘴微微張著,很萌人。

  龍靜把手裡的東西塞到他懷裡,拿過他受傷的濕抹布,去擦床了。

  「不是嗎,你看人家長得高高的壯壯的,五官俊朗,你說人家醜,不是嫉妒是什麼。」

  樓上這三個房間沒有裝修,只有這間擺了張雙人床,窗台下有張木桌子,當時想著夏天熱來樓上睡覺,可後來每天都在忙,不忙的時候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還一次沒上來睡過覺呢。

  潘小山抱著東西依著牆,無力的歎氣,這也成了他的習慣,表示對龍靜很無語的反應。

  龍靜呵呵笑了。

  「沒詞了吧。」

  床寬一米五,長一米八,底下鋪著草墊子,上面鋪著帶著布套的氈子。就是捐來的那幾張破氈子,龍靜拿到鎮上修補了一下,布套也是拼湊的。

  輕輕擦了一遍上面的灰塵,連床腿都沒放過。

  潘小山看了酸溜溜地道。

  「你對他可真好……你們真是剛認識的?」

  龍靜把抹布放在桌上,過來先是拿了上面的枕頭,放在床上,又把褥子拿過去展開舖在床上,最後把被子放在床頭,枕頭放上面。

  這是她的那套被褥、枕頭,只是換了套。

  「那你覺得我們認識多久了?」

  「誰知道呢!」潘小山原來的尖下巴這些日子吃圓了,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活潑,不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拘謹,和龍靜說話也少有顧忌。

  龍靜把桌子上曬得干蘑菇收拾到籃子裡,用濕抹布擦了擦。完事後過來瞧瞧他。

  「這嫉妒的快冒煙了吧?」

  「你……不理你了!」潘小山搶過她手上的籃子往外走,「就他,我還嫉妒……我真是……天啊!」又歎氣了。

  龍靜憋不住的笑,這裡的小男孩太好玩了。

  七弦把馬栓到槽上,給馬添了料草回來,龍靜和潘小山在做飯,潘小山看到那個塔山的男子推門要進來,蘭花指一指。

  「停!」

  七弦抬起的腳硬生生定住,看向他,很是不解。

  龍靜也不明白。

  潘小山慢悠悠地往灶膛添柴禾,半天嘴裡才蹦出兩個字。

  「換鞋。」

  龍靜撲哧笑了。

  「你這個死孩子!」

  「不是你說的嗎,進屋一定要換鞋,必須要換鞋,乾乾淨淨身體才好,我這也是為了他好!」潘小山振振有詞。

  「小心眼!」龍靜過去取了雙自己的木屐放在七弦腳下,「這是我穿的,你看看合適不?」

  七弦怔了下,笑笑,脫下自己的鞋,有點小。

  「你先湊合著穿,待會我給你做一雙。」

  「你做?」

  「很容易的,就是個木片,前面放兩個帶子。你去洗澡吧,水準備好了,洗完把你的衣服也洗洗,飯也就好了。」龍靜說得相當實在,「浴室就在最裡面南邊的那個屋子。」

  七弦就受用這種實在,穿著不合適的木屐進來,把包袱放在北窗下的圓炕上,從裡面取出換洗的衣服往西邊走廊去了。

  潘小山看著他穿著不合適走路的樣子,捂著嘴忍不住笑。

  「笑什麼,他可是我請來的客人!不許笑!」龍靜輕輕彈了他腦袋一下。

  「我看一點都不像客人,倒像家人。」潘小山小聲地不平。

  七弦是習武的,耳力極好,廚房的對話清楚地傳進了耳朵裡。家人?嗯!他喜歡這兩個字!

  推開門進了更衣室,看看,再試試推了面前的玻璃門,看到浴室驚訝住。

  都不知道驚訝多少次了,看到龍靜的小土別墅,小院子,看到後面乾淨的牲口圈,整潔的廁所、放置整齊的料草間。他也是走了很多地方,住過很多大小客店、有時候還投宿到個人家,可還從沒有見過這麼乾淨的院子,這麼講究的屋子,他都有些不敢碰了,怕給弄髒了。

  生意有了發展,雖然只是發展了一個客戶,但也是發展,回來又帶回個白馬王子來,龍靜破例用白面做了豆角子鍋糊大餅。就是鍋裡燉豆角,上面用白面擀的一張大大的餅放在豆角子上面,餅好了帶著菜湯的鮮味,吃起來軟軟的,口感極好!

  潘小山看龍靜用白麵糊大餅,眼睛發直,這時候真有點嫉妒了,他來的時候可沒白面的待遇。

  我也想當客人……看著龍靜,皺皺鼻子。

  另一個鍋做的小米飯湯,上面熱了早上剩下的糕餅。七弦說能吃,怕不夠,剩下的糕餅全熱上了。

  拍黃瓜,洗了些蘸醬菜,端上蘑菇醬和大醬,大大小小擺滿了桌子。

  「這麼多!」潘小山看著乾糧佔據了大半桌子,看向龍靜。他領教過龍靜的飯量,可也不至於吃這麼多吧,看向浴室的方向,不會是他吧?

  「吃飯了,七弦!你還沒有洗好嗎?」

  「好了!好了!」七弦端著盆衣服出來。

  「給我!你坐那吃飯吧!」

  「嗯!」七弦真的轉身坐桌子旁邊了。

  「我發現你挺實在。」潘小山坐在七弦對面,更像個孩子。

  七弦笑了,看著潘小山。

  「你們不是親姐弟吧?」

  「管你什麼事!」潘小山對龍靜莫名其妙地領回來的這個客人非常看不順眼。

  「白麵餅啊!」七弦並不生氣,看著龍靜切好的白面大餅,再次驚訝了一下。

  「你不是客人嗎?」

  「這是給我做的?那太好了!我就喜歡吃白麵餅!」七弦把一大盤白麵餅全部捧到自己跟前。

  潘小山筷子夾了個空,看看餅又看看七弦,氣得鼓鼓的。

  「你太過分啦!」

  「哈哈!」七弦笑得好開心。

  在他眼裡,無論是龍靜還是潘小山都是孩子,這兩個孩子叫他一時感到了家的氣氛。

  39 你看上我什麼了

  多了七弦,龍靜也多了個幫手,每天割草這樣的活計不用她干了,就是做做飯、送送餐,餘下的空閒時間去河裡撈於柴,晾曬好,再背回來。

  在鄉下沒有什麼秘密,七弦的到來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為了好說,七弦主動提出認龍靜為乾妹妹。龍靜一聽就樂了,這下好,弟弟哥哥全了!

  本來覺得七弦該叫她姐,可看看兩人的外形,好像兄妹更合適一些。

  村婆婆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了一句,明年春天會統一給每家多出的人口分地,如果七弦打算留下來,趁早去衙門落戶,到時候好有地分。

  七弦是鏢師名下的奴籍,沒有土地,龍靜打聽了一下,成為農戶也可以跑鏢,如果開鏢局就要上商稅了。跟七弦一商量,七弦從來沒想過這些,跑鏢是混口飯吃,將來如何他也不知道,龍靜便大包大攬了過來,替他決定,落戶!

  人首先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累了、老了也有個安身的去處,這是龍靜自己的認為。

  就這樣七弦的戶口落在龍靜的名下,龍七弦,名義上是兄妹。

  藉著七弦落戶口龍靜順便把潘小山的戶口也落下來,這回可真成了弟弟了。

  潘小山悶悶不樂了幾天,村婆婆事後才知道的,把龍靜好一頓罵,又罵了一頓潘小山不爭氣。可事已至此再罵也沒用了,村婆婆心灰意懶,索性不再管了。

  龍靜最終堅持了自己的底線,把潘小山的問題解決了。

  進入八月也到了秋天,天氣早晚有些涼了,這日傍晚,龍靜背上最後一捆於柴正打算回家,忽然聽見不遠處有聲響,心下奇怪,這麼晚了誰還在這,悄悄地走了過去,轉過一棵大樹,見一個人正在那費力地挖著土,竟然是龍曦!

  「龍曦!」龍靜驚訝道,「你在幹什麼?」

  龍曦嚇了一跳,一看是龍靜,這才鬆了口氣。

  「我……我在挖地龍給雞吃!你快回去吧!」

  「我幫你挖!」龍靜放下柴禾,就要動手。

  龍曦攔住了,可看看龍靜堅持的樣子,只好道。

  「你到那邊挖。」指了指大樹的後面,給她一個小鏟

  龍靜嗯了聲,順從地去了,一邊挖著土一邊道。

  「小謹誠呢?」

  「在村婆婆那呢。」

  「那個女人呢?」龍靜問得很隨意。

  龍曦還是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才道。

  「不在家。」

  說完便不再說話,專心地挖著,直到看到一根白色鬚子東西,扯出來,放在鼻端嗅了嗅,龍曦露出輕鬆的神情,小心地把衣服裡一個布包拿出來,包上白鬚子,又從地下挖了幾根,一同包起來,放回懷裡,重新把坑填上土,起身道。

  「天不早了,回去吧!」

  「這地方地龍還真挺多的!」龍靜弄了一堆。

  龍曦過去把它們收進筐裡,拿過龍靜手上的小鏟轉身往回走。

  「龍曦!」龍靜追上幾步。

  龍曦腳步停下,慢慢轉過身來,看向龍靜,那沉靜的眼神像是要看進龍靜的心裡去。

  「你看上我什麼了呢?」說著又自顧說了下去,「我比你大那麼多,我還有孩子,而這孩子的母親並不是姓賀的……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呢?」

  40 突如其來的消息

  你到底看上我什麼了呢?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龍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龍曦什麼了,難道就因為來到這裡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龍曦嗎?好像也不是,還是說龍曦那雙眼睛,沉靜的,就像天上的月亮,可惜龍靜沒那麼文藝,只是覺得好看。

  「我不知道……」龍靜半晌才語無倫次地道,「我習慣同情人,幫助人……但唯獨你,我,我看你受苦心會很疼,我從沒有心疼過他們……還有,我覺得,我覺得我能來到這裡是因為你。我找了很多年,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而到了這裡一眼就看到了你。我相信那句話,有緣千里一線牽……龍曦,如果你過得好,我是不會和你說這些的,可你現在過得不好……」

  「我知道了!」龍曦迅速打斷龍靜的話,一刻沒停留地走了。

  龍靜怔怔地站在那,看著龍曦的背影消失在樹叢後面,天光越來越暗沉,她甚至在想,這麼多年龍曦是怎麼熬過這一個又一個夜晚的?又在想難道自己說的那番話叫龍曦生氣了?

  「龍靜!」

  龍靜正胡思亂想著,身後猛地傳出個聲音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七弦。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你的,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七弦看著龍曦離開的那個方向,忽然問,「他也是你的白馬王子?沒見騎馬啊!」

  龍靜糟糕的心情聽了這句話忍不住笑了。

  「大哥,你說什麼呢!」

  七弦笑了,過去撿起柴背上。

  「咱們回家吧。」他只是故意逗逗龍靜。妹妹不開心,哥哥有責任叫妹妹開心的。

  「你給我說說那個人啊。」路上七弦問道,「我也好給你出出主意。」剛才的話他都聽到了。

  龍靜笑,但並沒有拒絕七弦的好意,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其實啊,沒什麼事,就我在這一廂情願呢!」說著又搖了搖頭,「遇上這麼個人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七弦看了看她。

  「沒感覺他有多好,還不如潘小山呢!」落戶的時候知道了潘小山的來歷,他才這麼說的。

  「小山?」龍靜擺擺手,「不知道你們都怎麼想的,小山還是個孩子啊!算了,這件事說不清楚!」

  七弦很難理解,龍靜為什麼會看上一個大她那麼大、還帶這個孩子、還有家室的男子,怎麼想也想不通。

  沒幾天,七弦接了一趟鏢,他打算今年入冬前走完這趟鏢就回來歇著,明年春天再作打算。

  走了七弦,無論是龍靜還是潘小山都有些不習慣。

  很快到了秋收時節,各家各戶開始忙碌起來,割地、打場,孩子們也放了假跟著大人們下地,小的拾谷穗,大的搬運捆好的莊稼,到處都是一派繁忙景象。龍靜就種了蕎麥和白菜,還有些土豆、胡蘿蔔的,還沒到時候,除了每天送餐飯外就幫著村裡人收秋,一天管兩頓飯,潘小山也過來幫忙。,兩人倒是省了不少自家糧食。

  而這時一個消息突然傳來,姓賀的女人死了!

  41 沉默的堅韌

  這天下午,龍靜送完餐回來,剛到家門口就看到曲大叔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看到她,離老遠就招呼。

  「丫頭啊,快去找村婆婆,就說賀冬雲死了!叫村婆婆套車去鎮上衙門!」說著直接拐進龍曦家

  「誰是賀冬雲啊!」龍靜忙把車給出來的潘小山,可看到曲大叔進了龍曦的院子,心裡咯登了一下。

  還是潘小山瞭解的清楚,小聲道。

  「就是那家的女人,他們家經常打架……」

  龍靜愣在那,久久都沒回過神來,姓賀的回來沒走幾天,和平常一樣,回來又罵又打,折騰夠了才離開,怎麼死了……看到曲大叔從院子裡跑了出來。

  「這人哪去了呢!」見龍靜還呆愣在那,叫龍靜快點去找村婆婆便往東邊跑去找龍曦去了。

  龍曦這才反應過來,一推潘小山。

  「你跟著曲大叔去找他家男人,找到後把他家孩子領咱家來,你照看著,別把孩子嚇壞了!我去找村婆婆!」轉身往村婆婆東山坡的田地跑去,昨天聽村婆婆說去那割谷子。

  潘小山答應了一聲,叫龍靜小心點,追曲大叔去了。

  龍靜帶著一腦袋混亂找到了村婆婆,告訴了村婆婆姓賀的女人死了。

  村婆婆愣了下,陰了臉叫龍靜幫她把谷子割了,轉身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幹啥,死人有啥好看的!」

  但龍靜還是固執地跟去了,死人當然沒好看的,再說那還是姓賀的,她擔心的是龍曦。

  到了村口看到曲大叔、潘小山和牽著孩子的龍曦,龍曦一身灰,一看就知道割莊稼留下的。

  「上車,我們走!」村婆婆沉著臉,叫曲大叔和龍曦。

  「孩子別帶了,叫小山看著吧!」龍靜忙道。

  可乖巧的小謹誠一反常態非要跟著龍曦,龍曦又哄又訓也無濟於事,最後還是村婆婆大聲喝罵了一句,小謹誠投去怨恨的目光這才做罷。

  路上,龍靜不時看向龍曦,龍曦神情平靜,呆呆地看著前方,一言沒發。

  村婆婆自喝罵了小謹誠也沒發一言,龍靜也不出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曲大叔絮絮叨叨地勸著,又像是自言自語。

  「好好的人怎麼就出了這事……真是天作有雨人作有禍,賀家夫郎啊,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

  很快到了鎮上的衙門,村婆婆栓好了車帶著他們進了衙門,當差的認識村婆婆,一說,當差的引路去了後堂。

  聽當差的介紹,龍靜才明白怎麼回事。

  秋天到了,各村都在收割莊稼,一個村民在自家地掰玉米的時候發現了一具死屍,當即報了官,有村民認出是橋頭鎮靠山屯的賀冬雲,差人送過來叫家屬辨認屍體,而曲大叔到鎮子辦事正好遇上,這才跑回去報信。

  據差官說,姓賀的女人死了有幾天了,是被打死的,被打壞的地方有幾處都腐爛了,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衣服,初步判斷是劫財,現已立案,正在查找兇手。

  進了停屍房,村婆婆有些急促地撲到地中間躺著的屍體身上。

  龍曦慢慢走了過去,曲大叔緊張地陪著,一手要扶著龍曦,龍曦拒絕了。

  龍靜跟著村婆婆過去的,看到了死後的姓賀的女人,死相很難看,兩眼發突,嘴張著,面色浮腫,被打傷的地方生了蛆,發著陣陣惡臭,心裡歎了口氣。

  對這個人沒什麼好印象,但人死了,不免有點對人世無常的感慨。

  村婆婆並沒有感慨,沒有忌諱地撕開姓賀的女人衣服,仔細地檢查起來。

  龍靜不知道村婆婆想檢查什麼,退在一邊,擔心地看向龍曦,龍曦始終沒有上前,距離屍體的兩步處站下,神情依然平靜,目光呆呆地看著前面的屍體,龍靜又轉開視線去看村婆婆,只見村婆婆不知什麼時候用鐮刀尖把姓賀的女人手臂處一處傷口給割開了,血肉翻開,露出了白骨,龍靜連忙避開目光,忍不住道。

  「村婆婆你在幹什麼!」

  引路的差官受不了氣味,出去了,這屋裡只有村婆婆、龍曦、曲大叔、她,還有一具屍體,龍靜只感到頭皮發麻,這樣的情景恐怖片裡可是經常上演啊!而就在這時,無意中看到了龍曦一隻下垂的手微微發抖,驚恐了一下,以為真鬧鬼了,忙轉頭看了下姓賀的屍體,還躺著呢,沒有任何異樣,村婆婆仍然在那割著,很血 腥,不過她暗鬆了口氣。這時曲大叔受不了了,捂著嘴乾嘔著跑了出去。

  「村婆婆!」曲大叔這一乾嘔不要緊,龍靜也有點想吐了,捂上嘴,不得不再次提醒了一下。

  終於村婆婆停了手,絲毫不介意一手的血,也不顧鐮刀沾著的紅白東西,站在那,看向了龍曦,那只獨眼射出了怨毒的厲芒。

  龍曦沒有看村婆婆,還是呆呆地看著姓賀的女人屍體。

  龍靜感覺不對勁,擋住了龍曦。

  「村婆婆,你怎麼了!」說實話,被村婆婆的表情駭住了。

  村婆婆看到了龍靜,那怨毒慢慢轉為了漠然,低下頭,把一邊白色的粗布單子蓋上了姓賀的屍體。

  「把人抬上車!」扯著屍體下面其中兩個角的單子。

  龍靜答應了下,上前去,後面的龍曦忽然快步上來擋開了龍靜的手,搶先扯住單子的兩角抬了起來,村婆婆回頭看是他,沒說什麼,抬起死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龍靜僵在半空的手只好收回,跟在龍曦的身後,看著龍曦的背影,依然挺直的腰身,那冷峻的背影猶如平靜的神情,透著股堅硬。

  她忽然覺得自己喜歡對方什麼了,是那種沉默的堅韌。

  聽了無數次,也遇上幾回姓賀的女人打罵龍曦,可龍曦沒有傾訴、也沒有哭泣,更沒求饒,自始至終用沉默對抗著。

  說得好聽叫剛烈,說得難聽就叫逆來順受,龍靜當然認為龍曦是屬於前者的。這種剛烈需要一顆強大的心,這才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家裡早就有張嬸帶人在龍曦家的院子裡搭起了靈棚,這邊姓賀的屍體一抬下車就進了靈棚,接下來就是發訃告、弔孝、守靈、安排客人、打聽官府那邊案子的進展等等。

  現在雖然進入了秋天,可還有秋老虎,人又死了幾天了,沒法停太久,只是兇殺要看官府的意思,官府如果在最短的時間內找不到兇手那也只好下葬了,暫且決定七天後下葬。

  龍靜每日做好飯叫潘小山送餐,潘小山正好要往陣線鋪子送繡好的荷包,順路。他一個人不放心,又叫二鳳幫忙,自己則跟著村婆婆出出進進忙碌著。

  來弔孝的人看了,都暗暗稱奇,靠山屯的人真好,要知道死人這種事是很晦氣的,幫忙也是要錢的,像龍靜這麼年輕,又旁不相干才不會沾這種事。村裡上了歲數的人也都勸龍靜不要忙著這種事,可龍靜還是像上次一樣固執。

  除了龍靜自己知道她這麼做是因為不放心龍曦,還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村婆婆。只是這次村婆婆什麼也沒說,冷著獨眼看著。

  42 凌亂的心與情

  姓賀的死了第六天官府查到了兇手,據說也是個賭徒,輸了錢從賭場出來回去籌錢,在路上遇上了姓賀的,一時心生歹念,失手把姓賀的打死了,見人死了害怕,把人拖到玉米地跑到鄉下去躲避,那家親戚告發的。

  「這才是該著啊!老賀那是員猛將,竟然叫一個賭徒打死了!說出去誰信啊!」

  這天李嬸、張嬸等幾個熟悉姓賀的人聚在村婆婆家裡,和村婆婆商議著下葬提起了這件事。

  龍靜也在場,收拾完明天客人的飯菜,坐在一邊聽。

  「村婆婆,你說這事是真的嗎?那個人長的瘦小枯乾的,能打死老賀?」

  「趕巧了吧?」

  「我怎麼聽說,在兇手看到老賀之前,老賀就受傷了呢?」

  「官府想盡快結案,兇手也供認不諱,誰願意節外生枝!」

  村婆婆見大家都看向自己,吧嗒了一下煙袋。

  「說一千道一萬,是她自個把自個作死了!」

  想起姓賀的這幾年干的那些事,大家都紛紛點頭,張嬸半晌道。

  「老賀死了,孩子也不是親的,又是個男娃,這香火不就斷了嗎?」

  「是啊,她家的男人怎麼辦?」李嬸接了句。

  龍靜心立刻提了起來,緊盯上村婆婆。

  村婆婆瞅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

  「我給老賀老家送信了,看看她們能不能過房個孩子。」頓了頓又道,「地方遠,我的意思是老賀就葬在這,叫孩子過來落戶,年節老賀也好有個人上上墳啥的。要是不願意,那就只能遷墳了。也好,落葉歸根!至於她男人……」

  龍靜緊張起來,村婆婆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半天也沒說話。

  「我看,叫他自己拿主意吧。」張嬸道,「要是守著孩子過呢,地畝、房子就歸他,要是再走一步呢,那房子和老賀的地就得留下了。」

  「要不,你看這樣行嗎,在咱村給他找一個?」另一個人道,「他家是男娃,也不能便宜外村啊!」

  龍靜很無語,這都是什麼理論啊!

  「聽我家的說,他不能生養了吧?」李嬸猶豫道。

  村婆婆忽然轉過頭看了龍靜一眼,龍靜對上村婆婆的獨眼,一臉期待地等著村婆婆下文。

  「……這要看看他自己和老賀老家的意思了。」

  「也是!」

  「那就等老賀老家的人來了再說吧。」

  龍靜有些失望,但一想到還有希望又恢復了精神。

  晚上龍靜照例盛了一大碗飯,飯裡面埋著菜肉,把雞蛋湯倒進小罐裡,叫上潘小山一起給龍曦送過去。她一個人怕給龍曦惹來什麼非議,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不去又不放心,只好拿潘小山當擋箭牌了。

  「……別忘了,跟他說,叫他心裡有個數,記著別叫他跟別人說……」龍靜絮絮叨叨地叮囑著潘小山。今天村婆婆她們說的那些話覺得很重要,叫潘小山告訴龍曦。

  潘小山斜了龍靜一眼,一次兩次沒什麼,可這都六天了,龍靜每天叫他給那院的孩子大人送兩頓飯,別看上面不是高粱米飯就是玉米飯,下面可又是菜又是肉的,還頓頓有雞蛋湯,他又不傻,感覺出龍靜對那院的關心有點過頭。只是很奇怪,為啥呢?

  他壓根就沒想過龍靜會看上龍曦,畢竟兩人年紀差的太多了,對方還有個孩子,不禁叫他胡思亂想起來,難道龍靜和姓賀的死有關,不會!不會!那又是為什麼呢?有心想問又怕知道,忍得很難受。

  靈棚在屋後面,白天龍曦帶著孩子守靈,弔孝的人來了,磕頭回禮,留下用飯的客人去村婆婆家裡。

  沒辦法,龍曦住的小趴塌房三間,一間起居,一間廚房,一間雜物,窗戶門基本上被上次姓賀的回來都給踹碎了,盆碗也被摔碎了,在牆邊上堆著,據小謹誠說,什麼時候堆得沒地方了,龍曦才把它們收拾出去,可也只是挪到屋外。可以說,裡裡外外都看不出過日子人家,村裡再懶散的人家裡都比這裡強,來弔孝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死者,娶了這麼一個男的真是倒霉啊!就連村裡人也流露出不滿來,甚至還會生出:這麼過日子不怪挨打啊得心思。只有龍靜覺得,龍曦這是絕望了。

  潘小山不止一次進龍曦的家,可還是只想盡快離開這裡,這簡直不像人住的地方啊!

  「我送飯來了,快吃吧。」潘小山把飯放在鍋台上,「吃完了叫謹誠把碗筷送過去就行。」

  龍曦看了看門外的龍靜,龍靜笑笑。

  「快趁熱吃吧……嗯,那個莊稼割完了,拉到場院去了,前街的陳大娘幫著打呢,等晾乾了,我幫你拉回來。」

  龍曦感激地看著她,低聲道。

  「謝謝!」

  「咱們村子的人好,你放心吧。」

  龍靜不知道這句話在龍曦聽來有些一語雙關。

  「爹,我餓了。」小謹誠拉了拉龍曦的衣角。

  龍靜忙道。

  「你們吃吧,我先回去了。」轉身走了。

  看到龍曦沒什麼事,也就放心了。

  潘小山把龍靜叮囑的話說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她就告訴我叫你心裡有個準備,到時候千萬別委屈自己。」潘小山說完眨巴著大眼,看著龍曦,想看出點什麼來,可惜龍曦只是點了點頭,什麼表情也沒有,心想,這人不會是傻了吧?

  話說完潘小山趕緊撤了,真是忍得難受。

  吃過飯,龍曦拉著孩子來到了靈棚前,看著白花花的一片,燈火影綽,對著那口棺材輕喃了一句。

  「難道你死了我也不得自由嗎……」

  小謹誠看看靈棚又看看父親,往後縮了縮,小聲道。

  「爹,我害怕。」

  「……別怕,沒事。」龍曦回過神來,輕輕摟了孩子的肩膀。

  「爹,曲爺爺咋還不來?」

  這幾天都是曲大叔來給龍曦父子做伴的,往常這時候曲大叔早就來了。

  「家裡有事吧。」龍曦想了想道,「你要是害怕去你龍姨家和你小山叔叔睡一晚?」

  「爹爹呢?」

  「爹爹要在這守靈。」

  「……爹爹不去我也不去。」

  「龍曦啊!」曲大叔聲音響了起來。

  「曲爺爺!」小謹誠立刻高興起來,高聲應道,「我和爹爹在這!」

  曲大叔從房後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床被子。

  「別提了!今天割谷子,半路上翻車了,整了現在才整完,我剛吃了飯,也沒收拾就過來了,就怕你們爺倆害怕!」曲大叔一邊說著,一邊進了靈棚把被子放到靈棚裡邊上搭起的木板上,鋪著,「害怕了吧?」

  「嗯!」小謹誠跑過去,「我害怕了!」

  曲大叔摸了摸孩子的頭歎了口氣

  「謝謝大叔了。」龍曦過來對曲大叔道謝。

  說實話,曲大叔不是很喜歡龍曦,確切地說,整個村裡的人喜歡龍曦的也沒幾個。這和龍曦的性子不無關係,龍曦寡言少語,表現的太過剛強,這在村裡人看來就是矜持,清高,畢竟龍曦識文斷字,一個男的有文化在鄉下是很少見的。

  但這並不妨礙遇上困難幫一把。

  「一個村住著,謝啥!」曲大叔拉他坐下,「誰還沒個用人的時候,別說這個了!吃飯了嗎?」

  「吃了!是龍姨、還有小山叔叔送來的飯!」小謹誠搶先道。

  「吃的啥啊?」曲大叔問。

  「高粱米飯,白菜燉肉,還有土豆!」

  曲大叔笑了,撫著孩子的頭和龍曦道。

  「還別說,這兩個外鄉人心眼還真不錯!」

  龍曦點頭應著,忙把話岔開。

  兩人閒聊了一會,說到了兇手被抓,曲大叔很實在地道。

  「說句誅心的話,這也是好事!又打又罵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你還年輕,孩子也小,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著想……」

  龍曦聽著曲大叔的話,看著靈棚點著燈,思緒飄得越來越遠,一個模糊又清晰的人影出現在腦海,還以把那個人忘了呢,沒想到還那麼清楚。

  「我一定會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你一定等著我……」

  ……

  那就是一場夢,夢醒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人死如燈滅,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小老百姓,都一個樣,死的也就死了,活的還要繼續活,底層的人又沒有那麼多講究,把該盡得情義盡到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埋了姓賀的,村裡接著忙著收秋,龍曦也帶著孩子起早貪黑地忙碌。

  龍靜沒那麼莊稼,打了蕎麥就就剩下白菜了,出白菜還沒到時候,每天送餐之餘給村裡哪家地多的搭把手,對方管飯,然後給些莊稼秸稈,這個冬天好燒火。幫得最多的當然是龍曦了。

  沒了姓賀的,龍靜明目張膽了很多,即使這樣村裡也沒一個人往那上面想,實在是龍靜年紀太小,而且家裡還有個如花似玉的潘小山,龍曦又老又憔悴,還帶著個拖油瓶,怎麼可能!

  可有句話不是說得好,鞋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對婚姻來說別人看著般配不般配沒用,還是自己感覺。龍靜就覺得龍曦好,哪哪看著都好,如今障礙沒了自然是公開追求了。

  「……你不會要給她守三年吧!」龍靜幹活之餘問龍曦。

  「這些玉米秸你拉回去吧,給羊吃,吃完了好燒火。」龍曦答非所問。

  「嗯!」龍靜絲毫不客氣地接受,追著問。

  「我說了……」

  龍靜飛快地打斷他。

  「你別告訴我她死了你什麼都原諒了,你願意為她守一輩子,你心死了如何如何的!她對你好,你守著吧,對你那樣,你還守著你就是有病!還有啊,別說我們不合適!我都說了,我是真心的,你還要我怎樣啊?」

  龍靜沒談過戀愛,又是個急性子,覺得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唧唧歪歪地幹什麼,合適就結婚在一起過日子唄!可別小男生小女生扭扭捏捏你猜我猜了,她沒那個心境。

  話說當年小女生的時候她也沒那個心境,實在是麻煩。

  龍曦無奈地看了看她,半天才道。

  「你不是說了嗎,村婆婆的意思是要等著她老家來人……」

  「這麼說你同意了?」龍靜驚喜地道。

  在現代她不懂那的男人為什麼不和她結婚,到了這她更不懂這的男人該怎麼相處,對龍曦全憑真心行事,所以當感覺到自己的真心終於有了回應,那種喜悅簡直無以言表。

  龍曦避開了龍靜那火熱欣喜的眼神,猶豫了。

  「你說啊!是不是你同意了?」龍靜又靠近了一步。

  「我……我不能……有孩子了!」

  「我知道!」

  龍曦睜大了眼睛,再一想,這個村裡人應該都知道了,龍靜知道也不奇怪。

  「不是還有謹誠嗎?」

  「那不是你的!」

  「我不在乎!」龍靜見他不信,認真地道,「我真的不在乎!我覺得吧,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幸不幸福,孩子一個就夠了,多了就是負擔。我們好好培養謹誠,他長大了一樣能讓我們依靠,不很好嗎?你不要老是糾結這種沒用的行嗎?其實世上的事很簡單,是你總是往複雜了想!你應該這麼想,你已經遇上了一個極品掉渣了的人了,不可能再遇上第二個了!好事壞事老天爺怎麼會都給你一個人?你說是吧?你不相信我,還是你不相信你自己……」

  ……

  龍靜從沒想過自己這麼能說,也從沒想過追一個男人要說這麼多話,而結果還是換不來一句肯定的,最後有些生氣,對龍曦吼了一句。

  「自己找虐受,沒人管你!真是有病,賤骨頭!真是搞不懂都想什麼呢……」氣的有點想哭,擦了擦眼睛,掉頭走了。

  龍靜眼淚汪汪的樣子叫龍曦呆愣住了,看著龍靜離開,張了張嘴想要叫住她,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可心卻亂了。

  43 漫長的情路

  龍靜不是一個輕易被情緒影響的人,可龍曦的態度還是叫她抑鬱了。

  潘小山明顯地感覺到龍靜心事重重,少了往日的明快笑容,反思了最近發生的事,沒覺得什麼不對啊,也許是太累了吧。

  說實在的,有時候他真的很佩服龍靜,訂餐的人如今到了二十人,每天要送二十人的飯菜,一天兩次,全是人推車,回來割草、撿柴禾、幫著村人收秋,鄰居死了人還要去張羅給弔孝的人做飯菜,每天都忙到大半夜。原來他沒覺得什麼,自從龍靜叫他送餐才真正體會到其中的辛苦,而他還有個二鳳幫忙,龍靜可是全靠自己。有時候他很不理解,龍靜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在他眼裡龍靜這就是在拚命。

  龍靜回答得很簡單,過冬!

  龍靜解釋,她很怕冷,天一冷她就沒法再做事了,想要暖暖的炕、暖暖的屋子,柴禾是少不了的,幫著村人收拾秋可以得到一些柴禾。多割點草,羊能多養些日子再殺,羊肉就能吃到明年春天。多送點餐多賺點錢,冬天天冷可以停了送餐。至於前院的鄰居死了去幫忙,還要給人家大人孩子送飯菜龍靜沒說,他還是選擇略過了。見龍靜不高興主動提出還是他去送餐,叫龍靜在家歇幾天,這麼幹下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潘小山和龍靜打賭徹底輸了,荷包賣的錢每月有數,那麼幾十文,本來不想做了,可龍靜跟他說,送餐是個力氣活,因為鎮子小,她又是一個人,二十個客戶差不多極限了,暫時沒法往大了發展,荷包是自己的手藝,丟下太可惜。潘小山聽了龍靜的建議,還是繡荷包,攢多了去鎮上鋪子買,順便送餐。

  「不用,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別老麻煩二鳳了。」

  在一起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潘小山也瞭解了龍靜得性格,不到萬不得已龍靜是不會求人的,只好作罷,自己每天跟著龍靜去送餐,幫忙收收錢,記記單子,龍靜去買糕餅看看車。

  這天過來送餐,蘇秀衣那邊朋友聚餐,指名叫龍靜過去掌勺。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龍靜現在收入不菲,送餐每天固定二百八十文,縫製衣服每天十八文,糕餅除了小花介紹的那個每天訂的一百文的客戶,還有其他些零碎的,加起來也要一百四五十文,這就是四百多文!還是每天!潘小山賺的和蘇秀衣聚餐賺的都忽略不計。

  放在現代,每天賺四百多塊錢也是不小的數目了,不得不說,龍靜過日子很有一套。

  龍靜把糕餅給那家公子送過去,叫潘小山守著車,等收完訂餐的錢去蘇秀衣那找她,一起回去,又叫夥計到時候陪著潘小山過去。

  自從有了這個弟弟後,也知道了這裡的男娃很嬌氣,作為現代女性的龍靜心很細,把潘小山呵護的很周全。

  小夥計們都很羨慕潘小山,你有個好姐姐啊,別看不是親的,真是勝過親的!

  潘小山很是不好意思,心裡卻滿滿的幸福,小大人一般細細叮囑了龍靜,別燒著別燙著別發火……

  在龍靜看來,潘小山可不是小大人嘛。

  如果龍曦對自己這樣就好了,龍靜心情又低落了,以至於做菜的時候都沒有什麼精神。

  把煎得金黃油亮的雞蛋切絲攤開,上面堆上嫩白的小豆腐,再澆上醬汁灑上小青蔥粒,一盤金絲豆腐端了上去。

  雞湯做湯底,調味燒沸後倒在湯碗裡。換鍋燒熱水,把傘菇片蘸上雞茸糊入鍋,水開時傘菇片外裹的雞茸糊也正好熟了,用漏勺撈起放進湯碗裡,鋪上燙熟的菜芯、撒上碎蔥、澆上幾滴香油,一個雞菌湯完成。

  ……

  陸陸續續菜上齊了,開始做麵食。麵粉照一比二的比例加水調成麵糊、六個雞蛋打成蛋液加入蔥末和鹽、大蔥幾根洗淨切絲切段、豆腐皮切絲、備好甜鹹兩樣的面醬。灶膛生火,鍋裡放油,先把麵糊倒進鍋中,用小火慢慢攤成薄薄的兩張薄麵餅皮,再把蛋液倒進鍋裡攤成差不多大小的兩張薄蛋餅皮,最後就著鍋裡剩的一點油星把豆腐皮絲倒進鍋中翻炒一番撈出盛盤。一塊麵餅平鋪在熟食砧板上,舀了一勺鹹醬抹在上面,又拿了一塊蛋餅覆在麵餅上,抹上甜醬,接著就把大蔥絲、豆腐皮絲、大蘿蔔絲、火腿條、牛肉條、白菜絲,香菜絲分了一半放在蛋餅上,用手將這雙層餅皮連餡料一起牢牢卷緊,借用面醬的粘性將餅皮邊沿粘在一起這做好的第一個長卷暫時放到一邊,繼續做第二個。只是這次不再是麵餅在下,而是蛋餅在下,抹醬的順序也倒過來,蛋皮抹甜醬面皮抹鹹醬,這樣鋪上餡料捲起來之後就跟剛才那個不一樣,一個白色一個黃色,擱一塊還挺好看的。兩個餅卷做好,拿了專門切熟食的小菜刀將這餅卷切成一段段,從側面看,兩色的餅皮中間裹著同樣兩色的餡料,看著就讓人食慾大動。

  這叫什麼呢?龍靜看了看,然後起了個名。

  「這叫『黯然銷魂餅』!」叫驚訝的蘇敬端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所致,龍靜又一口氣就地取材做了五六種麵食小吃,名字起得一個比一個叫人聽了傷情,「胭脂淚」「問君愁」「朱顏改」……聽得蘇敬神情一次比一次怪異。

  像是發洩完了,龍靜出來坐在屋前的石階上,望著秋日的天空想著心事,忽然前院一陣琴聲傳來,慢慢地不禁被吸引住。

  清澹悠遠的琴音如流水般傾瀉,由緩而急,由低而高,若滴滴清泉漸次匯聚成潺潺清溪。琴弦拂動之間,泠泠圓潤的音色恍若碧波蕩漾,徐徐抒抒、委委婉婉,山纏玉帶,水籠煙紗,一派朦朧宜人的湖光山色躍然眼前。

  春日,天空一碧如洗,他踏著濕潤的田埂,走過怒放的楊柳枝葉……

  他抬眸,星眼如墨,望進去,好似一潭柔靜、清澈的湖水,只一眼,便讓人心神變得寧靜起來……

  不知不覺淚眼朦朧,初相識的龍曦永遠刻在了心上,這這輩子好像都忘不掉了,人也放不下了。

  ……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停了,龍靜擦了擦眼睛,心情似乎好受些,又似乎更難過了。這時蘇敬過來說蘇秀衣叫她過去。

  龍靜沒有多想,脫下工作服,洗了洗手和臉跟著蘇敬到了前院,進屋愣了愣,只有蘇秀衣一個人歪在窗台邊,一手支著頭,淡淡地看著她,前面放著一個茶盤,擺著茶壺茶盅。

  「客人呢?」

  「喝多了歇著去了。」蘇秀衣一改往常客氣,招手叫龍靜坐過去,打發蘇敬出去。

  蘇敬猶豫了下走了。

  龍靜坐在了他對面,看看他。

  「你喝多了吧?」蘇秀衣臉頰燦若桃李,眼眸深亮,漾著一種道不明說不清的東西,感覺有些輕佻。

  「我是喝了點酒,可還清醒著呢!」蘇秀衣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龍靜的肩膀,「來,給我說說,我們的小龍女怎麼了,把菜名起的那麼傷感,還黯然銷魂餅呢!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叫黯然銷魂嗎?」

  44 秋日裡的秋波

  秋日的暖陽傾灑進來,也灑在蘇秀衣的臉上,似化開了眉眼間的憂鬱,偶爾微風起,寬鬆的白衣起伏,散著淡淡的酒氣和這裡男子獨有的氣息……

  這裡的男子獨有的氣息?什麼氣息呢?龍靜想起了龍曦,神情一黯。

  「玩笑的話罷了。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蘇秀衣見她神情怏怏,失去了往日的活潑和明朗,不知為什麼卻有種歷盡滄桑的感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和人世斑駁這個詞搭不上邊吧?一時來了興趣。

  「有什麼困難你說,說不定我能幫你。」蘇秀衣靠過來,手輕輕拍拍她的後背,「認識這麼久了,我早把你當朋友了,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看不起?」龍靜訝然,苦笑笑,「你說什麼呢!要說看不起也是你啊。」

  蘇秀衣搖了搖頭,坐了回去,眉眼間的憂鬱深了許多。

  「你看我挺光鮮的,其實那是你不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了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拉過她的手,拍拍,「說吧,遇上什麼困難了?」

  這是一種被關心的感覺,叫龍靜說不出的感動,想起這麼長時間來蘇秀衣照顧她的生意,叫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能有個實在的收入,這一刻真正把蘇秀衣當做了朋友。

  「我怎麼跟你說呢?說起來挺丟人的。」龍靜收回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茶盅,「我長的挺年輕的是吧,其實我都三十多了,可沒人相信。」

  蘇秀衣驚訝了一下,上下打量龍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也沒看出三十多,卻也沒打斷,靜靜地聽下去。

  「年輕點是好事,可也很麻煩,就拿找對象來說,啊,是成親,我該找多大的?」龍靜無奈地很,「我當然想找一個和我差不多大年紀的,不可能去找一個十幾歲的小男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家把我當做了小女生,我怎麼說也不信,我怎麼做也不行,你說我該怎麼辦?」

  蘇秀衣愣了半天。

  「就這事?」

  「嗯,就這事。」想到龍曦,龍靜目光不知不覺變得很溫柔,「我是真心喜歡他的,我不在乎他有孩子,不在乎他以後不能再有孩子,我是外鄉人,他也是,我們能在這裡遇上多不容易,我不想放棄。以前還有些困難,他有家,現在就剩下他和他的孩子了,可他還是沒答應。我真不知道你們這的男人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我看起來就那麼不著調嗎?那麼不靠譜嗎?」

  「他有孩子了?還不能再有?」蘇秀衣有點跟不上龍靜的思路。

  龍靜點頭。

  「可這不是問題,真的不是!」

  「你慢點說,你詳細一點說。」蘇秀衣不知何時已經做起來了,吸著氣道。

  龍靜把龍曦的情況說了一遍,蘇秀衣一臉的吃驚,半晌點了點頭。

  「你確實不太著調,不太靠譜。」

  龍靜看上他,蘇秀衣忙道。

  「你聽我說……」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歎了口氣,「其實你真的還是個小姑娘。」

  龍靜垂下了頭。

  「你能幫我嗎?」

  「做什麼?你不會叫我給你說媒吧?」

  龍靜點點頭,抬頭一臉期待地看著蘇秀衣。

  「你說了,你把我當朋友了,如今朋友有難你也知道不會不管吧?」

  蘇秀衣看著他,有點無語,要知道是這種事打死他也不會問得。

  「這個……」

  龍靜看他為難的樣子,洩了氣。

  「算了!我想別的辦法吧。」

  「你剛才說的真的?」蘇秀衣還是有點難以置信,見龍靜瞪眼又忙道,「我是說,你怎麼看上這麼一個人?」還是感到不真實。

  「喜歡一個人什麼都是理由,又什麼都不是理由,我就覺得他好,哪都好!」

  蘇秀衣定定地注視著龍靜,很乾淨的小姑娘,又帶著大人的般的氣質,想起認識龍靜這麼久,龍靜做的種種還真像個大人,這麼一想,心裡萌生出個古怪的念頭,竟有些嫉妒龍靜所說的那個男人了。

  「我幫你,有什麼好處呢?」不知道是不是藉著酒勁,蘇秀衣說出的話很孩子氣,然後歪在那了。

  龍靜驚訝得很,一頭霧水看著蘇秀衣,不是為蘇秀衣說的話,而是為蘇秀衣這種口氣。

  「你想要什麼好處?」試探地問道。

  「你能給我什麼好處?」蘇秀衣忽然就像變了個人,神情淡漠了許多。

  龍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只要我有。」想了想道。

  蘇秀衣深深地看著龍靜,龍靜被看的直發毛。

  「聽過我的事嗎?」

  搖搖頭。

  蘇秀衣自嘲地笑笑,撫著自己的臉,陰陰地道。

  「也是,你要是聽到了就不會和我這樣的人接觸了。」

  龍靜嚇了一跳,腦海裡閃現出影視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鏡頭,心理變態的,綁架的,人販子……好像這也不著邊啊,只聽蘇秀衣輕輕飄飄的聲音傳來。

  「我說了四次親,知道至今為何還沒嫁出去嗎?」也不等龍靜回答直接道,「她們都死了。」

  「啊?」

  「知道怎麼死的嗎?」

  「不會是殺的吧?」

  「差不多!」

  ……這是要殺我?龍靜覺得不可思議,但又覺得不像,定了定神。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蘇秀衣冷笑道。

  「都是剛和我訂了親就死了,不是暴病就是出了意外……知道我為何不在陽谷縣,而是到這裡居住了嗎,你要是到了陽谷縣一打聽蘇秀衣,就知道我的外號是什麼了,克妻!我家的生意因為我一落千丈,陸續轉到了別處,我一個人來到這個小地方……」說著神情有些猙獰,「喜歡?什麼叫喜歡,危及自己的性命還會喜歡嗎?不會了吧?哼!」

  龍靜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麼回事,看著蘇秀衣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克妻剋夫即使在現代像老家那樣不是很落後的地方都有,背負那種沉重外人是無法體會的,真的能把人逼瘋,更別說這裡的古代了。真沒想到看起來溫潤如玉的蘇秀衣還有這樣的經歷,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似乎比起來自己那點事算不上什麼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老家也有這樣的事。說起來,這個克妻剋夫我覺得應該是你倒霉,碰巧遇上了,或者是巧合。要說真的克,那只能說她不是你那盤菜,你也不是她那盤菜,你明白吧?就是,就是你們根本就不合適。我要是沒猜錯的話,像你這樣的公子,應該是媒人上門說合,門當戶對,雙方家長同意,至於你們兩個願不願意都是次要的,如果你們先見見面,互相瞭解瞭解,也許就發生不了這樣的事了……」本來是傾訴的,反倒安慰了別人,龍靜還真是操心的命,「你也不用往心裡去,買賣換個地方也好,至於親事,緣分到了自然就成了,什麼克不克的就不存在了。拿我說吧,三十六了還沒成親,不是沒找,也不是不努力,就是,成不了!在我老家那邊,三十多歲的女人要是還不成親什麼難聽說什麼,不堅強的還真承受不了。可有什麼辦法呢,這種事強求不了,你著急上火,找啊找的就是找不到,可說不定哪一天那個人就出現了,在那等著你,而她也在找啊找的,然後就看到了你,這就是緣分。別人說什麼就是說說,痛快痛快嘴,至於給當事人帶來什麼後果誰都不會去想,可作為當事人你要是真較了真,不死也得瘋,值得嗎?不值得的。關起門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都是些旁不相干的人,天天受影響還能活嗎……」

  蘇秀衣眼神很幽深,現在他終於相信龍靜三十多歲了,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是說不出這樣淺顯又成熟還很貼心的話的。很意外也很驚奇,當然不是為了龍靜的年紀,而是龍靜的善意。不管怎麼說,龍靜沒有像以往的那些人流露出害怕,或者厭嫌,不是裝的,是真的。

  「那你以後還敢和我來往嗎?」蘇秀衣不錯目地看著她

  「有什麼不敢的?」龍靜搖了搖頭,「說實話,我是不信那些的,就算是真的存在,就是一死,人早晚的事。」

  她沒意識到這句話說的有多歧義,也沒看到蘇秀衣的目光在聽了這句話顯得更加幽深,更沒感到此時的氣氛略顯怪異,在現代朋友又多為男的,習慣了和男的相處,所以和蘇秀衣交往到現在無論是自己還是蘇秀衣都很輕鬆,現在她也很輕鬆,只是不知道蘇秀衣在這一刻不太輕鬆了。

  離開的時候都過晌了,潘小山來了也好一會了,只是蘇敬、蘇齊知道蘇秀衣喝酒後的脾氣沒敢自作主張地進來通報。

  龍靜離開時蘇秀衣一本正經地告訴她。

  「我不會幫你那個忙的。」

  龍靜早就沒了那個念頭,蘇秀衣克妻的陰影不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能消除的,自然沒有心情給她做媒人。

  這次蘇秀衣沒有給龍靜工錢,一分錢也沒給,卻給了些肉、海鮮。

  蘇敬、蘇齊兩人互相看看,一起望向蘇秀衣,蘇秀衣還是歪在那,神情似喜似憂,陰晴不定,兩人不敢說什麼,也不敢詢問,明顯地感覺到,蘇秀衣醉的很厲害。

  龍靜推著車往回走,潘小山關心地問。

  「那個蘇公子找你什麼事,我等了老半天,蘇敬蘇齊他們也不進去叫你。」

  「說了點閒話。」龍靜既不想跟潘小山說龍曦,也不願嚼舌說蘇秀衣克妻。

  潘小山就這點好,龍靜不說就不會再問下去,這大概和伺候過人有關。

  「她們都說你做的飯菜好吃,很愁冬天該怎麼辦……」龍靜心情不是很好,潘小山揀些高興的事說。

  冬天?冬天說什麼也不能來送餐了,一想到下雪寒風龍靜打心眼裡打怵,在現代冬天基本上都住在店裡,寧可在狹小的屋子睡覺,也不願意來回跑,她就怕冷,北方的冬天叫她怕到了骨子裡。

  冬天到了,在這種原始的地方她打算冬眠。

  「姨!」剛出城,小花三人從後面追了上來。

  「你給他們買吃的了嗎?」龍靜停下車對小花他們招招手,問潘小山。

  「買了!那個小花問你去哪了,我說去給人家做飯了,她就帶著那兩個小的走了。」

  「姨!」小花第一個跑跟前的,上來就抱住了龍靜的大腿,親熱的不行,「姨,我想你了!」

  很快小草也跑到跟前,抱住了龍靜另一條大腿。

  「我也想姨了!」

  小土沒撲上來,停在那氣喘吁吁的看著這邊。

  早已經熟悉了這些孩子的性格,龍靜也不在意,俯下身抱起小草往空中輪了一圈放下,再抱起小花往空中輪了一圈放下,看看小土,小土還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沒有過來的意思,龍靜對他笑笑,也不刻意招呼,對小花說。

  「姨要回家了,待會過來送餐,你們想吃什麼到時候跟姨說!」

  「姨,我找你有事!」小花還是抱著龍靜的大腿,仰著髒兮兮的小臉,認真地道。

  龍靜蹲下身,同樣嚴肅地問。

  「什麼事?」

  潘小山撇撇嘴,幾個小孩能有什麼事!還不是饞了,想吃好吃的?!

  「姨,我想去你家。」也許是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同以往,小花底氣明顯不足,聲音很小地道。

  小草依偎過來,接著道。

  「我也要去姨家!還有小土!」

  龍靜被鬧愣了,去她家。

  「到我家幹什麼啊?」

  「給姨幹活!」

  「我也幹活!」

  潘小山睜大了眼睛,緊張起來,看著龍靜,生怕龍靜一不小心就答應了。

  「呵呵!你不是想做丐幫老大嗎?不想做了?」

  「她們說我們再不聽話就把我們趕出去,還說冬天會凍死人的。姨,你讓我去你家行嗎?夏天我再出來要飯……」小花眼巴巴地望著龍靜,單純而又天真的眼神叫龍靜拒絕的話一時無法說出。

  「你好好跟姨說,怎麼回事?她們為什麼不叫你住了?」

  從小花的隻言片語龍靜知道了大致的原委,原來小花一次次拒絕領養他們的人,邊鄉紳生氣了,可能是嚇唬他們,也可能是真的想他們叫人領走。想想那個安置流民的大院,夏天還好說,冬天那根本不能長住,別說這麼小的孩子了。

  再說老這樣下去也不是長法。

  「能告訴姨,你為什麼不願意去呢,他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可也會對你好的啊。」

  「不去!」小花反應很大,「他們不是要我就是要妹妹,都不要小土,小土是我的夫郎,我不能丟下他!我們要在一起!」

  潘小山聞言,撲哧笑了,屁大的小孩子,還知道要夫郎呢!

  「你長大了再找他不一樣嗎?又跑不了!」

  小花仰著臉狠巴巴瞪上潘小山。

  「我才不信你的話!」

  龍靜對潘小山擺擺手,叫他不要說,溫和地道。

  「沒有一個人願意一起領養你們的?要是在一個村也行……」

  「姨,我會多幹活少吃飯的,小草和小土吃我的就行,他們也會幹活!」

  「我會給姨暖手的。姨,你要是凍手了就放在我肚皮上,我姐就是這樣,你不信試試,很熱乎!」小草說著就要掀衣服。

  龍靜心一酸,連忙阻止了她。

  「姨信!」

  小草便甜甜地笑了,在龍靜的身上蹭啊蹭。

  「姨,我愛吃麵條。」

  「小草!」小花已經懂事了,訓斥著妹妹,然後看龍靜。

  潘小山心說,這都什麼孩子啊,在後面拉拉龍靜的衣服。

  別看施捨點吃的沒什麼,可要是完全地接受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即使龍靜也要好好考慮考慮,撫養一個孩子可不容易,何況還是三個,吃穿倒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生病長災,成長教育,這可是大事啊,她是個負責的人,如果接受就要盡最大能力。

  「小花,你的要求姨不能馬上答覆你,需要想想,等想好了,告訴你行嗎?」

  「那,那姨要多久想好?」小花緊張地問。

  「這個,明天吧,明天姨告訴你能不能叫你們去姨家。」

  「明天就去姨家了!」小草首先歡喜地叫起來,「我就能吃麵條了!」

  不是小草故意的,而是小草這麼大的年紀還聽不出太複雜的意思,自然一廂情願地這麼認為了。

  潘小山要說話,龍靜首先開口了。

  「好了,你們先回去,姨要回去做飯,一會好送來,時間晚了就不趕趟了,還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嗯!」雖然龍靜沒有馬上答應,可小花一點也不失望,因為她相信龍靜會答應的,因為龍靜對他們一直很好。

  「你不會真的收養他們吧,那可是三個孩子!」潘小山擔心地問。

  「我考慮考慮。」龍靜沒有說死。

  潘小山張了張嘴沒再勸說。

  45 收養了三孩子

  「村婆婆,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說。」龍靜沒回家直接去了村婆婆那裡。

  村婆婆以為是為了龍曦,冷著臉沒說話。

  龍靜也沒在意,還是一臉嚴肅地道。

  「我要是收養三個孩子,村裡能給地嗎?」

  村婆婆愣住,獨眼滿是驚訝。

  龍靜把怎麼認識小花三個孩子過程講述了一遍。

  「我想過了,只要村裡能給地,我就能把他們養大。」說完龍靜一臉期盼地看著村婆婆。

  村婆婆也看著龍靜,她真沒想到龍靜竟然會提出這麼個要求,收養孩子和伸手幫個忙可不一樣,龍靜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善心,真是太難得了。

  「明年春天村裡會統計人口,多出的人都會給地,一個人還是六畝。可你還是想好了,養個孩子可不容易,吃吃喝喝不算,生個病長個災的,麻煩著呢!以後你自己還要孩子,別到那時候又不想養了!」不知不覺聲音慈愛多了。

  龍靜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想的和村婆婆不一樣,她反覆考慮,這個世界既然男子生子,那麼另一方的女子肯定也是配套的,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結婚成家有可能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收養個孩子也沒什麼。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龍曦,龍曦不是顧忌自己有孩子和自己不合適嗎,現在她也有了,扯平了。

  「不會!我既然要養就會有始有終。村婆婆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他們,就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這一點村婆婆並不懷疑,從潘小山身上、從龍靜進這個村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看出來,龍靜很真誠,也很負責任。

  「你和你夫郎商量了嗎?」一反常態,村婆婆這次有些絮叨。

  「村婆婆,都說了多少次了,他是我弟,什麼夫郎啊!你這麼說,將來你叫他咋找人家!」對村婆婆總是改不了這麼說潘小山,龍靜不樂意了。

  要是平常村婆婆早就瞪眼了,這次只是不冷不熱說了兩個氣死人的字。

  「誰信!」

  龍靜懶得跟村婆婆爭辯,回去準備訂餐的飯菜,順便和潘小山說了自己的打算。

  就知道是這樣!潘小山不太願意。

  「我們又不是有錢人……再說縣裡應該有善堂,叫他們去那不就行了?世上有那麼多孤兒你可憐的過來嗎?」

  「我知道,可我遇上了。」龍靜認真地道,「你說得對,天下有那麼多孤兒,而我偏偏就遇上了他們,這是什麼,這就是緣分。我們是不是有錢人,可我們有房子,有地,有吃的喝的,還有份不錯的收入,還是有能力把他們養大的。可能辛苦些,可還是那句話,遇上了就不能視而不見。你不用擔心,等他們長大了,說不定就發達了!莫欺少年窮啊!」

  「你真這麼想的?」潘小山不滿。

  「這麼想不對嗎?」

  「那要是將來他們不發達呢?」

  「呵呵!我最低的要求是,他們要自己能養活自己就行了!」

  潘小山翻白眼,這真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啊。

  看著潘小山那大大的眼睛翻著白眼,龍靜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以後你也能做家長了,多好的事,翻什麼白眼!」

  潘小山推開龍龍靜的手。

  「好什麼,這麼大的孩子正是能吃能喝的時候!」

  龍靜點點頭。

  「沒事,餓著誰也不會餓著你!」

  潘小山白眼也懶得翻了。

  收養小花三個孩子就這樣決定了,下午送餐,小花三個淚眼巴喳地正蹲在牆角下等著呢,看著就心酸,這叫龍靜想起了一首歌,《我想有個家》。

  我想有個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想當年自己到城裡打工,那時候也希望有個地方,有個能心安理得住的地方,和這三個孩子心境差不多吧?

  「小花,小草,小土,去,收拾東西,待會我們去衙門給你們辦戶籍,然後回家!」

  回家龍靜說的很響亮,小花聽明白了,一下子就蹦了起來,嗷嗷叫著。

  「回家了!回家了!」

  小草也跟著喊。

  龍靜看著心一熱,這一刻說不出來的滿足,給別人帶去快樂也是自己的一種快樂,給別人帶去幸福也是自己的一種幸福!

  夥計們得知了龍靜一下子收養了三個孩子都乍舌不已,親生孩子多了生活困難的人家都往外賣,龍靜卻還主動收養不相干的孩子,真不知道是傻還是年紀小不懂生活艱辛,三個孩子,負擔那得多重啊!

  「小龍女,你管這些幹啥!縣裡有善堂,還有那些有錢人家,把他們送哪個也行啊!」

  「是啊!小龍女,你別看孩子小,吃起來可不少啊!」

  「你沒聽那話嗎,半大丫頭吃死老子!又不是親生的,你養這玩意沒事找事呢!」

  七嘴八舌好心地勸說著,龍靜只是笑笑說。

  「家裡有點地,吃飽喝足還是可以的。辛苦點吧,孩子也挺可憐。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們支持著我嗎!」後面一句只當是玩笑了。

  小夥計們都沒好氣地笑了。

  「敢情你賺我們的錢就幹這個啊!」

  「行善積德嘛,這是好事!」

  龍靜都這麼說了,別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不是客氣地說有事說話,就是我們訂的餐可別漲價啊!龍靜自然是保證了不會漲價。

  到了邊鄉紳那裡,村婆婆已經在了,收養小花三個孩子,需要村婆婆跟著去衙門辦戶籍、登記安置流民的糧食、錢物,運氣好了,還能遇上大戶人家捐獻的東西。

  小花也姓花,名字叫花花,小草叫花草,小土不知道姓什麼,村婆婆決定小花叫龍花花,小草叫龍花草,小土叫龍小土。龍靜想到小花說將來要娶小土做夫郎,都姓她的姓,聽上去像兄妹,還不給人落下窩配話柄啊,否了,還是給小花姐妹單獨立了戶籍,依然叫花花、花草,小土就叫龍土,名義上是她的孩子。

  「小丫頭不大,屁事可不少!」

  村婆婆嘴上這麼說,還是按照龍靜說的辦了戶籍,登完領取錢糧數目。

  這邊規定,安置十歲以下孩子糧食每個月三十斤,三十文錢,時間一年。另外十尺粗布,十尺細布,都是鄉下手工織的棉布。

  小花他們比較幸運,冬天要到了,衙門集中了部分有錢人家的捐獻物,有被子、棉花、棉鞋,多數還是舊衣服,龍靜一點都不挑剔地搬到了車上,邊鄉紳那邊又給了些新棉花和新棉布,還有兩袋子高粱米,把村婆婆的大馬車裝的滿滿噹噹的!

  回去的時候,小花小草撒著歡地跟著車跑,只有小土安安靜靜地坐在龍靜的車上,一聲不吱。龍靜推著車,暗自歎氣,原以為這孩子不會說話,可小花小草都說他會說話,只是不愛說,可她還從沒有聽過他開口過。

  「小土,願意到我家去嗎?」龍靜主動跟他說話。

  小土點點頭。

  「來,叫聲姨聽聽!」

  小土不叫,低下了頭。

  「叫一聲,姨給你好吃的。」

  還是不叫,直到進了家,小土也沒叫,始終安安靜靜坐在那。

  這是個問題孩子啊,龍靜下了結論。

  潘小山在家已經燒好了開水,現在快深秋了,天沒那麼熱了,洗澡需要燒熱水。龍靜叫潘小山給小花他們洗個澡,頭髮如果有虱子就剪掉。對龍靜最後要求,潘小山還是決定無視,改為用虱子藥、篦子拌上線篦頭。

  篦子齒本來就細,如果拌上線就更密實了,也能把小虱子篦下來。

  從村婆婆家裡領了糧食、錢、布,龍靜回到屋裡開始用縫紉機趕製小花三個內衣和裌衣。先趕製出一套穿,晚上再趕製換洗的。

  龍靜很喜歡孩子,在家裡她就是老大,弟弟和她年紀相差倒不大,妹妹差的就多了,沒少照顧妹妹,做衣服輕車熟路,一邊給小花他們做衣服,一邊想著一些衣服花樣。

  潘小山還是太大了,小花三個這麼小正好過過打扮孩子的癮。

  這也許是女性的通病。

  等小花三個出來,龍靜的衣服也趕製好了,一一穿好,小花姐妹又蹦又跳,一向安靜的這個家第一次這麼熱鬧。

  「姨啊,你做的真快!」

  「姨啊,我好久沒穿新衣服了!」

  「姨啊……」

  ……

  潘小山給小土梳好頭髮,終於忍不住道。

  「這孩子話怎麼這麼多啊!」

  「這麼大的孩子都這樣!」龍靜扒了扒拉小花姐妹兩個的頭髮,「我不是叫你給剪掉嗎,明年就能長出新頭髮了。」

  「沒事,勤洗著點,勤篦頭,生不了多少虱子!長的本來就不咋地,再沒了頭髮該多難看!」潘小山說話絲毫不留情。

  龍靜也只好作罷,等三孩子都收拾好了,叫他們站好開始訓話,如今手下有了三個小兵,充分過了把領導癮。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我先說說我的要求,每天早上起來要洗臉刷牙,這是必須的,擦完了臉直接把毛巾洗出來,晾出去。小草太小,小花你是姐姐,你幫她做這些。等小草大一點再叫她自己做……」

  「我知道!姨,我都記住了,我管我妹妹!」小花忙做保證。

  龍靜點點頭,繼續嚴肅地道。

  「還有,晚上每天睡覺前必須洗腳、洗臉、刷牙,夏天每天要洗澡,冬天至少四天就要洗一次澡,頭髮兩天洗一次……」

  ……每三天換一次內衣、飯前便後要洗手、進出要換鞋、幹活玩耍要換衣服、不許隨地大小便……

  小花越聽眼睛越大,哀求上了。

  「姨,我做不到咋辦?」

  「必須做到!講究衛生身體好,知道嗎?」

  「哦,知道了……」小花不太懂講究衛生的意思,但聽明白了前面的,必須做到,一下子蔫了。

  「給我重複一遍。」

  「早上起來刷牙洗臉洗毛巾,晚上睡覺前洗臉刷牙洗腳……」小花記性還真不錯,說了一遍就記住了。

  「說的不錯,小草就交給你了。」龍靜轉臉問小土,「你呢,記住了嗎?」

  小土點頭。

  「好,你就跟著小舅舅做就行。」龍靜指指潘小山,沒在強迫他開口,目光再次轉到小花身上,「小花你還要做一件事,過兩天帶著小草去上學,在學校……在學堂學什麼了回來要教給小土和舅舅,還有我。聽見沒有?」

  「上學?噢!上學了!」這個事小花願意做,一掃剛才的蔫吧,高興地跳起來。

  「我也上學了!」小草跟著跳。

  「愛上學的孩子是好孩子!」龍靜摸摸小花的頭,也很高興,長大一定有出息。

  她並不知道,小花想要上學是因為學堂有一大堆孩子,到時候她就可以當老大了!

  「好了!好了!老實一會吧啊!」潘小山只感到頭疼,這兩個小丫頭怎麼這麼能鬧騰啊!

  「來,我帶你們去看看房間。」

  龍靜叫小花姐妹睡一屋,小土跟著潘小山睡一屋。自從認了七弦這個大哥,龍靜一口氣做了七套厚被褥,除了用捐獻的棉套,又自己添了新棉花,自己、七弦、潘小山各一套,現在分給小花姐妹一套,小土一套。被褥、枕頭都是現成的,只是缺少氈子,這個過幾天再買了。

  晚上吃的蕎麵條,芹菜羊雜鹵子,小花幹掉了兩碗,小草干了半碗,小土乾了一碗半。

  潘小山嘀咕著,可真一點都不認生啊!

  龍靜見他們吃的挺多,帶著他們出去幹了些活,消化消化,回來洗漱一番睡下。都睡了,龍靜開始點燈熬油給孩子做換洗的衣物和棉襖棉褲棉大衣,直到後半夜才睡覺。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等做好了,心也踏實了。

  舊裡舊面新棉花,除了棉褲、棉襖外每人又做了件棉外套,冬天外出好穿。包括潘小山的也一併做出來。

  潘小山心疼龍靜埋怨著。

  「我給他們做就行了,你白天還要送餐,你也不說一聲!」

  「你做得太慢了。」

  潘小山無話可說,確實,在短短幾天功夫他做不出來這麼多衣服。

  「這還沒到穿棉衣的時候,你急什麼啊。」

  「準備著,到時候天冷了再做就不趕趟了。小山,幫我做件事。」

  潘小山立刻來了精神,龍靜求他做事可是太難得了!

  龍靜斟酌了一下道。

  「你去告訴前院的龍曦,就說我也有孩子了,我們扯平了,等她守完百日,我就去提親。」其實這也是在變相告訴潘小山自己和龍曦的關係。

  「提親?」潘小山頓時瞪大了眼睛,懵住了。

  46 喜歡的如此深沉

  反應過來的潘小山堅決反對,苦口婆心地勸起了龍靜。

  龍靜看上去是個很隨和很好說話的人,其實性子擰著呢,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對潘小山的話也就聽聽,該做什麼還做什麼,本來就是告訴潘小山自己要娶龍曦,並沒指望他幫忙。

  姐姐的婚姻,弟弟有知道的權利,但沒有決定權利。

  潘小山一看勸說不行,賭氣不理龍靜,幸好有小花這個話嘮調節著氣氛,這個家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

  龍靜趁著幫龍曦從場院往回搬運糧食之際和龍曦說了。

  龍靜收養了三個孩子,這件事全村都知道了,龍曦也不例外,可他並沒有往自己身上聯繫,乍一聽龍靜這麼做是因為他,難以置信後有些感動,可更多的是矛盾和忐忑。

  「我能感覺到,你不煩我。」

  作為一個現代普遍矜持的女性,龍靜說出這樣的話,做到這地步真的很不容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拿村婆婆的話來說,鬼迷心竅了?

  「村婆婆不會答應的。」龍曦沉默了很久告訴她。

  「村婆婆答不答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答應嗎?」龍靜趕忙問。

  龍曦看著就站在自己身邊的龍靜,目光明亮,頭髮因為幹活有些凌亂,年輕青春的一張臉,忽然就覺得是那麼刺眼,心裡生出了股莫名的憤怒和悲傷。

  「我答應!你會後悔的!」說完就走了。

  這是啥反應?龍靜眨了眨眼睛,沒明白,但龍曦那句我答應聽得可是很清楚,長出了口氣,終於答應了,太好了!終於答應了!掉頭,轉身,風一樣去找村婆婆,她要馬上把這件事確定下來!

  龍曦回到家,全身發軟地坐在了那,小謹誠跑了過來。

  「爹,你怎麼了?」

  龍曦看到孩子,伸手把他樓抱進懷裡,沒說話。

  「爹?」小謹誠感覺父親的異樣,老老實實被摟著,細弱的小胳膊也摟著父親的脖頸。

  「爹很害怕……」半天龍曦輕聲道,從不對外人流露的無助的神情顯現出來,「害怕不能把你養大……」

  「爹,你怕啥?」小謹誠掙扎地離開父親的懷裡,跪坐在那,仰著小臉看著父親。

  龍曦看著酷似自己的兒子,依稀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心裡陣陣發痛,伸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

  「你要是個女孩就好了。」

  「爹,我長大也能養你!男孩女孩都一樣!」小謹誠末了又加了一句。

  「誰說的,男孩女孩都一樣?」

  「龍姨說的。」

  龍曦一僵,有些煩亂。

  「謹誠,你喜歡龍姨嗎?」

  「喜歡!龍姨好,給我好吃的。」

  龍曦歎了口氣。

  「謹誠,男孩和女孩是不一樣的啊……」語氣說不出的沉重。

  ……

  龍靜找到村婆婆,說明了來意。

  「啥玩意?!」村婆婆獨眼一瞪,「你要娶東院的?」

  「他叫龍曦。」龍靜重重點頭,糾正著村婆婆的稱呼,「他答應了。「

  村婆婆哼了一聲。

  「剛死了女人還沒過百日,就要嫁人,這種薄情寡義的人你也稀罕?」

  龍靜連忙道。

  「村婆婆,你誤會了,他只說答應,這是我的意思,我們百日之後成親,我想問問都需要什麼……」

  「閉嘴!」村婆婆忽然大怒,「你們都是些什麼東西!老賀屍骨未寒,你們就一個要娶一個要嫁,也不怕遭雷劈!老賀當年為這裡的百姓浴血奮戰,九死一生,到頭來落了個這個下場,滾!」

  龍靜還從沒見過村婆婆發這麼大火,以前也挨過罵,卻也沒想這次這樣,這次村婆婆是真動氣了,可龍靜並沒膽怯,嚇了一跳後冷靜了下來,等村婆婆罵完,一字一板地道。

  「村婆婆,保家衛國是每一個人應該做的,特別是作為軍人,有義務保護一方老百姓,可不能因為這樣就橫行霸道!老賀對別人怎樣我聽過沒看過,不做評價,可我看了她打罵龍曦和他的孩子,甚至心懷不軌,這樣的人死了活該!龍曦為她守百日對得起她了。村婆婆,我知道你們同袍情誼深重,可也不能拿龍曦父子兩個人一輩子開玩笑,這不公平!再者說,沒有規定死了女人不能改嫁的!我什麼也不要,我就要他們父子,就這麼定了,百日之後,我娶定了!」說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你,你……」村婆婆氣的不行,把手上的煙袋扔了出去。

  村婆婆原來是大帥的親兵,武藝自然是沒的說,也在氣憤中的龍靜沒刻意躲,這一煙袋正打在龍靜的後腦勺上,頓時就冒了血,龍靜晃了晃栽倒在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村婆婆驚的一呆,一瘸一拐地跑上去,看到血流不止的龍靜,後悔不已,眼沉著臉喊道。

  「來人!快來人!」

  47 原來如此

  龍靜因為龍曦受傷這件事風一樣在靠山屯這個小村子傳開,聞著無不吃驚,幾乎不約而同地問一句。

  「真的嗎?」

  真的,千真萬確!

  龍靜後腦勺被村婆婆的煙袋開了個口子,幸好來的大夫是個杏林高手,除了會留下個疤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這件事也叫村婆婆一連好幾天都陰沉著臉。

  本來龍靜也是很氣的,婚姻自主,戀愛自由,村婆婆憑什麼管!可當她正經八本求李嬸做媒的那天晚上,村婆婆派小謹誠過來叫她過去一趟後,回來氣就消了。

  龍靜頂著包紮的腦袋,叫潘小山攙扶著來到了村婆婆家裡,除了村婆婆還有龍曦。村婆婆叫潘小山帶著小謹出去,說是有話要說,等他們離開村立時厲喝了一聲。

  「跪下!」

  龍靜嚇了一跳,這是在叫她嗎?而站在一邊的龍曦卻慢慢跪下了。

  龍靜有些著惱。

  「村婆婆……」

  「你先閉嘴!」村婆婆瞪了龍靜一眼,對龍曦道,「賀家的,知道我為什麼叫你跪嗎?」

  「知道。」龍靜平平靜靜地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龍曦搖搖頭。

  「我只希望孩子能長大。」

  龍靜愣住了,這是什麼情況?看看村婆婆又看看龍曦。

  「他害死了自己的女人,這種男人你還要嗎?」村婆婆這句話是衝著龍靜說的。

  「害死自己的女人?什麼意思?」這句話叫龍靜大吃一驚。

  龍曦淡淡地開口道。

  「這幾年我一直給她吃一種毒草,叫她慢慢失去力氣,她經常打架,沒了力氣說不定哪次就被人打死了,就算不會被人打死也會癱了……我不後悔。」

  都聽得出來,這是對龍靜說的。

  沒有辯解,也沒有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是被逼的,龍曦始終平靜,平靜地敘述著一個事實,冷靜的有些可怕。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男人!」村婆婆儘管早就猜到,可現在聽龍曦這麼說,還是氣憤地抄起了煙袋桿子打去。

  龍靜急了,搶步上去,抱住了村婆婆拿煙袋的胳膊,也包括村婆婆的大煙袋。

  「村婆婆你瘋了!」

  「你……滾!」

  村婆婆抬手就推,可她那推過龍靜,雖然龍靜腦袋受了傷,力氣卻沒怎麼減弱,牢牢地抱著,嘴上為龍曦抱起了不平。

  「村婆婆,你也太偏心了!龍曦不那麼做,死的就是自己,啊,你戰友的命就是命,龍曦的命就不是命了!何況還有小謹誠呢!說一千道一萬,是那姓賀的是人渣!村婆婆我知道你心裡明白,既然明白為什麼還要難為龍曦?難道他們都死了姓賀的活著再繼續禍害人你就高興了!」

  村婆婆這次沒有在發飆,坐在那直喘粗氣。

  龍靜這才慢慢地放開了村婆婆,一手扶著炕沿,轉身一手去拉龍曦,盡量叫自己語氣溫和。

  「我理解你,龍曦,不管怎麼樣,只要你願意,我們就成親!」

  龍曦怔怔地望著龍靜,只是片刻,兩眼溢滿了淚水,剛強的腰身慢慢軟了下去,片刻後雙手摀住了臉,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龍曦……」龍靜手足無措,慌忙地跪坐在他面前,抱著他,「你別哭,我知道你很難的,你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孩子,我知道……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都會好的……」語無倫次地安穩著他,拍著他的背,「別哭了,都過去了……」

  「我不管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村婆婆氣呼呼地下了炕轉身要走。

  龍曦忽然撲過去抱住村婆婆一條腿。

  「村婆婆,看在孩子沒長大的份上,求求你了!」

  村婆婆的臉越發發黑。

  「我說了不管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著又看看龍靜,「你也是,到時候沒個好下場來怪我!」

  通過這件事龍靜才知道村婆婆是為自己好,也就沒了怨氣,而對龍曦確實如她所說的,震驚之後理解了,心裡沒有任何隔閡,假如她是龍曦也會那麼幹!

  只是龍曦並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得知她的心意露出歡顏和感動,難道龍曦就是這樣的性格?

  龍靜不管了,都答應了嫁給她,也沒有了村婆婆的阻撓,高興的什麼也不想了,頭一好就開始張羅著娶親的東西。這是她第一次結婚,不說大操大辦也要像那麼回事!

  龍靜心思很簡單,敢愛也敢恨,愛了從不斤斤計較,從對龍曦的態度就能看出來。而恨也會斷的乾淨利落。

  全村的人都沒看好龍靜的親事,除了龍曦年紀、帶著孩子配不上龍靜外,還有就是龍曦的性格也不討喜,陰陰鬱郁的,看上去就叫人沒有心情,而且看看和姓賀的那個家,亂七八糟,哪像過日子的,姓賀的回來打打罵罵有情可原,可姓賀的不在家,也那麼懶散著,娶了這樣的男人真是倒霉了啊!當然鄉下人想不到什麼心死了、心傷了、萬念俱灰影響生活這種文藝詞,不由都替龍靜可惜,好好的丫頭怎麼看上了這個個男人,哪好呢?

  都好!只要自己喜歡哪哪都好!

  48 終於結婚啦

  對普通女人來說,一生的大事就是嫁人,雖然這裡是女尊世界,可龍靜還是現代的龍靜,還是那個傳統的女人,看重的還是婚姻。

  龍靜是個實用主義,對現代那些複雜的婚禮儀式一向不感冒,而在鄉下結婚成親崇尚的也是簡樸,再加上龍曦不管怎麼也是個二婚,所以一切都往實用上的靠。

  首先是炕上用品,一套被褥,新裡新面新棉花新被罩新褥罩,紅底印著富貴花鳥圖案,帶著大喜字,一對枕頭,裡外全新,也是紅底吉祥如意圖案,棉布的。兩條紅氈。

  再說衣服,給龍曦做了兩套紅色內衣,一套紅色棉褲棉襖,兩套紅色的罩衣,長衫、斜領。一雙黑色的長靴,兩雙紅色便鞋和兩雙紅色拖鞋。內衣棉衣是龍靜親手做的,外衣是在鎮上裁縫鋪子裁剪好回來用縫紉機縫製的。靴子、鞋是龍靜和潘小山一起做的。

  潘小山做鞋的時候惡狠狠的不行。

  龍靜自己兩身紅色內衣,一身紅色棉衣,兩身紅色外衣。兩雙紅色便鞋。都是自己做的,外衣是兩件套,上衣立領,樣式為唐裝,下衣是紅色的裙子,裙擺印著花紋。

  印的布要比繡的便宜,這一點和現代差不多,手工的東西還是有點貴。不過龍靜倒不是因為價錢,而是因為繡的東西不合適鄉下人穿。鄉下人不是有這個活就是有那個活,繡衣也就是出門做客穿穿,這和老家人習慣差不多,龍靜卻不喜歡,衣服嘛,買了就是穿的。

  最後給小謹誠做了兩身內衣,一身棉衣,新裡新棉花舊面,一套新外衣,一雙新拖鞋,一雙舊棉鞋。

  添了一張炕桌,放在廚房北面的炕上,加上那個案板足夠用的了。又打了兩對小圓木凳,吃飯坐。

  剩下的就是買了些紅紙,剪成喜字,請學堂的先生寫了兩幅喜聯。

  最後就是吃的,除了留下種羊、種兔、下蛋的公雞、一隻母雞,剩下的全殺了。殺的潘小山心驚膽戰,疼得直肝顫,這娶個男人這麼敗家啊!收拾的時候又是惡狠狠的!

  都準備好了,就等著百日之後迎娶龍曦爺倆了。

  和龍靜這邊忙忙碌碌相比,龍曦那邊很平靜,忙活著秋尾一些活,潘小山惡狠狠地為龍靜抱打不平。

  「她就是傻,咋那麼傻!我給你說話你聽到沒有!」潘小山瞪著身邊的人。

  「聽著呢,聽著呢!」二鳳趕緊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潘小山。

  自從龍靜幫龍曦忙活姓賀的喪事,二鳳陪著潘小山代替龍靜去鎮上送餐,兩人也漸漸熟悉起來,又自從龍靜張羅著迎娶龍曦,兩人漸漸走近了,如今龍靜即將要娶龍曦,兩人幾乎每天都要找個地方坐下來說一會話,確切地說只有潘小山說,二鳳聽。

  「你看著我幹什麼?」潘小山瞪起他那獨有的水汪汪大眼睛。

  二鳳一下子嗆著了,咳著。

  「沒啥,沒啥,我是聽你說話呢……」心虛耳熱。

  她不知道潘小山怎麼想的,只知道自己有點心思。看著潘小山還在瞪眼,連忙道。

  「那是你姐心眼好,不是傻,哪有當弟弟這麼說姐姐的。」把你姐、弟弟說的很重。

  潘小山也沒在意,擺擺手,哼哼著。

  「心眼好就是傻!」

  「那是那是,有誰比你小山聰明啊!」二鳳嘿嘿笑著,「小山,有件事我想問你,你姐成親了,那你……」你啥時候成親啊?可後面的這半句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出口了。

  「我什麼?」潘小山看她沒說下去,問道。

  「沒啥,沒啥……」二鳳嘴上說著沒啥,心裡還是糾結著怎麼叫潘小山知道自己的意思。

  「潘小山!」那邊龍靜在喊。

  龍靜向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喊。

  「來了!」潘小山應了一聲,起身,「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小山!」

  二鳳忽然攔在了他的面前。

  「啊?你幹什麼?」潘小山驚訝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我……」二鳳紅頭漲臉,我了半天,閉上了眼睛大聲道,「你姐成完親我就去提親娶你……」

  我的天,終於說出來了!

  潘小山的臉騰的紅了,半天見二鳳還在那閉著眼兒,一把推開她。

  「去死!」跑了。

  二鳳一個趔趄,看著潘小山跑遠了,不甘地大喊道。

  「你到底願不願意!」

  「去死!」潘小山頭也沒回地大聲喊了一句。

  從這以後潘小山整日坐立不安,疑神疑鬼,外面一有動靜就伸脖子瞅,見到二鳳就開躲,龍靜和龍曦的婚事也就顧不上了。

  在姓賀的死去百日期間,有關一些後事也慢慢處理完了。姓賀的老家來人和村婆婆、當地駐紮的邊軍頭頭商議,把姓賀的墳遷回老家安葬,到時候同族推出個孩子落戶在姓賀的名下,年節也好有個祭拜。其實都知道這是貪圖姓賀的生前的關係,和朝廷給為國征戰的將士後代撫養的銀錢,前者將來無論是入朝為官還是經商都好辦事,後者就不用說了。村婆婆答應了一半,同意姓賀的同族過繼個孩子給姓賀的,但是要到這邊來。姓賀的當年從邊軍退下來沒述職就是為了在這裡守著大帥,也說過死後也要守著大帥,所以要遵從死者,不能遷墳。另外村婆婆又說了,姓賀的房子、地畝都可以留給過繼過來的孩子,在這裡還順便說了一下龍曦的事。

  「那孩子不是老賀的,又是個男娃,男人準備改嫁,我同意了。他嫁人帶走兩口人的地和兩個人一年的口糧,剩下的家底就留給過繼給老賀的孩子。先說好了,繼承家底,也包括老賀的債務。」

  姓賀的同族商量一下,也同意了,回老家選過繼的孩子,等選出孩子過來再辦房子土地的過戶。

  姓賀的後事這才真正地結束。

  事後龍曦帶著小謹誠給村婆婆跪下磕了三個頭,這是真心真意為村婆婆磕的。

  村婆婆阻止了遷墳,在龍曦覺得是保護了他,畢竟姓賀的是他慢慢毒死的,中毒的骨頭即使人死後也能看出來,一旦遷墳誰也難保會被人發現。

  村婆婆冷冷地道。

  「用不著給我磕頭,我不是為了你!」

  龍曦知道村婆婆是為了龍靜,或者是孩子,但還是很感激。

  磕完頭拉著孩子走了。

  村婆婆看著爺倆的背影,長長歎了一聲。

  「這叫什麼事啊……」想起了姓賀的又是一陣歎息。

  過了百日後,選了個吉日,龍靜正式迎娶龍曦。

  這天早上,龍靜早早起來,準備好送餐的飯,叫潘小山和二鳳幫忙送去,然後將家裡上下通通清掃了一遍,小花小草請了假和小土一起貼上喜字、喜聯,掛上鞭炮,龍靜換上新衣,拿著給龍曦和小謹誠的衣服去了村婆婆家裡。

  這也是為了討個吉利,在村婆婆家裡迎娶龍曦。

  等龍曦和小謹誠換完衣服出來,張嬸在村婆婆的院門口放了掛小鞭,龍靜這才引著龍曦和小謹誠往家走,到了家門口,小花把掛起的小鞭放了,小土給蹲守的一群孩子發發喜糖。

  「成親了!成親了!」

  龍靜在一群孩子的起哄下把龍曦迎娶進了家。

  聽上去有點冷清,其實也確實冷清,龍曦是二婚,有是百日之後嫁人,村人都覺得不是很好,來道賀的沒幾個,除了同一街的周大叔、李嬸一家、王爺爺一家、前街的張嬸一家、姓周的一家,就是村裡的孩子了,為此龍靜對龍曦很歉然,也很遺憾。

  「沒事,你不用往心裡去,那些也不重要。」龍曦安慰著她。

  這還是龍曦第一次安慰龍靜。

  龍曦穿著大紅色的長衫,頭髮梳的很光滑,臉色雖然還很憔悴,可被紅衣服映襯的感覺氣色好多了,再加上端正的五官,沉靜的眼睛還是能看出曾經俊朗的影子。

  龍靜心滿意足,眉眼喜笑。

  「你說對!我們一家人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龍曦也看著她,心裡湧上了說不清的滋味,誰想到他還能有今天,還能穿上大紅嫁衣正式被迎娶進來,從找不到那個人、被姓賀的霸佔後整個心都死了,這輩子也許就在絕望中度過,就因為那一時年少的輕狂,就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想起來就是挖心的痛,恨不得把那時的自己抓過來問問他,為什麼,為什麼那麼蠢!

  可是沒那個可能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這樣很好,謝謝!」龍曦猶豫了下握住龍靜的手,微微笑了,目光卻帶上點點淚花。

  龍靜也動容了,一本正經地道。

  「龍曦,別想那麼多,我們都是外鄉人,在這裡遇上就是有緣,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好撫養孩子……我真實的年紀確實比你大,不過我身體的年紀比你年輕,這樣的好處就是,我比你老的慢,我能照顧你!」

  「為什麼……」龍曦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看上我……」他還是不明白,龍靜怎麼會看上他。

  「你相信緣分嗎?」龍靜也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我相信!」

  是的,我相信,不然我不會跨越時空遇見你!不然我尋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另一半,而到了這裡第一個就遇見了你,喜歡上了你!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男人的性情,但有一點是相通的:愛與真心。這種永恆的美好對哪個世界都通用。

  兩人坐在炕上說了一會話,小花和小草在院子和其他的孩子嚷嚷著,小土默默地坐自己的屋子裡專注地繡著荷包,不時聽聽門外的動靜。

  中午潘小山和二鳳回來了,二鳳直接留下了,龍靜和龍曦兩人做了一桌豐盛的酒菜,請左鄰右舍以及前來道賀的人過來吃喜酒。

  來的人不多,加上孩子勉強坐了三桌,人們走後,潘小山收拾著,偷偷跟小土說。

  「就沒見過這樣成親的,真冷清!」偏偏她還那麼高興,真是氣人!我以後成親一定不會……想到這裡臉上顯出很不自然的神情。

  今天二鳳倒沒說什麼,只是那眼睛看得他感覺渾身像長了刺。

  小土不說話,潘小山也沒指望他回應,他只是說說,只是當看到小土對他笑了一下,很意味深長的樣子,潘小山感覺自己的心事像是被小土看見了臉有些發熱。

  「小東西,你看什麼!還不洗碗!」

  「看來咱家又要辦喜事了。」小土小小的身體扭了過去道。

  潘小山驚愣住,倒不是小土說的話,而是小土竟然開口對他說話了!

  下午龍靜自己去送餐,發了些喜糖,夥計們都紛紛打聽什麼時候把新郎帶來看看。

  這些人起哄著,龍靜幸福的感覺心像是開了花,想到晚上就要洞房花燭夜,雖然對某些事不陌生但也隱隱有些期待,甚至還很好奇,這裡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入夜,龍靜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裡,意猶未盡地回味著剛剛發生的事,越是回味越是奇妙無窮,時空不同了,人也不一樣了啊,不是,身體都一樣,就是……就是哪不對勁呢……

  赤條條的龍曦有些不習慣,想等著龍靜睡著後把衣服穿上,可龍靜好像有點興奮,一直沒睡著,手撫著他的臉,肩膀,他忍不住按住了她的手。

  龍靜捏著他手掌心的老繭,龍曦這回任由她捏著了,龍靜就在這些小動作裡慢慢平復了激盪的情緒,清醒起來想起了一件事,這裡男人生子,從哪生呢?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可又不能隨便地問誰,龍曦就不同了,老公嘛,有什麼不好說的。

  「那個,龍曦,我問你件事……」

  「什麼事?」龍曦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一點也沒有因為剛才激烈的運動變化。

  「那個,男人怎麼生小孩啊?從哪生?」龍靜抱著一種求知的心態問道。

  半天也不見龍曦回答,龍靜小聲道。

  「我就是很好奇,因為在我家鄉那邊是女人生育的……」

  「你說什麼?!女子生育?」龍曦驚訝起來,「那怎麼生?」

  「嗯……你先說,我就告訴你!」龍靜貼著他的臉,蹭了幾下,帶著撒嬌的口氣道,「不然不告訴你。」

  龍曦又沉默了,龍靜剛想追問才回應了一聲。

  「我不知道。」

  「你不是有小謹誠……」

  「忘了。」

  第二卷

  1 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自古以來都有成家立業之說,為什麼成家放在立業前面呢,龍靜現在終於體會到了,原來成家了就要擔負起養家的責任,雖然之前有了潘小山,但和娶龍曦是不一樣的,也不知道在這裡呆久了還是怎麼了,反正自從和龍曦成親後就感覺自己變了,變得越來越像這裡的女人,越來越像現代的男人,直接的表現就是:賺錢養家!

  龍靜已經不滿足眼下一個月幾千文的收入,她算了筆賬,小花小草都要唸書,蒙學不花錢,再高一點鄉學、縣學等的學就要花錢了。當然可以不上學回來種地,可她生長在一個重視教育的年代,不叫孩子上學是無法接受的。特別是一想到那個笑話:放羊幹什麼,娶媳婦生娃,生娃幹什麼,放羊……太可怕了!而在現代農村供出個大學生都那麼艱難,別說這裡了。除此之外,男孩子們的嫁妝還需要準備,再加上生病長災,養老……

  嗯,養老想得有點早,而且這裡也是子女養老,不過她不想靠孩子養老,在現代因為經濟的原因大都是啃老族,儘管換了地方,可還是靠自己踏實,所以這需要賺錢,賺更多的錢!

  不要相信那些「窮的只剩下錢了」,這話都是有錢人的自嘲,沒錢人的嫉妒。也不要相信什麼「要有很多很多的愛,沒有愛有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有個健康的身體」,這話很小資,普通老百姓實在受用不起,因為越窮就越生病,越生病就越窮,都窮死了哪還來的愛!龍靜很現實,在城裡掙扎二十年比誰都清楚錢有多重要,有了錢才能談孝順、談親情、談愛情、談健康、談美容,這就是現實!

  所以她需要賺更多的錢!

  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進城打工的日子了,不過比那時好多了,現在有窩了,還有家了。

  有了龍曦日子過得比從前容易多了,家裡一切都不用龍靜操心,積酸菜、醃鹹菜、醃肉、醃雞蛋等等。誰說龍曦不會過日子,你看看每天領著大大小小裡裡外外忙碌著,什麼事都安排得有條有理。

  龍靜只管做飯送餐,縫製衣服,從沒有過得輕鬆。

  不管是抱著善意還是惡意看笑話的村裡人,都注定是要失望了,瞧瞧人家過得有多好!

  眼看著天氣漸漸轉冷,送餐就要停了,本來想今年冬天冬眠來著,可一想到錢就像火燒屁股一樣著急啊,一冬天大概六個月,六個月必須幹點啥啊!

  可幹啥呢?

  龍靜想了又想,最後想起了兩樣東西,一個是囊。

  囊在新疆歷史悠久,古代稱為「胡餅」、「爐餅」。

  它是白面做的,多為發酵的面,呈圓形,中間薄,邊沿略厚,中央還戳有許多花紋,很具有民族風情。從實用上來說,可以放久一些,不變質不變味,是遠行理想的方便餐,據說唐僧取經過沙漠的時候吃的就是囊。

  龍靜結合自己現有的條件覺得做出可口的囊不算太難,至於是不是原汁原味就不用考慮了,反正這裡應該也沒有囊這種東西。

  另一種叫薄脆,這是北京一種小吃,也是用白面做的。

  這兩種東西單是實驗就需要些錢,因為原料白面貴,不過別看龍靜在某些時候很小氣,但在做麵食方面生意上確實絕對的有魄力,相對囊來說,薄脆更好做些。

  將明礬、鹽,磨碎,一同用溫水化開,倒入白面和溫水,和成麵團,攤平,橫豎各疊三折,再放入盆中,蓋上濕布餳三個時辰,餳好後,按成八分厚的大面塊,刷油,切成面劑,倒油入鍋用旺火燒至八成熱,將面劑用刀尖在面皮上任意劃許多小口,先放入熱油中蘸兩下,以利於成形,再放入油中,炸至兩面焦黃撈出就好了。

  給孩子們嘗了,孩子們都說好吃,自己嘗了覺得和在現代吃的不太一樣,但也算是美味。

  試驗完了香脆實驗囊。

  做囊首先需要做個囊坑,一般囊坑用羊毛和粘土混合砌築成的,高一米左右,肚大口小,形似倒扣的寬肚大水缸。底部架火,通常是夯土結構,囊坑四周圍用土坯壘成方形土台,以便烤囊人在上面操作。囊底部留有通氣口。

  這裡的條件完全能做出囊坑,龍靜在老家看過別人做過囊坑,靠著依稀的記憶,變想邊琢磨,總算是鼓動出來了,做好迫不及待地開烤。

  烤囊前,先將乾柴放在坑底燃燒,待明火消失時,坑壁已滾燙,把擀好的囊面胚貼在坑壁上,十分鐘便能烤熟。囊坯上可以抹點食油、撒些芝麻、蔥花,烤出的囊更脆更香。

  龍靜烤了兩種囊,一個是發面的,一個是死面的。死面的囊做工要精細些,一層面一層油,擀薄後烤成,這種囊具有久放不變質的特點,味道香而脆,維吾爾族人常用來招待客人。

  等出爐後全家人一起品嚐,家裡人都說好,可龍靜嘗了感覺味道差些,又實驗了幾次才滿意。

  如今東西做好了該想想怎麼賣了,這次往外賣可不是以前買糕餅那麼簡單,因為糕餅沒多少本錢,定價自然不高,面對的消費群體都和自己條件差不多,可香脆和囊又是油又是白面的,本錢大,定價自然也高,消費群體就不是小家小戶,大概要像蘇秀衣那樣經濟條件的,這樣既要想想賣的地方還要想想賣的方式,這才是最主要的。

  「你不要著急,我冬天接點活,謹誠也能做點針線了。」龍曦知道龍靜在做什麼,見她眉頭緊皺著,寬慰著,心裡知道這一大家子人正常情況靠種地還能過得去,要是有點事就不行了。

  其實龍曦並不贊成龍靜做這些東西,因為成本太高,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有錢人家沒關係又不會賣,他覺得龍靜有點太不實際了,可看著龍靜積極地忙碌著又不好說什麼。

  「謹誠那麼小,你別叫他累壞了眼睛。」龍靜手指在炕上劃拉著,又道,「雖然說積少成多,可是畢竟太少了,我得想想辦法多賺點。龍曦,知道嗎,沒有錢是很可怕的,特別是看著家人需要錢沒錢的時候……」

  「你也別太難為自己,什麼事都是慢慢來的。」

  「我知道。」龍靜笑笑,「沒事,你不用擔心。」見龍曦還是很擔心的樣子,故作驕傲地道,「我可是麵點師,科班出身,我做的麵點稱第二,沒人敢成第一!」

  龍曦被逗笑了。

  「安啦!安啦!你老婆我是絕對能養活你的,絕對能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龍靜挽上龍曦的胳膊,靠著他的肩膀,「只要你在我身邊。」

  龍曦說不出的感動,伸出手摟上了龍靜的後背。

  「爹,龍姨,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大窘,抬眼看到小謹誠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站在那,黑溜溜的眼睛轉過來又轉過去。

  龍曦趕忙推開了龍靜,故作鎮定地道。

  「我們說話呢!」

  龍靜卻板起臉道。

  「小謹誠,我說什麼了,進屋要敲門,你忘了嗎?」

  「我敲了,你沒聽見。」

  ……

  這一天七弦走鏢回來了,這次留下要是走鏢就要等明年開春了,龍靜給他們介紹。

  「這是我大哥,七弦。大哥,這是你妹夫龍曦。」

  七弦像是早就知道一樣,掏出給龍曦和龍靜的賀禮,看樣子早就準備好了。孩子們就是一把糖了。

  「你怎麼知道我成親啊?」龍靜在給七弦樓上鋪被褥問。

  如今樓上龍靜也盤了炕,還打了一排壁櫥,給七弦冬天蓋得被褥也準備好了,包括棉衣棉鞋內衣等等。

  七弦就像到家一樣,一點也不拘束,洗完澡換好衣服,坐在炕邊上打開包袱給龍靜數錢,這是這趟跑鏢賺的,聽見龍靜這麼問,隨意地道。

  「你不是說喜歡那個姓龍的嗎,我才把他女人殺了。」

  什麼?!龍靜錯愕住。

  2 新生意進行時

  原來七弦自那晚聽說了龍靜和龍曦的對話,知道了龍靜的心意在接到走鏢生意後,就在想怎麼除掉姓賀的又不至於搭上自己。

  對做這種事七弦走鏢這些年沒少遇上,再加上姓賀的本身原因叫他很快就得了機會,見到有個賭徒瞄上了姓賀的,很快看見兩人打起來,這才暗中幫那個人把姓賀的打死了,不然以姓賀的伸手再怎麼被龍曦下藥也不可能被打死。

  「其實那個女人的死也有妹夫一份,還記得上次你和他在樹林說話嗎,他挖的那種草就是種慢性毒藥,人吃了慢慢地會渾身無力。」七弦還是隨意的口氣,「不過那女人死了也活該。」

  龍靜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連好幾天才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但隨即而來的是後怕,這要是叫人知道,腦海裡頓時閃過村婆婆的獨眼,狠狠打了個冷戰,殺人償命啊!那是犯法啊……龍靜不敢再想,暗裡叮囑七弦不要對任何人說,最近一段時間老實在家裡幫著龍曦幹活吧。

  七弦答應了。

  其實他也就會撿撿柴禾,閒的時候就在房後練武,孩子們看了羨慕極了,也加入進去,每天定點嘿哈嘿哈的,倒像開了武館。

  龍靜對孩子習武完全支持,在古代最怕什麼,就怕生病!習武健身,提高免疫力,這多划算,所以叫全家動員,後勤方面提供大骨頭湯、豆漿、米湯等這樣便宜的湯湯水水補身體。這自然也包括她。

  隨著入冬第一場清雪後,天冷了,但還在龍靜的承受範圍內,只是沒法送餐了,而那家有錢的公子也不再要糕餅了,現在龍靜每天的收入就是縫製衣服的錢和賣點零散的糕餅,收入一下子降下來,這也叫龍靜更感到危機。

  這種小買賣不穩定啊!

  這天來到蘇秀衣這裡,請蘇秀衣品嚐和幫忙。

  蘇秀衣是龍靜能不能推銷香脆和囊關鍵一環。

  「三十文,還這麼一點?你想搶錢嗎?」蘇秀衣看著龍靜做的香脆,捏了一塊吃著,「好吃……真是好吃……可也不值三十文啊!」又捏了塊囊,「嗯,也不錯……確實好吃……但還是值不了三十文!」

  好像是自從熟悉了後,蘇秀衣和龍靜說話的口氣就變了很多,再也不想以前那樣矜持,溫文爾雅,倒是多了朋友之間的輕鬆隨意。

  「必須值三十文!」龍靜口氣有些發狠,「所以我來求你了。」

  蘇秀衣眉毛一挑,淡淡地道。

  「你想都賣給我?」

  「你要是想買那敢情好了。」龍靜笑了,慢慢舒了口氣,「開玩笑了,我是想問問,你覺得我在鎮上能賣出去嗎?」

  蘇秀衣看了她一眼,垂著眼嚥下最後一口,喝了口茶緩緩說起了當下市場的情況。

  這年頭畢竟生產力不足,米面雜糧之類的食品屬於充飢的概念,價格倒便宜些,肉類蛋類便賣得有些貴,骨頭毛皮又便宜些,不然龍靜也煮不起骨頭。按照比例來說,如果兩文錢一張煎餅可以視為兩塊錢人民幣,龍靜要把三塊香脆和三塊切的像綠豆糕大小的囊賣到三十文,就是三十塊錢,這已經接近奢侈品的意義了,在這個小康人家隔三差五才能吃肉吃蛋的年月裡,普通大眾更是別提,所以這類東西自然難賣。

  當然,這一帶富人還是很多的,只是不再橋頭鎮,橋頭鎮的富人只能算是小康家庭,想以三十文的香脆和囊賣給他們偶爾還行,量多了那是不可能的。真正的富人都聚集在陽谷縣。

  「……就相公館而論,比較紅的相公,進門一千文,也就是一兩銀子,歌舞彈唱一千,上床一千,也就是一次一共三千。賣身的價格再高的那是極端例外了,若是不賣身的,那就更高,這個反倒沒個限定,但橫豎一大幫人等著砸錢,你若小氣,門也沒得進,進了門還小氣的,下次自然不鳥你。如同幾十兩銀子,放在普通人家已經是巨款一筆,但真要去充充闊氣,呼一班狐朋狗友,也就是一兩次的事情。但是,肯花幾千文找相公的未必肯在路邊挑上吃三十文的小點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次蘇敬蘇齊沒有出去,就在邊上聽著,蘇秀衣這番話一下來,兩人臉上直抽,不斷地給公子使眼色,而蘇秀衣卻當什麼也沒看見,還是自顧自地說完了,然後看著龍靜。

  龍靜撫著下巴很認真地聽,倒也沒聽出蘇秀衣說的話不妥,對相公館也聽村裡人說過,相當青樓,只是這裡的青樓不是女人在裡面,當然也有女人的青樓,而是男人。對這個她不關心,在沒解決完錢的問題什麼也沒興趣,她所在意的是,蘇秀衣的話說明了三十文的定價在陽谷縣還是行得通的,至於其他一概略過。

  三十文相當三十塊錢,她是從每月賺二百塊錢走上每月賺十幾萬塊錢的,這個過程每一步都感觸深刻,知道三十塊錢的東西什麼人能買得起,什麼人願意買,哪裡都有窮富,只要東西好,動動腦子,辛苦一些,還是有可觀的利潤。

  「蘇大哥,你看這樣行不行。」

  當下龍靜把自己的計劃一說,蘇秀衣驚訝地看著龍靜,半天沒說話。

  3 愛的生活剪影

  「他答應幫忙了?」

  龍靜從蘇秀衣那裡回來,龍曦問她。

  「答應了,不過他說要是賣得好算他一份,我說給他提成。」

  「到底是商人。」

  龍靜笑了。

  「你不能期待人家毫無理由的全部善意,只要能有大部分的善意那也就成了!」

  龍曦看了看龍靜,沒想到龍靜這麼直腸子的人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說的是。明天就去陽谷縣嗎?」

  「嗯,明天起個早,先試試,然後就看蘇大哥的了。」

  「我和你去吧。」

  「不用,大哥和我去,你留在家裡,我晚上就回來了。」龍曦這些年被折磨的身體不太好,現在天冷了有些咳嗽,龍靜想叫他在家裡養養。

  「你說能賣出去嗎?」龍曦有些擔心,在他看來,對這個家的經濟來說,已經投了挺多錢了,要是賣不出去可就完了。

  「我相信我的手藝!」龍靜信心十足。

  龍曦這次沒說話,他也相信龍靜的手藝,只是陽谷縣無親無友,就是個蘇秀衣,也只是幾面之緣,能出多大的力,還不是靠龍靜自己,可做生意手藝是一方面,還需要人脈啊。

  「那你小心些。」想想還是不要說這喪氣的話了,說著咳了幾聲。

  龍靜忙給他撫著後背。

  「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去醫院看看,啊,是醫館,找個大夫看看,這咳嗽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別不當回事!家裡又不是沒錢。」

  龍曦搖了搖頭。

  「沒事,都習慣了,往年也咳嗽,過了冬天就好了。」

  龍靜知道,龍曦這是怕花錢,想想商量著他道。

  「要不這樣,這次我要是賺了錢,你就去看病,行嗎?你這麼咳嗽,我聽著都難受。」

  龍曦看看龍靜,心裡暖暖的,點頭。

  「行。」頓了頓又道,「其實今年我好多了,這屋子暖和,穿的也厚,吃的也好,真的好多了。」

  想想前幾年的日子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屋子四面透風,那個冷啊,無論炕燒的多熱也不管用,燒爐子又沒有煤、木頭,只有莊稼秸稈,一點都不當事,咳嗽厲害的時候自己都擔心會咳死,現在好多了,雖然屋裡沒有燒爐子,可是兩面火牆,整個屋子從上到周圍都沒有冷山,一點風也不透,晚上有厚厚的被子,白天有厚厚的衣服,出門還有厚厚的大衣,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過這樣的日子,暖和了,咳嗽的也好多了,他真是知足了。

  龍靜怎麼聽怎麼感覺有些發酸。

  「龍曦,過去的就叫他過去吧,別想了,先把病治好,這樣太遭罪了,等好了病你喜歡吃還是穿,咱們就往哪方面花錢。我喜歡穿,我家裡有兩大衣櫥,全是我買的衣服……對了,你以前,就是你在你家的時候過的什麼日子?」

  龍曦怔住,臉上閃過一絲痛楚,接著便恢復了平靜。

  「也沒什麼特別的,都是普通人家……我去做飯了。」龍曦起身要走。

  龍靜看得出龍曦不想說,但隨即又想到小謹誠,伸手拉住了龍曦。

  「龍曦,假如,我說的是假如……你別生氣,孩子的母親要是來找你們父子,你會走嗎?」這才是龍靜最擔心的。

  沒得到想得到,得到了就不願再失去,龍靜就是這種心理,她不在乎有沒有屬於她的孩子,也不在乎養大別人的孩子,更不在乎養大了別人的孩子飛了,她在乎的是龍曦別飛了,別到時候孩子大人一個也沒留住,那她絕對忍受不了的!

  龍曦看著龍靜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這個比他小了那麼多的妻子,把他當做寶一樣,雖然對妻子的感情更多的是親情,很平淡,但很踏實,很幸福,他早已經把這裡視為自己的家,把妻子視為這世上最親的人,和兒子一樣重要!

  「她不知道我有孩子,她也不會找來,即使將來找來我也不會認……這世上也只有你這麼看重我,在沒有別人……」龍曦說得很堅定。

  「那就好!」龍靜緊緊抱上他的腰,靠著他的胸口,「龍曦啊,我還沒喜歡過哪個男人,你是第一個,你不要為了那些狗屁的理由離開我,誰都看不重你最好,你是我的老公,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這些日子龍曦已經習慣了龍靜撒嬌式的親暱,也習慣了龍靜說話的方式,而他也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手輕輕摸著龍靜的頭,一手環抱著龍靜心想,這是愛吧?

  ……

  第二天龍靜起了大早,龍曦早把早飯做好,連同午飯的乾糧水也備好,在龍靜和七弦吃飯的時候,把香脆和囊裝車,套上七弦的馬,如今家裡終於有了拉車的牲口了。等都準備好了,龍靜和七弦也吃完了飯,趕車要走了。

  「龍曦快回去,外面冷!」龍靜給龍曦緊了緊外衣,催促道。

  「你們小心點,不要和人爭執。」龍曦再三叮囑,目送他們走遠了才回去。

  「等賺了錢,就帶龍曦到陽谷縣看病!」龍靜坐在車轅對七弦道。

  七弦呵呵笑了。

  「我還以為你會後悔呢。」

  「你怎麼會這麼想?」

  「村裡人說的,說你娶了個病秧子。你不知道,在鄉下最怕生病,特別是難纏的病,花錢不說,還沒個頭。」

  「說什麼有錢多花沒錢少花,再沒錢不花,可有病了呢,看來啊,在哪裡人都得做個富人!」龍靜感慨道。

  「後悔了,要是娶了小山可就沒這些事了。」

  龍靜拍了他肩膀一下。

  「這是你當哥的說的話嗎?小山那是弟弟,叫人聽了去怎麼想!我這輩子就認定龍曦了,什麼時候我都不後悔!」

  七弦笑得很燦爛。

  「這才是我的妹妹!」

  不管因為什麼都不相離不相棄,七弦喜歡這樣的妹妹。

  陽谷縣別看是個縣,可規模卻很大,居住人口也很多,城牆因為前些年的戰事建造的高高大大的,堅固的很,護城河也寬寬的,兩岸的樹還很小,看樣子新種上沒幾年,在初冬的時節裡顯得很蕭索。

  龍靜和七弦趕著馬車到的時候,城門剛好開,進入的人還沒多少,守城門的兵卒很快驗了他們的身份,順利進了城。

  此時龍靜還不知道,新生意的開始也叫她即將要面臨一場麻煩。

  4 這回自信大發了

  「香脆啦,福氣餅啦!」

  初冬的清晨,陽谷縣一些高門大戶的街口巷尾響起了龍靜清脆的聲音。

  香脆名字本身就很好聽,依然採用,囊的名字就差些了,本來剽竊了現代的「旺旺」商品名字,被蘇秀衣否了,說聽起來像狗叫,龍靜沒說服了蘇秀衣,只好再次起了個毫無創意的「福氣餅」。這個足夠大眾,足夠直白的名子現在叫起來朗朗上口,也算不錯。

  轉了一個時辰,喊得嗓子都有點啞了,前來詢問的沒有幾個,問的一聽價錢給了誇張的表情,什麼!三十文,啥餅啊!看都不看一眼立馬走人!快到中午了,一塊也沒賣出去,七弦有點急。

  「要不降價吧?」

  龍靜搖了搖頭。

  「走,咱們去那些酒樓飯莊看看,找最貴的!」

  「好。」七弦不知道龍靜要幹什麼,對做生意他一竅不通,當下也不問趕著車去最貴的酒樓。

  陽谷縣他來過兩次,貴酒樓從門臉也能看出來,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一家很大的酒樓,此時正當飯口,酒樓門口出出進進,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聲不斷地響起,好不熱鬧。

  「你在這等著,有人來賣還是按著原來的價錢,不講價。」龍靜堅持道,整理了整理衣服就進了酒樓。

  七弦等在這也有人詢問過幾次,還是一聽價錢就擺手走了,七弦幾次都想降價,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大功夫龍靜出來,臉上明顯帶著失望的神情。

  「怎麼了?」七弦忙問。

  「我想叫他們代買,他們不肯。走吧,我們去下一家。」

  龍靜打算找一些比較高檔的地方,出名的茶樓酒樓,讓他們幫忙寄賣,可惜一圈下來沒有一家同意的,不是說價錢太貴就是不等你說完就趕了出來,最終這一天毫無收穫,看看天色晚了,只好趕車回家。

  「你做的餅很好吃!」

  七弦取出一塊乾硬的囊掰成兩半,夾著一塊鹹菜磕哧一口咬下去 切口利落,辜不拖沓,兩腮高高鼓起 讓龍靜都能感覺到那股結結實實的噴杳四溢,笑了,也拿過來一個吃了起來。

  七弦這才放心,邊吃邊道。

  「真的很好吃,就是太貴了,要是便宜些應該會好賣的。」

  龍靜吃了一個囊,精神多了。

  「我會賣出去的!明天實行第二套方案!」

  啥?第二套方案?七弦不解地看著龍靜。

  龍靜神秘地道。

  「大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明天就看蘇秀衣了,龍靜默默祈禱明天的生意能開張。

  回到家孩子們都睡了,只有龍曦還在等著,知道沒賣出去,沒說什麼,給龍靜和七弦燒水洗漱,端上熱乎乎的晚飯,吃完七弦去樓上睡,龍靜鑽進被窩躺下,一天的疲憊一掃而光,整個身體都舒展開了。

  龍曦躺下小心地問道。

  「明天還是要早起嗎?」

  「嗯,你別起來了,我自己弄就行。」龍靜舒舒服服地靠著龍曦,很滿足地道,「還是家裡好啊,你不知道現在的天有多冷!」

  龍曦微微笑了,摟著她的腰隨意地道。

  「能賣出去嗎?」

  「能,明天就看蘇秀衣的了。」

  「就是你說的那個辦法?」

  「是啊,放心,好使,我家那邊都這麼幹。」龍靜一點也不負責地說。

  「嗯,你要是怕冷明天我去?」

  「你不行,人家一聽你咳嗽就不會買了。」龍靜蹭了蹭他的胸口,「你別擔心我,反正只要是冬天不管多冷我都覺得冷,沒事!」

  「……那你睡吧。」龍曦給她掖了掖後面的被子。

  龍靜想著每晚都享受著龍曦這種體貼,就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死了,這裡的男人真好,又溫柔又體貼……

  5 托的作用

  第二日龍靜依然起了個大早,和七弦再次來到了陽谷縣,按照上次和蘇秀衣的約定來到一個酒樓、飯莊、茶肆林立的十字街口叫賣,依然是沒有人來買,不過這次龍靜不急了,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即使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了,可只要靜下心想想這個世界就感到有些像做夢,說換時空就換時空,真是太奇異了啊!

  人生無常,還真是啊!龍靜心裡發這感慨。

  不多時,來了一個打扮的某酒樓的小夥計,打量了一下龍靜,又左右看看。

  「你是賣香脆和福氣餅嗎?」

  「是!」七弦趕忙道,「你要賣嗎?」

  龍靜聽了眼睛亮了亮,期待地往下聽著。

  「來兩塊香脆和兩塊福氣餅。」

  「三十文一塊。」七弦試探地道,就怕對方不買。

  「嗯!」小夥計開始掏錢。

  七弦鬆了口氣。

  龍靜看著小夥計拿好了香脆和福氣餅遠去,那邊好像有個酒樓,嘴角微微往上翹,應該是那法子見效了吧?

  過了一會先前的那個小夥計又來賣了,之後來了兩個不同酒樓的小夥計,一邊買香脆和福氣餅,還一邊說。

  「今天的客人真是奇怪,怎麼想起在外面買點心了?你那的客人也是?」

  「是,真麼貴,這些客人真是有錢……」

  龍靜終於肯定了,確實是那個法子見效了。

  這也正是龍靜的第二套方案,在現代叫托,這裡也不少見,而這個托就交給蘇秀衣去做了。

  蘇秀衣認識的人比她認識的多,認識的人經濟條件也好,能買得起三十文的點心。蘇秀衣當時聽完很意外,還以為龍靜能想出什麼好法子來,原來就這麼簡單,不過一想這個法子還真可行,這不今天就實驗上了。

  其實很簡單,約上幾個好友在各大中檔酒樓裡吃飯,吃到一半就點香脆和福氣餅,沒有,告訴哪哪有賣的,就這樣時間一長名氣也就打出去了。

  關鍵是,龍靜做的確實好吃,確實能叫人吃了還想再吃,不然就她這樣的草根,還想買這麼貴的東西,簡直做夢。

  龍靜解釋給七弦聽,七弦卻沒有多少高興。

  「怎麼了,你還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是……蘇公子這份人情怎麼還。」

  龍靜笑了。

  「你還真是想得多。沒事,等生意好了,給蘇公子一份股份好了。」

  生意真的能好嗎?七弦很沒信心,不過見龍靜開心的樣子也不好潑冷水,便點頭附和。

  他和龍曦一樣,都對龍靜這次的生意不報什麼希望,只是龍靜是當家作主的。

  蘇秀衣從酒樓裡出來,坐著馬車來到十字街口,看到龍靜和七弦在那邊還叫賣著,車伕詢問。

  「公子,要不要過去?」

  蘇秀衣沒馬上回答,只是盯著那個把自己裹得像個棉花包一樣的女子,聽著那個中氣十足的清朗少女的聲音,有點好笑,忽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又陰沉了下來,啪,簾子一甩。

  「去下一家酒樓!」聲音惡狠狠地。

  車伕嚇了一跳,忙趕車去了。

  這一天龍靜一共收入了一千多文錢,除了蘇秀衣這個托的錢賺了四百多文,而這還只買了一點點香脆和福氣餅,這要是都賣出去那還得了?!七弦咋舌不已。

  6 不敢想的念頭

  「竟然能賺這麼多!」七弦不敢相信,難道這生意真的能成?

  「今天多虧了蘇大哥了,我們去謝謝他!然後回家。明天應該比今天更好,以後會越來越好!」龍靜興高采烈。

  蘇秀衣沒告訴龍靜他家在哪,在陽谷縣他自己有一處小宅子,告訴龍靜的正式那個小宅子,他回來看望了父母也一直住在小宅子裡。

  龍靜來的時候,蘇秀衣也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漱,聽說龍靜來了,哼了一聲,吩咐道。

  「叫她去廚房給我下碗牛肉麵!」

  龍靜知道今天的收入是蘇秀衣當托的效果,可不知道有多少錢是蘇秀衣的,過來一是感謝二是還錢,別看當初那麼說賣不出去叫蘇秀衣買,現在賺了錢就不能那麼不講究了,可一聽蘇秀衣叫她去廚房下牛肉麵,一下子就蔫了。曾經在蘇秀衣橋頭鎮的宅子裡,那個廚房她可是領教過的,而現在天又這麼冷,再下那樣的廚房,這不是活受罪嗎?可……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做,一碗牛肉麵實在不過分。

  龍靜在原始廚房忍受著做好了牛肉麵,順便把七弦的也做了出來,自己那份還是回家吃吧。

  蘇秀衣要是知道龍靜這麼想不知道會什麼反應。

  蘇秀衣吃著牛肉麵,越吃越香,比平時多吃了不少,這叫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凡是龍靜做的東西,不管什麼,他都覺得好吃,而且還有一個現象,吃完了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像是恢復到最佳狀態,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意識到這個問題嚇了一跳,叫過蘇敬。

  「你吃過龍靜做的東西,你覺得好吃嗎?」

  「好吃!」蘇敬毫不猶豫地道。

  「那你覺得有沒有比她做得更好吃的東西?」

  蘇敬愣了下,不明白蘇秀衣為何這麼問,想了想。

  「也有啊,龍姑娘做的東西是好吃,口味很特別,嗯,就是不管做什麼都特別的香。可其他人做的也有好吃的,像吳師傅,還有飄香樓的大師傅,還有……都很好吃……公子,你怎麼了?」

  蘇秀衣臉色不是很好看,還有些狠巴巴的,為什麼他就只覺得她做的好吃,為什麼他就再也吃不慣別人做的東西?這是為什麼?!

  一個念頭不願想不敢想也不想想……

  ……

  一切發展如龍靜期待的,蘇秀衣又請了幾個人在酒樓熱鬧的時候點香脆和福氣餅,龍靜的手藝確實沒的說,於是這些人品嚐完又說給各自的家人,就這樣香脆和福氣餅終於打進了陽谷縣富人們的市場。由於這兩種食品可以放上幾日也不會變質,所以一些酒樓、茶肆、飯莊也開始預定,數量雖然不多,可貴在打開了局面。何況數量不多,一塊卻是三十文,已經回了本,現在至少不用擔心賠了。

  一切都進入了正軌,但這樣還不行,如果就這樣買下去,也就是前幾樣賣糕餅的結果,差別只是賣的價錢高罷了,可成本也是高,所以還是沒什麼差別,關鍵是在二步。

  7 有錢也一樣快樂

  快過年了,在過年前,這裡的人也和現代一樣,親朋好友聚一聚,好客的還會在某個酒樓包幾桌子,或者在家裡舉辦個宴會什麼,類似現代的什麼什麼沙龍一樣,特別是年輕人,未婚的男女,有點錢的,有點身份的,在這個時候舉行宴會的特別多,這就是龍靜的好時機。

  而要在這個時機上做文章還需要蘇秀衣幫忙,只是蘇秀衣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面也不見,見了面淡淡的,帶理不理的,以前那個溫潤如玉憂鬱的白衣公子似乎不見了,只有憂鬱還在。

  唉,其實這裡的男人就這樣不好,都有點太感性,而在龍靜看來,太感性的人大多數都是吃飽了撐的,餓上幾天估計除了吃什麼都不會想了。

  可惜,現在人家不餓,那就只能感性了。

  龍靜長吁短歎,推著和蘇秀衣見面的時間。

  「我一見到他那樣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說,以前好好地啊,怎麼……我也沒虧待他啊,話也講得很清楚……」龍靜在被窩裡跟龍曦說。

  這一點龍曦最喜歡了,龍靜不管在外面遇上什麼事回來都會告訴他,連個細節都不會落下。最喜歡的是龍靜喜歡跟他說。

  「你都跟他說什麼了?」

  「說分錢的事了,我六他四,他同意了。」

  「會不會他覺得你這樣做覺得不把他當做朋友?」龍曦幫著分析。

  「這是他提出來的,他說賺了錢算他一份,我才這麼說的,他也同意了,開始挺好的。」

  「那從什麼時候不好的呢?」

  「這個……我想不起來了。」

  「那你問問他吧。我想什麼事情說開了就沒事了,這麼老是猜來猜去的,誤會了就不好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一看到他那樣子就難受……你不知道,他那麼有錢,那眉眼那個憂鬱啊,看著就叫人心碎……」龍靜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龍曦心頭一震,半天隨意地道。

  「有錢人也不一定快樂……」

  沒等龍曦說完,龍靜就打斷了他。

  「你說的是,不過有錢不快樂那叫不知足,我要是有錢我天天快樂,我沒有一點煩惱!」

  「那是因為你沒錢才這麼說。」龍靜把話岔開了,龍曦也只好順著說了。

  「誰說我沒錢,我也有過錢的,我很快樂的……」是的,在現代她也算過了幾年有錢人的日子,至少有房有車能做美容能健身,月收入十幾萬,那時好像挺快樂……就是有點愁沒老公……

  看來還真是有錢也不是什麼時候都快樂啊。

  「龍靜。」

  「嗯?」

  「……沒事了。」龍曦猶豫了下,還是把要問的話換成了,「明天你就去蘇公子那把話說開了,看看怎麼回事,省的你老惦記著。」

  「我是惦記著我的生意啊,我跟你說,這可是關鍵一步,決定著我的乾糧能不能佔領陽谷縣高端市場呢!」

  龍曦撲哧笑了,不知為何,他很喜歡很喜歡龍靜這麼說,每次聽了,都會忍不住抱緊龍靜,胸口洋溢著發疼的快樂!

  8 背後的算計

  清晨,陽谷縣一處高門大戶中,傳出流蕩如春水的琴聲,說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一個穿著體面的婦人拎著一個紅漆食盒,踏著這樣的琴聲輕步走進了後宅種滿了梅花的院子,順著石子路上了屋前的石階,琴聲剛好響完最後一個尾音,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是楊管事嗎?」東次間一個清潤的少年聲音道。

  「是我!」體面地婦人忙露出恭敬地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恭敬笑容,向東次間走去。

  這時東次間有人掀起了簾子,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侍兒探出了頭,笑道。

  「一看楊管事的樣子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被稱作楊管事的婦人笑容更大,眉角眼梢都掩不住的自得,也沒多話,進了屋,南面靠窗戶下是一鋪大炕,鋪著厚厚的雪白羊毛氈子,一個少年端坐在那,俊美如玉,雙眼黑如點漆,映著晨光,折射出一種瑰麗。他身前放著長古琴,一邊鋪著白色的錦緞,上面放著一盞茶,茶煙繚繞,淡雅清香,盈盈滿室。

  儘管是伺候了幾年的主子,可楊管事還是不敢直視,主子的容貌很容易叫人晃花了眼睛。

  「小公子,咱們的師傅終於把東西做出來了!」說著把食盒放在一邊的桌上,打開了蓋子,剛才的那個侍兒取來了一雙筷子和一個漂亮的碟子,楊管事用筷子把食盒裡面的東西夾出來放在碟子裡,而東西竟然是龍靜正在賣的囊!楊管事又夾了一樣出來,當然就是龍靜一直作為姊妹食品一起買的香脆了。

  侍兒一手端著碟子一手拿著筷子走到炕前,遞給炕上的小公子。

  小公子就著侍兒的手,自己用筷子夾了一塊囊小小地咬了一點,慢慢咀嚼著,神情隨著慢慢變化著,就是這樣一個動作叫人看起來也賞心悅。

  「……嗯,還行。」又夾了一塊香脆,點了點頭,可忽然道,「好像味道還是差了點。」

  楊管事趕緊道。

  「小公子,百樣人做百樣飯,再怎麼刻意做也沒法做一摸一樣的。」

  「你說的不一樣情有可原,可我說的是差,我們做出的東西可以和小龍女做的不一樣,但不能比她差,你明白嗎?」小公子聲音透著不悅。

  楊管事趕忙點點頭。

  「小的明白,小公子,我立刻就叫她們重新試做!」

  小公子語氣這才緩和下來。

  「上次那些糕餅她們酒做的差了點,這次又是這樣,楊管事你就不能找個好一點的麵點廚子?」

  楊管事忙道。

  「小公子,這就是最好的麵點廚子了,是從涼州……」

  「行了!最好的,最好的連一個鄉下的小丫頭都比不上嗎?」

  楊管事不敢再分辨,老老實實地是,剛才那得意也不見了。

  小公子沒在說話,沉思起來,半天才道。

  「後天我大姐要在飄香樓擺筵席,你叫師傅們再試試,看看能不能做好些,實在不行就現在這樣吧,一切按原計劃行動。」

  「是。」楊管事看看小公子沒有話了,低著頭退了出去。

  「小公子,何不給那些廚子們些時間呢,現在離過年還有段時間,大小姐筵席也不止一次。」

  9 意外的請柬

  小公子搖了搖頭。

  「商機一縱即逝,聰明的人多著呢,我們若是不能搶先別人就會捷足先登,還是盡快把這件事定下的好。」

  「小公子說的是。」侍兒笑了笑,「說起來那個蘇公子還真是白頂了個行商的名頭,守著個寶竟然不知道!」

  小公子也微微笑了,俊美的臉就像綻放的春花一樣璀璨。

  「我想他是叫名聲給連累了,可惜了!」小公子轉了轉眼珠,「到時候別忘了給蘇公子一張帖子,還有,筵席之後,你馬上去找那個小龍女……」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

  「……理論上來說,那種人多的酒樓,預計兩千文,目前有四家酒樓,每天賣出八千文到一萬文,哦,是十兩銀子,還是輕鬆的……」龍靜坐在蘇秀衣面前算著,她不會打算盤,只用心算和筆算,手裡拿著一隻鉛筆在一張紙上劃拉著,「……如果一盤五十文往上,賣的不止是東西了,富貴、黃金……」最後龍靜借了句經典台詞結尾,「但求最貴不求最好是普天下富人的心理!」

  蘇繡看著龍靜搖頭晃腦地樣子頗為有趣,很想在她頭上揉兩把,不過,想來倒也確實如此。

  「你想法是不錯,可以我的身份達不到你的要求。」

  龍靜笑瞇瞇地道。

  「蘇大哥多慮了,有錢人也分好幾樣,咱們先以蘇大哥圈子裡的人為主,他們我看也能買得起,慢慢來,有心算無心,總會有機會認識更有錢的人,只要認識了,我就有信心叫他們接受,我會的可不止這一樣!」這次來運氣不錯,蘇秀衣看樣子心情好多了。

  「其實真的成了也會有麻煩。」龍靜見蘇秀衣心情好就多說了幾句,「名聲打出去後,開始買的人會越來越多,供不應求,然後就會有人仿製,再然後就簡單了,打價格戰,會做的人越來越多還比你賣的便宜,你只能降價,他們也降價,更多的人會做,到了最後……就值個雜面饅頭錢!」無奈地攤攤手。

  「你做的東西很好學嗎?」

  「又不是高難的東西,只要用心都能做出來。」頓了頓,「可能味道不一樣,不過到那時人們也就忽略了。何況等做的人越來越多誰還記得哪個味道是原創的。唉!」龍靜搖了搖頭。

  這時候龍靜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十六七歲的少女,神情帶著歷經世事的洞明。

  「公子,拂家小公子送請柬來了!」這時蘇敬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上拿了一張精緻的請柬。

  拂家是陽谷縣坐地戶,是個大家族,世代經商。請客的是拂家嫡系姐弟二人,姐姐叫拂明,弟弟叫拂小,姐弟二人也是陽谷縣、甚至整個涼州城出名的美人,人稱「拂家雙璧」。而這個雙璧的美稱不但指姐弟的相貌,也是指姐弟經商的天分。

  「我只見過他們,一點都不熟。」蘇秀衣看著請柬,「怎麼會請我呢?」

  「你說他們家是大族,有多大?」

  「他們拂家本家族的人就佔了整整兩條街,這還是過得比較不錯的,還有一些過得不如意的旁支呢。」

  「比起你們家呢?」

  10拂家雙璧

  蘇秀衣看了龍靜一眼,這時候龍靜表現的又像個十六七歲年紀的人了。

  「我們家是比不了的。」蘇秀衣有點無奈地道,這方面龍靜表現的很無知,「你也跟我去吧,說不定能認識一些有用的人。」

  「好!」龍靜想到自己要造的勢,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點頭答應。

  因為只有蘇秀衣一人有帖子,龍靜也只能作為蘇秀衣的隨從,不然龍靜就帶著全家赴宴了。

  飄香樓,大堂內座無虛席,大概是三四百人的規模,各種當地名流女子齊聚一堂,宴席落座最為前列的自然是一些真正有名氣的官員才女,隨後便是很有身價的商賈們,至於蘇秀衣只能坐在末座。

  在拂家大小姐拂明的主持下開始,先是小小的歌舞表演,隨後陽谷縣有名的相公館,類似上流社會的交際花人物出場,一個個才貌雙全,八面玲瓏,很快就把氣氛調動了起來。

  龍靜這次算是大開眼界,特別是看到那個拂家大小姐,年紀二十左右歲,氣質華美,長相華美,整個人流光溢彩,像是一堆寶物一樣吸引著眾人的目光。雖然也就是剛才拂家大小姐剛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

  「這人是怎麼生的,這麼好看!」龍靜小聲對蘇秀衣道。

  他們的坐席在最後,距離前面的坐席也有段距離,小聲說話並不怕別人聽見。

  「要不怎麼是雙璧之一呢。」蘇秀衣方才在看拂家大小姐的時候神情也不禁有些仰慕。

  「不過人生的太美不是什麼好事。」龍靜又感慨了一句。

  蘇秀衣笑了,湊過來笑道。

  「你嫉妒人家了,小妹妹?」

  龍靜偏頭看向蘇秀衣,溫潤如玉的相貌眉目間還是帶著憂鬱,忽然有些疼惜。

  「蘇大哥是不是喜歡她?」在她看來蘇秀衣和拂明倒是很相配。

  蘇秀衣神情一僵,馬上就沉了臉,轉過了頭。

  龍靜這時才想起了蘇秀衣克妻的名聲,暗暗自責,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就是覺得,你也好看,你們很配的……真的對不起……」

  蘇秀衣啞然,他和拂家大小姐很相配?這話也就是龍靜能說得出來!當感覺龍靜握著他的手,忽然就感到有股熱流順著手臂衝向了臉,幸好拂家大小姐這時朗聲開口道

  「諸位今日不但是我做東,還有我小弟,而我小弟也借此宴請叫大家品嚐兩樣富貴美食!」

  蘇秀衣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但那股熱流卻依然未褪,感覺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在座的多數是女子,還是年輕的女子,拂家大小姐出場的時候,場面很熱烈,而當拂家小公子出場的時候忽然眾人就鴉雀無聲了。

  龍靜被這樣的氣氛吸引,並沒有注意蘇秀衣的異樣,看向過道,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在幾個侍兒眾星捧月中步入了大堂,龍靜眼睛頓時就亮了,這孩子長的也太好看了吧!

  紫緞長衣,衣緣和衣袖上綴著華貴的黑色風毛,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孔,好似神仙童子。

  11 長得太好是麻煩

  姐姐如寶石一般,而弟弟猶如絕世的美玉,還是雕琢好的美玉,真是每一寸都那麼完美精緻。龍靜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姐弟二人會被人稱為雙璧了。

  「世上真有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再想想姐姐的摸樣,龍靜很是疑惑,在她看來就是那些整過容的也沒有這姐弟二人好看。

  現代人的審美有時候實在不敢恭維,就是那種追求胸大的像個氣球她就難以接受,那美嗎?好像有點可怕……溜號了。

  佛家小公子拂小風度翩翩地走向了前面拂家大小姐的位置,眾人的目光也一路跟隨,洛默言跟隨到了半路收回來低聲問蘇秀衣。

  「拂家做什麼生意的?」

  蘇秀衣還在瞻仰佛家小公子的背影,聞聽龍靜的話,愣了下,不知為什麼有些說不出的高興,轉回頭對上龍靜的眼睛,亮晶晶的,單純而又清澈,又想起兩人初相識的情景,龍靜的眼睛裡亮的像是揉進了一把陽光,把他陰晦的心都照亮了。

  其實這個樣子才好看……因為親切……蘇秀衣在腦海裡把拂家大小姐和龍靜對比了一下。

  「和我一樣,做布匹的,不過人家買賣大。」蘇秀衣說著輕聲道,「你覺得拂家小公子好看嗎?」

  「好看!」龍靜連連點頭,「那孩子長得像個仙童,看著就想叫人供起來,不過長得這樣應該很麻煩……長得太好不是好事!」又是連連搖頭。

  「孩子?」蘇秀衣笑了,「你又多大!還說人家孩子?」

  「我多大不是告訴過你嗎!」龍靜不願意裝嫩,一副大人的樣子左右看看,這時大家也都說起話來,當然話題是拂家小公子了,前面更是很熱鬧,只是太遠看不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這種場合對她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就是受罪,好處也就是開開眼界。

  蘇秀衣剛想取笑龍靜幾句,忽然神情僵住了。

  「怎麼了?」龍靜順著他的目光一看,也愣了。

  過道那邊一個俊俏的少年推著一個大約嬰兒車大小的漂亮小車子,小車子通體是淡淡的藍色,包括車輪,上面著色了點點青山翠竹,寫了一個「金」字。整個畫風很像中國的寫意水墨畫。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車上面擺著一個紅色如意式淺口器皿,裝著的食品竟然是龍靜賣的囊、香脆,甚至還有以前的糕餅!

  雖然擺的很漂亮,上面還刻著花紋,形狀也有所改變,但自己做的東西龍靜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道點心叫金玉滿堂!是拂家小公子推出來的。拂家小公子將在對面要開一家金玉滿堂樓,專賣新鮮樣式的食品,現在請大家品嚐,當時候歡迎各位捧場!」少年聲音珠玉般的好聽,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意,推著車子在每一張席面停下,從車子裡面,車廂側面按著一扇門,取出一小碟縮小版的金玉滿堂放在席面正中間,客氣有禮貌地介紹著,然後再走下一個。

  12為他人做了嫁衣

  龍靜的席面上也放了一小碟這樣的食品,雖然少,可席面上每一個人每一樣都能分到一塊。龍靜迫不及待地夾起了一塊囊吃了,是,沒錯,這就是她做的……不,不對,這味道不太一樣。

  做廚子的味覺都很靈敏,哪怕一點細小的變化也能品嚐出來,龍靜感覺到食物的味道在接近自己做的味道又差了點,而這也能說明這是在仿製她做的食品,不然味道會完全不一樣,畢竟像拂家這樣的人家請的廚師不會是平平常常的。能稱得上廚師的,作出的東西就都會有自己的味道,麵點也不例外,味道差別普通人也許嘗不出來,可她是幹這行的。

  「這是咱們的……」蘇秀衣吃慣了龍靜做的東西,雖然不是專業的廚師,可也吃出來了這是仿製龍靜做的,想想龍靜那天說的會有人仿製,吃驚的很,怎麼會這麼快!還是拂家!隨即想到龍靜後面的推廣計劃,心一沉,看向龍靜。

  龍靜也看向了蘇秀衣,苦笑笑。

  「忙了半天都成了人家的了!」

  「你別急!」蘇秀衣忙握住龍靜的手,生怕龍靜會衝動。

  其實蘇秀衣多慮了,龍靜確實生氣,確實憋氣,也確實憤怒,但她早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心裡再怎麼樣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衝動鬧事的,更不會站出來說這是自己做的,拂家是抄襲,這就相當小商小販不能對著大企業的客戶說,我這才是原創,誰信呢?何況還是在這個地方。

  陽谷縣在龍靜的心目中等同現代的大都市,而拂家就相當這座大城市的某企業龍頭老大,那她一個從鄉下出來擺地攤的敢和這樣的老大叫板嗎?能和這樣的老大叫板嗎?知道即使叫板結果也是人家不打不罵客客氣氣地給你說,最終你也是自取其辱。

  怪只能怪你晚了一步,或者說你的實力不行,不該去想超過實力外的東西。假如她在這個地方也是有身份的,那麼今天叫囂著我要推出一款新的食品金玉滿堂的人,那就是她了。

  可惜沒有假如,現實就是現實。

  「我沒事,你放心,咱們回去再說。」

  蘇秀衣這才放心,目光追著那小推車,一邊聽著那少年的介紹,一邊聽著周圍的聲音,心裡一遍一遍想著該怎麼辦,可是卻沒有一點辦法,因為拂家太大了,心情極為糟糕。

  龍靜情緒也十分低落,但沒去想怎麼辦,而是睜大眼睛看著拂家小公子借此宴會怎麼做這場廣告,沒想到越看越佩服,到最後不得不讚歎,真是人才啊!

  這次宴會上拂家雙壁請來了當地知縣,這相當現代的縣長,對一縣的百姓來說比皇上還大,為啥叫父母官呢,縣官不如現管。百姓還好說,而行商的,特別大的商家更是像祖宗一樣孝敬著,這關係到切身利益啊。而且像這樣的宴會能請來當地最大的官也代表著本身的社會地位。

  知縣是個四十幾歲的婦人,容貌端莊秀麗,身材也保養得很好,不胖不瘦,看上去也就三十幾歲,很是年輕,性情隨和,說話柔潤,她和拂家很熟,聽到金玉滿堂這個名字後笑了起來。

  「拂家小公子起的好名字啊!金寓意富貴,玉寓意高潔,在座的皆是富貴高潔之人,正是符合此次宴席的上等食品啊。」

  官字兩個口,有了富貴高潔這四個字,再一路娓娓道來,一番引申,這也正是拂家小公子目的,通過知縣大人為金玉滿堂食品揚名。

  拂小唇角微微勾起。

  陪在知縣身邊的一個很俊美的交際男,露出一個迷人笑容,用筷子夾起一塊香脆。

  「大人說得有如此寓意,我都忍不住要吃了。看著這色澤還真符合金這個字……」說了一番客套的、沒有實質意義的、優美動聽的誇讚話。

  這種看似無用的舉動卻是簡簡單單的廣告手法,能讓人在這金玉滿堂食品上停留注意力的時間多一些,效果也就出來了。

  交際男展開著有關金玉滿堂食品的話題,從歷史到人文,從風俗到名人,真是滔滔不絕,叫人長了見識也長了知識,但又不會感到有半點枯燥,這麼長時間始終叫人保持著認真聽講這可是真本事!

  拂明伏在地底的耳邊道。

  「小弟,你找的這個人還真是不錯。」

  拂小低眉順眼地道。

  「價錢也是不錯的。」

  拂明怔了下,不禁莞爾。

  拂小目光往在坐的賓客後方望去,停在了龍靜的席位上,在這裡是看不清楚對方五官表情的,但還是停在那好一會,他知道那裡坐著一個他要要的人。

  請蘇秀衣來也只是想藉著蘇秀衣之口把今日的金玉滿堂食品告訴龍靜,好做下一步鋪墊,並沒有想到蘇秀衣會帶著龍靜來,不過這樣也好,到時候談的會順利些。

  看來蘇秀衣和這個小龍女的關係還真是好呢,拂小心裡笑了,都說蘇秀衣是蘇家行商奇才,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不然的話認識這麼個麵點技術高超的師傅也不會叫我搶了先。不過,也是,以蘇家的條件能品嚐到什麼美食,不識金玉也能理解……想到自己吃過的那幾個月的糕餅,還有幾樣從沒見過的食品,那種原汁原味就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忍不住吞嚥口水,真沒想到粗鄙的原料也能做出如此的美味,那是真正的美味啊!要是這樣的食品擺出去,再加運作得當,我拂家的財富還不翻上幾番?還有我拂家的地位……看龍靜那裡的目光熱切了幾分,但只是一閃便恢復了矜持。

  龍靜做夢也沒想到,那高高的牆、高高的大門、高高的石階、小花給她介紹的那個大客戶小公子就是拂家小公子。

  橋頭鎮的那個大房子是親戚給拂家的,拂小過去接管,無意聽到下面的人說龍靜買的糕餅好吃,他是個嘴刁的人,正好龍靜又送上了門。

  他吃了龍靜做的食品後覺得味道很不一樣,於是要求龍靜做點新花樣。不過幾樣食品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哪個師傅都能做的,可等回來叫府裡的師傅做,怎麼吃怎麼不對味,這時陽谷縣傳出了香脆和福氣餅,他自然沒放過,一吃就吃出熟悉的味道,然後叫人去查,知道了是龍靜賣的。

  13我要竊的是人

  本來龍靜要是還和以前賣糕餅那樣賣也就沒事了,但龍靜想走高消費路線,拂小是個識貨的人,是個對美食、對商機有著天生敏銳嗅覺的人,龍靜的定價和廣告宣傳叫他一下子開闊了思路,他有經商的天分,還有經商的條件,不需要像龍靜那樣找時機,求門路,他完全可以自己造出聲勢來,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要不怎麼說越有錢就越有錢,越沒錢就越沒錢呢,龍靜就輸在了沒有基礎上。

  拂小雖然剽竊了龍靜的果實,但心裡沒有一點良心負擔,因為他謀求的可不只是這點東西,請來的師傅那麼蠢,味道做的那麼不地道,他要的是龍靜這個人!把龍靜這棵搖錢樹抓在手裡才能不斷地搖下錢來。

  龍靜沒有想到拂小真正的心思,畢竟都仿製了,還要原創幹什麼。

  龍靜不知道怎麼離開的,和蘇秀衣一起坐在馬車上往回走,心裡說不出的難言滋味,很難受,看著自己的東西被人家奪走還那麼理直氣壯,自己又沒有任何辦法。但也佩服那個拂家小公子,能把身邊的資源利用起來為自己所用,還利用的這麼好,她很服氣!

  但是,她也憋氣!

  「總有一天我會為你出這口氣的!」蘇秀衣忽然陰厲地道。

  龍靜嚇了一跳,見蘇秀衣面沉如水,有點可怕,忙道。

  「蘇大哥,我算了,咱們沒賠上,就是耽誤點功夫,也沒啥,這還長見識了!你可別做什麼事啊,你說了,那拂家比你的買賣大,今天他都能把官請來了,你……」

  「你放心,我不會衝動的,但也不會嚥下這口氣。這也有我的辛苦!」說到這蘇秀衣就很惱火,他這些日子費盡心思托朋友走關係,花了不少錢不說還欠了一堆交情,最後竟然……咬牙切齒,那是屬於他的東西!「拂家是家大業大,但也不是沒機會,你不用管,我自有計較!」

  龍靜愣了愣,蘇秀衣忽然冷笑了,抬頭看向龍靜,幽幽的眼神看的龍靜直發毛。

  「蘇大哥,你沒事吧?」小心地問。

  「如果他要請你到金玉滿堂樓做師傅,你去不去?」蘇秀衣伸手抓住了龍靜的手腕。

  「怎麼可能?」龍靜脫口道。

  「我只問你去不去!」

  「我當然不去了,我……」

  「那最好!」蘇秀衣打斷了她的話,頓了頓又道,「你要是有什麼困難來找我,缺錢的話也來找我!」硬梆梆地說完便自顧地想起事來。

  龍靜有點發懵,怔怔地看著蘇秀衣,忽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蘇秀衣,一直以為那個白衣如雪溫潤如玉的公子就是蘇秀衣,可隨著接觸的越來越多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對了,還有龍曦,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唉,自己果然不會看人。又想到蘇秀衣剛才的那番話隱約覺得好像是在說,拂家小公子要來請自己去做師傅,怎麼可能呢,自己做的東西是好吃,可這世上也不只自己一個人會做,今天吃的那香脆也很好吃啊。還有啊,蘇秀衣怎麼會生那麼大的氣,其實這真的沒什麼,要怪就怪自己太急功近利了,這才來多久,還不到一年,還不瞭解這裡的情況,就想到走高消費路線,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太自以為是了啊……

  到了橋頭鎮,龍靜下了車,蘇秀衣跟著從車上跳下來道。

  「你是不是很缺錢?」

  「我……龍曦咳嗽,也不是很嚴重,我就是想多賺點心裡踏實,有什麼事……蘇大哥你這幹什麼?」

  蘇秀衣塞給她兩錠銀子。

  「這是十兩銀子,給你以備急用。我要離開幾天,有什麼事就去找蘇敬。他就在鎮上的鋪子裡。你記著,不要去拂家做師傅,不然我做的一切都沒意義!」說著蘇秀衣就上了車。

  「蘇大哥,你……你小心些,你別胡來啊!」

  「我知道!」馬車走了。

  龍靜呆呆地看著馬車遠去,再呆呆地看看銀子,這,這算怎麼回事啊。

  蘇秀衣在車上臉色陰沉,他已經想明白拂小公子為什麼會宴請他,我不會叫你如願的,別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人聰明!我蘇家是不如你拂家,但我蘇秀衣未必不如你!

  蘇秀衣在這件事連他自己都忽略了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反應這麼大,還立刻行動了。

  冬天天短,龍靜回來天就擦黑了,可全家人還是眼巴巴地等著龍靜回來一起吃晚飯。

  「回來了!姨回來了!」小花跑了進來,大聲嚷嚷道。

  龍曦連忙穿上鞋提著燈籠走了出來,七弦和潘小山在後面跟著。

  「你們別出來了,冷!」龍曦叫孩子們回去。

  「我沒事!」小花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頭。

  龍靜剛好進了大門,看著龍靜好模好樣,這一家人才算長出口氣,去有錢人家吃飯實在叫人不放心。

  「蘇公子也是,他去赴宴,幹嘛帶著你,越有錢規矩就越大……」潘小山抱怨著。

  「你吃飯了嗎?」龍曦問。

  龍靜進了家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

  「我還沒吃,你們呢?」

  「我們也沒有,一直等著你回來。」

  「姨,我們都餓了!」小草跳過來。

  龍靜順勢把她抱起來。

  「我也餓了,咱們吃飯。」

  「沒遇上什麼事吧?」七弦關心地問。

  「沒有,就是,小山說得對。有錢人家規矩大,沒吃飽!」龍靜不想叫家人擔心,笑呵呵地道。

  「姨,快說說,你都看了什麼,吃了什麼?」小花激動的問。

  「龍姨,你都看見誰了!」小謹誠好氣地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

  只有小土安靜地坐在那,卻也是一臉期待。

  「到處都是人,我一個也不認識,菜也挺多,就是不能敞開了吃,沒意思!」

  「做客就那麼回事,意思意思也就是了。」龍曦邊往桌上端著菜邊道。

  「對,特別是有錢人家的宴請,吃也就吃個半飽……」潘小山在富戶裡伺候過公子,對這些很熟悉,講起來頭頭是道。

  一大家子圍坐在桌前,大大小小加起來也八口人呢,因為有孩子,也沒什麼食不言睡不語的規矩,所以每次吃飯都吵吵嚷嚷的,很熱鬧,這次也不例外,問著龍靜做客的情景,龍靜簡略回答,其他人也都說起自己做客和聽來的有趣事,一家人其樂融融。

  晚飯吃的是酸菜燉土豆絲、拌蘿蔔、鹹白菜、醬疙瘩、韭菜花,主食是玉米麵餅子,小米稀飯,每人一個雞蛋,滿滿當當一桌子,雖然都是粗淡的飯菜,可龍靜看著就覺得親切,這才叫吃飯呢,一頓風捲殘雲,胃終於舒服了。

  吃過飯收拾下去,洗漱完,各回各屋睡覺。

  小花小草還是一個屋,潘小山和小土一個屋。小謹誠前段時間和七弦學武著了迷,搬到樓上和七弦睡了。樓上七弦的屋子龍靜盤了炕,加上火山,也冷不著,就由著他去了。

  14 還有家人安慰

  為這邊龍靜和龍曦也鑽進了被窩,燈一吹龍靜開始對龍曦訴說今天的委屈。

  「……忙了一頓就弄了個白玩!那孩子還真是有一套,你說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龍曦倒不在意龍靜這次走高端市場失敗,在他看來,這都需要有靠山才能做起來的買賣,他們都是鄉下人,小來小去還行,大了根本不現實。這樣也好,省的攤子鋪開了再出現這種狀況。

  「我算了,咱們沒陪上。」龍曦勸說著,「本來陽谷縣咱們就不熟,也沒親戚朋友,還不如在鎮上做點什麼,你就是太心急了……咳咳……」

  「對了,龍曦!」龍靜聽到他咳嗽才想起來,起來在自己的衣服裡摸了摸,把蘇秀衣給的十兩銀子拿出來塞到他手上,「這是十兩銀子,明天咱們去陽谷縣找個大夫給你看看病!」

  「十兩,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龍曦驚疑道。

  「蘇公子給的。」龍靜說了一遍,「還從沒見過他生這麼大的氣呢!」

  「這錢咱們不能要……」

  「我知道,算是借他的,到時候賺了再還。龍曦,你這病不能再耽誤了!」

  龍曦想了想把銀子塞到了枕頭底下,輕聲道。

  「我就是大夫。」

  龍曦要不是大夫,就不可能給姓賀的夫人下藥了,也不可能被姓賀的虐待這麼些年還能活著,除了不能生育就落了個咳嗽的病,而孩子也就是體弱點,他不但是大夫,還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他的母親可是個杏林高手,可惜這些都和他沒關係了。

  龍靜愣了下,沒多想,而是驚喜地道。

  「你就是大夫,龍曦,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抱著龍曦狠狠親了幾下。

  這種熱情她從不吝嗇。

  儘管龍曦已經習慣,可還是未免有點臉紅,心裡只覺得幸福,抱著她。

  「這有什麼高興的?」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什麼?」

  「生病!」龍曦吐了口氣,趴在龍溪的胸前悶悶地道,「我出來打工的時候怕生病,因為生病就不能幹活,不能幹活就沒工錢,不但沒工錢還要花錢,感個冒都得一二百……到這裡來更是害怕,連個醫院都沒有,找個大夫都困難。現在好了,有你在,我再也不怕了!」

  龍靜時不時地就會說些奇怪的話,龍曦大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別往外說,我不想叫人知道。」龍曦沉默了半天道。如果不是龍靜,這輩子他也不會說自己是大夫的。

  龍靜感覺到龍曦有什麼苦衷,忙道。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龍曦,我不是那種爛好人……在我心裡,你、家裡人比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要重要!」龍曦不想說就不說吧,反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

  龍曦笑了。

  「我知道。」

  龍靜也笑了。

  「那你給自己開個方子吧。」

  「你別操心了,我的病心裡有數,我會好好調理的。」頓了頓又道,「這種病需要慢慢養,是藥三分毒。」

  龍靜不信,又再三勸說龍曦不要怕花錢,龍曦實在擰不過,只好答應明天開個方子。

  第二日龍靜拿著龍曦開的方子去抓藥,覺得鎮上地方小,怕抓不到什麼好藥,就去了陽谷縣,抓了藥回來,經過拂家小公子新開的金玉滿堂樓,忍耐不住還是進去裝作要吃飯問了下,這才瞭解到,除了她做的那些糕餅、香醋、囊外,還有一些特色小點心,各類粥品、菜品,應有盡有,見來往客人絡繹不絕,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

  「小姑娘你要吃點什麼?」

  雖然龍靜已經成了親,可看起來十六七歲,頭髮也短,勉強挽著,看不出是婦人,清秀的小夥計只好叫姑娘了。見龍靜問得詳細,看得仔細,卻不說要什麼,再看看龍靜穿著打扮,不像是有錢人,心裡有點鄙視,但還是耐心地回答著建議著,暗裡已有些不耐煩了。

  龍靜哪吃得起這的東西,問完就客氣地說了句抱歉,不好意思,下次再來,轉身走了。

  小夥計撇了撇嘴。

  「什麼下次再來,我看這輩子都來不起!真是浪費我一番口舌!」

  龍靜並沒有聽到,抱著給龍曦的藥好受了些,她有家,有支持的親人,事業慢慢來就是,不著急!

  樓上的一間雅閣裡,拂小正在喝茶,不多時一個小侍兒上來道。

  「小公子,那個小龍女走了。」

  「嗯。」拂小優雅地端著茶盅,望著窗外某處,淡淡地道。

  「你回去告訴楊管事,三天內去把那個小龍女請來做大廚,工錢……不高於五千文就行。」

  小侍兒答應著,忍不住好奇問。

  「小公子,為何剛才不把她叫上來啊?」

  「晾幾天我們再去請她,她只會對我們感激,不然還以為咱們求她呢。」拂小淡淡地道。

  「那,小公子不怕她被人搶去嗎?」

  「搶,呵呵!誰敢搶拂家看上的人!再說了,她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做了幾樣吃食,也就本公子還能看得上,你以為她是誰!」

  儘管一直自我安慰勸解,可心裡還是憋憋屈屈,再加上天冷,龍靜回到家當晚就病了,發燒,其實就是感冒。全家人跟著折騰了一夜,快天亮了龍靜才睡去,全家人也終於長出了口氣。

  除了龍曦都以為龍靜這是累的,沒多想,龍曦也不說,守著龍靜,不時摸摸龍靜的頭看看退沒退燒,說了個藥方叫七弦去抓藥。

  像這種退燒、拉肚子的藥方鄉下人都知道幾個,就像現在頭疼腦熱都知道去藥店買點什麼什麼藥一樣,哪有有點不舒服就請大夫的,龍曦知道藥方並不奇怪。

  「要不請大夫來?」七弦道。

  「沒事,現在不那麼熱了,先抓藥吃著。」龍曦自己就是大夫,自然很有把握。

  七弦沒多說什麼,去抓藥。

  生了病也警醒了龍靜,這裡是古代啊,生病最可怕了,沒必要一點小事就想不開!

  這場病倒是緩和了她心裡的憋屈。

  當天吃了兩次藥,感覺好些了,還是有些昏沉,在炕上躺了一天,孩子們都悄不聲息地不時過來看看,今天小花小草放假。蒙學是每十天放一天假。小草摸著龍靜的臉細聲細氣地問。

  「姨,你會死嗎?」

  龍靜無語,這孩子可真會說話,有氣無力地道。

  「你想姨死嗎?」

  「不想!」

  這還差不多,沒白養了,龍靜笑笑。

  「姨沒事,躺幾天,吃完藥就好了。」

  小花說話了。

  「姨,你都落下一天的課了,我們昨天又背了兩篇文章,你好點嗎,好點我好給你上課。」

  龍靜瞪了瞪眼。

  「沒看你的姨已經病了嗎,病人沒法學習的!」

  小花恍然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以後我要是不想學習,也生病……其實生病挺好的……」

  「閉嘴!小花,你要敢生病我就打你屁股!」龍靜聲音提高了些。

  小花笑嘻嘻地。

  「反正也不疼。」

  「你……」

  「小龍女是住在這嗎?」外面一個婦人的聲音打斷了龍靜的話。

  「誰啊?」只聽龍曦應了一聲,出去了,「什麼小龍女?」

  龍曦並不知道龍靜的外號,可小花小草知道,一聽直接從炕上蹦了下去,就往外跑,嚷嚷著。

  「是我姨,我姨就是小龍女!」

  龍靜聽著外面的動靜,那個婦人進來了,不樂意地抱著被子坐起來,靠著火牆很納悶,這是誰找她啊。

  「姨,有人找你!」小花小草風風火火跑了進來,後面跟著龍曦和一個婦人。

  15 拂小公子的聘請

  龍靜坐在炕上,抬眼一看,一個穿著很有錢的婦人,披著戴著帽子的斗篷,三四十歲的樣子,面容姣好,保養的也很好。

  「你是?」龍靜不認識。

  「你就是小龍女吧?我姓楊。」婦人笑容滿面,很大方地坐在了炕邊上,自我介紹道。

  「你們說話,我去倒水。」龍曦道。

  「不用忙,我說完事就走。」楊管事攔著道。

  那邊潘小山聽到動靜已經倒了碗糖水用托盤端了進來,再由龍曦放在婦人面前。

  「多謝了!」楊管事很客氣,「這是?」指指潘小山。

  「這是我弟弟,這是我老,啊,夫郎。」龍靜險些咬了舌頭,這兩個字還是不太習慣,「我叫龍靜,鎮上有幾個店舖的夥計認識我,起了個小龍女外號……你找的是我嗎?」

  龍靜感冒沒好,鼻音很重,嗓子也有點啞。

  「是,就是龍姑娘,瞧我,是龍夫人!看你年紀這麼小,沒想到都成親了。」婦人沒有碰那糖水,用著尊稱直接道,「我是陽谷縣拂家的管家,我這次來是奉我家小公子之命,請龍夫人去金玉滿堂樓做糕點師傅,工錢絕不低於這個數。」伸出了一個手指。

  她便是拂小的那位楊管事。

  雖然她只是個管家,但有錢人的管家也是很優越的,心裡並沒有瞧上龍靜,這麼客客氣氣,沒嫌棄地坐在炕邊上一個是龍靜是拂小指定要的人,另一個小原因是龍靜的土版小別墅有點震撼她,進來再一看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潔潔,這在鄉下可從沒見過!

  一個人的家體現了很多方面,至少龍靜的家給她一種殷實的感覺,本來還以為四面漏風,髒亂不堪呢,沒想到……這也叫她打算說幾百文改成了一千文。

  拂小說了不高於五千文,也就說低於五千文多少都行,那自然是能少就少了。

  「這是多少?一文?」小草插嘴道。

  「不可能,至少一百文!」小花否定道。

  龍靜對孩子的教育方式就像敞開式廚房一樣也是敞開式的,來客人上桌陪吃,家裡有什麼事也是暢所欲言,所以面對有錢的婦人兩孩子絲毫不怯場,該說什麼還是說什麼。

  這在鄉下極為另類。

  楊管事一愣,隨即笑了,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

  「小孩子真是可愛。」

  「童言無忌,還請楊管事別介意。」龍靜忙道。

  「沒事!」楊管事大度地一笑,這才輕聲道,「是一千文。我家小公子願意出一千文請龍夫人做金玉堂樓的糕點師傅。說起來上次龍夫人和蘇公子在飄香樓赴我家小公子和我家小姐的宴請,也是見過的……」

  這也是提醒龍靜,具體怎麼回事你應該知道,我家小公子雖然用了你的糕餅,但是現在請你去做師傅也是給你很大的臉了,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剛才楊管事介紹自己是拂家的管家就想到了是那個雙璧姐弟的拂家,沒想到還真是。不過一千文?那麼有錢的人家開的工資就這麼點,也太小氣了吧?

  龍靜習慣把這裡的東西和現代對應,特別是錢財方面。一千文折合人民幣就是一千塊錢,她每天一大早冷冷呵呵地趕往陽谷縣,累死累活地干一天活,晚上冷冷呵呵回來也就大半夜了,才賺一千塊錢?當然應該也管住的,但撇下家裡溫暖的被窩,離開老公就為了那一千文,她還沒到那個地步。

  再說了給人家打了十年工,夠夠的了,這輩子也不願意給誰打工了,別說拂家小公子,就是仙家小公子也不行!

  這件事絕對沒商量,只是叫蘇秀衣猜著了,她很是意外。

  「這個,多謝你家小公子了,這個恐怕不行,陽谷縣太遠了,我每天來回跑……」

  「這個好辦。」楊管事馬上打斷龍靜的話,「可以管吃管住,龍夫人是大師傅,騰出個單間就行了。」

  「真不好意思,我廚技有限,當不起這個大師傅,帶我謝謝你家小公子。」

  「龍夫人莫非是嫌工錢太少?」楊管事有點不樂意了,一個鄉下人,請你是看得起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但嘴上還是客氣地道,「工錢好商量,龍夫人若是不願意,還是可以漲的。」

  龍靜心眼雖然實誠,可也不傻,再說了在大都市也摸爬滾打了二十年,這話還聽不出來,不但能漲,還不是個小數目,估計那個小公子定了個不超過多少的數目,這個楊管事報了最低價,也對,誰不願意花最低的價錢僱傭人啊。

  可惜不管高低她都不會去,不但為自己也是為了蘇秀衣,蘇秀衣那天可是生了很大的氣。

  看看楊管事那副勢在必得的樣子,龍靜想了想直接拒絕不是很好,婉轉地道。

  「這樣吧,我現在病著呢,也沒法答應,等我好了病,和家人商量商量,都同意呢我再去找你,我們再具體談,這樣可以嗎,楊管事?」

  楊管事看出來龍靜確實病著,大師傅病了是沒法上廚的,聽龍靜這麼說認定龍靜這是答應了,痛快地道。

  「行,龍夫人那你先養著病,等好了直接到金玉滿堂樓和那的夥計一說就行。」

  「好的。」

  楊管事這才滿意地走了。

  龍曦送人回來,和他一起送人的潘小山道。

  「那楊管事坐的馬車真不賴,看來是個有臉面的管事。」

  龍曦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心裡卻有些擔憂,他知道怎麼回事,如今拂家要請龍靜過去做師傅,看得出龍靜沒有那個意思,可這會不會得罪拂家呢?不過轉念又一想,那麼有錢的人家什麼人請不了,應該犯不著和他們這樣鄉下人較勁。

  但願是這樣吧。

  16 賣饸饹去

  龍靜並不知道龍曦的擔心,也沒把拂家小公子請她去做師傅放在心上,在她的意識裡她是會做飯,但也沒到非她不可的地步,牛人很多,對有錢人來說再牛的人也不是唯一,拂家有錢,她又算不上,所以只是擔心蘇秀衣,但更多考慮的是她做點什麼。

  北方的冬天長,鄉下人一般都是干半年活休息半年,可半年也太長了,習慣了都市的快捷奏生活,來到這忙忙碌碌了大半年還弄了一大家子人,就這麼歇著心裡不安啊。可幹點什麼呢?龍靜圍裹著被子一想到外面天寒地凍心裡就發怵,冷啊,她最怕冷了!

  唉,還想著冬眠呢,可惜真到了冬天又難眠了,她果然是個操勞命。

  她並不知道楊管家回去和拂小一說,拂小也當龍靜答應了,聽說龍靜病了叫楊管家取幾樣補品給龍靜送去,楊管事婉言勸說著自家小公子,大意是人還沒來做工不好給東西,拂小不滿,本公子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教,楊管事心裡不服,但還是答應了,只是拿了幾樣普通的藥材,一樣也沒給龍靜私下全留下了,事後拂小也沒問。這種零碎的小事他這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向來是不關心的,知道龍靜生病能叫人送去藥材已經好不錯了。楊管事瞭解這些公子的脾氣,也不提,即使日後龍靜來金玉滿堂樓當師傅還不是歸她管,到時候拂小問起來也是她一句話的事,龍靜還敢違背她不成?

  龍靜在炕上趴了三天,龍曦的藥管用,她身體底子又打得好,病好了,三天來絞盡腦汁想了一個冬天幹的事。

  其實如果這裡的白面不貴,冬天不這麼冷,也用不著絞盡腦汁,小家小業想做買賣只能選擇那種沒成本的,當然這不太可能,那就只能成本越低越好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生意,可龍靜還是拿著鉛筆在紙上劃拉著做了一番預算,然後念給龍曦聽。

  龍曦並不懂生意,不過龍靜不管這些,不懂就解釋到懂為止,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分享的過程,這是一種快樂。龍曦也很喜歡這個過程,每次都仔細地聽,不時提問幾句,這時候龍靜特別來勁,也不管現代的詞還是古代的詞一溜煙的往外蹦,光說就覺得很滿足,更別說喜歡的人還在一邊聽著,這是什麼,這就是幸福!

  「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介紹完了龍靜期待地看著龍曦,等著龍曦認可。

  龍曦很快地就點頭道。

  「這個比上次那個靠譜。」受了龍靜的影響他也能說幾個現代詞了。

  龍靜知道龍曦說的是香脆和囊。

  「嗯,我知道上次那個鋪得太大了,要是……算了,不說那個了!」龍靜不想再鬱悶,說起了別的,「龍曦,等咱們有錢了也在鎮上盤個鋪面,我要開一個飯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龍門客棧!中西餐齊上……」龍靜一副揮斥方遒的樣子。

  「不是吃飯的地方嗎,怎麼是客棧?」龍靜笑意溢滿眼底。

  「下面吃飯上面住宿,連吃帶住賺得多!怎麼樣這名字?」

  「龍門客棧,有點太江湖了吧?」

  「龍曦你真是個文化人,這都感覺出來了!」龍靜呵呵笑了,「這是一個電影,叫新龍門客棧,我給你講,大致的意思……」接下來滔滔不絕。

  新龍門客棧龍靜百看不厭,特喜歡裡面張曼玉扮演的金香玉。

  龍曦不知道什麼是電影,可也有自己的理解,原來就是一齣戲。

  「你們那還演這樣的戲?」

  「戲?嗯,對,演的。」現在看不到了。

  「那你一定想回去吧?」

  「回不去了……我的飯店啊!」龍靜抱著龍曦晃著哀號,她辛辛苦苦開起的飯店不知道便宜誰了,大概是小妖……

  「咱們將來再開一個就是了。你我都姓龍,龍門客棧,好名字!」龍曦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龍靜回不去心裡就特別踏實,也回抱著龍靜,享受著這種親暱綿綿的一刻。

  龍靜要做的小生意是賣饸饹。饸饹是用蕎面做的,成本低。饸饹喜酸菜豬油鹵子,這個成本也不高。油雖然不便宜,但豬的骨頭便宜。不但是豬的骨頭便宜,這邊什麼骨頭都很便宜,當然是絕不帶一點肉腥的骨頭,可這熬熬也能熬出點油來,還有骨髓,營養價值很豐富,這些條件都證明賣饸饹還是可行的。

  因為現在是冬天,饸饹現吃現壓才好吃,這需要一個地方,一把壓饸饹的饸饹床子。主要是地方。

  她沒想要去租鋪面,那成本太高,而是想到借地方。

  村裡張嬸的大女兒大鳳在鎮上鐵匠鋪子打鐵,鋪子的主人也是退役的老兵,無兒無女,就大鳳這一個徒弟,聽張嬸說大鳳將來要給師傅養老送終,順便繼承鐵匠鋪子。龍靜想借的就是這個地方。

  她打工具去過鐵匠鋪子,那的位置很好,臨街,還是臨著集市的街,趕集的時候無論來去都要經過。鋪子一個窗戶一個門,前面是招待客人的,後面的屋打鐵,旁邊就是大鳳師傅的起居室,後面一個小院。前面招待客人的地方雖然不大,可也能擺上兩三張桌子,容下十幾個人,大風的師傅起居室外面有鍋灶,到時候拿著煤柴,碗盆、面、菜去就行,十分方便。冬天天短,一天再那做一頓就行,管著大鳳和大鳳師傅吃,聽說大鳳師傅好喝酒,每個月再買點酒應該就能答應,這比租店面可便宜多了。先暫時幹著,看看效果再說。

  龍靜挪開衣服櫃子下面的石板,從現代帶過來的皮包裡拿出那兩瓶五糧液,找出這邊的兩個小酒罈子倒進去,一個送給張嬸,一個送給大鳳的師傅。酒瓶子又藏了起來,這東西還是不要見人的好,這段時間她還沒見過這邊有透明裝酒的器皿呢。

  「這酒好香啊!」龍曦聞了聞,驚訝地道。

  「這是我家鄉的酒,叫五糧液,就剩下這些了。對了,你要留點嗎?」

  龍曦搖搖頭。

  「我又不喝酒,你送去吧,就憑這麼好的酒我估計應該能成。」

  17寧家掌家公子

  「我也這麼覺得。」龍靜很有信心,這邊的酒雖然也有烈酒,可味道還是不如現代的酒多些。

  結果事情很順利,不過並不是看在酒上,而是看在人上。張嬸本就很喜歡龍靜這小丫頭,和大鳳的師傅也是同袍戰友,一說和,大鳳的師傅是個爽快人,當即答應,煤柴、面、油、菜這類客人吃的叫龍靜自備,唯一的條件是叫龍靜給她和大鳳做兩頓飯,也不吃龍靜的,老師傅家裡什麼都有,就是不愛做飯,每天都對付一口,龍靜的酒倒是添彩了。

  龍靜很高興,興沖沖地張羅起來,把鐵匠鋪子招待客人的地方清掃一番,窗戶門修理了,桌子凳子清洗了,擺了兩張桌,又從村婆婆家裡拿了個廢棄的火盆,放在地中間給客人取暖,饸饹床子張嬸一打完,外面小窗下立了個木牌子,上寫:饸饹,一碗六文,兩碗十文,三碗,包括三碗按每碗六文算。

  這裡的人飯量大,龍靜可不想有人找文字漏洞,所以明明白白寫清楚。

  木牌子一放,就算開張了。

  就在龍靜忙著進行新生意時,蘇秀衣也開始了報復拂小的行動。

  天空灰濛濛的,冬日的太陽慘淡沒有一點暖意,蘇秀衣從馬車上下來,緊了緊披風,叫車伕和蘇敬蘇齊在外面等著,一個人走進了面前的小院。

  這是陽谷縣裡一個偏僻的胡同,小院在最裡頭,很不起眼,只有一進,正屋兩間,看上去有些破敗。

  蘇秀衣踩著院中幾塊石板走進了正屋,推門進去,裡面收拾得倒很乾淨,面對的北面牆有個泥爐子,燒得正旺,旁邊是鍋灶,東邊是一小間,門半掩著,裡面很安靜。

  「九紅姑娘在嗎?我是蘇秀衣。」蘇秀衣對著東屋喊了一句,逕直走向了火爐,伸手烤著火。

  門吱扭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女子,短衣緊身打扮,沒有補丁,棉質的料子,很普通,頭上只有一根簪子挽著髮髻,看上去很利落。容貌長得中規中矩,看著順眼,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就是扔人堆裡找不出來那種人。

  「蘇公子此番來是想好了條件了?」

  被稱為九紅姑娘的女子走了過來,站在爐子的另一側,淡淡地道。

  「不知道九紅姑娘說的可還算數?」蘇秀衣輕聲道。

  「當然,你救了我一命,我九紅從來不欠人情。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蘇秀衣猶豫了一下。

  「想請姑娘代替我做一件事,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什麼事?」

  「姑娘可聽說過寧家?」

  九紅微微點頭。

  「寧家是古城的布匹商,算不上最大,但也不小,聽說要競爭明年的涼州邊軍布匹生意,準備了三年多了。不過古城最大的布匹商是拂家,這些年也一直是拂家供應涼州邊軍布匹,寧家想要奪這筆生意可不太容易,最近寧家的老東家出了點事,對寧家更是雪上加霜。我想請九紅姑娘帶我出面幫幫寧家。」

  「你能叫寧家奪了涼州邊軍布匹生意?」九紅詫異地看著他。

  蘇秀衣沒說話。

  九紅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隨後又馬上道,「我只是有點好奇,不方便答就算了。」

  「沒什麼不方便的。寧家是寧公子掌家,自從寧家的老東家生了病,他的日子越發的艱難,我與他雖然素不相識,可同為男兒我很佩服他,所以想幫幫。只是不想有什麼麻煩,才請你代我出面,你只要按著我的計劃去做就可以了。這件事成了你就不再欠我的。」

  這當然是托詞,寧家公子再怎麼出色,再怎麼叫他佩服也不可能出手相助一個陌生人,這麼做只是為了報復拂家小公子拂小。

  古城最大的布匹商拂家並非是陽谷縣拂小的佛家,也許是同姓拂的緣故,生意上多有往來,其中古城的邊軍布匹都交給了拂小所在的拂家打理,久而久之,古城的邊軍每年布匹生意都是拂小家族來做了。

  這年頭兩個地方的人錢最好賺,一個是官府、一個是邊軍。別看裡面都有貓膩,那都可以忽略不計,特別是邊軍。仗剛打完沒幾年,朝廷死死盯著邊境,也死死盯著邊軍待遇,為了省時省力省錢,邊軍的所需的物資都是由當地商人提供,除了糧食是一個大開銷,其次就是布匹。本地商人提供邊軍糧食和布匹,換來的是鹽引、茶引,或者是銀子交易,無論哪種都是暴富的買賣,可以說,就是靠著這個生意拂小家族才迅速做大的。

  糧食簡單些,布匹就有些麻煩了,這還涉及到做成成衣,這年頭沒有機器縫製,全靠手針,這也養活了很多針線鋪子。邊軍的衣服、鞋都很費的。

  這裡所說的是指那些特殊邊軍。

  大周國的邊軍有兩種,一種是屯邊的,就是有家有口的,她們的衣物糧食都是自給,訓練減半,另一種是精銳。畢竟打仗還是要靠精銳,屯軍只是解決後勤突發情況的作用,比如打仗的時候糧食接應不上、衣物接應不上,這就靠屯軍的家屬了,精銳傷亡過大,由屯兵頂上。而本地商人提供的物資就是供應這些精銳的,從將軍到小兵,從人到馬全部包括。

  本來也沒什麼,可這些精銳上中下將領不是將門之後,就是朝中重臣的孩子,再不濟母親也是做國都的官的,每一個人和國都長安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們吃的用的都很講究。就拿穿著來說,一年四季衣服顏色朝廷都有規定,而且質量上也有著嚴格的要求,就是顏色都不允許掉色,這也是為什麼接手邊軍布匹生意都是大商家,小商戶根本接不起,那是有抵押的,甚至出了事還要追究責任。拂小的家族不過是運氣好收到了古城的拂家提攜。

  不過,有利必有弊,拂小的家族在得到了好處也和古城佛家成為了一體,他到時候就可以完全提條件,要下佛小家族的生意份額!

  蘇秀衣算計的就是這個!

  無論對哪個拂家他都沒有辦法正面做什麼,但他可以利用別人,寧家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都是同行,蘇家雖然比起人家生產廠家來說,就是個二手商家,可消息還是很暢通的,特別是對寧家。

  之前說了,寧家掌家的和他一樣男兒身,而且比他要做得好,他想過要把自家生意做大,所以多留心了,這一留心沒想到還有重大發現,剛好拂小撞上來,於是整個計劃出來了。

  因為他的家裡也是做布匹生意的,無論是佛家還是寧家都得罪不起,所以他本人是不能出面的,而要實施計劃就要推出個人,想來想去就是這個九紅最合適。

  九紅是個江湖人,他救了她一命,她以江湖人的方式要還他這個人情,叫他提條件,他開始還沒想好,如今決定就用這件事做條件。

  看得出來,九紅是個講信義的江湖人,不然也不會一定要還他人情了,不擔心她會把他說出去。

  蘇秀衣的解釋九紅信了,這用江湖人的思維來想,就是惺惺相惜。

  「好,我答應你。不過這件事太簡單了,抵不過你救我一命的人情。」九紅對蘇秀衣給的理由很認同,覺得蘇秀衣有俠義之風,大方地又給了蘇秀衣一個提條件的機會。

  蘇秀衣愣了下,這麼好的事怎麼會不答應,很爽快地接受。

  這更對九紅的脾氣。

  「你說吧,我該怎麼做?」

  蘇秀衣低聲如何這般地講起來,不時加以解釋,九紅神情跟著不斷地變化。

  「不過,這個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需要確定一樣東西。」蘇秀衣說完道。

  「什麼東西?」九紅很好奇。

  ……

  對布匹這行能稱上最大的商家至少要具備四個條件,有穩定的技術人才,至少三代。另外有穩定的織戶、自己的染坊、最後要有自己的商舖。從織到染、出售、成衣製作,都具備了,誰的規模大,誰的質量好誰就是老大。

  這裡面關鍵一點就是技術人才,無論現代還是古代,各行各業其實拼的都是人才,那些大的布匹商家幾乎都會把人才的下下下輩子都壟斷了,顯然和這樣的大商家競爭有多不容易,所以寧家的寧公子準備了三年,從外地高薪聘請了師傅革新技術,來彌補和拂家規模上的差距。三年的辛苦並沒有白費,終於出了成果,就在寧公子鬆了口氣時寧家出事了,不但如此,所謂的成果也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寧公子名為寧遠樓,獨生子,其母是寧家長房,沒有女兒。寧母親姐妹三個,二房三房都是子女雙全,可惜又都是吃喝玩樂的紈褲,寧遠樓從小聰慧,性情堅韌,深的寧老太太的喜愛,後來發現這個外孫子有著經商的頭腦就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寧遠樓不負所望。寧老太太見寧家三代也只有這個外孫子成器,可以擔當主家,決定等寧母親退下來就叫寧遠樓掌家,將來招妻。因為利益的關係,這遭到了二房三房的不滿,但是寧遠樓的能力又叫她們說不出什麼來,如今寧遠樓暫時當家,想拿下涼州邊軍的布匹生意也是為了鎮住二房三房,以後也好順利掌家。

  可誰成想會出現這樣的事!

  為了幫兒子拿下涼州邊軍布匹生意,寧母親一直奔波,這次因為這事出城馬車走得急了,路上積雪又滑,車翻了,寧母親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這幾日寧遠樓即使深夜都難以入眠,不斷地想著母親對他說的話:只要拿下邊軍布匹的生意,以後寧家就在也無人敢質疑你,你行事也就容易了。

  遠樓,如果你的姐妹們有你一半的能力,寧家的掌家權利也不會落到你的身上,這個擔子不輕啊……將來寧家就全靠你了。

  記住,掌家之人就算是遇上天塌的事也要冷靜,決不能感情用事,一定以大局為重……

  大局,母親,如今我又該怎樣以大局為重啊?寧遠樓望著無盡的夜空,想著三年的努力付之流水,沉重地歎著氣。

  ……

  「沒想到寧家竟然出了這種事。」蘇秀衣聽完九紅所說的,很是意外。

  「你不知道?」

  蘇秀衣愣了下,苦笑。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寧家大夫人出了意外,我只是知道寧公子的革新技術出了問題……唉,真是世事無常,這時候難為這個寧公子了。」

  「我以前還很羨慕像寧家這樣的富商,要是生在這樣的家裡多好,至少衣食無憂,今天我去一打聽……」九紅搖搖頭,「真是複雜的可怕。」

  蘇秀衣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大家大戶,利益牽扯的多,自然很複雜。明天你就去找寧公子吧。」

  「他會相信我嗎?」九紅想了想道,「我不說出你,說個別的理由也好。」

  「不用,這時候他只能相信你。」蘇秀衣很自信地道。

  為了拿下邊軍的布匹生意,寧遠樓三年前就開始著手準備。

  為了能勝過佛家,寧遠樓將人力物力財力全部投入到技術方面,終於研製出一套新的法子,布匹織得更加結實耐用,顏色更加純正。有了過硬的質量,寧家就可以和佛家競爭邊軍布匹生意了!

  可是近期卻發現,布匹掉色了,不但掉色,布匹還變得發硬,這段時間師傅們一直解決,可一直解決不了,如今母親又出了這件事,如果耗費的錢財在家族公佈,寧遠樓就將交出掌家的權力,這是一向剛強的寧遠樓所不願意接受的。

  不願意接受又能怎樣?寧遠樓心頭就像壓上一塊磐石,叫他喘不上氣來。

  ……

  「我家公子有事不在,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九紅來到寧家求見寧遠樓,得到了這樣的答覆就是一愣,心裡暗暗稱奇,來之前蘇秀衣就跟她說了,對方肯定說不在,對方也肯定是病了,略一猶豫按著蘇秀衣教給她的問道。

  「你家公子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我這有個藥方請你轉交給你家公子。」

  對方驚詫地瞪著九紅,九紅憨實無害地笑了道。

  「我在這等著。」

  對方驚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拿著藥方走了。

  很快對方回來對九紅道。

  「我家公子有請。」

  那藥方上蘇秀衣只寫了一句話:我有能叫布不掉色、柔軟的秘方。

  寧遠樓看了吃驚住,倒不是因為對方有解決的辦法,而是吃驚對方怎麼會知道這些。這可是商業秘密,現在竟然有人說出質量問題,還是他不知道的陌生人。

  「請她進來!」

  寧遠樓是在偏廳接待的九紅,這是九紅第一次近距離地和寧遠樓見面,一個清瘦的年輕人,年紀也就十八九歲,眉清目秀帶著幾分憔悴。

  「九紅見過寧公子。」

  寧遠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地道。

  「你是代表你家主子來的嗎?」

  18 蘇秀衣的運籌

  九紅怔了下,按照蘇秀衣告訴好得道。

  「寧公子,我代表的就是我自己。」

  寧遠樓不信,卻也沒糾纏這個問題,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道。

  「你出價幾何?」

  「當然沒這麼簡單。」九紅微微笑道。

  「我知道,你提條件吧,只要寧家能做到就行。」既然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也沒必要再掩飾了。

  「寧公子真是爽快人。不過,寧公子真的相信我嗎?」

  寧遠樓一愣,自己真的可以相信她嗎,或者相信這個人背後的那個人?可想來想去寧家現在的情況沒什麼東西叫對方處心積慮地算計,而現在自己又急需解決辦法。

  「……我想你能來也料到了,我只能相信你,不是嗎?」寧遠樓語氣有些生硬。

  九紅不客氣地道。

  「那我就開條件了。請寧公子給一個人一份寧家的干股,多少寧公子說著算。」

  「就這個?」寧遠樓很意外,不相信地問。

  「目前,就這個。」

  寧遠樓神情冷了。

  「姑娘還是都說出來的好。」

  「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訴你,總歸是寧公子能做到的。」

  「這麼說,以後你每想起來叫我做一件事,我就要為你做一件事嗎?」

  「寧公子誤會了,最多不會超過三件,包括眼下這件。」頓了頓又道,「寧公子又有何不放心的,方子你得了,你解決了問題,到時候你要是對我提的條件不滿,不同意就是了,我又能把你怎麼樣呢?這做買賣嗎,就是講究個誠信,你說呢,寧公子?」

  寧遠樓看了九紅一會,緩緩點頭。

  「好吧。她是誰?」

  九紅暗裡鬆了口氣,越發佩服起蘇秀衣來,果然像他所說。

  「她叫龍靜,家住在……」

  ……

  龍靜說過害怕家裡人生病沒錢,蘇秀衣上了心,想到龍靜再怎麼努力去奔波,也沒個實際出路,要是得了寧家干股,哪怕一點對鄉下的人家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收入,暫時能為龍靜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要說龍靜也夠幸運的了,遇上像蘇秀衣這樣的強勢的男子,在這個女子養家的世界裡可是不多見的。

  九紅說完蘇秀衣定的計策,寧遠樓眼睛頓時亮了,但也有些疑惑,為何要繞這麼個彎子呢?

  「寧公子,旁觀者清,作為外人,我認為僅憑現在的寧家即使接下邊軍布匹生意,也沒實力完成,即使完成對寧家也許有好處,但對寧公子你就不一定了。說句偏見的話,寧公子畢竟不是女子,並非是我瞧不起男子,而是這個世道就這樣,沒事的時候還行,一旦有事,寧公子的性別就首先被質疑。可如果劍走偏鋒,我認為對寧公子今後在寧家的立足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當然這是我的看法,決定權還看寧公子。還是那句話,寧公子相信我嗎?」

  劍走偏鋒?寧遠樓沉默了。

  九紅也不催促,坐在那氣定神閒地喝著茶,暗裡猜測著這個寧遠樓會不會答應。

  「他會答應的。」

  蘇秀衣自信的話響在耳邊,之前寧遠樓的一切反應蘇秀衣都料到了,而且很十分準確,這次呢?九紅竟生出些激動來。

  「我相信你。」許久寧遠樓緩緩點著頭說道。

  九紅一愣,答應了!寧遠樓答應了!

  「他會答應的。」

  蘇秀衣自信滿滿地神情閃過腦海,九紅不禁生出一絲異樣的心情。

  接下來,寧遠樓果然按照九紅所說的去做了,向外宣揚寧家能織出質量一流的布匹,決定競標邊軍布匹生意!

  這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古城布商們頓時一片嘩然。

  不過這些和龍靜都沒有關係,龍靜都不知道自己在寧家已經有了份干股,而且還是半成。另外寧遠樓說了,如果計劃真的成功了,會給龍靜一成,這樣一來,龍靜每年經濟收入相當現代農村富足階層。

  龍靜現在正忙著在大鳳的鐵匠鋪子賣饸饹,忙得熱火朝天,拂家小公子的事情也早就忘到了二門後。

  可惜她忘了不代表拂家小公子會忘,沒多久拂小就再次想起了龍靜。

  「你說什麼?」拂小眉毛一挑。

  楊管事表面上看上去很惶恐,心裡其實並不以為然,恭敬地道。

  「可能病還沒好呢吧?」

  今天拂小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龍靜,可一問才知道還沒有來,把楊管事叫來想問問怎麼回事,楊管事本來也沒把龍靜當回事,對拂小的吩咐也當成了有錢公子的一時興起,如今話裡帶著明顯的敷衍意思。

  拂小當然能聽得出來,冷笑道。

  「病還沒好,哈,這是什麼病啊,多長時間還沒好?」

  「不清楚,應該是風寒……」楊管事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滾!」拂小見她這個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抬腿就把炕桌給踢下去了。

  楊管事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跳了一下。

  「小公子!」

  「滾!」

  楊管事剛要掉頭往外跑,哪知道拂小忽然又勃然大怒。

  「站住!」

  楊管事心裡暗暗有些埋怨,臉上顯出害怕的神情,轉過來垂頭道。

  「小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你這神太大了,我這廟供不起,你還是回去吧!」

  「小公子,你是讓我回哪去?」

  「從哪來回哪去!」拂小厭嫌地揮揮袖子。

  「小公子……」

  「滾!」

  楊管事這回不敢再說什麼,退下去了。

  拂小餘怒未消,陰沉著臉,楊管事是姐姐介紹來的,覺得這個人知進退,卻沒想到原來是陰奉陽違,叫她去請龍靜,說的倒是很好聽,結果這麼長時間人都沒個影,這不是糊弄他嗎,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馬上派人去叫姐姐來。

  拂小和拂明從小到大感情就很好,姐姐對弟弟千依百順,弟弟對姐姐極為依賴,雖然現在長大了,可還是像小孩一樣任性撒嬌。

  拂明聽完弟弟的抱怨,笑了。

  「就因為這個就要退人?」

  「這個理由還不充分嗎?」拂小抱著姐姐的胳膊,蹭著姐姐的肩膀,怨氣沖天地繼續道,「我是信任她,她卻好,陰奉陽違,這樣的人我還能要嗎?姐姐,楊管事是你的人,我用不起,還你好了!」

  拂明輕輕撫著弟弟的頭,眼裡滿是寵愛,輕聲道。

  「小弟,你說了她這麼多不是,可想過你做的對嗎?」

  「我做的哪有不對?」拂小不滿地道。

  拂明細聲慢語地講解了起來。

  「我知道楊管事是我們拂家的老人,老人嘛難免脾氣大些,可這不代表她就不忠誠,而你對一個新人,還不是很重要的人,倍加關注,楊管事這樣的反應可以理解。你說的那個龍靜只是做糕餅做的好、只是個上灶的師傅,這樣的人哪都有,不是非她莫屬,你這麼主動,很容易給對方一種錯覺,覺得自己身價倍增,楊管事這麼做也是為你考慮,可能方法你接受不了,但念在她對拂家沒有二心的情況下你還是原諒她吧。何況楊管事的能力你也知道,你的金玉滿堂樓剛剛開張,也需要這麼個經驗豐富的人打理。」見拂小不忿笑道,「你就當她是姐姐的人,用她就是給姐姐面子,如何?」

  「為什麼一定要用她?」拂小聽進去了是聽進去了,可還是接受不了再繼續用楊管事。

  拂明耐心地道。

  「一,你的金玉滿堂樓全是楊管事張羅的,剛開張你就把人家拿掉,會影響生意。你做生意不是為了賠錢吧,既然不是為了賠錢就應該選擇最合適的人選來打理。第二,為了一個不確定的人不值得。第三,小弟啊,我知道你聰明,你也有做生意的頭腦,可你的性情其實並不合適做生意。生意需要和不同形色的人打交道,高低貴賤,以及和你同等身份的。就拿奴僕來說,沒有一套叫人信服的手段都不行,而你對上邊和同等身份的人願意花心思去想,可比你低的人你就不願意了,甚至什麼事都想當然,現在楊管事是第一個在你忽視下出的問題,難得的鍛煉機會,那什麼要放過呢。你覺得姐姐說的可對?」

  拂小歪著頭思索了一會,點了點頭。

  「姐姐說得對,我承認,但我還是沒法接受楊管事……給我點時間。」

  「好啊,誰也不是一下子長大的,總有個過程。」拂明暗裡鬆了口氣,她深知弟弟自恃太高,又生在拂家這樣的家族裡,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更不接觸人與人之間繁瑣的關係,別看弟弟可以計劃什麼生意,新點子很多,但施行的能力卻不行,說白了就是動動嘴,她希望弟弟將來能真正地獨當一面,她畢竟不能跟著弟弟一輩子,「楊管事那裡我去說,暫時金玉滿堂樓還是交給楊管事做吧,好嗎?」

  拂小勉強點了點頭。

  「那那個小龍女呢?」

  「這個,你說著算。」拂明想了想道。

  拂小心裡已有了決定,不管怎樣他一定要親自去找找龍靜,當面問清楚。

  其實並不是龍靜有多重要,就算是換個人拂小也會這麼做,因為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竟然還會有看不上拂家的人,竟然還有拒絕他拂小的人,真是豈有此理!

  拂明從弟弟那裡回來就找到了楊管事,只給楊管事撂下一句話。

  「小公子是你的主子,你是老人了,應該知道尊貴卑賤之分,你可記住了?」

  拂明就那麼淡淡地,不疾不徐,一字一頓地道。

  別看楊管事在拂小面前時假恭敬,可在拂明面前卻是真恭敬,不但恭敬還很害怕,深深地彎腰。

  「小姐,我記住了。」

  「楊管事是老人了,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金玉滿堂樓雖說是小公子開的,可畢竟是你一直在打理,以後還是由你來管。我相信你,我更相信楊管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怠慢的。」拂明笑著扶起了楊管事。

  楊管事很感動。

  「小姐放心,我一定盡心把金玉滿堂樓打理好!」

  給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在這段時間龍靜一直在大鳳打鐵的鋪子賣饸饹。因為便宜,份量足,龍靜的廚藝又很專業,所以生意很好,賺了不少錢,龍靜幹勁十足。

  賣饸饹都是七弦幫忙,這是七弦的意思。

  龍曦一冷就咳嗽,需要在家養著,小花小草平時上學,只有放假才能過來,潘小山、小土、小謹誠,七弦說相貌太出挑,不像鄉下的孩子,又是男娃,拋頭露面容易招惹麻煩,還是在家裡呆著好。至於他自己無所謂,會功夫不說,相貌在這裡也是不受歡迎那一類的。

  這是龍靜所沒想到的,在她的印象裡只有漂亮的女孩子才會有這樣的顧慮,這裡正好相反,本來還想著叫他們做點事,可聽七弦一說馬上就打消了念頭。

  龍靜是個謹慎的人,新來乍到一個地方做事從來都是想了又想,考慮又考慮,所有的都以穩妥為重,看到潘小山他們確實出息的越來越漂亮,覺得自己確實又犯了慣性思維錯誤,暗裡又一次告誡自己,這裡不是現代,是古代,還是女尊古代。

  不過有一點龍靜很符合這裡好女子的標準,雖然相處不到一年,但龍靜早把這些孩子們當做這裡的親人、家人,自己最重要的人,盡最大的可能像這裡的女人家長一樣保護他們,盡了本分的責任。

  就這樣龍靜負責做鹵子,和面等這類的技術性強的工作,七弦負責燒火、跑堂、招待客人,兄妹兩個人配合的很默契,生意經營的一天比一天好。

  一天只賣一回,就是中午一次,完事收拾車上回家,也就剛剛黑天,正好趕上晚上飯。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龍靜似乎又回到了現代開飯店的日子,儘管條件簡陋,心情卻極好,這時候她想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直到拂家小公子來訪才提醒她,這裡不是她那個現代了。

  這天正好是集市,陰天要下雪,比平時暖和些,趕集的人多了許多,龍靜也比平時忙,臨近中午來買饸饹的人都排起了長隊。

  「小龍女,來三碗!」

  「小龍女,再來兩碗!」

  「小妹子,給姐姐來一碗!」

  ……

  這樣的聲音絡繹不絕,七弦不斷地穿梭,龍靜在鍋灶上下揮汗如雨……拂小下了車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特別是看到有點趴窩的鐵匠鋪子、簡陋的長案長凳、灰塵四起的屋裡土地,還有那個裸 露的鍋灶和吃的大汗淋漓痛快的吃客們,心情更是複雜難明,他真的不明白,金玉滿堂樓的地方不是比這裡強嗎,為什麼龍靜寧可在這裡也不去他那裡,他又不是不給工錢。

  默默地看了一會,轉身回到了車上,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在車裡坐了一會,吩咐隨侍去賣碗饸饹來,等買回來吃了一口,拂小很滿足地吐出了口氣,就是這個味道!

  他也說不出來龍靜做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味道,可只要吃了就能馬上感覺出來和別家做出來的不一樣,一種特殊的香從口到肚子都覺得舒服,純樸的很。這是他第一次吃到這樣味道的食物,也是因為這樣才念念不忘龍靜這個人。

  「你們都去買一碗嘗嘗!」他一邊享受著龍靜的饸饹一邊吩咐隨侍。

  「好吃嗎?」等隨侍們吃完拂小問道。

  「好吃!」大家異口同聲地道。

  「怎麼個好吃法?」拂小緊跟著來了一句。

  「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說不出個子午卯酉。

  「你們還在哪裡吃過這樣食物?我說的是味道,還在哪裡吃過這樣味道的食物?」拂小很期待地看著他們。

  大家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說出來哪個酒樓、有的說哪個麵館,更多的是說不上來。

  「假如叫你們去分辨,你們能吃出是這個小丫頭做的東西嗎?」

  這回大家都點頭。

  拂小沉吟片刻。

  「去,把那個小丫頭叫來。」

  說完就靠在那盤算起來,龍靜如果不去金玉滿堂樓該怎麼辦呢?這次的饸饹叫他忽然意識到,龍靜會的可能不只是這些,而且味道還那麼絕,這要是拉攏過去就是一棵搖錢樹。他實在沒吃過這樣味道的食物!

  該用什麼辦法呢?拂小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麼辦法來,這時龍靜來了。

  龍靜頭上戴著帽子,這裡戴白帽子不吉利,她就做了個灰色的,嘴上還戴著個口罩,那邊正忙著,也沒來得及換衣服,就這幅摸樣上了拂小的馬車,把拂小嚇了一跳。

  龍靜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要見她的竟然是拂家小公子,還是那麼漂亮,穿著家常服的拂小看上去慵懶閒適,唯獨神情寫著心事,看上去更加具有美少男的誘惑,摘下口罩露出禮貌的笑容。

  「你是拂家小公子吧?找我有什麼事?」

  拂小看了她一會,答非所問地問了一句。

  「你這戴的是什麼?」

  「這個?」龍靜見他指的是口罩,「這是口罩。」

  「你為何這般打扮?」

  「衛生,我做吃的,面對的又是鍋……啊,衛生就是乾淨……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那邊還忙著呢。」

  拂小聽了這話心裡頓時就不爽了,臉沉下來。

  「你一天能賺多少錢,這麼忙?」

  龍靜怔住,這是一個外人應該問的嗎?見拂小口氣不善,又想到拂小的家庭,只好婉轉地道。

  「也沒幾個錢,勉強養家餬口。」

  「小龍女!」

  外面傳來食客們的招呼聲,龍靜忙帶上口罩。

  「沒什麼事我先去忙了,有時間再聊。」略略等了等匆忙下車去了。

  拂小更是生氣,他是誰,拂家小公子啊,有名的拂家雙璧之一啊,龍靜竟然為了那幾個錢丟下他?你看看她剛才那眼神,誰見到他,特別是女子,哪個不是自行慚穢,哪個不是卑微恭敬,她只不過是個鄉下的小丫頭,怎麼能這樣對他!

  驕傲的拂小恨恨地一拍馬車上的小桌几,我今天還就在這等著你,看看你能忙到什麼時候,我非要好好問問不可!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對待這件事上他有點小題大做,對待龍靜有些反應過激了。

  也許因為這兩點才叫他日後煩惱的很吧。

  龍靜終於忙完了,沒想到拂家小公子還在等她,只好再次上車。

  「拂小公子,你找我有什麼事?」

  拂小忍下不快,淡淡地道。

  「楊管事來找過你,是吧?」

  龍靜點了點頭。

  「她跟你說過什麼嗎?」

  龍靜怔了怔,猶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說,叫我去金玉滿堂樓做廚子。」

  「那你是什麼意思?」

  龍靜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拂小,有點不太明白。

  「你是指我去不去,還是……」

  「你去不去金玉滿堂樓?」拂小有些不耐煩了。

  龍靜婉轉地拒絕道。

  「路途太遠,家裡我也走不開……」

  「那意思就是不去了?」拂小聲音冷了。

  龍靜看了看他,輕輕點頭。

  「行了,你下車吧。」拂小頓時就黑了臉,把龍靜欲要說的歉意話都給堵了回去。

  「啊,好……再見!」

  龍靜轉身下車,還沒等站穩就聽拂小吩咐。

  「回去!」

  車伕鞭子一響,馬車揚長而去,龍靜險險被碰倒了,看著遠去的馬車龍靜苦笑不已,無奈地想,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真是任性!搖了搖頭走了。

  拂小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家才想起來忘了好好跟龍靜說道說道了,又想到龍靜的廚藝不能為自己所用就氣憤不已。

  天下有那麼多的好師傅,難道缺了你就不行了!拂小覺得自己今天上趕門去找龍靜,結果龍靜還拒絕了很沒面子,要是緩不下這口氣他遲早會憋出病來,忽然靈機一動,何不來個廚藝大賽,地點就設在金玉滿堂樓,一方面藉機招攬師傅,一方面金玉滿堂樓也許還能火起來!

  想到這拂小心裡舒服多了,馬上開始著手準備,此時他並不知道拂家的將來正悄然發生著改變。

  寧家公子寧遠樓和平時一樣,一點也沒看出寧母親倒下的惶恐。

  「病中還能有這等氣魄,佩服!」

  某酒樓一些和寧家差不多規模的布匹商人看到寧遠樓的馬車,因為有了寧遠樓宣揚寧家要競標邊軍布匹生意都免不了的議論幾句。

  「要是娶了這樣的男子也不錯。」

  「這樣的男人太強橫,還是不要的好……」

  ……

  一邊一個正在用飯的女子聽了,動作頓了頓,面露沉思。吃完,起身走了出來,舉目望了望天空,想了想,上了自己的馬車,前往的方向正是寧家。

  她叫慕容,是寧家大房大掌櫃的,也就相當一個現代的公司經理。

  現如今寧遠樓掌握的也只有大房生意,其他兩房各自管著些小生意,大的生意原來是寧遠樓的母親負責,現在寧遠樓的母親出了事,便由寧老太太暫時接管。

  慕容進了寧家,直奔外書房。這個時間,寧遠樓都在書房裡處理生意文書。

  邊軍生意競標還有幾天就要開始了,慕容這次是來請示寧遠樓具體的安排。

  說完事情慕容閒聊一般道。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慕容又道。

  「公子,我能看看那塊布嗎?」

  寧遠樓看了看她,點了點頭,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旁邊的櫃子,取出一個錦盒小心地打開,給慕容看。

  慕容目光一亮。

  19第一次親密接觸

  「真漂亮!」

  寧遠樓笑了。

  「是啊,真漂亮……」輕輕撫摸著,神情無比的溫柔。

  慕容不禁失神。

  從寧遠樓的書房出來,慕容回頭看看,才收回不捨的目光,大步走了,神情更加堅定。

  沒錯的,她做著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人。她沒錯的!她暗暗地對自己說。

  夜深了,古城沒有宵禁,一些娛樂的場所夜生活才將開始。

  某個偏僻的巷子裡,盡頭的小院散發著一團朦朧的光圈,顯得很安靜。

  慕容輕車熟路進去,逕直進了屋子。

  屋裡的廳堂是鋪炕,炕上擺著張炕桌,一邊點著蠟燭,桌邊坐著一個女子,正給自己續茶,聽到慕容進來的動靜也不驚訝,抬手又倒了一杯熱茶,放在那邊,這才抬頭打了聲招呼。

  「來了。」

  慕容上了炕,坐在對面,雙手捧起了熱茶暖著手。

  「嗯。」

  「呵呵,外面很冷吧,喝杯熱茶暖暖身體。」

  那人笑著,容貌端莊俊秀,正是拂家的大小姐拂春。

  當然此拂家不是佛小的拂家,而是古城的佛家。

  冬日裡的夜很寧靜,拂春的笑更是給人一種恬靜,抿了口茶。

  「有事?」

  慕容抬眼看了她一眼,搖搖頭。

  「一切正常。我只是來告訴你,快到最後別出什麼事。」

  「我知道。」佛春點點頭,看著慕容笑道,轉開了話題,「想好了嗎?什麼時候來我拂家?」

  慕容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佛春收回笑,正色道。

  「你想過嗎,萬一寧遠樓知道了是你做的,以他的性格,會原諒你嗎?」

  「我只想陪著他。」頓了頓又道,「找個平等的位置陪著他……我上不去,那就只能他下來了。僅此而已。」

  她喜歡寧遠樓,偏偏兩人身份卻是主僕,決定做這件事就是為了兩人身份變為平等。

  拂春一臉惋惜。

  「還是那句話,拂家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慕容沒有說話。

  佛春再次惋惜地歎了口氣,喃喃地道。

  「值得嗎……」

  慕容微怔,不知想起了什麼,半晌輕聲道。

  「你不懂得……」

  ……

  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天氣不錯,就是太冷。

  今天就是邊軍布匹競標的時間,

  夜幕降臨,寧遠樓等幾位寧家主要主子、掌櫃坐車來到競標地點,一座酒樓前停下。

  這時一個個布行商人、官員、邊軍輜重負責人也陸續到了,很是熱鬧。

  寧遠樓掀開車簾,深吸了一口氣,成敗就看今天了,淡然地走下去。

  不一會兒拂春來了。拂春性格開朗,人緣不錯,在加上地位在那擺著,上前來客套的商戶很多。

  寧遠樓望望她們的背影,微微笑了。

  酒樓外,街對面停靠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掀著,蘇秀衣坐在裡面望著對面燈火輝煌的酒樓,嘴角帶著一抹漠然冷意。

  ……

  隨著時間的推移,酒樓之上的喧嘩聲音起起伏伏,大大小小,可以猜測到其中熱烈的程度。

  「公子,咱們什麼時候回去?」車伕搓搓手道。

  「快了。」

  「城門肯定關了,幸好訂了客房……」車伕絮叨著,雖然知道對面酒樓上發生的事,但並不感興趣,蘇秀衣來這裡,還叫蘇敬進去也以為是公子好奇。

  又過了一會,車上的火爐有點涼了,才看到蘇敬從酒樓裡跑了出來。

  「公子!」

  上了車滿臉激動剛要說話就被蘇秀衣打斷了。

  「誰贏了?」

  「……佛家。」蘇敬愣了愣道。

  「回去再說吧。」蘇秀衣放下了簾子。

  佛家贏了就好,一切按照他的計劃進行著。蘇秀衣全身放鬆了。

  「公子……」蘇敬憋了一肚子的話,不叫說真是難受。

  不用說,結果是佛家,蘇秀衣也能想像到當時的震驚場面。

  不錯,當時佛家展開一張銀色柔軟的織錦,將人們的目光吸引過去,也叫寧家的人懵了。

  因為那竟然是寧家準備拿來競標的銀錦!

  織染銀錦的方子被佛家偷去了不算,還用來和他們競標,這簡直就像佛家重重地打了他們一耳光!

  沒過多久,寧遠樓就用一聲疲憊的聲音,結束了這次恥辱的競標。

  「寧家……退出!」

  寧遠樓臨走前,佛春笑著走了過來,溫柔地低聲說了一番話。

  「有句話說的好,不管黑貓還是白貓,逮著耗子就是好貓,你說是吧?寧公子。」

  寧遠樓就那麼看著她,忽然展顏而笑。

  「佛小姐說的是。」微微點了點頭,走了。

  佛春雖然有點詫異寧遠樓居然還能笑的那麼展顏,一點也沒裝的意思,但並沒有太往心裡去,畢竟寧遠樓又不是閉門公子,能出來做生意就能有控制自己喜怒的能力,對她笑也是風度的表現,直到不久才真正的明白寧遠樓其實笑的一點都不勉強,也真正明白寧遠樓那句「佛小姐說的是」的意思。

  寧遠樓上了車,長長出了口氣,終於把最關鍵的一步走出去了,接下來就好辦了。

  這件事基本定下來了,可寧遠樓還是有些心事重重,那個背後謀劃這一切的究竟是什麼人,就為了那一點目的就這麼大的手筆,怎麼可能?

  「龍靜……」寧遠樓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想著該怎樣見見這個人。

  他所擔心的是,這樣一個謀劃高手會不會有一天對付他們寧家呢。

  沒辦法,九紅提供的信息也只有龍靜。

  遠在靠山屯的龍靜並不知道自己被富家公子惦記上了,狠狠打了個噴嚏,龍曦還打趣,有人想你了,一邊的潘小山說。

  「打噴嚏是有人在背後罵你。」

  龍靜卻說。

  「我好像又感冒,龍曦你快給我熬碗薑湯。」

  ……

  陽谷縣的佛家很快就得知佛春的佛家拿到了邊軍布匹生意,全府上下無論奴僕都喜氣洋洋,又要發了!就連抑鬱的拂小也難得地好脾氣起來。

  誰也沒想到,這不過是厄運的開端。

  接下來的幾天,下雪了,下雪的天不是很冷,紛揚的雪花迫使著出行的人們來去匆忙,城裡有錢的少不了要喝上兩口,而鄉下人大多的貓在家裡,唯獨那些商人們還一如既往地忙碌著經營著算計著。

  佛家再次拿到了邊軍布匹生意,高調地出現在個大場合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寧家,灰頭土臉,雞飛狗跳,二房三房更是因為競標失敗上躥下跳,可算是找到理由了,當然是一心把火要將寧遠樓拉下來。

  不過這些寧遠樓都如以往一般,一概無視,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這天寧遠樓坐著馬車出了城。

  今天要見的人和以往都不同,而是一個旁不相干、和這場生意競爭沒有任何關係的局外人,但卻是他不安的人,那就是龍靜。

  別看對家裡人鬧騰絲毫不在乎,那是因為那些人還不夠看的,但九紅背後的那個人不同,劍走偏鋒,真是好算計啊!而整個局也就有個龍靜這個線索,寧遠樓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他就認定了九紅背後一定有人,這是一種天生的直覺。

  馬車行在雪地上,發著吱嘎吱嘎的聲音,車外雪花飛揚,沒有風,越往鄉下,越少見行人,天地從沒有過的安靜。

  寧遠樓穩穩地坐在車裡,閉目養神,心裡想著一會要見的龍靜,間或想著寧家將要面對的局勢,每一環節結合著九紅說的他又補充了一些,等全部過了一遍後也到了靠山屯。

  「公子,你看,這就是靠山屯。」車伕把馬車停在村口,指著前方的房子道。

  邊軍布匹生意不出意外就是定局了,寧遠樓也開始著手忙碌九紅背後那個主人是誰的事了,而這件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龍靜。

  鄉下的房子排列的並不像城裡那樣整齊,街道也不像城裡那樣有序,反正看上去無論是房子還是街道看上去都很亂,寧遠樓除了去自家莊子外,這還是第一次來鄉下。

  天上的雪依然下著,寧遠樓掀起車簾看看天色,又看看寂靜的村子,這才道。

  「到時候就說我們來辦事,遇上雪天想借宿一宿,要錢就給她。」

  「是。」

  馬車慢慢行駛進了村子。

  這次和寧遠樓一起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車伕兼護衛,另一個是貼身的侍兒,因為武藝不錯,也兼著護衛,這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有了這兩個人寧遠樓並不擔心什麼。

  「公子,我看了那姓龍的婦人蓋了一個古怪的房子,叫什麼別墅,聽說冬天很暖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侍兒開口道,「我上次來打聽的時候,公子,你都不知道,這村子的人每一個開口的,都問我幹什麼的,打聽這些幹什麼,還真是包團!姓龍的婦人那些事我都是從外村打聽的……公子你說,一個外來人來村裡還不到一年,娶了村裡的軍屬,收養了乞兒,認了一個跑鏢的哥哥,竟然這麼快就得到了村裡的承認,這人可真是厲害,公子,我們可要小心些……」

  侍兒對寧遠樓可是忠心耿耿,這會絮絮叨叨地又重複了一遍前些日子打聽的。

  寧遠樓早就從侍兒的話語裡勾勒出了一幅龍靜的相貌,雖有些模糊,但說實話,並沒有什麼好感,他總覺得九紅那個主人很可能就是龍靜。

  「我知道……我們都小心些。」

  馬車很快就停在了龍靜的大門前,即使隔著雪花,視線有些不清晰,但寧遠樓從車上下來看到龍靜的土版小別墅也是亮了下眼睛,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房子。

  兩層的房子這邊並不是沒有,漂亮精緻的繁瑣的房子也不是沒有,只是這是在鄉下,龍靜的土版小別墅尤為顯眼。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房子,寧遠樓有點放鬆的感覺。

  「請問有人在家嗎?」車伕上前叫門。

  就算不用她叫門,龍靜的寶貝在後面也早叫起來了。

  「汪汪汪!」

  「誰呀!」出來的是七弦,隔著大門看著三個不速之客和後面的馬車,疑惑地道,「你們這是找誰?」最後目光落在寧遠樓的臉上。

  常年跑外,七弦很容易看出來誰是主人誰是僕從。

  寧遠樓禮貌地施禮。

  「這位大哥,我們是從古城來這邊辦事的,沒想到遇上了雪天,天色也晚了,我們想借宿一晚,給錢也行,懇請這位大哥行個方便。」

  七弦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指了指橋頭鎮的方向。

  「那邊是橋頭鎮,客棧很多,也不遠的,不用天黑就能到。鄉下地方簡陋,家裡人口也多,我看公子也是富家出身,我怕唐突了公子。」

  寧遠樓以為鄉下人不樸實也愛佔小便宜,就是沒什麼警惕性,沒想到七弦竟拒絕了他,還拒絕的這麼禮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時在後院掃雪的龍靜轉了出來。

  一到下雪天,龍靜就抱著掃把掃院子,雪在天上下,她在地上掃,下一層掃一層,掃一層下一層。她的理由是:既鍛煉了身體,也不會叫雪凍在地上。要知道這邊的天氣是很冷的,特別是下完雪後,雪凍在了地上很容易滑倒,滑到就有可能摔斷腿,再然後就得花錢請大夫……

  從到了這個世界龍靜不管有什麼事都會聯想到生病請大夫上,為了盡可能不叫這種事發生這才從源頭上解決。

  到了冬天,一般家裡來人都是龍曦先接待,或者七弦。

  龍靜聽到了有人來了,也聽到七弦和對方的對話,只是沒聽清楚說什麼,從屋後轉過來見七弦還站在大門那,拎著掃把走了過去。

  「大哥,誰啊!」

  七弦轉頭對龍靜介紹,並解釋著。

  這時候寧遠樓目光也轉向了龍靜,從七弦的口裡感覺這個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免多打量了幾眼,可惜龍靜穿得太多,捂得太嚴,再多看也是圓鼓鼓的一個長形的大布包。

  龍靜聽完七弦的解釋明白了這三個人是想借宿的,當即就很痛快地道。

  「啊,借宿啊,行!出門都不容易,我這也有地方,你們要是不嫌棄就住吧!住不用給錢,但吃的你們給點錢,我們鄉下人的糧食,冬天儲存的菜不容易,我家人口又多,還請見諒。請進!」把掃把交給七弦,抬開了大門,嘴上很自然地道,「這位大姐,兩位小兄弟快進來,掃掃身上的雪,進屋說話……」

  七弦在一邊無奈不滿地看著龍靜招呼。

  龍靜熱情好客,樂善好施不但他擔憂,就是全家人都擔憂,儘管他們曾經都受過龍靜的幫助。

  沒辦法,龍靜生性良善,最看不下身邊需要幫助的人,能出手總會出手,再加上開飯店迎接四方來客,要是時刻帶著警惕心,怕這個那個來了吃飯不給錢,砸店什麼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她相信世上沒那麼多壞人,何況她又不傻,量力而行還是知道的。

  可這些在現代那些朋友沒法理解,這裡家人也難以接受,特別是走南闖北的七弦。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得很,當初七弦就相信了龍靜,跟著來了,還一點懷疑都沒有。

  「我叫龍靜,兩位小兄弟怎麼稱呼?」

  龍靜把寧遠樓三人讓到了屋裡,脫去厚重的外衣,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在配上這樣的稱呼叫寧遠樓三人都有些愣怔。

  都說是姓龍的婦人,可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還帶著幾分稚氣,寧遠樓看著有點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要找的龍靜。

  「我姓寧,這是我兩個僕從。」寧遠樓也只是愣了一下就恢復了常態,微笑著道,「村裡不少姓龍的吧?」

  20十兩銀子的大餐

  「沒有,就我一個,還有就是我夫郎姓龍。我們這裡外鄉人居多,沒有大家族……寧公子有所不知,這裡是安置各地流民的……」龍靜笑著說完介紹著家裡的成員,然後把客人讓到了廚房北面的炕上。

  龍靜向來不分高低貴賤,老少男女,凡是來客,統統讓到北炕,除了上次感冒,那是在裡屋接待了佛小家的楊管事。

  進了屋寧遠樓就感到屋裡很溫暖,坐在熱炕上,雖然是北炕,視線有些昏暗,可還是能看出來屋裡很乾淨,而且還包括人。

  龍靜的家人穿的都很利落整潔,這在鄉下是很少見的,寧遠樓不禁有些詫異。

  龍靜坐在這裡陪著客人說話,龍曦和潘小山上樓去收拾住處。來了客人今晚七弦就和小謹城搬到樓下了,因為樓上七弦住的那間是唯一的一間收拾出來主人的。

  「兩位小兄弟到樓上住,這位大姐在樓下住,這邊有個空房,也是燒炕的,晚上多燒把火,晚上應該也冷不哪去。」

  車伕是個婦人三十時歲的樣子,所以龍靜管人家叫大姐,寧遠樓和他的侍兒都是不到二十的年紀,龍靜這麼叫也沒問題,這三個人,特別是寧遠樓和他的侍兒怎麼聽怎麼彆扭,龍靜看上去比他們還小,怎麼叫他們小兄弟呢!可也不好詢問。

  「行,麻煩……夫人了。」

  龍靜看上去實在有些小,寧遠樓這聲夫人叫的有點勉強。

  「沒事!你們沒有忌口的東西吧,不能吃什麼提前告訴我,我去做飯去。」

  「沒有忌口的,夫人隨便做點什麼就行。」寧遠樓忙道。

  「那行,咱們晚上就來點清淡的吧。主食小米粥,玉米餅子,熟菜酸菜炒土豆絲、白菜燉豆腐,涼菜是拌蘿蔔絲、鹹菜丁,行嗎?」

  「你不是要飯錢嗎,我們花錢你就給我們吃這些?」寧遠樓的侍兒不願意了。

  要說在鄉下冬天還能吃上四個菜也算是不錯了,可誰叫龍靜開口說要錢了呢,這性質可就不同了。

  寧遠樓沉默。

  龍靜愣了下笑道。

  「小兄弟的意思是我不該考慮你們的銀子了?那行,你們出多少錢,我就給你們做多少錢的飯菜,你看怎麼樣?」

  七弦在一邊很佩服龍靜回答的很夠勁,可又有些擔心,龍靜確實會做飯,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裡的食料就那幾樣,人家一旦出高價龍靜能做得出來嗎?

  寧遠樓的侍兒看了看寧遠樓,見主人沒不高興,略略一想,作出決定。

  「十兩銀子的飯菜,夫人能做得出來嗎?」

  一兩銀子折合人民幣一千塊錢,十兩銀子就是一萬,一萬的大餐在鄉下提出來也確實夠難為人的了。

  當然這是龍靜習慣的換算法,不過十兩銀子在這裡的鄉下也不是個小數目。

  龍靜迅速地算出面前的人花十萬塊錢吃一頓飯在現代屬於哪個階層的人,定位後就好辦了,套用現代每個階層的價位菜系,迅速地出來了一個菜譜,點了點頭。

  「明白了。你們先上樓歇歇,飯好給你們端上去。十萬,哦,不,十兩銀子的大餐端上去也是應該的。」

  龍曦、潘小山也收拾好了樓上的屋子,寧遠樓主僕三人上了樓,就剩下三人的時候,打量著屋子,很乾淨、很整齊、很實用,看上去聽簡單的擺設,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透著那麼一股子不一樣。

  侍兒摸了摸炕,是熱的,嘟囔了一句。

  「不是說鄉下柴禾少嗎,冬天都燒一鋪炕……」看到公子站在那不動小心地問,「公子是不是怪我剛才自作主張了?」

  寧遠樓微微怔了下,搖了搖頭。

  「你不是打聽到她會做飯嗎,還賺落忙人的錢嗎,想來她也不會怎麼為難。再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對方要吃喝錢,那就該我們點菜。」

  寧遠樓所說的落忙人是指鄉下辦紅白喜事請的廚子。

  侍兒這才放心。

  「那公子你在想什麼?」

  寧遠樓轉身再次打量了一遍屋裡的陳設。

  「你們覺不覺的這屋裡有點,有點……」

  「公子想說的是怪吧?」

  「是,你們覺得呢?」

  「嗯,我是這麼覺得。」車伕年紀最大,最有見識,點著頭,「我也是鄉下出來的,也走過不少鄉下的人家,卻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家。」

  「公子,什麼意思,我怎麼沒覺得怪?」侍兒道。

  寧遠樓略一沉吟。

  「你們覺沒覺得這個龍靜說話也很有禮,不想一般鄉下人那樣,還有她說話,那個,也很怪……大餐什麼,有些詞我都沒聽過,你們呢?」

  車伕愣愣點頭,對這些她沒太多的感觸。

  侍兒就只有茫然了。

  寧遠樓沒理會二人,心裡期待起一會要吃的那十兩銀子的晚飯了,不知道會什麼樣子。

  寧遠樓他們上樓後,七弦就忙對龍靜道。

  「你怎麼答應了呢,咱們怎麼做十兩銀子的飯菜,就算是做出來他們不承認怎麼辦?」

  龍靜笑了。

  「我的廚藝你還不放心?」心裡卻想起了一件事,佛小竊了她的果實,今天她就借此討回點來,也算是安慰安慰一下她受傷的心靈!

  「今天的酒菜有一個名字叫金玉滿堂宴。現在,上菜!」龍靜拍拍手,家裡的大大小小端著菜魚貫而入,看的寧遠樓等三人好奇不已。

  涼的熱的,再加上湯一共十道,每上一道,龍靜都報一下菜名,什麼「白玉繡球」、

  「龍鳳呈祥」、「紅梅珠香」、「錦上添花」、「如意吉祥」等。

  桌上琳琅滿目,真是色香味全,寧遠樓三人吃了都露出了驚訝、驚歎、驚奇的諸多表情,最後歸於滿足的噓氣。

  「好吃!很好吃!」一向挑剔的侍兒喜歡地道,「這是什麼做的,為什麼叫金玉滿堂?」

  龍靜笑道。

  「金是指今天的主食,玉就是這些菜了。怎麼樣,我的手藝還對得起你們那十兩銀子吧?」

  寧遠樓聽了龍靜這句調侃,心情越發好了。

  「超值。」

  「呵呵,你們這幾位上帝滿意就好了!」

  寧遠樓覺得龍靜說話十分有意思,只是不解上帝是個什麼東西。

  「上帝是什麼?」

  21上癮的美食

  「就是神,我的意思說,你們都是我的神,因為你們花錢叫我做吃的。」

  「哦,原來是這樣。」寧遠樓點了點頭,「原來神叫上帝啊,我怎麼頭一次聽說呢,你老家是哪的啊……」

  不知不覺寧遠樓邊吃邊和龍靜聊了起來,龍靜心理年紀畢竟三十多歲了,經歷的事情也多,雖說都是現代的,可沉澱下來的一些心得、經驗在哪裡只要換種說法也能和人交流,就這樣一番話下來,把寧遠樓三人都給征服了,使其不斷地點頭認可,說著是、那樣嗎、後來呢、然後呢、啊,真是厲害,還可以這樣呢等,總之是吃好喝好也聽好了。

  湯是最後上來的,龍曦小聲問龍靜。

  「我沒放鹽,這個能行嗎?」事先龍靜交代過龍曦,湯不要放鹽。

  龍靜點了點頭,龍曦緊張地看著寧遠樓三人喝著湯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在聽到三人的讚許才放了心,佩服地看了龍靜一眼。他卻沒想到,菜都放了鹽,現在也吃得差不多了,喝點清淡沒放鹽的湯自然也感覺到是一種美味。

  「這是什麼做的菜,我怎麼從沒吃過?」吃完了寧遠樓的侍兒才顧上問。

  「豆腐。」龍靜回答的簡單直白。

  「豆腐!」寧遠樓三人都驚呆了,「都是豆腐?」

  「差不多。」龍靜隨意地道,「鄉下能有什麼食材,這又是冬天。」然後眨眨眼睛,「怎麼樣,沒想到吧,我這個玉可是白玉,豆腐很應景吧?」

  「你,你這不是欺騙嗎?」寧遠樓的侍兒沒好氣地道,「豆腐能值十兩銀子?!」

  龍靜神情認真起來。

  「小兄弟,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問你,你能做出這麼多看不出豆腐、吃不出豆腐的豆腐菜嗎?」

  搖頭。

  「你之前吃過嗎?」

  搖頭。

  「就憑這兩樣難道不值嗎?美味佳餚看的不是食材的貴賤,而是做出的菜是否色香味全,我說的對吧,那我做的菜是不是做到這四個字了呢?還有,今天吃的主食可是陽谷縣金玉滿堂樓的招牌飯,那裡是什麼價錢想必你們也知道,我這裡還是便宜得了,可味道我敢說我比他強,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比較比較,我說的不對,你們下次再來吃飯,只要還是你們三個,我分文不取!」

  今天龍靜做的主食就是囊和香脆。

  寧遠樓不禁莞爾,心說這人還真是會說話,還下次來,還就我們三,就是這兩個條件換做普通借宿的也滿足不了。不過,這人真的很有意思。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陽谷縣有個金玉滿堂樓,聽你這麼說,有時間我一定去嘗嘗。」寧遠樓接口道。

  「行,你去吃吃就知道了!」

  晚上歇息的時候,侍兒還是忍不住抱怨。

  「公子你就心好,就是一桌子豆腐菜,還要給她十兩銀子!」

  寧遠樓笑呵呵道。

  「我問你,以前吃過這樣的飯菜嗎?」

  侍兒沒答上來。

  寧遠樓繼續道。

  「你沒覺得,飯菜有種特殊的香味嗎,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何況,誰見過豆腐能做出這麼多菜呢?十兩銀子,值!」

  侍兒想了想,忽然驚呼道。

  「公子,不會裡面有人肉湯吧……」

  「啪!」寧遠樓敲了他一下額頭,「胡說什麼!看戲文看多了吧!」說著感慨了一句,「沒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還有這麼好廚藝的人,難得,真是難得……」

  住了一夜寧遠樓三人離開了。自始至終寧遠樓也沒問龍靜知道不知道九紅這個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龍靜這樣的人絕不是能想出陰謀詭計的人,至於為什麼龍靜是那個人明確要求的獲利者雖然還不知道,可不知為什麼他卻不想從龍靜身上找突破口了,似乎內心深處很在意這份想不到的相識。

  想著龍靜說的那些話,聊的那些趣事,寧遠樓只覺的全身心都放鬆著,發著愉悅的微笑,這可是這段時間來第一次。

  這段插曲過後,龍靜和寧遠樓兩人依然過著各自的生活,誰也不知道因為一個佛小、一個蘇秀衣使日後彼此的生活會聯繫的那麼緊。這時候對龍靜而言,寧遠樓就是偶爾認識的過客,對寧遠樓來說,龍靜是一個他喜歡吃她做的飯菜的人。如果還有一點不時想起龍靜,那就是關於九紅背後那個人謀劃的這場局,龍靜是寧家大房每年分紅利的人。但不管怎樣,兩人接下來都要為生存奔波,所以下一次見面誰也沒去想是什麼時候,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

  寧府。

  寧遠樓洗了澡,坐在炕上吃著晚飯,眉頭越蹙越緊,最後放下了碗筷,一邊伺候的侍兒看了小心地收拾下去了,出來碰見另一個侍兒,看見端出來的剩飯剩菜驚訝地道。。

  「公子,又沒吃?」

  「吃了,就吃了幾口。」小聲地道。

  「這都換了三個廚子了,公子怎麼了……不會是生病了吧?」

  「別胡說!」

  「……」

  ……

  寧遠樓現在一吃飯就痛苦,自從吃了龍靜做的飯菜回來後,吃什麼都覺得難吃,就像上了癮一樣,一到吃飯,確切地說一餓就會想起那晚在龍靜家吃的飯菜,那才是真正的飯菜,既能填飽肚子又能享受到美味,現在吃的簡直就是硬塞,胃口無時無刻地和他抗議著。

  明天去一趟吧……寧遠樓有點撐不住了,決定再去龍靜那裡,好好吃一頓。

  寧遠樓沒想到有了這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後幾乎每隔上幾天都要去龍靜那邊一趟通快地吃一頓。當然,是要花些銀子的,有時候帶些食材叫龍靜做,這樣就只花個製作銀子,在這一點上龍靜倒是算得很清楚。寧遠樓也很認同,銀子也不多,還能吃得很好,而和龍靜相處時間越多,他就越發覺得和龍靜在一起不但很放鬆,而且在生意上還受用匪淺,兩人不知不覺竟成了朋友。

  午後安靜的馬車上,寧遠樓端著碗饸饹很沒形象地吃著,一邊坐著貼身侍兒,也很沒形象地吃著。

  等吃完侍兒端著碗,抹了下嘴巴,忽然想起什麼,扭頭看向寧遠樓。

  「公子,我咋感覺自從認識了龍靜咱們都變了呢?」

  寧遠樓很舒服地吐了口氣,倒是掏出了手絹擦了擦嘴,把碗筷給他。

  「難得這時候輕鬆,想那麼多幹什麼。」掀起車簾往外看去,對面就是龍靜賣饸饹的鐵匠鋪子,進進出出的人,很是熱鬧。

  寧遠樓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想起那個打扮的既不像婦人也不像姑娘的龍靜,想起她以大姐自居,叫著自己大兄弟,就忍不住嘴角往上翹,從沒有過的愉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寧遠樓從想要吃龍靜做的飯菜已經轉變成想和龍靜相處了,說說話,聊聊天,甚至談起他現在的處境。大概也是談起這方面的事情,龍靜表達了一番男人就應該創業的現代論調很合他的胃口,所以才談得更深,也叫他在龍靜面前找到了想要的那種被尊敬、被崇拜的感覺。

  22 開始收攏

  他是一個個性極強的男子,事業心極強,在這個女尊世界裡,大環境下,還是成不了主流的,不被理解佔了多數。雖然沒人輕視,更沒有太多的規矩束縛,但一旦有了大事,還是會把他是男子當成原因的,即使口上不說,他也能感覺到那些女人實際在心裡還是有著男子天生就不如女子,只有龍靜叫他感到是沒有這種想法,再加上龍靜是圈外的人,和他沒有什麼利益衝突,說起什麼來也很放鬆。

  「送碗去,看看她忙完了沒有,要是沒忙完告訴她一聲我們走了。」

  侍兒應了一聲去了,不大功夫,侍兒回來,龍靜也跟了過來。

  寧遠樓看到龍靜那圓鼓鼓的身影心裡就像豁然亮了起來,別提有多高興了,馬上就從車上跳了下去,迎過去。

  「忙完了,今天這麼快?」

  龍靜縮著兩肩,扯了扯口罩,露出嘴巴,兩眼亮晶晶的,滿是笑意,帶著責怪。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叫你不要來了,大冷的天吃蕎面饸饹容易肚子疼,你想吃什麼到我家去,等我回去給你做。」

  人與人就是這樣,相處時間一長就會產生這樣那樣的感情,特別是異性,又特別是品貌上乘的人,龍靜是一個開放的現代女性,又是一個有著三十多歲心智的女人,婚姻愛情雖然小白,但比那些青澀的少女顯然成熟,擅長和異性打交道,像寧遠樓這樣的人是不會拒絕其接近自己的,也很喜歡和寧遠樓成為朋友,這裡面絕不摻雜什麼念頭,只是單純的性情相投。

  「這幾天我有點忙。」寧遠樓看著龍靜眉眼都舒展開了。

  「就是你上次說的那些事?」

  寧遠樓都把九紅幫他設圈套套住佛家的事說給龍靜了,可見這是有多信任龍靜。

  「嗯。」

  「那你就別過來了,先忙完這陣,反正我家你也知道。」

  「我是想你,做的菜。」寧遠樓微微有點不自然。

  龍靜哈哈笑了。

  「那你請我當你專用廚師好了!」

  「好啊,你願意嗎?」寧遠樓笑笑道,恢復了正常。

  龍靜笑著道。

  「不願意。」

  寧遠樓也不生氣,兩人說笑了一會,這才道別。龍靜叫寧遠樓等事情處理完了再來,寧遠樓叫龍靜快回去,天冷,別賣了,等天暖和了在出來。兩人在外人看來有點難捨難分似的。

  他們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蘇秀衣站在那,沉著臉正望著這邊,他們剛才那親近的情景都看在了眼裡,而且這還不是一次兩次了。

  蘇秀衣緊握著拳頭,目光帶著憤怒,從牙縫裡擠著幾個字:寧遠樓,佛小……

  得,他都恨上了,可最關鍵的龍靜卻絲毫沒怪罪,甚至看見幾次龍靜和寧遠樓這麼親近都沒有問問龍靜怎麼回事。

  蘇秀衣的想法很簡單,怎麼認識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認識了,還這麼熟,而這一切都是寧遠樓的罪過!

  寧遠樓做在車上,想著和龍靜相處的情景,嘴角依然忍不住往上翹。回了城裡找了一家茶樓要了份點心,一杯清茶坐下,似乎這樣就能多享受一會和龍靜一起的好心情。

  這時候的他暫時忘了那些煩惱的事,什麼佛家、什麼生意、什麼寧家兩房,都和他沒關係了,在這之前他一刻不得閒地為這為那焦慮著,也想放鬆好好歇歇,可就是沒法放鬆,沒想到和龍靜在一起實現了。

  這感覺真好!

  他現在還不知道,佛家那邊布匹掉色、變形了。

  其實這也是預料之內的,更是計劃的一環。

  從寧家偷來的方子織染出的布出了問題,這晴天霹靂的消息,重重地打在了佛春的頭上。

  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個叫蘇秀衣的公子,更沒有人想到這個局是蘇秀衣為了一個叫龍靜的鄉下婦人做的。

  ……

  「寧公子,恭喜!」

  寧遠樓也沒抬眼,只是淡淡地道。

  「九紅姑娘來了。」

  「是來轉達你主子的第二個條件了吧?」

  「寧公子好像很希望我提條件。」

  「早晚的事,你主子把條件都提出來我也就安心了。」

  九紅笑了,也不再堅分辨自己沒有主子。

  「那可不成,咱們說好了,計劃實現到哪一步,哪一步提條件,這才公平。」

  寧遠樓嗤笑了一下。

  「還是說正事吧。」

  「好,我們要陽谷縣的佛家市場份額。」

  寧遠樓愣了下。

  「陽谷縣的佛家?」

  「不錯,這是第二個條件,不過分吧?」

  寧遠樓點頭。

  「還好。」

  「第三個,待續。」

  「希望快點。」

  九紅嘴上應著,心裡卻笑,蘇秀衣那麼能算計,又怎麼會隨便提出條件,佔用一個機會呢。

  這天晚上,在上次那個小屋裡佛春和慕容再次見面。

  「最近可好?」

  慕容點頭。

  「有事?」

  看著她,佛春喝了一口茶。

  「沒事,就是想問問,你什麼時候來佛家?」

  「……真的沒事?」

  「當然。」佛春笑起來,「還是那句話,我佛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慕容歪著頭看了她一會。

  「不,你有事……難道……」

  佛春點了點頭,沉默半晌道。

  「時間有點緊,人手不太夠,素以我想你要是能來就好了。」最終她還是沒說實話。

  「讓我想想。」慕容雖然不信,可也沒再追問。

  佛春苦笑。

  「你還要想啊?」搖了搖頭。

  慕容離開,佛春還在那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多時一個身影閃了進來。

  「小姐。」

  「怎麼樣,慕容有問題嗎?」

  「沒有。」

  佛春聞言,舒了口氣,自己看中的人,她不希望背叛自己。

  「說說吧,怎麼回事?」

  布除了問題,佛春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慕容,可想來想去又覺得不大可能,這才叫人去查收買寧家的那幾個人,如今大致清楚了,可這個答案卻是佛春始料不及的,竟然是寧遠樓故意將布匹織染的方子洩露給她們的!

  這也太荒唐了吧!這,這對他有什麼好處?佛春瞠目結舌。

  當將這一切告訴佛家的掌櫃、管事,大家都錯愕住,簡直難以相信,寧遠樓這是為什麼啊?

  佛春無奈地苦笑。

  「這個寧公子簡直在玩過家家啊……」

  可無論寧遠樓是不是過家家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邊軍的布匹點色變形該怎麼解決。

  還是和寧遠樓接觸一下吧,既然是故意的,應該就有目的。雖然寧遠樓的目的佛春很想知道,但更多的是她認為,寧遠樓一定有不掉色不變形的布匹織染方子,在等著她上門交易。

  這種感覺很強烈。而且這也是目前解決佛家困難唯一的途徑。延期叫貨可以,但質量不過關對別的商家交易也就是個賠償,可關鍵是邊軍不是商家,把整個佛家賠進去都不夠!

  想到這佛春打了一個寒戰。

  日光和煦,照著皚皚白雪顯得天地亮堂堂的。

  慕容接到佛春來拜訪寧遠樓的消息,很驚訝,這時候佛春怎麼會有空來這裡?

  寧家書房。

  寧遠樓和佛春隔著炕桌坐著,桌上都像征地擺著茶點。

  佛春首先開口。

  「寧公子想必早就料到我回來找你了。」

  寧遠樓輕輕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麼快。」

  「是沒想到這麼快,我這個贏家就沉來求你這個輸家了吧?」佛春笑笑,很從容,事已至此,該怎樣就怎樣了,生氣發脾氣質問都沒必要了。

  寧遠樓很意外佛春的心態,但也客氣地笑了笑,點頭承認。

  「佛小姐說的是,競標當晚,佛小姐說不管黑貓還是白貓,逮著耗子就是好貓,現在我把這句話再奉送給佛小姐,與佛小姐共勉。」

  「寧公子報復的還真快。」佛春呵呵笑著,「不過我很奇怪,寧公子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呢?」

  「我為了什麼和佛小姐無關,和佛小姐有關的只是邊軍布匹出的問題怎麼解決,是吧?」

  「這麼說,寧公子有真的織染配方了?」

  寧遠樓點頭。

  「你叫我怎麼相信?」

  寧遠樓笑笑。

  「信不信由你。」

  「你……」

  「我等得起。」言下之意,你們佛家可等不起。再延期交貨,又能多久,邊軍的布匹可容不得你拖延太長的時間。

  「什麼價錢?」

  ……

  經過了一番討價還價,雙方達成了協議,同時也給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佛春側臉望來,寧遠樓淡淡的神情站在那,筆直的身體,俊秀的容顏帶著種別樣的英氣,心念沒來由的被觸動了一下,想起了什麼,低聲道。

  「你雖然是故意把假方子洩露給我,可我知道你並不全瞭解寧家的內奸,特別是最大的那個?」

  寧遠樓聞言就是一怔愣。

  佛春抬手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寧遠樓下意識地垂眼去看,頓時一呆。

  「沒想到吧?」佛春口氣聽上去有點幸災樂禍。

  寧遠樓淡淡笑了,直視著佛春。

  「可你也有件事不知道,這個局不是我設的。」

  「什麼意思?」佛春一時沒聽明白。

  「我寧遠樓可沒這個本事算計你們佛家。別問我設這個局的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和我聯繫的只有一個叫九紅的人,她住在楊記客棧,她提出了一個條件,要陽谷縣的佛家市場份額。至於是她,還是她背後還有別人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查吧。順便說一句,這個方子也是那個人給我的。」

  佛春一時顧不上寧遠樓說這話的含義,驚怒道。

  「那方子不是你的,你連真假都不知道就給了我,你這是拿我們佛家開玩笑嗎?」

  寧遠樓眉毛一挑。

  「此言差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認真的,我和你一樣,除了選擇相信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相信那方子是真的,不憑別的,就憑此人能設出這樣的局。」

  佛春呆愣住,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事情還有這麼一層。

  佛春匆匆走了,寧遠樓看著桌上一張張商舖契約,生意契約、地產契約,像撫摸愛人一樣撫摸著,努力了三年,雖然和預計的有些差別,但終歸還是達到目的了。

  寧遠樓知道,無論是寧家人,還是寧家請來的人,都不相信他,因為他是個男人,沒事還好,一旦有事,他身為男子就會首先質疑。

  也因為他確實這麼想的,當日九紅的那番話才打動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在尋找機會,所以才想到競標邊軍布匹生意來證明自己。他也知道自己的胃口有些大了,可能有什麼生意比得上邊軍布匹更叫人信服的呢?

  他喜歡掌家,喜歡經營生意,一買一賣給他帶來的不但有樂趣,更多的是成就感,他是不會放手的,所以為了能掌握整個寧家的生意他決定試一試。

  可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大的意外,又沒想到以為一切都完了卻出來一個人幫他化解了,還是以這種方式。

  短短幾個月,他幾乎嘗遍了那種從希望到絕望,從絕望又到希望的過程,其中的滋味簡直難以言喻。

  寧遠樓看著這些原本屬於佛家的生意如今屬於寧家了,感慨萬分。他也承認,以寧家目前的狀況,並不具備接邊軍布匹生意。

  這些就足夠堵住那些人的嘴了,也足夠叫他真正成為寧家之主。

  劍走偏鋒,好一個劍走偏鋒啊!

  這就是蘇秀衣設計的劍走偏鋒。避過邊軍布匹生意,意圖佛家生意份額,這是誰也想不到的。

  而寧遠樓並不知道,蘇秀衣之所以兜一個圈子是為了報復佛小,只有這樣才能叫佛春將佛小家族的生意捨棄,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慕容……」寧遠樓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這是剛才佛春寫給他的,寧家最大的內奸。

  佛春的用意,他大致能猜測出來,慕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佛春以前不止一次想要挖走慕容他也知道,現在告訴他這些無非是想噁心噁心他,順便將慕容逼過去。

  既然知道了又怎麼會叫佛春得逞,所以將九紅是設局的人和方子也是九紅提供的說給了佛春,一方面叫佛春擔驚去,另一方面也是轉移佛春的關注。

  如果這件事叫佛春認為是他做的,佛春總有一天會報復的,他可不想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擔上這樣的恩怨。

  別看那個人幫他解決了麻煩,但那個人也提出條件了,他答應兌現了,就已經互不相欠。生意場上可沒有道義可講。

  但他相信佛春說慕容是寧家最大的內奸,在這件事上,佛春沒必要說謊。

  「慕容,又該怎麼處置這件事呢……」寧遠樓蹙起了眉頭。

  慕容作為寧家大房大掌櫃,知道的太多,不是輕易能處置的。

  又是新的一天。

  寧家寧老太太召開了宗族大會,會上公佈了寧遠樓拿到的佛家那些生意份額,寧家上下一片驚愕,嘩然!

  當寧遠樓從寧家宗祠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成為寧家真正的主人,主掌寧家三房所有生意!

  安靜,沉默,還有些冷。

  慕容被這突如其來的結果驚得有些茫然無措,打發走告訴她消息的人,坐在那望著地上很久都沒回過神來。

  「慕容掌櫃你很失望是這個結果吧?」

  慕容一驚,抬頭見寧遠樓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正站在面前,看著她。

  那眼神冷到了她的心裡,慕容心一痛。

  他比寧遠樓大六歲,在寧遠樓十歲那年進的寧家,兩人認識了近十年,一直相處融洽,默契,特別是在生意上,只要寧遠樓提出來一個方案,慕容就會忠實地實施,並有效地完成。反過來,慕容提出來的,寧遠樓也盡最大的可能去支持,也許也因為如此才叫慕容對寧遠樓日久生情,心裡更想當然地認為,寧遠樓應該也是喜歡她的。或者是只要她要寧遠樓喜歡她,寧遠樓就會喜歡她。

  她希望能和寧遠樓處在平等的位置互相喜歡,可兩個人畢竟是主僕,這就需要機會,這種機會天上可掉不下來,那就只有自己找了,於是寧家競爭邊軍布匹生意一下子叫她看到了希望。

  可以說蘇秀衣布了全局,而她成全了其結果。

  她從沒想過要投靠佛春,給佛春偷寧家的織染布匹方子也只是希望出事後,由自己來擺平,寧遠樓一定會感激她,她的位置在寧家將會得到提高。最主要的是通過這件事能叫寧遠樓認識到她的能力,娶他的能力,然後再提出親事。當然嫁給寧遠樓也可以,無論嫁娶,寧遠樓的人、寧家的財產都是屬於她的。

  她確實是真心喜歡寧遠樓的,別看其他人都說什麼寧遠樓一個男人不行怎麼樣,但她心裡明白寧遠樓的能力,這樣的男人她絕不會錯過。

  機會,她抓住了,可是結果卻和她想的一點都不一樣,這叫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為什麼背叛寧家,寧家哪一樣對不起你,還是我寧遠樓對不起你?」寧遠樓一句接著一句質問,清俊的臉帶著迫人的冷冽。

  「你怎麼知道是我……」慕容晃了晃身體,聲音勉強穩住。

  「你應該想到是誰告訴我的。」寧遠樓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了公事的口氣,「這件事我已上報官府,看在這些年你為寧家兢兢業業的面上,官府如何判寧家都接受。」

  慕容眸光一顫,她聽出來了,寧遠樓的意思是假如她花錢減刑,或者僱人服刑,寧遠樓都不會追究的。

  她只當寧遠樓這是為她考慮,甚至還認為,寧遠樓是迫不得已將她送官,是為了給寧家,或者自己一個交代。她卻不想寧遠樓這麼說是因為她作為寧家大掌櫃,知道的事太多了,怕逼急了再牽扯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事。

  23 奇怪的織染方子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嗎?」慕容深深凝視著寧遠樓。

  寧遠樓目光移開了,過了會,輕輕地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慕容掌櫃,保重!」

  寧遠樓轉身出來,深深吸了口冬日的冷氣,將最後一絲傷感揮去。

  對慕容的心思他不是一點感覺沒有,也不是有意迴避,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去細想就出了這樣的事,他也很惋惜,很傷感。不過他惋惜的是慕容這個人才從此寧家不能再用,傷感的是近十年的主僕情誼就這麼沒了。

  至於慕容所要的那種感情,已經沒有機會發生了。

  慕容還沒到中午就被衙役帶進了衙門,佛家和衙門有些交情,佛春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得知慕容明日上堂開審,當晚備了酒食來探視。

  用銀子打發了牢頭,佛春和慕容一個裡一個外,隔著鐵柵欄席地而坐,吃喝著,昏暗的油燈掛在她們的上方,照著她們慘淡的神情。

  「……你一定很恨我,是我把你的事告訴了寧遠樓,以你的聰明想必早就猜到了。」佛春端著酒盅,看著關在裡面的慕容,帶著微微的醉意道,「但我還是來了,因為你是慕容,是我最看中的人,也是我最想得到的人,我這麼做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說著輕輕拍著鐵柵欄,「慕容,我會把你完好無缺地弄出來,來佛家吧,我還是那句話,佛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佛春的話她是信的,她沒有犯什麼大罪,也就是判個三年五載,自己使銀子也能出去。這主要是因為寧家不會緊追不放。

  這時候她也一改先前的感情用事,想到行商不乾淨,她身為寧家大掌櫃知道的太多,寧遠樓顧忌這個才不追究的現實解釋。至於官員,民不舉官不究,所以她並不擔心牢獄之災,所想的只是以後怎麼辦。

  不是沒想過去佛家,可是總有些一如侯門深似海的感覺,這叫她始終下不了決心。

  慕容靠著牆,也端著酒,越過佛春,神情茫然,說出的話卻還很清醒。

  「我從不恨人,從不……不是有那麼句話嗎,願賭服輸,恨什麼,我只怪自己技不如人。」

  冷靜下來的慕容又恢復了原有的理智。

  佛春垂下眼簾,一笑。

  「你還在想著寧遠樓?你是不是覺得他很厲害?我告訴你,你聽好了,做這個局的不是他,是一個叫九紅的人。別看我,這是寧遠樓親口對我說的!慕容,你甘心就這麼算了嗎,反正我是不甘心!」

  不是寧遠樓?九紅,這又是何許人?慕容很意外。

  「怎麼回事?」

  佛春把寧遠樓那番話說了一遍。

  「你相信了?」慕容聽完反問道。

  「相信。你不相信?」

  慕容想了想,點點頭。

  「這應該是真的,以我對他的瞭解,不會編造這樣的事。」

  「那你知道他告訴我這些的用意嗎?」

  慕容笑了。

  「這還用說嗎,你把我的事告訴了他,他又怎麼不回敬你呢。你聽了這件事擔心了吧?」

  佛春欣賞地看著慕容,點頭。

  「還有一個原因,他告訴你這些是不想替那個九紅背上你佛春的怨恨。」

  佛春愣了下,笑笑。

  「我還以為你不會說呢。」

  慕容雖然喝了不少酒,可身為寧家掌櫃這麼多年,迎來送往應酬都離不開喝酒,早就把酒量練出來了,這點酒還不至於醉倒,神智清醒得很,佛春既然這麼問,就是在試探她會不會敷衍她。

  對此她沒有半點反感,這是佛春的性格,也說明佛春很看重你。

  「佛小姐,假如我不去佛家,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呢?」慕容半開玩笑地道。

  佛春睜著一雙醉眼,臉上酒暈紅的燦如桃李,手臂一揮,很大氣地道。

  「無論你進不進佛家,我都會把你弄出來,我佛春說話算話!」

  慕容笑笑。

  「如此就多謝佛小姐了。」頓了頓又道,「那方子?」

  「寧遠樓又給了我一張,沒有任何問題。」佛春笑笑,「知道這張方子是誰提供的嗎,也是那個九紅。我就奇了怪了,我想明白了寧遠樓寧捨邊軍生意意圖我佛家生意,是因為他們寧家沒有接邊軍生意的實力,可那個九紅又為何這麼做,直接和我們佛家做交易,我一樣能答應她的條件……想不通啊!想不通!」佛春搖搖頭。

  慕容聞言若有所思。

  她見過寧遠樓原來的方子,她早就看出來有問題,為了自己的目的才沒說,不但如此她也有一張織染布匹的方子。

  為什麼她有自信能擺平,就因為她的這張織染的方子!遺憾的是她再沒機會在寧遠樓面前拿出來了。

  佛春得到的方子既然能織出同樣顏色、質地的布匹,那麼兩張方子應該也一樣,可是怎麼可能呢?

  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聯繫?

  對方的條件是陽谷縣佛家的生意份額,又是為了什麼?慕容不是很瞭解陽谷縣佛家的情況,可沒聽過也就說明陽谷縣的佛家勢力並不大,為利益就說不通了,那是恩怨?

  「我也想不通。」慕容搖了搖頭。

  佛春喝的醉醺醺的,深夜才離開。

  慕容靠在那,靜靜地想著佛春說的那些話,繼而又想起了寧遠樓,就這麼甘心算了嗎?甘心嗎?

  事情似乎很有趣呢,慕容扯了扯嘴角。

  數九寒天,一到夜裡滴水成冰,快要過年了,龍靜這段日子蒸乾糧、做豆腐、推碾子等,再加上賣饸饹、鎮上有個紅白喜事再去當個落忙人,忙的每日都沒個空閒,隨著腰包鼓了名聲也在十里八村打響了,都知道靠山屯出來一個大廚小龍女!

  龍靜精心地經營著自己的小日子,計算著開客棧的錢,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理想,她做夢都想把龍門客棧這塊牌匾掛出去!對於寧遠樓、蘇秀衣他們關注的就不多了。

  蘇秀衣還好些,在龍靜心目中,蘇秀衣和自己的距離差的不那麼大,又相處了那麼長時間,相對寧遠樓親一些。寧遠樓就不同了,自從知道了寧遠樓的家世,雖然也把寧遠樓當成朋友,可事有輕有重,人也有遠有近,對寧遠樓這個朋友還是當成了普通朋友。然而,卻不知為什麼,對寧遠樓說的邊軍布匹生意的事有些惦記,也不知道怎麼解決了,這幾天寧遠樓都沒來。

  「真不容易啊!」這天龍靜收了攤跟七弦說,「也不知道寧遠樓的事怎麼樣了?」

  七弦猶豫了下,沒開口。

  龍靜也沒注意,又問道。

  「對了,七弦,古城離這多遠?」

  「一天多的路程吧。你要幹啥?」

  「我想看看他去。」

  七弦看著龍靜,好半天龍靜才注意到七弦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

  「你……你為什麼要去,去了也幫不上什麼。」七弦快速地說完。

  龍靜剛想再問,蘇齊來了,蘇秀衣晚上有貴客,請龍靜過去下廚。

  又來活了,龍靜很是高興,叫七弦先回去,告訴家裡,要是太晚了就明天回去。

  24 最難消受美人恩

  七弦看著龍靜圓鼓鼓的身體跟著蘇齊去了,皺起了眉頭,蘇秀衣,一個未嫁的公子,頂著那樣的名聲,還一點都不忌諱男女有別,不管早晚,不管什麼場合,說叫走龍靜就叫走龍靜。龍靜也是,怎麼就不知道避諱呢!還有那個寧遠樓,這樣的人,一旦出點事,怎麼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看看天色,都這麼晚了,龍靜今天是趕不回去了,七弦歎了口氣,想到龍曦,一陣頭疼,別看龍靜覺得龍曦挺好,挺隨和,挺好說話的人,可七弦知道,龍曦可不是好糊弄的!

  回到家龍曦問起龍靜,七弦如實說了,龍曦倒沒說什麼,可臉色有些難看。

  其實從嫁給龍靜,從潘小山開始龍曦就開始注意龍靜交往的人,潘小山已經不用擔心了,可來了個蘇秀衣,又來了個寧遠樓.雖然這兩個都是屬於夠不著、巴結不上的那種人,但時間長了他發現龍靜和他們相處起來,說說笑笑,一點都沒有拘謹,自然的就像對左鄰右舍。而對方竟然也不嫌棄,說住下就住下,說留下吃飯就留下吃飯,說說個半宿就說個半宿,那是實在的沒法再實在了,別忘了他們可是未嫁的公子啊!

  儘管心裡不太痛快,可龍曦表面是不會表現出半點的,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龍曦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忍,只是如今和以前和姓賀的婦人在一起的忍是不一樣的,那時是為了報復,而現在是為了惜福。他知道,對他來說龍靜是他最好的歸宿,再也不會找到比龍靜對他更好的人了,所以他忍,直到有人想要搶走他這一切的那一天。

  這晚龍曦依然給龍靜鋪好了被褥,放好了枕頭,甚至飯菜都放在鍋裡溫著,等著龍靜回來。

  此時此刻的龍靜正在蘇秀衣的廚房奮戰著,爐子叫人燒的旺旺的,鍋碗瓢盆輪番上陣,很快就收拾出了一桌酒菜。

  看著飯菜端上去,龍靜簡單洗漱完,打算趕回去,蘇敬來了,叫她去見客。

  「我都趕上青樓的姑娘了,還見客呢!」龍靜搖搖頭,好笑地說道。

  進了招待客人的書房,只見到炕桌上擺著滿滿當當她做的那些酒菜,一盞油燈挑的很亮,跳躍著光亮,蘇秀衣坐在桌邊,桌前放著一個稍大一些的白底藍花酒盅,一邊放著還沒有開封的兩個酒罈。

  龍靜左右看看,再沒見到一個人。

  「客人呢?集體上廁所了?」蘇秀衣叫她做十二個菜,六個碗,肯定不會一個客人,現在看到就蘇秀衣自己,開了句玩笑。

  蘇秀衣也沒看她,而是指指對面。

  「坐。」

  龍靜這才看到,桌上除了蘇秀衣那邊放著一雙碗筷,酒盅外,對面也只放了一個人的餐具。

  「你這是?」

  蘇秀衣邊打開酒罈,邊道。

  「今天只有兩個貴客,那就是你我。」說著抬頭看著龍靜,很認真地道,「今天我特高興,因為有件好事,是有關你我的。」

  「好事?」龍靜被蘇秀衣最後這句話吸引住,來了興致,不客氣地脫鞋上炕,坐在桌的另一面忙問,「什麼好事,快說說!」

  「想聽嗎,來,先乾了這杯!」

  燈下蘇秀衣笑容燦爛,看的龍靜略一失神,呵呵笑著,端起酒盅干了,也許是藉著酒隨口就拽了一句。

  「都說燈下觀美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蘇秀衣把玩著自己的空酒盅,忽而眉毛一挑,眸光流轉,瞟著龍靜,用一種從沒有過的輕佻口氣道。

  「你說我是美人?」

  龍靜其實也就是隨便說了一句,沒想到蘇秀衣會這麼反問,不過兩人熟悉了,她也沒多想,就連連點頭。

  「當然,你長得這麼好看,當然算美人了。」

  蘇秀衣定定地看著龍靜,又給她倒滿了酒輕聲問道。

  「你喜歡美人嗎?」

  「喜歡!」龍靜想也沒想又是點頭,喝著對她來說度數並不高的酒,侃侃而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同樣,女人也喜歡英俊的男人,要不然就不正常了。」說著笑笑,「都說外表美不如心靈美,人也都知道是這麼個理,可到時候還是要看外表的,長成豬八戒那樣的再心靈美也沒幾個人喜歡。人就這樣,說一套做一套。其實我覺得,人長得一般就行,太好看了,就像那個佛小,那張臉就是麻煩啊!」

  「你對那個佛家小公子倒是印象挺深的。」蘇秀衣給她夾著菜隨意地道,「是不是也看人家好看,心裡有點什麼想法?」

  龍靜愣了下,笑了。

  「你說什麼呢,我多大了都,看上一個孩子,你也能說得出口!」

  蘇秀衣也笑了,故作想起了什麼。

  「對了,我聽說那個佛家小公子搞了個廚藝比賽,就在金玉滿堂樓裡舉行,吸引了不少師傅,上了名的還有獎勵,你怎麼不去試試?」

  龍靜搖搖頭。

  「不適合我。」

  佛小舉行廚藝比賽就是為了龍靜,自然在第一時間叫龍靜知道,龍靜去看了幾次,雖然也有湊熱鬧的,撿便宜的,但總體來說參加的人還是真正師傅多一點。因為都是自備食材、調料,龍靜一看那些食材調料公佈的名單就止步了,這場廚藝比賽並不適合現在條件的她。

  「飲食呢,分兩類,一類是藥膳,養生治病,另一類是單純的滿足口腹之慾。這一類又分有三種,一個是最高級,無論是食材還是做法,都追求的是精緻。不過這種精緻往往色要比味重要。另一種是中級的,對食材做法要求沒那麼苛刻,和上面正好相反。最後就是大眾了,講究的就是通俗、普通、好做、吃得痛快。人家的廚藝大賽是中級的,我一個走大眾路線的湊什麼熱鬧。再說……」龍靜揚起下巴,「我相信我的廚藝,只要參加就能上名次,那還不知道會招惹來什麼麻煩呢。」

  「為什麼會有麻煩?」蘇秀衣不解。

  龍靜喝了口酒,一副很老成的樣子道。

  「人不管做什麼,在什麼地方,只要出名就有麻煩。」

  蘇秀衣不以為然。

  「要照你這麼說,那些出名的人豈不是被麻煩死了,不能活了?」

  龍靜搖頭。

  「什麼事需要循循漸進,打下一定的基礎才能去想更高的,我一個外鄉人,來到這還不到一年,剛剛有個落腳的地方,靠著村裡人的淳樸能生活下去,就去跟人家本地人爭名利,那不是找麻煩是什麼?如果按照現在的發展,再過,五年吧,對,五年之後,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我一定抓住的。但現在,不行!」看著蘇秀衣,指指自己,「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一大家子,我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他們著想,所以我不會參加,只是去瞭解瞭解就行了。」

  「沒那麼嚴重吧?」蘇秀衣還是不以為然。

  龍靜看了看蘇秀衣,笑笑,用一種前輩的語氣道。

  「原來我聽到看到一些人什麼事都計較,什麼事都爭搶很不理解,就想,至於嗎?更體會不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些的道理,而且書上也都把這些當成反面來教育,可當我出來打工了,面對利益的時候才知道,這些都是真的。因為有時候屬於你的就是那點蠅頭小利,就是那一點點的東西,你不爭,你什麼也得不到,你得活著,你得想活的更好些,你的家人也需要活的更好些。需要你的人越來越多,需要的就越來越多,那你是爭還是不爭?爭就要把別人踩下去,把別人擠下去,甚至不但要靠能力,還要靠手段。現實就是現實,只要涉及到比賽就不會有公平可言,拼的可不但是單單的那點技藝,而是綜合實力。」

  蘇秀衣怔怔地看著龍靜,看著這張還帶著稚氣的臉,很難相信這些話是從龍靜嘴裡說的。

  「可你一點也不自私。」

  「自私是有限度的。」龍靜對蘇秀衣眨了眨眼睛,「人是群體動物,害怕孤獨,需要朋友、親人,所以對周圍的人好些還是有必要的。這不是虛偽,而是智慧,叫自己快樂的智慧。」說著又眨了眨眼睛。

  看到龍靜這個樣子,蘇秀衣想起了一種動物。

  「以後我看該叫你狐狸了,這麼狡猾,什麼都算計!」

  「呵呵!聽著難聽,其實是很實用的道理呢。對了,你不是說有件有關我們的好事嗎,什麼事啊?」

  蘇秀衣沒有接話,再次給她倒了酒,隨意地道。

  「我前幾天看見一個馬車停在你賣饸饹的地方,看馬車挺有錢的,你好像還上去過,那是什麼人?」

  「我怎麼沒看到你啊?」

  「我當時有事,就是路過。」

  「哦,他叫寧遠樓。」龍靜簡單地說了和寧遠樓認識的經過,不過略去了寧遠樓跟她說的邊軍布匹生意的事。龍靜認為這是屬於寧遠樓的商業秘密。還有,也沒必要說給蘇秀衣聽。

  「你說,他開始向你打聽一個叫九紅的人?」

  「嗯,說了幾次,可我不認識這個人,後來也就沒再提起。」

  蘇秀衣明白了寧遠樓為何接近龍靜了,這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就是不知道到現在還在接近龍靜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要找出他嗎?

  「龍靜,我要告訴你好事就是,我想到對付佛家那個小公子的辦法了。」蘇秀衣轉開了話題。

  「啊,什麼辦法?」

  「是這樣,你去參加廚藝大賽,你聽我說,你就提出來,你最後勝出,什麼也不要,就要金玉滿堂樓,問那個佛家小公子敢不敢,那人性子傲,肯定會答應的。你別有顧慮,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你相信我,我是本地人,我支持你,什麼麻煩也不會有的。」

  龍靜詫異地看著蘇秀衣。

  「你想要金玉滿堂樓為我出這口氣?不用的,蘇大哥,我上次就說了……」

  「也不全為了你,還有我自己。龍靜,我為了這件事費盡了心思,終於找到了這麼個機會,你知道嗎?」

  龍靜雖然心有疑惑,可也萬萬想不到蘇秀衣已經把事情做了,這次就是順帶想把金玉滿堂樓送給她。更不知道蘇秀衣將她推到了前面,是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好把從佛春那裡得到了陽谷縣佛小家族的市場份額整合,壯大蘇家的實力。他有辦法將佛小的佛家在陽谷縣布匹的市場份額吃的不留一點痕跡,只是需要點時間,龍靜去參加佛小的廚藝比賽就是給他爭取了時間。

  從見到寧遠樓和龍靜親密的那一幕起,好勝心極強的蘇秀衣在那一刻就決定了他要勝過寧遠樓,不然也不會叫九紅提出要佛小家族在陽谷縣的市場份額。

  儘管算計了龍靜,可蘇秀衣心裡一點負擔都沒有,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對的,也認為這對龍靜也有好處。只是他不會告訴龍靜這件事的真相,永遠也不會。

  別看龍靜說的那麼透徹,又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又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可不是有那麼句話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生性善良,心腸又軟,只要沒發現誰誰算計她,就會真誠對待,聽著蘇秀衣這麼說,想到那天從佛家小公子的宴請上回來,蘇秀衣下車給她銀子的情景,還有說的那些話,在面對蘇秀衣殷切的目光,拒絕的話怎麼也出不了口,點了點頭。

  「好,我參加。不過,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拿到名次,我只能盡力。還有,即使得到了金玉滿堂樓我也不要,還是那句話,我現在還沒那個條件去陽谷縣發展,到時候蘇大哥你處理吧。」

  蘇秀衣心裡有點不高興,他覺得龍靜答應的很勉強,還有點在防備他,他對她這麼好,處處想著她,她卻這樣對他,感到很委屈。

  他沒注意到和龍靜相處的心態已經變了很多,從開始的平和,到後來莫名其妙的觸動,在到現在越來越多的要求。

  這是一種對喜歡一個人的心理變化。蘇秀衣骨子裡很強勢,這種變化叫他心安理得地算計著喜歡的人,甚至對此還有些歡喜。

  這就是他喜歡人的方式。

  說起來龍靜在這方面某些時候真是白活了三十多歲,缺少敏銳的感覺。

  「到時候再說吧。來,喝酒。」

  龍靜也感到蘇秀衣不愉,想到可能是因為剛才的話,可她又沒覺得自己說的不對。

  「不喝了,我還要回家呢。」

  不說這句還好,龍靜話音還沒落下,蘇秀衣就把酒盅「啪!」地重重放在了桌上。

  「我沒要求你什麼,就是今天高興,想和你痛痛快快地喝個酒,你這麼說在掃我的興嗎?」

  龍靜嚇了一跳,愣愣地道。

  「我沒有啊,那……」眼見蘇秀衣又要翻臉只好道,「好,我陪你喝。咱先說好了,我酒量比你大,你別醉了就行。」

  蘇秀衣這才有點笑意,轉著酒盅,看著龍靜,很孩子氣地問道。

  「那你要是醉了怎麼回去呢?」

  龍靜聞言氣笑不得。

  「你這麼多屋子我還怕睡露天地啊!」

  「我以為你不敢住我這呢。」蘇秀衣哈哈笑起來,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一口喝乾,兩頰頓現紅暈,盡顯風流之色。

  龍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忘了現在的身體可是十五六歲,別看力氣增長了,酒量可沒增長,蘇秀衣給她倒了幾盅全瀟灑地干了,這會有點上頭,看到此時的蘇秀衣,感到口乾舌燥,胸口湧動出一股衝動。

  龍靜感覺自己醉了,推開酒盅。

  「咱們吃飯吧,不能再喝了。」

  蘇秀衣卻不依不饒。

  「我剛喝你就要吃飯,不行!」又給她倒了一杯,「來,干!」

  「再喝就醉了。」

  「怕什麼?」蘇秀衣幾杯酒下去,面色紅暈不說,膽子也越發大了,「要是那個寧公子請你喝酒你是不是就喝了?」

  這怎麼扯上寧遠樓了?龍靜只好喝下,也下意識地接了一句,「還佛家小公子呢!」

  「原來你還是惦記著呢。」蘇秀衣又給她倒滿。

  「什麼啊,你可別胡說了……」

  「是你說的,你心裡不想怎麼會說?你這就叫心虛!」

  「我還說你呢,心裡也想你?」

  「你心裡不想我?」蘇秀衣探過頭來,呼吸吹在龍靜的臉上。

  龍靜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熱的,只覺得臉騰地像是著了火,往後避了了避。

  「想……都想……」龍靜有點尷尬地用手臂擋了擋蘇秀衣,「那個咱們該吃飯了吧,也喝不少了……」

  蘇秀衣歪著頭看了半天龍靜,伸手摸了下龍靜的臉。

  「你臉怎麼紅了?」

  龍靜臉更覺得發燙,斜眼看著蘇秀衣。

  「你臉也紅了……我們都喝多了……唔……你!」瞪大了眼睛。

  蘇秀衣竟然親了她一下。

  龍靜呆住了。

  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手一鬆,酒盅從桌上滾落到了炕上。

  蘇秀衣並沒有說話,親完了,看看龍靜,目光朦朧,映著龍靜發亮的眼睛,腦海閃過初相識那一刻,龍靜那雙像是揉進了一把陽光的眼睛,照得他心裡亮堂堂的,抑制不住的激動再次親上去,一隻手摟上龍靜的肩膀,隨即身體也壓了上去。

  龍靜這時才反應過來,抬手抵在蘇秀衣的前胸上。

  「你醉了,別這樣……」可手上並沒有用力,至少蘇秀衣的雙唇還印在她的唇上,還能感受到溫軟,美好。

  蘇秀衣一手撫上龍靜的眼睛,輕聲地問。

  「你心裡有我嗎……你心裡想我嗎……」

  音色和潤,綿軟舒緩,如人一般,溫潤如玉。看著他舒展分明的眉骨和下頜,簡潔清晰的五官,蒼白的膚色、眉眼中淡淡的憂鬱。

  「我……」

  龍靜什麼也說不出來,手臂漸漸發軟,鬼使神差地反手環繞上了蘇秀衣的腰,一個瘋狂又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藉著酒勁再也壓制不下去,叫她失聲地說道。

  「想你!」

  說完了這句話,似乎心裡痛快多了,主動地上去,親吻起來。

  ……

  這時候腦海裡一片空白,一切反應都出於身體的本能。

  ……

  冬日的夜空,一勾冷月掛在那,映著積雪,顯得格外的寒冷。

  蘇敬、蘇齊兩人守在外屋,聽著裡面的動靜,兩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驚呆,反應過來,站起來幾次猶豫,不知道是該出去,還是該進去。

  ……

  25 喜歡的方式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龍靜醒來,只穿著內衣躺在炕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空氣裡好像存留著某種氣味,愣了片刻,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驚得忽地坐了起來,耳熱心跳,呆坐在那好半天才回過神,隨即的事沒來由的一陣害怕。

  她幹了什麼!

  是的,是害怕,不是愧疚。

  作為一個現代女人,三十多歲的老女人的心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首先第一感覺的就是害怕,因為她很務實。

  她沒根沒基,小心過日子還有可能有什麼是非,別說現在自己主動招惹上了。雖然和蘇秀衣相處這麼長時間,一直是好朋友,但她畢竟不是十幾歲青春的小女孩,單純地認為這就是兩肋插刀的朋友,什麼事也不用顧忌,她是成年人,成長在物慾橫流在現實不過的現代,深刻地體會過在社會上沒事都是朋友,一旦有事就說不定了。

  別看龍靜好交好為,真誠熱情,還好抱打不平,可對誰都不信任。

  龍靜心善,卻很現實。

  所以她首先感到的是害怕。

  和蘇秀衣是朋友,昨晚卻弄出了這種事,雖然喝醉了,但她還不至於忘了自己幹什麼。如果放在現代也沒事,接著往處對像方向發展好了,再不濟也就是個一夜情,可這裡不是現代,她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她結婚了啊!

  另外,沒感覺愧疚還有一個原因是,龍靜還習慣性保留著女性天生弱勢的思維方式,認為,在這件事上,女人吃虧,男人佔便宜。龍曦麼,嗯,不告訴他就是了。

  現在男人小三小四的,她就出牆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年紀差距有些大了,叫她有點不自在,好在差的只是心裡年紀。

  總之,龍靜害怕這件事會給她帶來麻煩。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內心深處,似乎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昨晚那種帶著朦朧的激情和甜蜜也似乎回味無窮。

  糾結了半天,龍靜穿好衣服,出來問蘇秀衣呢,蘇齊面色不善地說蘇秀衣去辦事了,叫龍靜吃晚飯就回去吧。

  沒見到蘇秀衣,龍靜感到輕鬆的同時又感到有些失落,這就被嫌棄了?

  回到家看到龍曦的時候,龍靜還是有點發虛,進屋沒幹別的先洗了個熱水澡。幸好龍靜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的習慣,龍曦並沒有生疑。

  晚上龍靜把蘇秀衣叫她參加陽谷縣廚藝大賽跟龍曦說了。

  「你的意思呢?」

  龍曦挑了挑燈捻,依著枕頭看著龍靜,目光偏了偏,在龍靜的頸側停住,那裡有幾排清晰的牙痕,頓時神情變幻,半天沒說話。

  這也不能怪龍靜,實在是沒經驗,以前活了三十多歲,都沒結過婚,別說幹過這種事了,那牙痕在頸側她又看不見,還是大冷的天,洗完了就趕緊穿衣服出來了,也沒顧得上照鏡子,還不知道身上留下了證據。

  「怎麼了?你不願意?」龍靜有點後悔,都答應蘇秀衣了,還跟龍曦商量什麼,萬一龍曦不同意怎麼辦。

  龍曦還是沒說話,平躺下,望著房頂出神。

  龍靜感覺龍曦不對勁,支起上身,看著龍曦的臉。

  「怎麼了,生病了?」伸手摸摸龍曦的頭。

  龍曦眼睛和龍靜對視上,半天露出個笑容,伸出了手,探進龍靜的衣服裡,撫摸著龍靜的背脊,低聲道。

  「我們好幾天沒同房了……你不想嗎……」

  龍靜一驚,結結巴巴地道。

  「想……當然想了……這幾天事太多……那個……」

  「我也想了。」龍曦翻身,幫著龍靜脫上衣,「來,你轉過去,我給你脫。」

  不知為什麼,龍靜想起了一個叫《手機》電影的一幕,心更沒底了。

  「先把燈吹滅了吧。」

  「你不喜歡點著燈嗎?」龍曦的聲音像羽毛一樣拂過龍靜的心。

  她喜歡點著燈……做那種事?她現在想不起來了,也顧不上想了,滿腦袋都是:

  不會的,昨晚好像沒被挨咬……

  要是挨咬了怎麼辦……

  不承認……

  對,就不承認,堅決不承認!

  這是最後一次,在沒有下次……

  蘇秀衣,你可坑苦我了……

  ……

  到現在龍靜也依然覺得自己才是受害者,這就是文化的差異啊。

  龍曦幫著龍靜脫去了上衣,又脫去了下衣,邊脫邊仔細看,龍靜後背牙齒印不多,但也不少,當看到龍靜後腰上兩處深深的齒痕,龍曦再也忍不住,停住了手,說了一句叫龍靜驚異不得的話。

  「龍靜,你身上不是你的味!」

  「那是誰的味啊?」

  下意識地接下去,龍靜還忍不住感慨,這台詞也太生活化了吧,時空換了都能用上啊!

  龍曦沒說話,龍靜不知道出於懷念現代的心理還是孩子氣地又道。

  「誰的味啊?」說完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這不是閒的嗎!

  龍曦還是沒說話。

  龍靜半蓋著被子,轉過身來,看著龍曦沉靜的臉,正看著她,身上只穿著內衣,忙給他蓋上。

  「快躺下吧,別凍著……你……」

  「你是想娶他嗎?」龍曦順從地躺下,依然看著龍靜,聲音平平,神情也平平。

  「你說什麼呢,什麼娶他……什麼呀!」龍靜迴避著,挨著龍曦躺下。

  「我沒地方去了,孩子還小,我只求有個容身之地,把孩子養大。」龍曦側過臉看著龍靜道,「行嗎?」

  「你這是說什麼呢!」龍靜還是裝糊塗,「你不是答應我了嗎,陪我一輩子,怎麼現在……」

  「因為你有了別的男人。」龍曦打斷了她的話,「蘇公子雖然有克妻的名聲,可你也說過,你不信那些的,我也不信,怪只怪和蘇公子沒緣分,也許你和蘇公子就有緣。我身體不好,沒法給你生個孩子,原來我就說過,如果你遇上了合適的,你喜歡的,給我個地方讓我把謹誠養大就行……」

  「龍曦!」

  龍曦笑了。

  「龍靜,蘇公子是未嫁的公子,如今和你有了……你叫他將來還怎麼出嫁?即使有了人家,也會被看不起,你要是不認,你就是害了他。我已經這樣了,再難還能難到哪去,倒是蘇公子,你需要好好想想。」

  「你們男的那個……還能被人看出來?」龍靜從來沒想過這些。

  「怎麼不能,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龍靜一下子洩了氣,這時候她才感到事情嚴重了,並沒注意龍曦始終盯著她的神情,也沒注意龍曦敘述的方式聽著處處為蘇秀衣打算,而話裡話外都在為自己說話。

  龍曦並不願意這麼做,可是沒有辦法,從成親那天起他就有了龍靜會喜歡別人的心理準備,想過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辦。離開讓地方再走一步?那是不能的,他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考慮,龍靜是個不錯的繼母,有本事養家,心眼好,知道疼人,他再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了,沒得到也就罷了,可既然上天叫他得到他是不會讓給別人的,不管用什麼辦法。

  龍曦可不是懦弱的!

  當看到龍靜身上的齒痕那一瞬間,儘管心裡做好了準備,但在腦海裡還是不知道翻轉了多少念頭,最終一一否定,選擇了一個最可行的應對方式。

  記得父親曾經說過,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可以沒美貌、可以沒身材、可以沒能力,但只要你有一樣你就能打動人,那就是善良!他現在就用善良來抓住龍靜的心,為自己和兒子守住這個位置,不管蘇公子也好,還是哪家公子也好,他都不會在意。

  雖然他也感到委屈,感到難過,不舒服,感到這是傷害了他的感情,可是現實是容不得他去矯情的,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又有個孩子,他硬氣不起來啊。

  「龍曦……對不起……」龍靜看著龍曦,忽然就覺得有些酸楚,龍曦的這番話叫她心疼了。

  果然龍靜在意了他,龍曦雖然並沒有太多的高興,但心總算是暫時放下了。

  蘇秀衣一臉淡漠的看著外面的落雪,神情有種月光下陰影般的冷寂。

  「這件事你們誰也不許說出去。」聲音也異常的冷。

  蘇齊和蘇敬懦懦應著,蘇敬猶豫了片刻道。

  「公子,那,那織染方子……」

  「也不許說。」

  兩個侍兒一陣無語,兩件事哪一件能瞞得住啊。

  蘇秀衣家在陽谷縣,母親經常跑商,家裡就他一個孩子,父親忙著打理家裡的生意。父母都是開明的人,也就是過問過婚姻,還是徵得了他的同意,後來出了他克妻的名聲更是由著他的性子來,他面帶憂鬱,就是因為克妻的事叫父母操心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蘇秀衣展開手上一張字符,上面寫著他的生辰八字,配著另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這是一個半路上遇見的道士給他批的八字,告訴他命中之妻的生辰,只有這個人才能擔起他。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龍靜。

  他並不信這些,可一次次親事出了問題也叫他不得不信了,即使這樣,如果不是看到龍靜和寧遠樓親近的情景,也不會在昨晚和龍靜發生那樣的事。

  蘇秀衣將字符放回了懷裡,見兩個侍兒欲言又止道。

  「我這也是沒法子,母親、父親一年老似一年,我不能再叫他們操心了……」頓了頓又道,「可她是有家室的,父母不會同意的,只能先這樣……」

  還有一句話沒說,他並不排斥龍靜,當得知龍靜就是他命中之妻的時候反而鬆了口氣,只是並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來決定這種關係。雖然之前有了這樣的念頭,可現在還是對以後感到有些茫然和畏懼,如此輕率地就確定了,萬一……

  似乎自己有點衝動了。

  他所想的並非是和龍靜有了親密的關係,而是關於那個方子的事。

  父母很早就表示過將來要蘇秀衣繼承家業,娶女過門,他拿出來的織染布匹方子是父母留給他將來的依靠。

  父母說過,沒法看一個人一輩子好壞,將來他們不在了,只剩下蘇秀衣,萬一娶得女子變心,有了這張方子蘇秀衣也能活下去。

  他曾經跟九紅說,這個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需要確定一樣東西,就是這張方子。記得母親給他方子的時候鄭重又鄭重,如果是普通的織染方子不會如此,所以此局成敗全在這張方子上,幸好九紅找人確定了這張方子確實是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這才順利地把計劃實施了。

  既然織染布匹的方子給了他,那就屬於他的東西,他給誰是他的權利,可當他看到寧遠樓那張出了問題的織染布匹方子,和他的方子從織到染只差了一處,感到這件事有點奇怪,難道真這麼巧,寧遠樓的師傅們三年研製出的方子就和他的方子差了一點嗎?這叫他聯想到了父母又是從哪裡得到的織染布匹方子呢?

  蘇家祖上是做小買賣出身,並不包括布匹,到了外祖母才接觸布匹,可也是給布商做夥計,直到晚年才擁有了自己的布匹鋪子,母親又在外祖母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也只是倒買倒賣,不管是織還是染都接觸不上,母親也說過,如果她懂織染早就把生意做大了。

  父親的娘家在南方,是母親到南方買布討回來的,父親一次也沒回去過,同樣,父親的家人也沒來過,他小時候不止一次地幻想,父親會不會是南方特有錢的大商戶的公子,有一天祖母來認親,那他的身價也會倍增。可惜這樣的事一直沒發生。

  父母都不懂織染,卻有一張織染方子,而這張方子竟然和寧遠樓三年研製出來的方子差了一處。另外別忘了這是屬於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不是平常的布匹織染方子。他打聽過寧遠樓請的師傅,除了是外地的,被同行排擠出來也沒什麼異常,但他還是疑惑不解,更為擔心的是將方子拿出來,如今落到了佛家手上,會不會因此帶來麻煩?

  告訴父母,父母會說什麼呢?

  蘇秀衣想到這暗哼,就因為你,龍靜,全是因為你,你要是叫我失望,我就……

  看你這次會不會聽我的話,去參加佛小的廚藝大賽,會不會贏到金玉滿堂樓,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龍靜哪想到這裡面這麼複雜,更沒像蘇秀衣想得那麼多,只是答應了蘇秀衣去參加廚藝大賽就盡全力去做。當然也有和蘇秀衣發生這樣的事的原因,好像發生了這種事再對待蘇秀衣交代的事態度立時就不一樣了,這還是龍靜從沒想到的。

  廚藝大賽初賽已經結束,佛小在參賽名單上沒看到龍靜的名字,以為換了別的名字,後來確定龍靜確實沒來,又一次安排人將消息傳給龍靜,又特意加了場初賽,明著說給來晚的人一個機會,實際上是等龍靜來,也是加了這場初賽,龍靜才得以進了決賽。

  當佛小看到了龍靜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那目光就像盯住了寶貝一樣,半刻都不離開,並親自承諾,誰的第一,誰就是金玉滿堂樓的金牌師傅!

  誰能得第一,絕對是龍靜!因為龍靜的廚藝在那呢,更因為這是他佛小出錢舉辦的廚藝大賽,他佛小說誰第一誰就第一!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龍靜竟然提出了一個叫他惱火的條件。

  「我要是第一,我要金玉滿堂樓!」

  龍靜通著全場的人大聲說出。

  佛小當然不可能答應,金玉滿堂樓是他最得意,最喜歡的生意,那是屬於他的東西,怎麼會當成獎勵。再說了,舉辦這次廚藝大賽是為了釣上龍靜,怎麼能做那種人沒釣上來反而把誘餌搭上的事,所以堅決不同意。

  佛小的態度是蘇秀衣沒料到的,為了更重地打擊佛小,蘇秀衣通過九紅叫寧遠樓想辦法,寧遠樓又對佛春提出,佛小家的生意能有今天全靠佛春家提攜,佛春只要說一聲,佛小的姐姐佛明有怎敢不答應。就這樣,在姐姐佛明費盡唇舌,擺明利害關係後,佛小不得不答應了龍靜的要求,誰得第一就把金玉滿堂樓給誰。

  但這件事也叫姐弟有了疑惑,龍靜是什麼人,能得到古城佛家大小姐佛春的關注?難道她們認識?又想到龍靜提出這樣的要求,難道是因為他們竊了龍靜的糕餅嗎?

  這時蘇秀衣還沒叫九紅去找佛明交接佛家的在陽谷縣的市場份額,佛明姐弟並不知道佛春已經把他們捨掉了。

  佛小雖然表面上答應,但還是想辦法保住金玉滿堂樓,那就是收買廚藝精湛的師傅,到時候叫她成為第一,然後把金玉滿堂樓給她也是做個樣子,實際還是屬於他的。可惜,這樣的簡單伎倆,無論是龍靜還是蘇秀衣、佛春又怎會看不出來,當日決賽就多了幾個古城德高望重的酒樓大師傅,以及大酒樓掌櫃的作為評委,佛小一個人說著是不算的,佛小沒辦法,這些大師傅無論哪個都是有實力,後台也硬。

  佛小陰著臉,忍著滿肚子憤怒,怨恨地盯著龍靜。

  為了直觀觀看比賽,廚藝決賽現場直播,前面是評判師傅,後面是觀眾,中間是參賽的師傅們。好在金玉滿堂樓的後廚、後院很大,不然還真容不下這樣的陣容。

  古代廚房很原始,柴、水、鍋灶都在一個院子,看上去也很亂,再加上當做比賽場地更是慘不忍睹,不過沒人注意這些,可能是這地方還沒有過這樣的比賽,人們都興奮激動地看著參賽師傅們的廚藝,對其他的一概視而不見。

  龍靜看到金玉滿堂樓前前後後擠得滿滿噹噹的人,再次感慨,這個佛小真是會做買賣,你看看,就這麼個破比賽吸引了多少人,在這些觀看比賽的人身上賺了多少錢不說,金玉滿堂樓作為比賽的場地名聲算是打出去了。

  這裡沒有傳媒廣告宣傳,全靠人人口口相傳,現在趕上年根,人們既有閒錢又有閒空,遠的近的,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能傳多少人的耳朵裡了。

  參賽的師傅們都有一兩個打下手的,清洗食材,燒火、擔水等的粗活。龍靜有三個打下手的,一個是七弦,負責燒火、挑水。這裡是轆轤井,參賽師傅用水要自己打,金玉滿堂樓只提供水桶。另兩個打下手的是小花小草。這兩孩子趕上放假,龍靜帶過來是為了叫她們兩個長長見識,這也是七弦的意思,女孩子將來要養家,趁早鍛煉鍛煉有好處。

  在這世界做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累。

  小花負責清洗食材,小草負責遞工具、擦汗這些小事。龍靜當然是輪馬勺了。錯了,是輪鏟子,這裡沒馬勺,全是大鍋,還是按在灶上面固定的。

  整個賽程三輪,能闖進決賽的只有四人,金玉滿堂樓有六口鍋,七個火爐,一人一個,還能餘下兩口、三個火爐,所以烹調燒水綽綽有餘。至於裝食物的器皿和食材一樣,全是自帶。

  龍靜所用的一切都是蘇秀衣按照她的要求提供的。

  蘇秀衣自從那晚後還沒露面,是蘇齊張羅的,這叫龍靜更覺不太自在。

  七弦和龍靜在火大火小,水多水少上配合的十分默契,就是小花在一邊緊張地手忙腳亂,小草也忙的一雙小短腿半拉半拉地節奏全亂。再看龍靜,到底是專業出身,把小花清洗的食材再用清水沖洗一遍,操刀噹噹噹,一陣眼花繚亂,片刻間就塊是塊、丁是丁、絲是絲,全部搞定,再手一翻,用刀一收一落,裝盤待用,那個利落勁就別提了!這也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這些人也是看了龍靜進決賽那場開始關注的。

  龍靜在飯店打工十年,對做飯做菜每一道工序每一天不知道重複多少遍,早就練出了手感,而且乾淨利落的已經有了美感、有了節奏,叫人光是看就覺得賞心悅目,更別說再吃了。

  「好!」

  後面觀看的人忍不住給龍靜拍起了巴掌。

  「小龍女第一!」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安排,忽然有人大聲嚷嚷了一句。

  「小龍女第一!」

  跟著更多的人七嘴八舌地隨聲附和起來。

  維持比賽秩序的人連忙高喊。

  「肅靜!」

  龍靜並沒有受到影響,穩穩當當地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人專注做事的時候,不管男女都別有一番魅力,佛小本來目光就在龍靜的身上,現在看到龍靜如此專注,不知不覺看的失神。

  龍靜穿的很厚,圓鼓鼓的,衣袖挽著,露著半截雪白的小臂。別看到了這裡天天幹活,可多數都是戴著手套,手保養得很好,更何況年紀十五六歲,正是青春好年華,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優雅,再加上乾淨的五官,年輕帶著成熟的神情,散發著某種說不出的韻味。

  我一定要得到她……佛小想到龍靜做出的食物,暗暗發誓,叫她天天給他做飯……

  黑漆花梨木大圓桌上,鹹酥酥的牡丹金蝦,香噴噴的油炸燒骨,肥嫩嫩的干蒸雞,水晶膀蹄,濾蒸燒鴨,爆炒腰子,紅馥馥的糟鰣魚,最後一道清淡淡的豆腐湯。小花、小草放好碗筷,龍靜對周圍的人敬了一個禮表示做完,開始陳述每一道菜的名字、吃法、口味、對人身體的好處。

  又是很專業。

  其實到了這裡,龍靜的第一就已經毫無爭議了。

  首先是資深評委的師傅們開始品嚐菜品,儘管事先還帶著不屑,因為得過佛春的吩咐,龍靜內定第一,這些人廚藝精湛,骨子裡很驕傲,還沒比賽就告訴誰是第一有點接受不了,覺得這是侮辱了職業道德,即使看到龍靜熟練的烹飪操作也不以為然,華而不實的多的去了,可當親口品嚐到菜的時候,都深深地折服了,好!確實好味道!

  佛小吃了口糟鰣魚愣住了,馨香鮮美,入口而化,骨刺皆香……她還能做出這樣的菜來?!

  一直以來龍靜用的都是便宜賤物做食物,佛小還從來沒吃過龍靜做出這種貴食材的菜品。

  一口嚥下去,佛小感到口腹從沒有過的滿足感,這一刻將金玉滿堂樓給龍靜,似乎也沒那麼排斥了。

  「現在宣佈,本次廚藝大賽獲得第一名的是,龍靜!」

  ……

  雪停了,陰晦的天氣在午後漸漸放了晴,幾縷陽光從斜射下來,佛明一身月白的衣裙在雪地上顯得清麗異常,遠遠看來猶如謫落凡塵的仙子。

  她就站在金玉滿堂樓的對面街上,鬢邊的銀簪反射出一抹冷光,一如她此時的目光。

  剛剛和寧遠樓見完面,看到佛春將她們佛家的市場份額賣給了寧家,才知道佛春爭邊軍布匹生意失敗了,不但失敗了還把她們搭了進去,從此後,生意將大大縮減,甚至還不如沒搭上佛春之前。

  這是怎麼回事,她本能地感到不簡單,可眼下她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家裡還不知道,弟弟也不知道……特別是弟弟,金玉滿堂樓成了廚藝比賽的獎勵,就要屬於別人了,如果再聽到這樣的消息會什麼反應?以弟弟的性子肯定受不了。

  聽到金玉滿堂樓傳出獲得第一名的是龍靜,佛明眼睛瞇了瞇,弟弟因為這個人的糕餅開了個金玉滿堂樓,因為這個人辦了這次廚藝大賽。雖然弟弟沒說,可她從弟弟話裡話外瞭解到,弟弟是為了吸引龍靜來做師傅,可到頭來,竟然把金玉滿堂樓搭給了龍靜,而且還在這個節骨眼上,要不是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她都認為這一切是龍靜所為了。

  還是先瞞著弟弟吧,佛明輕輕歎了口氣,轉身上了車,回家了。

  不遠的一個酒樓,剛剛交接完的寧遠樓面前,先前佛明坐的地方換成了九紅。

  「這是你主子要的。」寧遠樓推給了九紅一疊文書和契約。

  九紅翻檢了一番,點了點頭,便站起來要離開,寧遠樓忽然道。

  「請轉告你主子一句,這世上可沒有空手套白狼這麼便宜的事。」

  九紅怔了怔,看了寧遠樓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片刻後寧遠樓也離開了酒樓,步行往金玉滿堂樓那邊走去。

  他並沒發現,對面的茶樓雅閣的窗戶開著,兩個年輕的女子隔著炕桌正望著他遠去。

  她們正是佛春和慕容。

  佛春並沒有食言,花了大錢給慕容減輕了罪,又雇了個人替慕容在牢房裡受刑。

  看到寧遠樓的背影,慕容難言激動,佛春看了,心頭微微有些不悅。

  「到了現在你還放不下他嗎?」

  慕容在牢裡有佛春的關照,沒受多少苦,今天從牢房裡出來,梳洗了一番,和以前沒什麼變化,不過心境卻變了。

  收回視線,慕容垂下眼,拿起茶壺,給自己續了熱茶,將茶杯拿至唇邊,微垂下臉,輕輕抿了一口,半刻緩緩開口。

  「我從不信玄玄虛虛之說,可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有種陌生中夾雜著幾分難言的熟悉……」特別是生意上,他們配合得自然不做作,叫她不禁有些恍惚,恍惚覺得,眼前這朝思暮想的人,好似上輩子就已經相識了……

  後面的話慕容沒說,可佛春大致也能想到,暗道,看來寧遠樓就是慕容的軟肋,只是為何自己有些不高興呢?

  「你看到先前和寧遠樓一起的那個女子了吧,她就叫九紅,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佛春有意轉開了話題。

  「你為什麼要關照那個叫龍靜的人?」慕容不答反問道。

  26倒霉的孩子

  佛春聽完慕容的話一怔,隨即微微笑了,她那如花玉容露出幾分你應該知道的神情。

  「你說的是寧遠樓?」慕容說完搖了搖頭,「應該是那個九紅的意思吧?」

  佛春呵呵笑出了聲。

  「我要是告訴你,現在寧遠樓和那個龍靜可是很要好,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很要好?」慕容皺起了眉,「那個龍靜不就是個鄉下丫頭嗎,難道還有什麼來頭不成?」

  「不,不是鄉下丫頭,是鄉下婦人。」佛春食指輕輕叩擊著桌面,「這個叫龍靜的人,我打聽了,是個外鄉人。陽谷縣下屬有個叫橋頭鎮的地方,她現在就住在離橋頭鎮不遠的靠山屯。靠山屯有個叫村婆婆的你一定聽說過。」

  慕容點頭。

  「就在她管的那個村子。我給你說,這個龍靜在當地可是很有名氣,娶了一個帶著孩子的軍屬為夫,又收養了三個乞兒。這還不算,據說,村婆婆給她張羅了一個男子為夫,她卻認了對方做弟弟,現在還在家裡養著,而且又在外面認了個哥哥,生的面相醜陋,不過卻是有把子力氣。這個人蓋了個房子叫別墅,在鄉下獨一份。要說最出名的就是她的廚藝,凡是吃過她做的飯菜都說好,當地十里八村紅白喜事幾乎都請她當廚子。我也嘗過她這次廚藝比賽的菜品。說實話,味道很特別,是那種叫人吃完就能記住、吃完就難以下嚥別人做的菜的味道。我也品嚐過不少酒樓飯莊的菜品,高的、低的都有,不能說沒有一個比得上她做的,但有一樣,你能忘記其他人做的味道,但忘不了她做的味道,甚至你吃了她做的菜,你會上癮。」

  「你不是就吃過一次嗎?」

  「一次就夠了。」

  慕容微微沉吟。

  「這個人人品怎麼樣?」

  「在村裡口碑很好,是個樂善好施的。」佛春說到這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這個人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八,好像是,找的那個男人帶來的孩子卻七八歲了,還是自己願意的,有意思吧?」

  「你怎麼打聽的這麼清楚?」慕容隨意地問了一句。

  佛春愣了下,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寧遠樓了。

  其實開始是叫人跟著寧遠樓,想得到更多和寧遠樓接觸的九紅的信息,可不知不覺目的就變了,注意力轉到了寧遠樓身上,得知寧遠樓和龍靜交往密切,就把龍靜調查了一番,當然知道這麼詳細了。

  但對這一點佛春是不會承認的。

  「因為我查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龍靜在寧家有干股。雖然數目不大,卻令人費解,那個龍靜在靠山屯落戶還不到一年,當時可是一個人,無親無故,這麼短時間就能得到寧家的干股,不是很奇怪嗎?那可是干股啊!」

  佛春給的這個理由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什麼時候?」

  佛春讚許地看了慕容一眼。

  「就從寧家開始和我們爭邊軍布匹生意的時候。還有,也從那時寧遠樓主動接近的龍靜。」

  慕容陷入了深思。

  佛春也不打攪她,不大功夫,慕容推測道。

  「難道叫龍靜分到寧家干股是那個九紅的意思?」

  佛春點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寧遠樓跟我說設這個局的人叫九紅,我推測,給龍靜一份干股就是那個九紅開始提出的條件,寧遠樓很可能是想知道九紅是什麼人,才接近龍靜的。」

  慕容點頭,又疑惑地道。

  「這次叫你出面關照龍靜得到廚藝大賽第一如果是那個九紅的意思,這又有什麼用意呢?那個龍靜提出了第一就要金玉滿堂樓。我可聽說了金玉滿堂樓是陽谷縣人稱佛家雙璧的佛小公子開的,難道她們和佛小有什麼過節不成?」

  「這個……我還真沒去想。」聽慕容這麼一說,佛春也覺得很疑惑,「或是叫龍靜的第一的實際是寧遠樓的意思?」

  「佛家雙璧我不熟悉,但我熟悉寧家,沒聽說寧遠樓和佛家雙璧結過怨。」

  「雖然以前我們照顧過他們的生意,可畢竟我們不是一個佛家,我也不清楚他們的事。」

  「看來,我們也只能從這個龍靜身上找線索了。」

  佛春緩緩點頭。

  「不錯,想要知道九紅是何許人,目前來看也只有龍靜知道。」

  慕容也點頭。

  可憐的龍靜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人下了這樣的定義。

  兩人說了會話,佛春再次邀請慕容進佛家,慕容並沒有推辭,不過也沒有答應,只說等把九紅查出來再說。

  佛春明白了,慕容這是想要立一功再進佛家,心裡很是高興,叫慕容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她。慕容也知道佛春這是懂她的意思了。要說作為上下屬,有這份默契確實難得可貴,可慕容就是無法下定決心進佛家、跟著佛春,那個一如侯門深似海的感覺不但是對佛家,也是對佛春。

  另外,似乎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我先去接觸接觸那個龍靜,這件事暫時就交給我吧,等有什麼線索了我再去找你。」

  「好,交給你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小心些,那個龍靜畢竟是外鄉人。」佛春關切道。

  「我會的。」

  佛春又有些擔心。

  「我聽說寧遠樓經常去那個龍靜那裡……要是遇上了,你……」

  慕容神情黯然,勉強一笑。

  「我都落到這步境地了,即使遇上又能如何……」

  「實在不行,就先放放,畢竟遇上了挺尷尬。」

  「我會避開的。」

  佛春聞言暗裡不覺鬆了口氣,避開就好。

  也不知道她為何會擔心慕容遇上寧遠樓。

  天色漸晚,龍靜得了第一,應付了恭賀的人,和評委師傅們周旋完,與參賽的師傅們客套一番,吃了一頓喜宴,最後拿到金玉滿堂樓的文書,看完佛小陰鬱的臉天色太陽也就落山了。

  出了滿堂樓龍靜長出了口氣,看著稀疏的行人對七弦道。

  「真不容易啊!」

  這一天是龍靜來到這個世界最累的一天。

  七弦還沒說什麼,佛小的聲音在後面道。

  「你名利雙收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龍靜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離開的,轉過身見佛小長身玉立,俊美的像仙童的臉陰的快要下雨了,心裡歎了一聲,這倒霉的孩子!

  「佛小公子,有什麼事嗎?」龍靜不得不問道。

  「你叫他們都回去,你留下,我有話給你說!」佛小一口命令道。

  燈下,龍靜的側臉看著非常恬靜,柔和的燈光將她面上的線條描摹得帶著種朦朧的美,大煞風景的是穿的太多了,圓鼓鼓的,像個棉花包,另外姿勢也不雅觀,蹲在火盆前不停地烤火,搓手,口氣也不低柔,什麼事,有什麼事地問!

  佛小站在火盆的另一面,背著手陰著臉俯視著龍靜心裡誹謗著。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誹謗的這些有多無聊。

  龍靜聽話地留下是不想得罪這個富家小公子,更不想給蘇秀衣帶來麻煩。因為她想過了,金玉滿堂樓還是給蘇秀衣打理合適,這樣一來,都是在陽谷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佛小家裡又挺有勢力,能讓著些就讓這些。至於以後蘇秀衣怎麼和佛小他們家相處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至少別在她這裡出什麼問題。再說了,她都這麼大人了,還能和一個孩子計較嗎。

  打發走了七弦和兩孩子,龍靜跟著佛小進了一個金玉滿堂樓後院一個廳,廳很大,冷冷清清,就地中間放了個火盆。龍靜是個怕冷的,而且一冷就來毛病了,痰多、鼻涕多,最難以啟齒的是,尿多。就因為這個毛病,在外面她從來不喝水,所以今天冷冷呵呵了大半一天,裡裡外外冰涼冰涼的,看見端上來的熱茶都不敢喝,只是蹲在火盆前烤火,心裡無比想念自己的家,自己的熱炕頭,龍曦一定燒的滾燙滾燙的……另一面也誹謗起來佛小,還有錢呢,就不能燒個火牆、生個火爐什麼的,這簡直是死人屋子,不怪人說越有錢人就越摳門,還真是……

  「你很冷嗎?」佛小見龍靜雙手都快按進火盆裡去了,忍不住沒好氣地道。

  龍靜點頭。

  「我怕冷……你不冷嗎?」

  「我知道你們鄉下住的什麼房子,四面透風,冬天都結冰,你在家裡天天也抱著個火盆不成?」佛小用腳勾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雙手捧著碗熱茶,很愜意地喝著,一隻腳半伸進火盆上方,而且還就在龍靜手的上面。

  龍靜看看這伸進來的腳,慢慢抬眼,順著這條腿往上瞧,正對上佛小那雙正俯視著她的眼睛,漆黑如墨點的眼睛純純淨淨,看到龍靜望來,佛小禁不住眼底生出了幾絲笑意,抖了抖腳,下巴一揚,嘴一歪。

  「看什麼?」

  這孩子長得可真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哦,對了,妖孽。這孩子長得真是妖孽。龍靜心想,收回手,站起來,笑笑。

  「沒看什麼。佛小公子,你把我留下有什麼事就說吧,趁著城門沒關我還要趕回去呢。」

  佛小盯著龍靜,手一抬,咕咚,喝了一大口熱茶,龍靜就感到小腹一緊。

  她還一個毛病,天一冷,自己沾水想小解不說,看到別人喝水也會引起條件反射。

  佛小烏溜溜的眼珠盯著龍靜的臉正轉一圈,又反轉一圈,然後再次喝了口茶。

  龍靜很想問問他,你喝了這麼多不怕上廁所嗎?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

  「佛小公子……」

  「今天你是回不去了。」佛小放下茶碗,移開了目光,淡淡地道,「我留下你是想讓你給我做廚娘。工錢好說!」很大方地一揮手。

  「做廚娘?」龍靜驚訝住。

  「不錯。」佛小起身踱著步子悠悠地道,「金玉滿堂樓是你的了,你給我做廚娘,還有工錢可賺,多好的事,是吧?你放心,就給我一個人做飯,偶爾多做一份我姐姐的。好了,你先去廚房給我做今天的晚飯,等明天你再回去安頓一下。我就給你一天的假期,後天中午我就要看到你。」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龍靜整蒙了,見人就要走了,趕忙攔上去。

  「等等!」

  佛小走得更急。

  「我還有事,你先去做飯,等做好了叫人去叫我!」

  龍靜那能放他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佛小公子,我沒答應你啊。」

  「放手!」佛小狠狠一甩胳膊,「幹什麼你!」

  龍靜也來了氣,還沒見過這種人呢,強買強賣啊!

  「你說幹什麼,我可沒答應給你做廚娘!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說完也不等佛小說話,越過他就往外走。

  「你……你站住!」佛小呆了呆,氣惱地道。

  龍靜腳步一頓,轉頭。

  「你還有什麼事?」

  「還沒有人敢拒絕我……」佛小一臉煞氣地道。

  龍靜聽都沒再往下聽,就走了,只丟給了佛小一句話。

  「孩子,個性不是這麼耍的!」頭也不回就走了。

  「你……你說什麼,你站住……你混蛋!」佛小氣急敗壞,怒火沖天地一腳就把那個火盆給踢了出去。

  龍靜聽到一陣叮噹亂響,搖了搖頭,有錢家的孩子脾氣就是大,給他做飯,就這脾氣還叫人活不活了,不由加快了腳步,這時後面隱隱傳來佛小一句狠話。

  「姓龍的……你走了……別後悔……」

  龍靜絲毫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這就相當打不過對方就說,你等著,你等著……如何如何的。其實就是安慰下自己,嚇唬嚇唬對方。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也得等報完仇這句話才有意義。

  真是孩子氣!龍靜再次搖了搖頭,縮著腦袋,抱著膀急急回家去了。

  這地方數九寒天真是凍死個人,特別是到了晚上,龍靜出了陽谷縣天就黑透了,北風像小刀似的,再厚的衣服都打透了。

  「好冷啊!」龍靜縮緊了身體,小跑起來,暗裡罵著該死的佛小,罵著老天為什麼這麼冷,這時候她多希望能打輛車啊,就是自行車也行啊……「哆羅羅,哆羅羅,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我的窩啊,我的溫暖的窩啊,我無比想念你……」

  龍靜念叨著,鼻子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是凍得。

  過年之前這段日子是整個冬天最冷的!

  越冷事還越多,龍靜想小解。

  該死的,這麼冷能方便嗎?龍靜很懷疑,可是不方便也不能往褲子尿啊。看看左右沒人,大月亮地映著積雪,視線並不昏暗,在路邊找了個隱蔽背風的地方,哆哆嗦嗦地褪下褲子,幸好褲子都是鬆緊帶,很容易就下來了。小解完,整理好衣服剛要離開,就聽到有什麼聲音傳來。

  嗯?這叫龍靜一下子就想起了來到這個時空那天發生的事,那天也是小解,不同的是看到了什麼,這次……難道能回去?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甚至還糾結起來要不要過去,萬一回去這裡的家該怎麼辦,龍曦怎麼辦,還有蘇秀衣……小花小草……想起了很多人,可龍靜還是忍不住順著聲音找去了。

  就看一眼,回不回去老天做主吧!

  如果有著龍靜同樣的經歷的人,這時候好像也抵不住這樣的誘惑。

  這是個緩坡,長著一些灌木,再往深處是一些高大的樹木,風小了,但還是一樣的寒冷,龍靜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積雪上,不時回頭看看,自己留下的腳印還清晰地在那呢,並沒消失。

  還能找回去,龍靜心說,沒走多遠聲音越發的清晰了,轉過了一棵粗實的樹,終於看到了!

  一輛破車半倒進雪裡,車轅下面壓著一個中年男人,這人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有兩三歲大,兩人穿的都很多。是這個孩子發出的哭聲,上前查看,也看不出這是多久前的事,想想孩子在這麼冷的天還能發出聲音,應該時間不長。

  仗著自己有一把子神力,龍靜膽子也大了,搬開車轅,先把孩子抱起來,解開大衣,把孩子放進去,又把大衣裹緊,然後叫著倒在地上的大人。

  「喂!你醒醒!醒醒啊!」

  叫了好幾聲,總算大人醒了。

  「你沒摔壞那吧?」

  大人吃力地翻身坐起來,看看不停跺腳的龍靜,當看到孩子才反應過來。

  「你是誰!快把孩子給我!」

  「我是路過的。」龍靜一邊說一邊把孩子給他,「我聽見有聲音就過來了……這孩子應該是冷了……」

  那人抱住了孩子平靜多了,掙扎地站了起來,對龍靜躬身。

  「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謝啥,我也沒做什麼……那個,你快回去吧,這天多冷,可別凍壞孩子,我走了啊!」

  雖然好奇對方怎麼回事,可作為都市的現代人,對陌生人戒備早養成了慣性,龍靜好幫助人,卻也不例外。再說,這太冷了,實在不是八卦的時候。

  「要不是姑娘叫醒我,我和孩子就凍死了!」

  「沒事,回去吧,我也回家了!」龍靜邊說著邊往回走。

  「姑娘,等等!」

  「啊?幹什麼?」

  那人很不好意思。

  「姑娘,是這樣,我想借住一晚可以嗎?就一晚,我給錢!」

  「你有錢怎麼不住客店?」

  「我,我……求你了姑娘,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了!」那人只是哀求。

  「可我家離這還很遠呢……」

  「沒事!沒事!遠一點好……啊,我不怕遠!」

  天這麼冷,龍靜儘管不情願,可對方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也不能在這耗著。

  「好吧,那走吧!咱們快點走,太冷了!」

  「是,是!」那人返回車裡拿了兩個包袱,跟上龍靜上路。

  兩人一前一後小跑著,終於到了家,在路上龍靜冷的也沒顧得上問什麼,那人也什麼沒說,只是悶聲跟著。

  雖然都快半夜了,可家裡還點著燈,孩子睡了,大人都沒睡。龍曦、七弦、潘小山三個人坐在一起,龍曦和潘小山做針線,七弦用錐子給千層底錐眼,一邊說著話。

  「都這時候,不會回來了。」潘小山看看外面。

  「再等等吧。」這是龍曦說。

  七弦動作頓了頓,接著扎,心裡卻想,這麼晚了龍靜會不會去那個蘇公子家裡?

  他知道蘇秀衣家就住在陽谷縣。

  正說著,外面傳來狗叫,也傳來龍靜的聲音。

  「我回來了!」

  「回來了!」潘小山歡喜地道。

  七弦早就撂下活,一陣風地出去。

  龍曦愣了下,也忙下地,還沒到屋門口就聽龍靜喊。

  「龍曦你別出來啊,凍著你!」

  龍曦臉一熱,心裡暖暖的,一晚上陰晦的心因為龍靜這句話一下子亮堂起來。

  「你看,我姐多疼你!」潘小山嘻嘻笑道。

  龍曦笑笑,對潘小山的調侃並不在意。

  「我去把薑湯熱一下。」

  「我去吧,你告訴我放什麼藥,我老記不住……」

  這時龍靜和七弦也進屋了,龍曦剛要說話,見後面又跟了個人,這是誰?

  「龍曦,先熬完薑湯給他,這還有個孩子,你看看喝點什麼。我沒吃飯呢,你把晚上飯熱點,等吃完咱們再說。」龍靜說完把人讓到廚房的北面炕上坐了,「這是我夫郎。你先暖和暖和。」

  「謝謝……夫人!」這時候這人才知道龍靜成家了,趕緊改了稱呼。

  龍曦掃了對方一眼。

  「好,我這就熱飯去。」

  龍靜又叫七弦去燒開水洗洗。

  等洗漱完,龍靜才看清這個中年人的樣子,年紀四十多,很富態,五官端正,相貌慈祥,看著就像好人。

  「我姓劉。」吃過飯,中年男子開始介紹自己,「這是我侄子的孩子,她父母雙亡,母親那邊也什麼人都沒了。孩子送到了我那,可我妻子容不下,叫我把孩子送走……」說著苦笑了下,「我妻子脾氣大,說要是今晚還送不出陽谷縣就賣了,我心急,這才把車趕進了溝裡,馬也跑了,我還了暈了過去,幸好遇上夫人,不然我和孩子今晚都得凍死。謝謝夫人了!」

  「幸好的是你沒被車砸壞!」龍靜笑道,「我還以為怎麼回事呢,你有錢不住客店。」

  姓劉的中年人再次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當時也是著急……對不住,麻煩夫人了。」

  「沒事!你先一晚,明天再說。」

  「好,謝謝!」中年人又是連連道謝。

  在樓上安置好了孩子大人,家人都看著龍靜。

  「你們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他好像在說謊。」七弦道。

  潘小山和龍曦也連連點頭。

  龍靜很無奈,三個人在這裡絕對比她有見識,七弦走南闖北,潘小山給富家公子做過貼身侍兒,龍曦好像也很懂,就她小白一個。

  「你們不用想那麼多,他就住一宿,明天就走了……那你們說,我遇上了,他非要跟著來,天那麼冷,還帶著個孩子,我能拒絕嗎?就是你們遇上,你們會拒絕嗎?」

  「我擔心他明天不走。」潘小山道。

  「我擔心他走,把孩子留下。」龍曦道。

  「我也擔心這個。」七弦點頭附和。

  龍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你們想什麼呢,那是他侄子的孩子,啊,遇上個人就給對方,怎麼可能!好了好了,天都不早了,都快睡去吧,別瞎想了!」

  潘小山和七弦去睡了,龍靜和龍曦回了屋一時還不能睡,把今天廚藝大賽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佛小為什麼留下她,又把金玉滿堂樓的交接文書給龍曦看。

  這又是叫龍曦滿意的地方,龍靜在外面不管遇上什麼事都回來先和他一個人說。

  龍曦看了看金玉滿堂樓的文書。

  「你想經營金玉滿堂樓?」

  「不,我想……給,他。」

  「蘇公子?」龍曦抬眼看上龍靜。

  龍靜尷尬地避開了龍曦的目光。

  「嗯,是他要我這麼做的,現在自然給他。」

  「你和蘇公子……你怎麼打算的?」龍曦還是盯著龍靜。

  龍靜苦惱地垂著頭。

  「我不知道……」她沒經歷過啊,在現代哪有女人為男人負責的。

  「那蘇公子什麼意思?」

  「不知道……從那天,還沒見到呢。」龍靜感覺在龍曦面前談蘇秀衣有點無地自容了。

  龍曦愣了,還以為今天龍靜和蘇秀衣見面了呢,看來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可又是哪樣呢?

  見龍靜低著頭,一副犯錯的樣子,龍曦過來,坐到龍靜的身邊,輕輕摟上龍靜的肩膀。

  「你明天去找蘇公子問問他的意思。這不是別的事,一定要問清楚,不然以後會有麻煩的。」

  「什麼麻煩?」龍靜下意識地問道。

  「孩子是最大的麻煩。」

  龍靜驚悚地一激靈。

  「那你覺得他會是什麼意思?」

  龍曦看著龍靜一副討論事情的神情,真是氣不得笑不得。

  「我想蘇公子要的是名分。如果是這樣,你就答應他,我願意讓出來……」

  龍靜趕緊擺手。

  「不會的,他家裡就他一個,好像是應該娶媳婦……」

  龍曦歎了口氣,對龍靜的心思真是無語,蘇秀衣要是想娶媳婦還會和龍靜發生那樣的事嗎?他瞭解龍靜不是那種見著漂亮的男人就往上貼的,那件事多數應該是蘇秀衣主動的,而龍靜也就是沒拒絕罷了……想到這感到一陣不舒服,這時只聽龍靜道。

  「龍曦,你真好……」

  龍曦怔怔地看上龍靜,龍靜靠著他再次說道。

  「龍曦,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龍曦心一熱,這世上最大的心甘情願,莫過於你妻子知道你在為她付出,並感激你的付出。

  還真叫龍曦說著了,第二天一大早那個姓劉的中年男人留下孩子一個人悄悄離開了。等龍靜他們起來只看到孩子和兩個包袱和一封信。信上大意寫著,孩子的父親是個命苦的人,他也沒辦法,請求龍靜這個好心人收下這個孩子,包袱裡有錢,有孩子的父親給孩子做的衣物,謝謝!後面寫著孩子的出生時辰、名字、多大,銀子多少,收拾多少,還列了個清單。

  「這是什麼人啊!」潘小山火了。

  龍曦和七弦沒說話,都看龍靜。

  龍靜也很生氣,也太不負責人了,怎麼說也是你侄子的孩子,就給了一個陌生人!可再打開包袱,一看都愣住了。

  包袱裡是四季的衣物、鞋襪,更叫人感動的是,衣物鞋襪孩子可以穿到十歲,而且都是上好的料子。除了衣物外還有一大包銀錢和首飾,銀錢有二百多兩,首飾有新有舊。

  「孩子的父親還真是……」同為父親的龍曦翻著衣服,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來那個人真沒辦法了。」

  「真有錢!」潘小山砸著嘴。

  「那個姓劉的看樣子還行,沒昧下這些錢。」七弦道。

  龍曦看看還在睡覺的孩子,小女孩,三歲半,長得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很可愛,這時才注意到,孩子的氣色很好,穿著也很好,一看就是沒受過苦的,再看看衣物和錢有點發愁,怎麼辦呢?真要收下孩子?

  「龍曦?」龍靜看向龍曦。

  對孩子的收留,龍曦是最有發言權的,這是龍靜認為。

  27 誰在背後陰你

  龍曦想了想。

  「就算是收留,可戶籍怎麼辦?」

  「這個倒是好弄,跟村婆婆說一聲就行。」

  「別養大了再找他親爹親媽去!」潘小山道,「那個姓劉的說孩子爹媽死了,我可一點不信!」

  「這樣吧,先養著吧,孩子一切開支都下賬,等這些錢花沒了再說。首飾先留下,衣物就給孩子穿了。」龍靜無奈地道。

  「我去打聽打聽。」七弦想了想道,「這麼大的孩子不可能一點線索沒有。」

  「行!」龍靜也同意了。

  大人們想的問題比較現實,孩子們就想不那麼多了,小花他們幾個起來看到家裡多了個漂亮的小娃娃,以後還就住在家裡了別提多高興了,圍上來,又想摸摸這又想摸摸那。

  「姨,她叫什麼啊?」

  「小澤,以後就是你們的妹妹了。」

  「那是不是就在咱們家了?」

  「姨就讓小澤在咱們家吧!」

  「你們可有好玩的了!」潘小山沒好氣地道,「以後把自己的那份飯分給她吃吧!」

  「行!我少吃點,小草也少吃點……」小花立刻同意,可隨即又想起什麼,「她吃的不多吧?」

  「呵呵!」

  幾個大人都被逗笑了。

  正笑著,孩子醒了,看看左右,沒找到那個姓劉的中年人哇的一聲哭了。

  「劉叔……劉叔……」邊喊邊叫。

  大人們都愣了,孩子不應該喊劉叔這個稱呼吧,應該叫叔爺才對啊?

  可孩子小,也問不出什麼來,只好寄托在七弦能打聽出什麼來。

  好容易等孩子不哭了,龍靜拿著金玉滿堂樓的文書去給蘇秀衣送去。

  龍靜一走潘小山抱怨道。

  「孩子是她招來的,最後還是咱們的麻煩。」

  說實話,看在對方留下那麼多的銀錢份上,龍曦對孩子沒那麼排斥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撫養這麼一個小孩可不容易。

  「三歲的孩子也好帶了,還有錢,不鬧病的話也能把養大了。咱們家也有孩子,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沒什麼麻煩的。」

  潘小山看著龍曦抱著那三歲的小娃,餵著小米粥和雞丁鹹菜,怔住,不由想起當初龍靜堅持要娶龍曦的情形,這時候似乎明白了龍靜為什麼會選擇龍曦,假如換做自己,能做到龍曦這樣嗎?

  「寶寶真乖,來,再吃一口。」龍曦哄著小女娃。

  小女娃扁著嘴,一邊吃一邊掉眼淚,龍曦還得給她擦眼淚,潘小山看得洩了氣,對別人的孩子他是無論如何也沒這個耐心的。

  龍靜在鎮上沒找到蘇秀衣,又不想去陽谷縣,想想還有三天的時間,接手金玉滿堂樓還是交給蘇秀衣吧。

  她對金玉滿堂樓應經不熱衷了,雖然曾經想過自己要是有這麼個酒樓該多好,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好像那份熱情消耗沒了。

  她不知道,現在蘇秀衣正在陽谷縣等著九紅和佛明生意交接消息。

  回來快到中午了,龍靜習慣走後門進家,因為在路上揀點什麼柴禾、小煤塊什麼的直接就放進雜屋了。

  在底層生活不容易啊!

  「你找誰?」龍靜放下一把撿來的小樹叉,見有個女子不斷地打量著自己家後牆的西北角,走過去問道。

  那女子轉過身來,年紀大概有二十幾歲,高挑身材,穿著很普通,五官帶著伶俐,相貌不錯,未語先笑。

  「這是你家嗎?」

  「啊,是啊。」

  「呵呵!」女子笑了,「你的院子沒找人看過吧,有些問題啊。」

  「啊?問題?」龍靜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你是看風水的?」剛想說我不信這個,只聽那個女子道。

  「不,我不是看風水的,可我知道一些常理的院子設計。」說著指了指龍靜後牆的西北角,「你這裡是茅房吧?」

  「是。」

  「這個位置是最乾淨的地方,西南角才是最髒的地方,才適合做茅房。」

  「為什麼?」

  「呵呵,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東南,震東北,巽西南,艮西北,其中巽西南是最髒的地方,艮西北是最乾淨的地方。沒有為什麼。」

  「你說得好像八卦?你懂八卦?」龍靜雖然不懂八卦,可也知道聽過這些名詞,心裡暗暗詫異,這個世界也有八卦?

  「對,是八卦。我也只知道一點。像我剛才說的大多數人都知道。」

  龍靜點點頭,心說,院子弄好這麼久了也沒見一個人過來跟自己說茅房不該放在這裡,這人說話可信嗎?

  她是不信這些,可是都遇上穿越時空了,信仰便不再那麼堅定了。

  「我看你院牆都很新,是新打的吧?」

  「嗯,是,房子也是。」

  「多長時間了?」

  「七八月份弄好的。」

  「過的順嗎?」

  龍靜愣了愣,看上這個陌生人。

  女子又笑道。

  「你放心,妹子,我不是看風水的,也不要錢。就是看看,隨便說說,你要是覺得我說的對你就當真,說的不對你就一聽好了。」

  龍靜早就想回家了,可看這女子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也想聽聽對方能說出什麼來。

  「那咱們屋裡說吧,外面太冷了。」

  「如此也好,打攪了。」女子很痛快地就接受了。

  龍靜暗裡撇嘴,早就等她這句話了吧,還不是風水先生,我看就是一個想騙錢的神棍,看看你還能忽悠出什麼來。

  把人請進來,女子看了房子又禁不住一番誇讚,看得出很是驚訝。可以理解,一般在鄉下像龍靜這樣的房子很少見到。

  在炕上坐了,龍曦端上茶水和潘小山帶著孩子回屋做針線去了,只剩下龍靜和女子坐下說話。

  「剛才那幾個孩子都是妹子你家的?」

  龍靜點頭。

  「是我家的,還有兩個上學去了。」

  女子驚訝地道。

  「我看妹子年紀不大,成親再早也不會……」

  「呵呵!」龍靜笑了,是,再早也不能生出五個來,「收養的。」

  「妹子心眼真好。」

  「沒什麼,遇上了也不能不管。對了,怎麼稱呼?」

  「我叫慕容,妹子呢?」

  不錯,此人正是剛從牢房裡出來的慕容,這次是特意來接近龍靜的。

  「我叫龍靜。剛才你問我順不順,什麼意思啊?」

  慕容笑了。

  「我就是聽人說,要是院子,屋子建錯了位置,一家子都不會順利的。其實有的管用,有的也不管用。」

  「那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了?」

  「有點這意思。」慕容頓了頓道,「有的人天生氣場就大,能壓住,有的人天生氣場就小,壓不住。壓住了沒事,可壓不住的還是謹慎一點好。」

  龍靜點頭。

  「有點道理……好像我還能壓得住,開始不順,慢慢地就都順了……好像最後結果都不錯。」

  「哈哈,看來妹子你的氣場不小啊!」

  兩人慢慢聊著,從院子風水談起,到買賣生意,從玄談到實,慕容見多識廣,處世體會深,龍靜在這個世界雖然沒什麼見識,可畢竟有一個成熟的靈魂,看問題深刻,再加上現代文化的熏陶,見解很獨到,不知不覺兩人都被對方吸引住了,真是越談越熱絡,越談越有共鳴,越談越欣賞彼此……慕容吃了午飯,又吃了晚飯,在最後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吃了早飯才離開。

  「也不知道都說了什麼,這人真是年糕屁 股!」潘小山抱怨著。

  年糕屁股是一個人到誰家賴著不走的意思。

  龍靜故意學著這裡人的口氣教訓潘小山。

  「這是你們男兒家說的話嗎,還說人家年糕屁 股,看你將來嫁不出去怎麼辦!」

  潘小山瞪著他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哼哼著。

  「那我就不嫁,你養我一輩子!」

  龍靜立刻熄火,沒辦法,這裡整個男女優勢顛倒,她這個外來人是說不清滴!

  龍曦在那邊忽然道。

  「我看這人談吐不一般,好像她在套你什麼話……」又想了想道,「不會是有意的吧?」

  龍靜笑笑。

  「你們想的就是多,我都不認識她,也不接觸像她這樣的人,她有意什麼、套什麼話。我看就是路過,趕巧了,沒什麼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也感覺出慕容有點套話的意思,可只要一想自己也沒什麼值得叫人惦記的就不再想了。

  慕容在橋頭鎮租了個小院,又雇了一家人打理瑣事。她打算暫時在這裡住些日子,雖然她人出來了,可在刑期結束前還是不方便拋頭露面,而這段時間她也想好好歇歇,好好想想,順便把那織染布匹的方子查清楚。

  從龍靜那裡回來她一個人坐在炕前的炕桌前,提筆在紙上一邊回憶龍靜說的話,一邊寫,想推斷出什麼來。

  和龍靜聊了這麼久,確定了幾件事:龍靜是外鄉人,在這裡落腳還不到一年,這裡沒有一個親戚朋友,認識的多數是村裡的人。

  龍靜做的飯菜確實一絕,味道容易叫人上癮,在附近村裡的幾家紅白喜事上幫過忙。

  龍靜在鎮上買過自製的小點心,收益還不錯。

  龍靜參加陽谷縣佛家的廚藝大賽是臨時興起,至於為何要下金玉滿堂樓,是因為佛家的小公子仿製了龍靜的香脆和福氣餅。

  為這件事龍靜生氣是真的,但要說生起報復心卻也談不上。人就是這樣,和自己地位差別太大有了衝突,也就是在心裡抱怨幾句,真要說具體行動不太可能。

  其他的事情看不出什麼,只有這件事慕容抓住了兩點,一個是龍靜的香脆和福氣餅價格定得很高,三十文一塊的價位像和龍靜一樣的人買不起,但龍靜賣出去了,說是一個朋友幫忙的,那這個朋友絕對不是和龍靜一樣的鄉下人。而且,龍靜還說了和那個朋友一起參加過佛家小公子的宴請。龍靜說過和佛家小公子不熟,這些日子她特意在陽谷縣打聽了佛家背景,雖然比不上她以前接觸的人家,但在陽谷縣可算是大商戶了,她知道年末這樣的人家都會舉辦個什麼宴會,這樣的宴會不是什麼人都能參加的,至少不是龍靜這樣的人能參加的,可龍靜去了,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因為那個朋友。兩件事綜合一起,說明龍靜的這個朋友非商即官。也就是說是商人,應該和佛家小公子差不多的身份,是官員也是商家用得著的,最次也是那個圈子裡的。

  慕容那是精明到骨子裡的人,識人自有一套,儘管和龍靜接觸不過小半天零一夜,可能感覺到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鄉下人,談吐舉止、那一手叫絕的好廚藝、蓋得房子修的院子,都能體現出其人的不凡。另外之前從佛春那裡就瞭解過龍靜大致的情況,如今看來一家人生活的其樂融融,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自在的很。更叫她驚奇的是這家人的乾淨程度是她從未見過的,進屋換鞋,飯前便後洗手,睡前洗腳,臉有臉盆、腳有腳盆,外衣有外衣掛的地方,鞋有鞋放的地方,出外有出外的衣服,在家有在家的衣服,有的地方她都比不了。別忘了,這裡是鄉下啊,是一天到晚都為了一口飯不停地張羅的鄉下,哪有閒情講究這個,可偏偏就在龍靜家裡就實現了。

  說實話,她看了那些孩子換上鞋,換上衣服,把書包一甩直接扎進洗漱室,洗完該吃吃該喝喝該說說,該鬧鬧,就是龍靜的那個弟弟,那麼大人了,還拿著根繩滿地逗小貓玩……她都有點想在那裡長期住下了。

  她從小生活貧困,從記事起就看到全家人為生存焦慮,長大後自己為出人頭地打拼,背上的重量從來沒減輕過,更從來沒有這樣的童年,沒有這樣放鬆的家裡。每日裡沒完沒了的事,沒完沒了的算計,她以為所有人都這樣,可當看了龍靜才知道也有人不是這樣的,人也可以這樣活著。

  28 氣勢洶洶去算賬

  就沖這些她推斷出龍靜那個朋友也不是普通人,有可能是得知龍靜的點心叫佛家小公子仿製,為了給龍靜出這口氣才設了這麼一個局。而龍靜那個朋友也許是織染方面的師傅,也許其家裡從事這方面,總之是布行內的人,不然不知道寧家的困境,也不可能瞭解佛春的情況,更不可叫這個局實現。

  可是為什麼她說自己有個朋友叫九紅,連樣子也說了,龍靜卻無動於衷呢,龍靜那樣子絕不是裝的,要是真認識九紅也裝不出來。

  難道那個九紅背後還真的另有其人?

  慕容的筆在九紅這兩個字下面重重的畫了一個圈,有了這個範圍在查出這個人應該不難……

  就和龍靜接觸了一次就能推斷出了事實的大概,不能不說慕容的確厲害,不怪佛春那麼想得到她!

  俗話說,幾家歡樂幾家愁,蘇秀衣派出的九紅查點著佛家在陽谷縣的生意鋪子,歡喜異常,而佛家在這個時候卻在分家變賣物品、遣散下人,一片愁雲慘淡。

  陽谷縣的佛家老輩姐妹三個,小輩七個,這全是嫡系,旁系也有幾支,在陽谷縣是最大的家族。原來都在一起生活,生意也由大房,也就是佛小的母親掌管,包括旁系的生意,後來佛小母親過世,就由佛小姐姐佛明掌管。

  佛家人無論男的還是女的壽命都不長,一般四十左右就沒了,到了佛明當家的時候,佛家老一輩只剩下一個,還癱瘓在炕上,全是小一輩,年輕人對家族觀念本來就沒有老人那麼強烈,有利益在還行,現在沒利益了立刻要求分家。

  從當初攀附上古城的佛家到現在,陽谷縣的基本生意都和古城的佛家有關係,這也是佛春為什麼在那邊動動筆,這邊的佛家就有了這麼大的震盪,蘇秀衣也是看到了這點。

  佛明面對這麼大的變故表現的還是很鎮定的,主持著分了家,然後又開始著手處理家事。

  失去的只是公用的產業,私產還是有的,也足夠維持生活,但從下往上容易接受,反過來就不容易接受的了,因為生活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就拿佛明來說,原來住的大宅不能再住了,僕人也遣散的只剩下了一對夫婦,除了給佛小準備的嫁妝沒動和姐弟名下的田產沒動,大的店舖是公用的,叫九紅接收了,小的店舖佛明直接盤了出去。還有佛明在家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畢竟當初攀上佛春是佛明的主意,別看得到實惠的時候沒人說什麼,可到了眼下說什麼都有。不但家族的地位沒了,甚至在陽谷縣都呆不下去了。

  「小弟,你聽姐姐跟你說。」佛明望著弟弟,冷靜理智地分析,「咱們雖然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這都是自己認為的,人們都有仇富的心理,以前動不了佛家,但現在……」搖了搖頭,「牆倒眾人推,何必還要耗在這呢。還有,你我姐弟的名聲在佛家風光的時候那是人們敬著,現在說不定就能帶來禍事,不可不防啊!所以我們必須離開陽谷縣。」

  這才是佛明最擔心的,自己沒什麼,但弟弟經不起任何意外,佛家雙璧,名聲在外,以前沒什麼,現在佛家完了,她不得不多考慮些。

  佛小沒有姐姐那麼堅強,自從得知佛家這麼大的變故閉門不出兩天,水米不進,躺在炕上不是睡覺就是發呆,佛明這兩天一直在外面忙,今天終於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了準備收拾搬家離開,才過來和弟弟說明了。

  佛明輕輕梳理著弟弟的頭髮,慢聲細語地解釋著,佛小呆板的神情有了變化。

  「那為何一定要去橋頭鎮呢?」

  「有兩個原因。橋頭鎮是距離邊境最遠的鎮子,鎮上住的多數都是退下來的邊軍,相對其他的鎮安全。另外,安排流民有數,特別是最近有個村子叫靠山屯,聽說了,那裡的人非常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在這樣的地方住著也舒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聽說了通往涼州邊境的官路要重鋪,正好經過橋頭鎮。你想想,到那時候,給邊軍送糧草衣物的行商都要經過橋頭鎮,我們做什麼不能發?」佛明滿懷希望地憧憬著,「我想過了,咱們姐弟單干,和佛家沒關係,慢慢起步,打穩基礎,一定會比現在還好……」

  佛明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佛小溜號了,他想起龍靜就是靠山屯的,這回沒想到竟然離的還近了,再想到龍靜拒絕他的時候是那麼囂張,眼睛頓時就亮了,好,真好,這回報仇的機會來了!

  「姐,我現在就幫你收拾!」

  佛明嚇了一跳。

  「小弟,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佛小跳下炕就衝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佛明驚詫地看著弟弟跑出去,怎麼也想不明白弟弟消沉了兩天忽然就振作了,難道是自己剛才那番話起到了作用?

  既然弟弟能面對現實,佛明也就丟開了原因,第二天終於把東西全部打包完畢僱車裝好,一大清早就離開了陽谷縣。

  雖然有龍靜這個人當振作劑,可當佛小進了在橋頭鎮新買的院子還是受到了打擊。

  為了不招搖,佛明買的院子只有一進,原來的主人住的時候把院子前後打了個院牆,勉強當做二進院子使用,本來就不寬敞,現在看上去更為狹隘,前院兩間正房,一間西偏廈,兩間正房東間起居,西間做廚房,偏廈是放雜物的地方,離院門口比較近,西邊種了棵大梨樹,樹下看樣子是菜地。後院比前院大,也是兩間正房,正房後面三間西廂房。正房格局和前院一樣,屋後種滿了樹,屋前西邊種了一棵海棠和兩棵杏樹。東邊有口井。

  從樹上看,院子的年齡不小了,算是老宅,現在是冬天,看上去和蕭索,夏天鬱鬱蔥蔥的,還是很不錯的。

  佛明也是剛剛買下,只是簡單地清掃了一番,還沒來得及修飾,牆體剝落了,窗門油漆也掉了,主屋鋪的紅磚也高低不平。

  「這……這能住嗎?」佛小前後看了一圈,心都涼了。

  佛明知道和以前住的地方當然是一個天一個地,只好安慰道。

  「小弟, 你先忍忍,等明年春天我們在好好收拾收拾。」

  「姐,沒有好一點的房子嗎?」

  佛明笑了。

  「有,可不是這個位置。來的時候你也看了,出門順著巷子往南一拐就是街市,第一家鋪子就是我新盤下來的,多方便啊。這還不算,咱們新盤的鋪子對面那條道就是集市街,而且也是整個橋頭鎮的主幹街,一般城鎮的主幹街道都會和官道相連的,我也是看中這點才買下這個宅子。我可是看了好久才看中這處。雖然小點,可足夠我們姐弟和佛媽媽兩口子住的了。小也有小的好處,打理起來方便,院子太大,人少是發空的,你說是不是?」

  佛小看著姐姐頭髮有些凌亂,再看看姐姐的衣服也不太整齊,想想這麼大的事都是姐姐一個人扛著,自己什麼也沒幫上,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心一酸,也有些愧疚。

  「姐姐,先這麼住著吧,別人能住我們也能住,明年春天也不用修了。」

  佛明聞言,眼睛熱了,伸手摟住弟弟。

  「小弟……你長大了……」

  「姐姐,我們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當然,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佛明還有句話沒說,等好起來她一定要查清楚古城的佛家究竟怎麼回事!

  佛小再怎麼說服自己坦然接受眼下的狀況,也裝作對現在的居住環境不在乎的樣子,可在安置東西的時候去了茅房一趟,出來就吐了,他實在受不了了!

  佛明知道弟弟這是忍到了極限,就叫佛媽媽的男人陪著弟弟出去走走。

  佛媽媽曾是邊軍一個將領的親衛,男人身手也不錯,兩人無兒女,從邊軍退下來就跟著佛明的母親,後來母親把他們給了佛明,佛明很信任他們,不然這次也不會只留下他們兩個。

  佛小還推脫一番,見姐姐執意叫自己出去,勉強答應了。來到街上,緊了緊大氅,看看街上行人匆匆,一個個都是老農打扮,就是商販也是土裡土氣的,和在陽谷縣街上看到的行人差的不是一點半點,這勾起他曾經的富貴記憶,心情一下子糟糕起來。

  漫無目的地走著,走了半個多時辰,佛小越走越沒意思,剛想回去,一抬眼,無意中就看到了熟悉的棉花包正和一個男子說什麼。

  棉花包自然就是龍靜了,而那個男子便是蘇秀衣。

  今天龍靜再次過來找蘇秀衣,正趕上蘇秀衣坐車回來,兩人在路上遇見,一個車上一個車下說起話來。

  這並不是龍靜想要的,龍靜想的是要到車上去,可蘇秀衣沒邀請,就大模大樣地掀著車簾,居高臨下地,還一臉漫不經心。

  龍靜沒別的意思,就是把金玉滿堂樓的文書給蘇秀衣,告訴蘇秀衣自己答應他的事辦到了,但她不會要金玉滿堂樓,她打理不了,可看到蘇秀衣這樣,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蘇秀衣看了龍靜一眼移開了目光,看向別處說了一句。

  「後天就是我的生日,你來吧。我在陽谷縣的家裡過。」說完,伸手接過龍靜的文書喊避到一邊的車伕過來趕車走。

  龍靜眼巴巴地看著蘇秀衣的馬車遠去,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過生日,要我去給他過生日?為什麼?」

  開始的時候龍靜也感到了有點不自然,但說到正事也就忘了兩人的那一晚,可現在蘇秀衣走了,叫她去給他過生日,龍靜忽然感到臉有點發燒,情不自禁地左右看看,沒見到熟人,這才急急地往回走,腦袋恨不得縮回衣服裡,心裡默念著,結束吧,快結束吧,她真受不了這種尷尬的關係。或者念著,時間快點過吧,時間可以沖淡一切,趕緊把這點事沖淡吧!再或者想,那些紅杏出牆的男女可真是堅強啊……

  胡思亂想了一通。

  佛小看著蘇秀衣馬車走了就叫佛媽媽的男人跟上去,自己在路邊站著盯著龍靜,直到龍靜離開才動了動發僵的雙腿,這時佛媽媽的男人也回來了,告訴佛小蘇秀衣去了哪裡。

  「就住在咱們的後街,和咱們家錯了一家。姓蘇,聽說是陽谷縣的,在橋頭鎮有生意……我剛才聽見那個女的給那個男的的是小公子你的金玉滿堂樓文書,好像是女的答應了男的得到了金玉滿堂樓,她自己離得遠不能去打理什麼的……」

  「佛叔,你確定聽到的是這些?」

  「確定!」

  「龍靜,你這個該死的!」佛小氣的眼睛都快噴出了火,你拒絕我不說,竟敢把我的東西給另一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佛叔,雇輛車,我們跟上那個女的,你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女人!」

  「小公子,這能行嗎?」佛叔有點猶豫。

  「怎麼不行,又不要她命,也不打壞她,就是教訓教訓她,你要是害怕我來!」

  佛叔嚇了一跳。

  「小公子!」

  「快去!」

  「好吧!我這就去僱車。」

  「不許告訴我姐姐!」

  佛明倒是留下一輛車,只是佛小不想叫姐姐知道,那只能雇一輛了。

  就是僱車這功夫佛小就氣急的不耐煩了,看到車,跳上去就對車伕道。

  「往靠山屯去!」

  「小公子,那是什麼人?」佛叔一直跟著佛明做事,並不認識龍靜。

  「就是她得了廚藝大賽的第一名,要了我的金玉滿堂樓的那個鄉下女人!」

  佛叔理解了。

  「小公子放心,我不會打壞她,可我也能叫她疼的死去活來!」

  「嗯!嗯?」佛小反應過來,頓了下,「佛叔,到時候我先問問她,問完我叫你打你再打。」

  「……是。」

  佛小這才放心,想著只要她能說出叫他接受的理由,對他態度再好點,還答應去給他當廚娘他就原諒她這一次。

  「小公子,你看前面的人是不是?」

  馬車被催促的飛快,終於攆上了龍靜,佛叔挑起車簾道。

  「是,就是她!」那圓鼓鼓的棉花包,佛小一眼就能認出來。

  「待會你去一邊等著,記住,什麼也沒看見,聽見了嗎?!」佛小警告地對車伕道。

  29 被打了屁股

  車伕看著這一主一僕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連連點頭。

  「公子,我……我什麼也沒看到,我這就走……」

  「走什麼走,我還要做你的車回去呢。記住了就在一邊等著!放心,少不了你的車錢的!」

  佛小說完叫車伕停車,和佛叔一起下了車,步行邊追龍靜邊喊。

  「姓龍的,你站住!」

  雖然中午了,可冬天的天中午也感覺不到多暖和,龍靜急急忙忙往家趕,聽到後面有人在喊她,腳步停了,回頭一看兩個人一前一後跑了過來,等來到近前一看一個不認識,一個竟然是……佛小!

  「你怎麼在這?」龍靜很驚訝。

  佛小還沒這麼跑過,見龍靜認出他來,在離龍靜兩步外站下,喘了會氣,等氣勻了開門見山直接道。

  「那男人是誰,你為什麼把金玉滿堂樓給他!」

  龍靜錯愕住,下意識地接口道。

  「什麼男人?」

  「你別給我裝,我都看見了!在車上跟你說話,姓蘇的!」佛小狠巴巴地道,「你別想騙我,快說他是誰,你為什麼要把金玉滿堂樓給他!」

  龍靜這時也反應過來了,感到有些好笑。

  「金玉滿堂樓現在是我的,我願意給誰就給誰,和你有關係嗎?」

  「你……」

  「要是沒事的話,我回家了。這太冷了!」

  「你給我站住!」佛小氣急敗壞道,「金玉滿堂是你的!呸!姓龍的,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佛春那女人插了一腳,你以為我會答應,你以為金玉滿堂樓會是你的!」

  「你說的跟我沒關係!」

  「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百遍也跟我沒關係啊!你這人怎麼胡攪蠻纏!真是莫名奇妙!」這大冬天在外面跟人爭辯這種事,對怕冷的龍靜來說一點耐心也沒有,說完就轉身要走。

  佛小氣炸了,這是什麼態度!大聲喊道。

  「佛叔!」

  後面嚴陣以待的佛叔上來就抓住了龍靜的衣服,一下子就給摔在了一邊的雪地上。

  佛叔從小就學武藝,再加上冷不丁的,龍靜又沒想到。

  佛小看著龍靜被摔在雪地上,心像是被揪了一下,衝口道。

  「佛叔,別傷著她!」

  「公子放心,我手上有准!」

  龍靜側趴在了雪上,開始懵了,但冰冷的雪一下子把她給刺激醒了,立時大怒,本來在蘇秀衣那裡就憋了氣,現在叫佛小這麼一攪更是氣上加氣,翻身起來,只聽佛小還在那說。

  「佛叔等等,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龍靜心說,說個屁啊,都動上手了!直接沖擋在佛小前面的那個人去。

  「你憑什麼打我!」

  「你要幹什麼!」佛小驚呆道。

  佛叔沒說話,直接上手,可這次出乎他的意料,龍靜叫他抓住了手,卻把他給輪到了雪地上!

  佛小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只見龍靜上去就把佛叔騎在下面,對著佛叔的屁股就是一頓掄拳頭。

  「你憑什麼打我!我招你惹你了!」打了一氣,抬眼看到了佛小。

  佛小對上龍靜的眼睛,不安道。

  「你要幹什麼?」

  要幹什麼,還能幹什麼,就是這個小屁孩子搞出的事!龍靜越想越氣,竄上去,就抓住了佛小的胳膊。

  「你要……」

  「啪!」屁股就來了一下,佛小驚呆了,她竟然……打他的屁股。

  「你這個小屁孩,仗著有錢了不起啊!小富二代,別自以為是!我告訴你,窮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龍靜打了三巴掌,推開了佛小,指著他道,「我告訴你啊,小孩,在外面輸不起就別出來,回去找你爹媽去!我要不是今天看你年紀小,我就把你屁股打開花!」說完揚長而去。

  而那邊佛叔就坐在雪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看得呆了。

  佛小的屁股倒也不是那麼太疼,但是羞辱的叫他無地自容,呆呆地看著龍靜走了,屁股的不適時刻地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事,滿面漲紅,伸著手指著龍靜離去的方向。

  「你……你……你竟敢這樣對我……你等著,姓龍的……啊!」狠狠地跺了跺腳。

  ……

  龍靜小跑著回了家,暗裡罵著自己真是倒霉,遇上這麼個不講理的小孩!有點錢就不知道咋地好了!可又想到今天和這個有錢的小孩結了樑子,以後會不會找她麻煩啊?

  算了,不管了,我又沒把他怎麼著,應該不會那麼無聊盯著她。

  回到家,龍曦看到龍靜一身的雪忙問這是怎麼了?龍靜也沒瞞他,把遇上佛小的事說了一遍。

  「這死孩子,一點道理都不講!上次叫我去給他做廚娘,現在又問我為什麼把他的金玉滿堂樓送給別人,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龍曦找出乾淨的衣服,幫龍靜換好衣服,龍靜忽然拉住他。

  「龍曦,你說他不會來報復我吧?」

  龍曦見龍靜一臉緊張的樣子,還哪裡有剛才的氣勢,不由笑出了聲。

  「你膽子這麼小怎麼還招惹他?」

  「不是我,是他,難道我還任他欺負,我這也是正當防衛!」

  龍曦連連點頭。

  「應該不會,聽你說,感覺那佛家小公子就是小孩子脾氣。再說了,他們在陽谷縣,這就是碰巧遇上了,人家忙還忙不過來,哪有時間來這,你放心吧。」頓了頓又道,「你把金玉滿堂樓的文書給了蘇公子,他怎麼說?」

  龍靜聞言歎了口氣。

  「他說要我給他過生日去。」

  「過生日?」龍曦訝然。

  「嗯。」龍靜一下子沒了精神。

  蘇秀衣這件事一天不解決,一天就不踏實。

  這就是風流的代價吧?

  既然要去給蘇秀衣過生日,就要準備個禮物,可準備什麼禮物呢?

  龍靜苦思冥想了一夜,最終決定從現代帶過來的那些物件選擇一樣吧。

  蘇秀衣生日這天,龍靜帶著禮物一路打聽著找到了蘇秀衣家裡。

  看著黑漆漆的大門,五級台階,大門敞開著,一個管家打扮的婦人迎來送往著。客人不多,可也不少,多數都是年輕面孔,手裡拿著禮品,長盒短盒的。從大門往裡望,看到一排排屋舍,清掃乾淨的石板小路,兩邊栽種著松柏,上面壓著皚皚的白雪,青白相間在冬日裡增添出了一抹生機。

  龍靜看看高高的大門,看看進出人們的穿著,再瞧瞧自己,不禁生出了幾分自卑,又想起和蘇秀衣發生的事,情緒一下子低落了。

  「這位大姐,請把這份禮物交給你們家公子,就說是一個叫龍靜的人叫送的。」龍靜上前把禮物給那個迎來送往的婦人,客氣地道。

  婦人看看龍靜的穿著,像個棉花包,再看看龍靜手上一個四四方方用硬紙糊的盒子,不太大,猜想裡面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值錢的玩意,敷衍地點了點頭,接了過來直接揣進了懷裡。

  「知道了。」就去接待另一個客人。

  龍靜本想叮囑一下,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快步走了。

  龍靜走後沒多久蘇齊就從院子裡跑了出來,問接待客人的婦人。

  「有沒有叫龍靜的客人來?」

  龍靜離開沒多久,婦人還記得龍靜,聽蘇齊問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啊,是有一個,剛走。對了,這個是她給公子的。」婦人忙把龍靜留下的盒子給蘇齊。

  「剛走?怎麼走了?她說什麼了?」

  「她就說叫我把這個禮物交給公子。」

  蘇齊只好拿著禮物回去找蘇秀衣。

  蘇秀衣此時正在內室和好友說話。蘇母親今天也回來了,和父親在外面陪著客人,家裡格外熱鬧。

  蘇齊在蘇秀衣耳邊說了幾句,蘇秀衣蹙了蹙眉,接過蘇齊給的盒子,把玩著,表情陰晴不定。

  一邊的好友看到蘇秀衣手上的盒子,冷不丁的一把奪了過去,笑道。

  「這是哪個姑娘給咱們蘇兄送來的禮物啊?」

  其他幾個人也起哄。

  「快,打開看看!」

  「蘇兄不會介意吧!」

  幾個人都是蘇秀衣最好的朋友,說起話來毫無顧忌,兩個攔著蘇秀衣,一個就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個黑色的小盒,是他們從沒見過的材質。

  「這是什麼做的,不像是木頭。」

  「是石頭嗎?」

  「好像也不是。」

  「看看能打開嗎?」

  「能!」

  「快打開看看!」

  蘇秀衣又期待又擔心,期待的是,如果是好東西在好友面前會很有面子。擔心的是怕龍靜送不該送的東西,正糾結著,就聽到一陣叮咚響聲,那邊開盒子的好友驚呼道。

  「呀,這是什麼!」

  這邊的人只聽到聲音,沒看到盒子裡面是什麼,蘇秀衣見好友手一哆嗦,忙推開兩個攔著的好友上去奪過了盒子,其他兩個也圍了上來,都呀呀地叫道。

  龍靜送給蘇秀衣的生日禮物是個音樂盒,因為是給小妹妹買的,所以打開盒子,隨著叮咚的電子音樂響聲,一隻鳥蛋像蓮花一樣綻放開,裡面站著一隻小鳥,毛茸茸的小鳥做的很卡通,看上去極為可愛,隨著電子音樂原地旋轉著。

  這在現代是極為普通的玩物,可在古代的這裡,簡直是神奇的東西,無論是電子音樂還是這個會自動旋轉的小鳥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蘇秀衣看了一下,也震驚的很,但馬上反應過來,啪的蓋上了盒子,塞進了懷裡,音樂自然也不響了。

  「蘇兄,你放起來幹嘛,再給我們看看!」

  「就看一眼!」

  「就是個機關,沒什麼好看的!」蘇秀衣故意不以為意,「下次我問問這個朋友,看看她還有沒有,有就送給你們一個!」

  「那太好了!」

  「蘇兄你說話可要算數啊!」

  「一定!一定!」

  好不容易安撫好好友們,忍到生日宴會結束,客人們都離開、一個人的時候,蘇秀衣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盒子,又小心翼翼打開,白天聽到的音樂聲再次響起,那個小鳥也再此出殼,旋轉了起來。

  小鳥的殼裡透著亮光,底座也能發光,在蘇秀衣看來比蠟燭還亮呢,就吹滅了蠟燭,甚至躺進了被窩欣賞著,柔和的光映出他那美好的微笑。

  第二天蘇秀衣剛起來就被父母叫去了正廳。

  「公子,我們什麼也沒說。」兩個小侍兒緊張地小聲道。

  蘇秀衣點點頭進了正廳,南面炕上坐著蘇母親和蘇父親,見蘇秀衣進來擺擺手叫一邊伺候的侍兒下去。

  「母親,父親。」蘇秀衣規矩地行了一禮。

  蘇母親常年在外奔波,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十分老態,看了蘇秀衣一眼,點點頭,指指地中央的椅子。

  「坐那吧。」

  蘇父親在一邊補充道。

  「來,喝碗奶茶。」

  蘇秀衣依言過去在炕桌上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不冷不熱,剛剛好。

  30 東家長西家短

  「母親,父親,找麼早把我叫來,有什麼事嗎?」蘇秀衣喝完奶茶坐回去。

  蘇母親看了眼蘇秀衣,想了想道。

  「我聽你父親說,你這半年來就在橋頭鎮住了,那邊的生意怎麼樣?」

  「還行。」

  蘇母親點點頭又道。

  「你這是打算在橋頭鎮長住嗎?」

  「我是這麼想過,現在還沒決定。」

  「橋頭鎮地方雖小,不過也不錯。我聽說通往涼州邊境的官路重修,要經過橋頭鎮,真要是那樣,橋頭鎮會成為給邊軍運送輜重行商的彙集地,生意就好多了。你現在可以趁著價錢便宜適當置辦些房產、店舖什麼。」

  「我知道。母親,你這回回來能呆多久,還要出去嗎?」蘇秀衣心微微放下,緊張之餘竟然忘了問母親這個消息是從哪裡來的,可不可靠了。

  「出了正月我就走,什麼時候回來就說不定了。」蘇母親說到這看了兒子一眼,頓了頓道,「我這次回來打算把你的親事定了,你也不小了,老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

  蘇秀衣暗裡一驚,隨意地道。

  「可是母親,我有克妻的名聲誰敢和我結親?」

  「我想了,找個外地的。」

  「母親,這不可以!我們不能這麼自私……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兒子,你母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蘇父親道,「不然怎麼辦?」

  蘇秀衣笑了。

  「母親,父親放心,我想過了,緣分天注定,我這是沒碰上屬於我那個人呢……總有一天會碰上的。」

  「那是哪一天呢?」蘇母親反問道。

  「母親!」

  「好了!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在做決定。另外還有件事,我遇上以前一個朋友,她現在在青州做布匹生意,和青州邊軍處得不錯,她想拿下青州邊軍的布匹生意,可有錢沒有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我想起正好咱們家有一張。我和你父親商量了,和她合作,她出錢我出方子,收益一人一半,將來無論你娶哪裡的女子,這份收益都不算在嫁妝裡,也不要告訴女方。」

  蘇父親接著道。

  「咱們蘇家人少,你又沒有兄弟姐妹,娘家沒人將來受了欺負都沒人為你出頭,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蘇母親道。

  「這是個機會,現在拿方子入股,趁著我和你父親活著的時候也好給你安排妥當。」

  父母輪番的話語使蘇秀衣不安起來,小心地問道。

  「母親,那不是普通的織染布匹方子嗎,邊軍布匹要求可高啊。」

  「那就是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

  「怎麼可能,咱們家怎麼可能有邊軍的織染方子?」蘇秀衣吃驚地道。

  蘇母親歎了口氣。

  「這說來就話長了。那正是和你父親認識的那一年,邊境不穩,常年備戰,邊軍的各種輜重都被朝廷看得極重,有關邊軍的物資競爭的十分厲害,甚至到了謀害性命的地步,我正好是販賣布匹的,去了你父親家鄉,救了一個受這件事牽累的織染布匹師傅,可惜她沒活過一個月就死了,臨死時給了我這張織染方子,告訴我,這是織染邊軍布匹的方子,以作答謝我的救命之恩。那時我不敢拿出來,自己又不懂,也沒本錢去競爭邊軍生意,就放起來,想等著將來也許能振興咱們蘇家,沒想到我命中只有你這麼一個孩子,而生意又一直不好不壞,方子也就沒用上,後來你的婚姻又這般不順,想來想去還是留給你用吧。」

  「那個織染師傅姓什麼啊?」蘇秀衣下意識地問。

  「慕容。」

  「慕容?」蘇秀衣重複著這個名字,難道是……一呆,不會這麼巧吧?

  「你怎麼了?」蘇父親見兒子臉色有點不好看,詫異地道。

  「我,我……」蘇秀衣一咬牙,「我把那方子用了!」

  ……

  「給你們說個新鮮事,下屯子老孟家的二丫頭把她娘打了!」

  每年快過年的時候,哪家殺豬都會叫上左鄰右舍,關係不錯的人來家裡吃豬肉,村婆婆當然更是少不了的。今天是張嬸殺豬,也把龍靜叫過去了,殺完豬,邊收拾腸子邊說話。

  龍靜不喜歡吃豬肉,不過挺喜歡殺豬的氣氛,狗在外面叫,貓在屋裡叫,孩子們前竄後跳,炕因為需要給豬禿嚕毛燒的滾燙,火爐也燒的很旺。更為吸引人的是這時候大人們邊幹活邊說話,東家長西家短,南家葫蘆西家瓢的,很有點現在電視上演的基層新聞聯播,而且比那可豐富有趣的多!

  這次張嬸殺豬還多了個外人,那就是慕容。慕容是跟著龍靜來的,本來鄉下人對像慕容這樣的城裡人有些畏懼,其實是排斥,可當看到慕容挽起頭髮,露胳膊挽袖子,下面裙子一撩就幹起了活,這一點深的這些淳樸鄉下人的好感,不大功夫也就接受了。

  「我小時候也是鄉下長大的,家裡窮沒殺過豬,村裡誰家殺豬都去幫忙,那時候我就倒腸子了!」

  「那活可是髒!」

  「是啊,可淨想著吃豬肉了顧不上了!」

  「哈哈!」引起大家一片大笑。

  「對了,快,說說,那老孟家二丫頭真把她娘打了?」

  話題岔開,感興趣的人立刻又提了起來。

  這麼新鮮的新聞自然是愛好八卦的曲大叔提起來的,得到對方的提醒馬上道。

  「那還有假!我告訴你們,這回可不是我一個人看到的,好幾個人呢!是這麼回事,我去下屯子一個兄弟那要點高粱桿,訂鍋蓋,我那兄弟就住在那家的右邊,我們正挑高粱桿呢,就聽那邊罵上了,我們出來,他們村院牆也矮,我就看著一個女的從屋裡出來,邊出來邊罵,叫著她娘的名字罵!什麼,明年這時候我就給你們燒終年,什麼你個活娘,你個死娘,那難聽的就別提了!屋裡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這不她邊罵邊往外走,我那兄弟也跟著出去就勸她,說,你看看這是罵誰啊,她是你娘啊,叫人聽著多笑話。那丫頭說什麼,我不怕笑話!誰愛笑話笑話!我那兄弟一聽管那事呢,又不笑話自己,等那丫頭走了,他跟我說,我才知道那是丫頭再罵自己的娘。我們一邊說,他一邊送我,這不回來要過一個梁頂嗎,正好遇上那丫頭的爹從一家串門出來,你們沒看呢!當時有她們村子四五個人在大門口站著,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丫頭上去就給了她爹一拳頭,她爹都五十多了吧,一個跟頭差點沒倒了,那丫頭伸手就抓住她爹的頭髮,踢了幾腳!這時候其他人就上來拉開了,她還罵呢!我的天啊,我還從沒見過打爹罵娘的丫頭呢。你們說說,這是什麼啊,牲口啊!」

  「是親生父母嗎?」龍靜忙插了一嘴。

  「是親生的!」張嬸道,「那個丫頭在村子出名的不孝順。原來還沒到這地步,沒想到現在都打上了,唉!冤家啊!」

  「那為什麼呢?」慕容也很不解,在鄉下竟然還能聽到這種事。

  「是啊,為什麼呢?」龍靜也不理解。

  曲大叔來精神了,習慣性地抹了把嘴巴道。

  「是這麼回事,因為地。老孟家兩個丫頭,大丫頭書讀得好,現在在什麼地方給縣衙做文書,這個是老二。這不老大那口人的地就給老娘種了嗎,現在老娘病了,老頭也種不了了,老大想租出去,可老二不幹,不干也行,你種出一半口糧給老娘,這不也行嗎?那不行,老二是想種地還不給口糧,口糧不給錢也不給,還不叫租出去!去年聽說別人要租,老二當時就干到人家告訴人家,誰種我們家的地我就給他拔苗!又回去把她爹娘罵了一頓,敢再往外租,我砸斷你們腿,我操你媽些來的!就這話!老頭老太太大氣都不敢出啊!」

  「那官府不管嗎?報官啊!」慕容道。

  「別提了!報了。官府也來人了,可那老頭說是自己磕倒了,丫頭沒打他,那官府還能咋樣?就像哪個村的,丫頭把娘頭開瓢了,有人報了案,官府來人,她娘說什麼都是自己摔的,沒丫頭的事,等官府的人一走,你知道她丫頭說什麼,下次我再給你開瓢!」

  「這就是慣得!」慕容不平地道,「就該叫官府把她抓進去!」

  「誰說不是呢,可是娘捨不得丫頭啊,那還有什麼辦法!」

  「唉,這世上只有慈心的爹娘沒有慈心的兒女啊!」

  「就算是為了地也不至於把爹都打了吧?」龍靜還是有些不相信,「和爹媽有多大的仇啊!」

  曲大叔連忙解釋道。

  「哪就一件事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有兩個丫頭嗎,這老二說爹娘偏心,向著老大,當年老大上學花了多少銀子,娶男人花了多少銀子,老二男人還說了,有一次一起回來,給老大男人包肉丸餃子,看見他們回來就把餃子藏起來了……反正那事多了!」

  「那是不是當初老二唸書她爹娘不讓念啊?」龍靜總想找個說得過去的原因。

  「哪有!是她自己不念的!蒙學不花錢,她連蒙學都沒念下來。啥也別說,就是那玩意了!」

  「那老大就看著她妹妹打爹罵娘?」有人問道。

  「老大要把父母接過去,不用她妹妹養了,老兩口不去,說一樣生一樣養,對老大不公平。這不就這麼攪著呢。」

  「那老二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那還聽不出來,地我種著,啥我也不拿,爹娘死活不管,就這意思!」

  「其實要我說,那老二就是嫉妒老大!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眼紅了。現在他媽的眼紅了,早幹什麼去了!」曲大叔憤憤道。

  說到不孝順,好像還很多呢,還是這個村子,一家姓李的,女兒女婿在正房吃餃子,老娘在草棚做疙瘩湯,對面就是牲口圈,還是大冬天。另一家也是姓李,丫頭死了,女婿和外歲女女婿一起駕著就把她給扔出來了!聽著就叫人心裡發寒啊。

  31 肌膚之親的關係

  龍靜還第一次聽說這麼多不孝順的事例,按理說在古代好像不孝順都會被吐沫星子淹死,怎麼冒出這麼多來?一問才知道,像這種事在鄉下某個村子一旦形成風氣,官府也管不了,也不會管,至多批評教育一番,再加上爹娘臨到最後又心疼孩子就忍氣吞聲了。像書上所說的那些什麼德高望重的村裡老人,或者宗族什麼長老出面干涉,那都是大家族,類似鄉紳身份的人家,像這鄉下村子並沒有。

  一直沒說話的村婆婆吧嗒了幾口煙道。

  「下屯子就那風氣,不孝順的多了。聽說也是那村子的,管娘叫老婆子,管爹叫老頭子,娶了個男人回來,丫頭就直接放話,要是把我男人氣走了,我就剁了你們!」

  「天!」龍靜睜大了眼,「真的假的,咋那樣啊?」

  「那地方窮,還興賭,沒男人願意嫁,娶個男人都得卡個板供上!」村婆婆淡淡地道,「那的人老的也別說老的,小的也別說小的。能說老的一點錯也沒有嗎,毛病多那是肯定的,可做小的也不能虐待,打罵這是不對的。」

  龍靜一怔,倒是沒想到村婆婆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般傳統都講究沒有爹娘的不是,只有兒女的錯,其實這是有失公正的,爹娘也並非一點錯沒有,但正如村婆婆所講,無論爹娘有多大的錯,也不能虐待,不能打罵,這是為人子女最起碼的要求。

  不但是她對村婆婆有了新的認識,慕容也是和村婆婆多交談了些話。

  這次豬肉吃的極為痛快,慕容負責酒錢,敞開供應,張嬸負責豬肉,雖然不是敞開供應,不過來吃豬肉的都拿了點自家晾曬的各類乾菜,也夠吃的了。

  吃完豬肉散了往回走,龍靜和慕容都喝了不少酒,在路上龍靜想起一部有關憨豆先生電影裡的酒後兒歌。

  「劃、劃、划小船,滑行在溪中,如果見到大鱷魚,別忘了尖聲大叫,啊!」

  慕容也跟著叫著比劃著,兩人相視大笑,勾肩搭背,慕容道。

  「妹子,你是我見過第一個認識時間短又對脾氣的人!」

  「我也是!可你不能叫我妹子了,我比你大,我比你大好幾歲呢,你的管我叫阿姨!」龍靜哈哈笑著,滿口的醉話,「知道我多大了嗎,我保證你猜不到!」

  龍靜是真醉了,但慕容卻是裝醉,這點酒對常年酒桌上應酬的她來說太小意思了。

  「你能有多大,二十都不到,還讓我叫你阿姨,什麼叫阿姨啊?」慕容扶著龍靜隨口道。

  「阿姨都不知道,你真是笨蛋!」龍靜輕輕拍了拍慕容的肩膀,「阿姨就是……阿姨!」

  「對,阿姨就是阿姨!那你多大?」

  「我,聽好了,三十六,正好三十六!過了年我就三十七了!比你大吧?」

  慕容當然是一點都不相信。

  「你要是三十六,我就八十六,你就吹吧!」

  「誰說我吹!我跟你說,我喝了神奇的泉水,我就年輕了,年輕了二十歲!我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就走著走著就來了……你說神奇吧?我就看著一個光,七彩的光,走過去喝了水,就走到這來了,我穿越了,你懂吧,什麼叫穿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龍靜竟然把自己的秘密對慕容說了出來,這也是來到這個時空第一次和這裡的人說起。

  當然,如果是清醒龍靜是不會說的,這次酒喝的實在太多了。

  好在,慕容把這些話都當做了醉話,聽了也就是好笑地搖了搖頭,敷衍著。

  「是,神奇,下次我也要喝!」

  「我年輕了,可我也回不去家了……」龍靜有點想哭。

  慕容摟著龍靜的肩膀,引誘著龍靜跟上自己的話題。

  「你現在不好嗎,有個好男人,有一大群兒女,有哥哥弟弟,還有一些好朋友……不好嗎?」

  龍靜想了想,重重點頭。

  「好,好朋友!對,你說得對,我很好!」

  慕容笑了。

  「哪天,我請你喝酒,別跟我客氣,把你那些朋友都叫上,咱們一醉方休!」

  「都叫上?」

  「對,都叫上!」

  「那男的行不行?」

  「行啊!我慕容交朋友向來沒那麼多事,男友一樣,都是朋友!」

  「好,這就對了,交朋友不能分男女,我就不分,一點不分……可是還是分點好,不然容易出事……」

  「哈哈!原來妹子還有藍顏知己啊?快說說,誰,也叫我認識認識!」

  「我跟你說,不是知己!我真把他當朋友了,還是好朋友,一直都是,都是!可是現在不是了……」龍靜說到這也到家門口了扶著自己的大門,歪歪斜斜的,「我對不起我老公,也對不起他,更對不起我……」

  慕容沒整明白老公是個什麼東西,當然對這個也不感興趣,輕聲問道。

  「他叫什麼啊?」

  「蘇秀衣。」

  ……

  「母親,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經過。」蘇秀衣起身規矩地站好,從頭到尾將怎麼把織染方子用上如實地說了一遍,包括和龍靜的關係也沒隱瞞,只是略過和龍靜那一晚的親密。

  蘇母親和蘇父親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是你想出來的?」蘇母親驚呆地道。

  「是。」蘇秀衣小心地觀察著母親的神情。

  「你都做到了?」蘇父親驚疑地道,「現在陽谷縣佛家的生意屬於我們蘇家的了?」

  「是。」

  「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蘇母親重重地道。

  蘇秀衣不知道母親說的這句話是褒是貶,垂著頭,衣服認錯地道。

  「母親,父親,我錯了,叫母親父親擔心了。對不起。」

  蘇母親呵呵笑起來。

  「我真想不到我的兒子還有這番能力,這麼大的局,竟然把古城的佛家都套了進去,不但報了仇還得了實惠。好,做得好!做得好啊!」

  「好什麼好!」蘇父親不滿道,「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弄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是叫那古城佛家知道了,惹上麻煩可怎麼好!」

  蘇母親擺擺手。

  「你錯了,幹事都需要有魄力,做生意也是如此,你看看你兒子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就把咱家的生意擴張了這麼多……對了,你找的那個叫什麼九紅的,可靠嗎?可別到時候把你賣出去?」

  「這個人很可靠。」蘇秀衣見母親和父親並沒有責怪他,暗里長舒了口氣,說話也順溜多了,「我擔心的是那個寧家的大掌櫃慕容,我調查過她,這個人很有心計,她看上了寧家大公子寧遠樓,想得到寧遠樓投靠佛家的,我才有了可乘之機,現在我壞了她的好事,依她的性格不可能善罷甘休,前段時間我打聽了,那個佛家大小姐佛春把她從牢裡弄出來了,不知去了哪裡。」

  「你聽聽,咱們的兒子說的話!做事先識人,兒子,有你這番話,母親走到哪裡都放心了!哈哈!」蘇母親聽著兒子說的頭頭是道更是老懷欣慰。

  蘇秀衣的心剛要徹底放下,萬沒想到母親忽然話題一轉。

  「我來問你,那個龍靜和你是什麼關係?」

  蘇秀衣剛要說就是一起做生意的人,但馬上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一個普通的生意夥伴能叫他拿出那麼珍貴的方子嗎?別忘了那方子是父母給他用來出路的,又想到自己既然拿出了方子就應該知道這個方子是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不然又怎麼這麼篤定呢,想到這才意識到母親其實早就看出自己避重就輕的小心思,甚至很可能早就懷疑了自己和龍靜之間的關係,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逼出自己的實話。

  「母親!」蘇秀衣嗔怪道,「你還是在責怪我啊?」

  蘇母親慢慢收回笑容。

  「我只問你兩件事,第一,你是怎麼知道那是邊軍織染方子的,第二,你和那個龍靜到底是什麼關係?我要聽實話。」

  蘇秀衣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父親,一咬牙。

  「肌膚之親的關係!」

  ......

  「蘇秀衣?名字真好聽!」慕容嘻嘻笑道。

  「好聽,當然好聽!不但名字好聽,人也長得好啊!」龍靜真是醉了,說到這腦海裡閃過那晚和蘇秀衣在一起的情景,沒想到這時候回想起來是那麼清晰,蘇秀衣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神態,甚至那晚身體的觸感都無比真實地感到了……雙腿一軟,就要坐下。

  慕容哪裡拉的住,跟著龍靜就坐了下去,只聽龍靜又來了一句。

  「他還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佛家小公子,那孩子長得可真是好!佛家雙璧,姐姐長得也那麼好……都那麼好,也不知道怎麼長的……」

  慕容暗自好笑。

  「你和他們熟悉嗎?」

  「熟悉,我打過那孩子的屁股呢!」說到這龍靜哈哈笑了,「那孩子被我嚇住了!」

  慕容還想要問什麼,聽到動靜的龍曦出來了。

  「這是怎麼了,怎麼坐到地上了!」忙快步開了大門。

  慕容想想,不再裝醉。

  「去張嬸家吃豬肉,喝多了。妹夫,快把妹子扶進去吧,被凍壞了。」

  「謝謝!」龍曦道了謝,扶起龍靜,交出了潘小山,慕容在這邊幫忙。

  三人和力駕著龍靜進了屋,放到了炕上,慕容道。

  「我先回去了。」

  「再坐會吧,喝完茶走啊!」龍曦挽留著。

  「不用了,過幾天我再來。」慕容說完離開。

  「她怎麼沒喝多啊!」潘小山沒好氣地道,對慕容這個人他怎麼也生不出好感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慕容為人太假。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姐的酒量不好。」龍曦給龍靜脫了鞋,脫了外衣,放好,蓋上被子,又打來盆溫水,給龍靜擦起臉來。

  「一起去的,就不知道照顧照顧!」說著對著還在胡言亂語的龍靜教訓道,「酒量不行還喝,人家把你賣了都不知道!」說完丟了句,「我去熬解酒湯!」去廚房了。

  龍曦擦完龍靜的臉,擦龍靜的手,都擦完了,才聽清龍靜嘟囔著。

  「人長得太好麻煩啊!那個佛家的小孩就是個大麻煩啊……下次我還打你的屁股……蘇秀衣……龍曦……我要回家……我回不去了……」越說聲音越低,鬧騰了這麼久終於睡著了。

  龍曦看著龍靜青春張揚的臉,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輕輕歎了口氣,喃喃地道。

  「你惦記的人還挺多啊……」

  慕容從龍靜家裡出來自己趕著馬車回橋頭鎮,思索著剛才龍靜酒話的信息,蘇秀衣、佛家雙璧。

  佛家雙璧她打聽過了,知道的很詳細,但對蘇秀衣這個名字卻一點也不清楚。

  「蘇秀衣是個男的,那個九紅是女的,顯然不是一個人,那麼是九紅背後的那個人嗎?」慕容揉了揉額頭,「能有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又熟知寧家內部,瞭解佛家的生意情況的人,我不應該不知道啊,沒聽說有個姓蘇的師傅或者商戶啊?更沒見過那個九紅的人……」真是想不通啊!

  ……

  32有花堪折直須折

  淡綠暗花裙,淡翠琉璃珠,整個人看上去淡如初春的一縷輕煙。

  慕容目光轉到了對方的雙手上,艷麗到極致的指甲泛著耀眼的光,看的她有些晃眼。

  「玉珠,是你啊!」慕容微微笑了,「好久不見了。」

  被稱為玉珠的女子淡淡笑了。

  「是好久不見了,記得上次你還住著高門大宅,現在卻在這簡陋之所。」

  「人生如戲,總有高潮低谷,誰也不免有走背運的時候。」頓了頓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租這個地方可沒多久。」

  「我也不是專程找你的,我是路過這裡,碰巧看見你下車跟來了。」

  「那還真是巧。」慕容笑笑,「這次來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玉珠出身南方織染世家,兒時遭遇到邊軍物資競爭時代,家族受了連累,分散了,長大後雖然得到了朝廷的撫慰,可父母病的病死的死,她本身儘管繼承了母親的織染本事,但也沒有出來做織染師傅,拜了一個江湖門派的師傅,學了一身武藝,靠做短期私人保鏢為生。因為兩人都是出身織染人家,又都是受了邊軍物資競爭的牽連破了家,上一代還曾經交好過,所以一直有聯繫。

  「就這幾天。」

  「你的短期保鏢還真是自由的叫人羨慕。」

  玉珠一絲悲慼的神情閃過,淡淡地道。

  「可能是兒時的記憶太深刻了,我不願意在一個地方呆太久,也不願和什麼人處的時間太長。很多人覺得情誼最重要,可我卻覺得情誼叫我喘不過氣來,還是平平常常地交往就好。」

  慕容微微一愣,感覺玉珠話裡有話,笑道。

  「聽上去你這是有感而發,是再說我們之間嗎?」

  玉珠笑了。

  「和你沒關係。」說著情緒平靜下來,「慕容,其實我們很相似,這也是我喜歡和你保持聯繫的原因,因為你這人骨子裡是冷漠的。」

  「呵呵!」慕容笑起來,「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好了!」

  玉珠歎息地道。

  「我還真是誇你,骨子裡冷漠的人至少叫人不會感到壓抑。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

  「你這是怎麼了?」

  玉珠看了慕容一眼,卻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我來問你,你不是在古城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閒來無事,想在這裡悠閒幾日。」

  「不是吧,你是被寧家趕出來的吧?」

  慕容笑容一僵。

  「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知道你吃了牢飯,是古城佛家大小姐佛春花錢撈出來的。」

  慕容沉默了。

  「你看看這個。」玉珠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慕容。

  慕容接過來只是掃了一眼就驚出了聲。

  「這不是……」

  「不錯,邊軍布匹的織染方子。」

  「你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珠苦笑。

  「我有一個有著過命交情的朋友,是她寫信給我,叫我辨別這張方子。我一看就知道了,這不是我們上一代研製出來的最新邊軍布匹方子嗎?後來通過了官府審查,再後來家裡遭了難,這張方子也就成了朝廷之物。這麼多年過去了,南邊邊軍用的布匹早就改了技術,而北邊聽說在沿用古城佛家織染技術,我這些年幾乎把邊境都跑遍了,所有邊軍用的布匹沒有一個是我們上一代研製出來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朝廷沒在用,這次忽然看到這張熟悉的方子才特意過來走一趟。」頓了頓又道,「本來想寫信叫你在這邊查查,可是那個朋友叫我保密,我問她從哪得來的,她又不肯說。我擔心這裡面會有你的事,就親自過來了。我直接去寧家找你,就聽到關於你的一些事。」

  慕容苦笑,如果玉珠在信上告訴她這件事,她何至於現在這幅摸樣。

  「你能告訴我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嗎?」

  玉珠猶豫,慕容忽然福至心靈脫口道。

  「是不是叫九紅?!」

  「你怎麼知道!」

  ……

  蘇秀衣從父母的房裡出來,抬頭望望天空,長長出了口氣,這一關總算過去了。想起剛才母親嚴厲的口氣不由心有餘悸,好像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對他發這麼大的火氣,好在有佛家的生意墊底,平息了母親大部分的怒火,接下來就要看龍靜的了。

  一想到龍靜,他又一陣頭疼,剛才緊張之中並沒有和母親說明龍靜的情況,如果叫母親知道了龍靜是有家室的人那該如何是好?可這畢竟是事實。

  一想到這裡蘇秀衣就覺得憋悶、窩火,甚至還有些委屈,想到當初假如龍靜不那麼著急成親,哪會有現在的事,而且一想到還是那樣一個的男人就更覺得一股子怒氣沒法兒發洩,再聯想到那一晚也不知道是愛還是恨,總之十分的糾結。

  正糾結著蘇敬和蘇齊從影壁後面出來,低聲關切的問。

  「公子,怎麼樣了?」

  蘇秀衣面色不虞。

  「說了。」

  「……啊……都說了?」

  「都說了。」

  蘇敬蘇齊面面相覷,片刻蘇敬結結巴巴地道。

  「可,可是,龍靜成親了……叫她退親嗎……」

  蘇秀衣臉一沉打斷他的話。

  「又不幹你們的事!」

  兩個侍兒頓時一縮脖子。

  這時蘇秀衣道。

  「蘇敬,你馬上去一趟她家,告訴她一聲,就說我母親知道了我們的事,叫她做好心理準備。再告訴她,我母親要見她。怎麼做叫她看著辦!」

  「誰?誰啊?」蘇敬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齊連忙拉了拉他,小聲提醒龍靜,蘇敬這才恍然大悟。

  「啊,明白了!明白了!」跑了。

  「你還在這幹什麼?」蘇秀衣見蘇齊沒走。

  「公子,那個九紅來找公子,說是有事。」

  蘇秀衣怔了下。

  「她什麼時候來的,說什麼事了嗎?」

  「來半天了,沒說什麼事。」蘇齊想了想又道,「她問過我昨天是不是公子的生日,我說是,她也沒說什麼。」

  蘇秀衣蹙起了眉。

  「現在在哪裡?」

  「在門外。」

  蘇秀衣走出來就見九紅離自家大門不遠處來回踱著步,旁邊是九紅的馬,叫蘇齊在門口等著,快步走了過去。

  「九紅姑娘來了,怎麼不進來,有事吧?」

  九紅抬眼對上蘇秀衣的目光,一絲不自然閃過,可能是覺得和蘇秀衣站得太近了,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撫了撫臉頰邊的碎發。

  「不進去了。也沒什麼事……你怕冷嗎?」

  蘇秀衣愣了愣。

  「還行,怎麼了?」

  「啊,沒什麼,我想你要是不怕冷我們騎馬吧。我看今天天氣不錯。」

  蘇秀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明顯地感到九紅今天有些不對勁,只是此時心情不是很好,便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你等我一下。」回去叫蘇齊把馬牽出來,騎上馬和九紅一道走了。

  蘇齊本來想跟著,沒想到蘇秀衣叫他留下了,看著自家的公子和九紅揚長而去忽然生出一個怪異的念頭,九紅姑娘倒是和自家公子很般配。

  正想著蘇母親走了出來,見他一個人站在那發呆就問道。

  「公子呢?」

  蘇齊一激靈,脫口而出。

  「公子和九紅姑娘走了。」說出來也後悔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多這個嘴乾什麼!連忙補救道,「他們說生意的事去了。」

  不解釋這句還好,說了就有點越描越黑的意思。果然蘇母親黑了臉。

  「這個九紅和公子是怎麼認識的?她又是什麼人?」

  可憐的蘇齊不過是無意中說了一句,就惹出了這樣的麻煩,一臉沮喪。

  「我,我不知道……」

  「我看你是不敢說!你是公子貼身的人,什麼不知道!」

  蘇母親說完一甩袖子回去了,見到蘇父親沒好氣地道。

  「那個龍靜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又冒出個九紅,你教導得好兒子!」

  「九紅?」蘇父親一臉詫異,「那不就是一個跑腿的嗎?」

  「你可真是……」蘇母親點著蘇父親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也就你相信吧!」

  蘇父親一臉茫然,還是不太明白,見蘇母親陰著臉也來了氣。

  「你怪我不會教導兒子,你怎麼不管?一走就是幾年,到頭來還怪我!你嫌我教導的不好你帶著他走好了!」

  蘇母親一看蘇父親生氣了,立刻閉上嘴,生悶氣去了。

  蘇秀衣騎著馬跟著九紅出了縣城,雖然穿的挺厚,可還是感覺有些冷。別看天氣不錯,可畢竟是數九寒天,騎在馬上,馬一跑起來也是寒風凜冽。

  九紅一直偷偷留意著蘇秀衣,見他面色有些難看,忙大聲道。

  「你冷了吧?這附近有一家酒館,我們去喝酒暖暖身子,你看如何?」

  「好!」

  蘇秀衣從來沒在大冬天在外騎馬跑過,早就勉強支撐,好在沒多久官道邊上就出現了一個小酒晃,九紅說的酒館到了。

  簡陋的兩間小房,門口掛著厚厚的棉門簾,一邊豎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些酒名和菜名,以及價錢。另一邊立著幾根馬樁。

  九紅跳下馬先栓好自己的馬,過來幫蘇秀衣,蘇秀衣拒絕了,九紅有點訕訕,這時聽到動靜的店家出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見到他們連忙招呼。

  「兩位客官快裡面請!」

  這這才解了九紅的尷尬。

  蘇秀衣比九紅慢一些,九紅頭前進了酒館,看著面前九紅的背影,蘇秀衣若有所思。

  酒館的生意並不好,四張桌的堂上只有一位客人,九紅選了一個靠窗戶的桌子詢問蘇秀衣。

  「行,就坐著吧。」蘇秀衣在外面對衣食住行沒有太多的講究。

  酒館婦人跟了過來,熱情地問。

  「兩位客官要點什麼?」

  九紅再次看向蘇秀衣。

  蘇秀衣一改剛才的被動嗎,對店家笑道。

  「店家,好酒好肉端上來就是了!」邊說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兩銀子給婦人,「剩下的賞你了!」等店家歡天喜地去了,轉頭對九紅道,「九紅姑娘,我早就想請你吃飯,謝謝你的幫忙,可一直沒機會,今天就算我請姑娘了!」

  九紅看了蘇秀衣一眼,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我欠你的,這點忙算不了什麼。」

  蘇秀衣不置可否地笑笑。

  「誰遇上了誰都會伸把手,不過是我趕巧了。呵呵!」

  剛才那一番話和舉動無疑拉開了和九紅之間的距離,使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回到了原來,九紅也感覺到了,可見識到了蘇秀衣算計人的本事,對此還算平靜。

  等酒菜上來,滿滿當當一桌子,九紅夾了口菜。

  「這裡的菜做的還不錯,不比那些大酒樓師傅做的差。」

  「你經常來這裡吃飯?」蘇秀衣嘗了口菜問。

  「也不是,只是偶爾。」說著九紅自嘲地笑笑,「像我這樣的人,常在這種地方吃飯,簡單實惠。所以不管到了哪裡總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蘇秀衣點了點頭。

  「為生計奔波,都很不容易。其實我倒是挺羨慕九紅姑娘的,天大地大任意行走,自由自在,不像我只能在這一個地方兜兜轉轉,也看不到外面的天地。」說著給九紅滿了杯酒,給自己只倒了半下。

  九紅連忙喝了口酒才道。

  「想要換種活法也是很容易的,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蘇秀衣笑了笑。

  「難道九紅姑娘當初就是願意過這種漂泊不定的日子?」

  九紅把酒乾了,苦笑笑。

  「我師傅就是個江湖人,我師傅把我養大,我所熟悉的生活就是四處漂泊。說實話,自從我師傅去世後我也想過幾天正常人的日子,可一直都因為這個因為那個沒實現。我覺得人想過什麼日子總要有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也許我一直沒找到這樣的理由,才這麼飄著吧。」說著抬頭看著蘇秀衣,似有深意,「現在年紀大了,特別想找個落腳的地方,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想有個家,累了、病了,也有個屬於自己的去處。」

  蘇秀衣避開了九紅的目光,轉開了話題。

  「對了,我聽說佛家的生意交接完,佛家就亂了,是真的嗎?」

  蘇秀衣沒有接話,九紅有些失望,但還是隨著蘇秀衣的話題道。

  「是真的。佛家分家了。」說到這笑了下,「你聽過佛家雙璧吧?」

  蘇秀衣本來就是沒話找話,做這麼多就是為了這個佛家,他有哪裡不會關注,只是九紅不知道罷了。隨意地道。

  「聽過,怎麼了?」

  「聽說他們去了橋頭鎮。原來的大宅賣掉了,名下的鋪子也盤出去了。」

  蘇秀衣聽到這很驚訝。這倒是真驚訝。

  「不至於如此吧?」

  九紅搖搖頭。

  「如今佛家淪落到這步天地,那對姐弟頂著的雙壁名號遲早會給他們帶來麻煩。姐姐還好說,弟弟就太招惹是非了。」說著感慨了一句,「長得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我聽說有幾家賭坊都推出了佛家小公子花落誰家的盤口了。」

  蘇秀衣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對佛明、佛小這對姐弟瞭解的可是不少,特別是姐姐佛明,想當年攀附上古城的佛家可是她一人之力,才有了佛家後來的發達,可謂的是眼光獨到,現在雖然被自己算計了損失了大部分的生意份額,但也絕不至於淪落到去橋頭鎮那樣的小地方。不過又找不出什麼原因來,敷衍了一句。

  「真是可惜了。」

  33 情到深處

  九紅並不知道佛家如今這一切都是蘇秀衣造成的,只以為蘇秀衣做這一切是幫助寧遠樓所要的報酬。

  她沒有意識到如果在從前是很不恥這種行為的,但現在卻覺得蘇秀衣這麼做合情合理。

  九紅望著蘇秀衣,眼底流露著抑制不住的溫柔。

  「如今佛家的生意都交接完了,你打算還用原來的人嗎?我沒做過生意,可是卻聽說過好像都會換成自己的人。」聲音也抑制不住的溫柔。

  蘇秀衣垂下視線,正好夾了口菜放進嘴了,聽到九紅的語氣什麼滋味也沒了,好像還有點如芒刺背的感覺,但表面上還是裝作大方的笑著,像以前和九紅說話一樣。

  「九紅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和佛家交接生意可全是九紅姑娘一人主持,沒有點這方面的能力怎麼能做到。」說著半開玩笑道,「要不這樣,九紅姑娘剛才不是說要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嗎,你來給我做大掌櫃的吧!」

  九紅愣了一下,眉眼露出喜色。

  「要是我陪了生意怎麼辦,我可沒有什麼抵押的啊?」

  九紅那目光在蘇秀衣看來有些灼熱,不禁叫她想起了龍靜,心猿意馬中就說了一句。

  「就拿你的人抵押好了!」說完蘇秀衣有種痛快的感覺,這算不算報復龍靜?

  九紅略一錯愕,她能不能理解成為這算是蘇秀衣願意接受她呢?半天不知是該用什麼話回應,而這時蘇秀衣又給她倒滿了酒呵呵笑著。

  「開玩笑,我怎麼能讓你給我做大掌櫃的呢,那豈不是太屈了九紅姑娘的才了?」

  九紅剛要說話蘇,秀衣擺擺手示意她不要開口,接著道。

  「我的意思是還和原來一樣,就當這些生意是你的,我還在暗處。收益我們一人一半,你看可好?」

  九紅默然,慢慢把蘇秀衣倒滿的酒喝了,半晌緩緩地道。

  「蘇公子,我常年漂泊江湖,可能說的話不太好聽,可這卻是我的心裡話,如果今天不說也許就沒機會了……」

  蘇秀衣聽到這裡連忙打斷,沉聲道。

  「九紅姑娘,我欣賞江湖兒女乾淨利落的風格,我佩服江湖兒女一諾千金的豪氣,我更羨慕江湖兒女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可惜我蘇秀衣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沒有資格和九紅姑娘一起笑傲江湖,但我願意和九紅姑娘做朋友!如果九紅姑娘看得起我蘇秀衣就乾了這一杯!」說著將自己那杯酒喝乾,重重放在桌上,然後定定的看著九紅。

  九紅看著蘇秀衣,神情漸漸黯淡下去,她怎麼會不明白蘇秀衣的意思,拿起酒杯也是一口喝乾。

  「蘇公子如果願意,咱們就做一輩子的朋友!」

  蘇秀衣心終於稍微放下,可沒想到九紅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

  「……你懂嗎?」

  蘇秀衣一怔,對上九紅那認真期待的目光,終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九紅緊追著問了一句。

  「九紅姑娘……」蘇秀衣斟酌了半天道,「我已有良人。」

  九紅聞言只覺得心咯登了一下,猶不死心地道。

  「她是誰……她待你……好嗎?」

  蘇秀衣輕輕點頭,沒在說話。

  九紅就那麼看著蘇秀衣,忽然伸手抓住了蘇秀衣的手飛快地道。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人也是你的……無論什麼事,你只要說一聲,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會盡力為你做……」聲音漸漸低下來,「雖然你有了喜歡的人,可我還是……願意等你……」說完也不等蘇秀衣回答,從懷裡拿出一支別發的玉簪放在桌上,「給你的生日禮物……佛家的生意依你就是了。」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蘇秀衣呆呆地看著髮簪,久久都沒動一下,他沒想到九紅竟然對她起了這樣的情愫。

  九紅喜歡蘇秀衣是從蘇秀衣設局後開始的。她是一個單純的江湖人,對爾虞我詐的商場只是聽說過,當聽到蘇秀衣的計劃,按照蘇秀衣的指示一步步完成,也就越來越佩服蘇秀衣,佩服到最後也就成了欣賞,欣賞再進一步就演變成了喜歡了,這是很自然的事。她性子直爽,心直口快,喜歡就會說出來,雖然沒有信心蘇秀衣能答應,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她不是不在乎蘇秀衣的克妻的名聲,而是不信。

  ……還是拒絕了,九紅失落地離開了酒館,可是想到蘇秀衣一個人在這偏僻的地方,又有些不放心,便騎著馬遠遠站在那看著酒館這邊,看到蘇秀衣出來騎上馬往回走,遠遠地跟在後面,直到看著蘇秀衣進了家門才離開。

  九紅失魂落魄地找了家酒樓坐下來,要了罈酒剛要喝,就聽有人在叫她。

  「九紅!」

  九紅聽聲音很熟悉,轉頭一看竟然是好友玉珠。

  「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可當看到玉珠後面的慕容頓時愣住。

  「這是我好友九紅。」玉珠笑笑,再指指慕容,「你們應該認識,我就不介紹了。」

  「玉珠,你這是什麼意思?」九紅剛遭到拒絕,本來心情就不好,看到玉珠和慕容在一起一下子就想到了怎麼回事。

  「九紅,你先別氣,說來話長,是這麼回事……」玉珠將有關九紅寫信問她的織染方子和慕容關係說了一遍。

  九紅聽完沉默了一會道。

  「你說的這些跟我沒有關係吧?」

  「九紅,我知道這不是你做的……」

  「你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對不對?對不起,無可奉告!」

  「九紅,你……」

  「玉珠!」慕容攔住了她,笑著打起了圓場,「別因為我傷了你們的和氣。九紅姑娘,你別生氣,要是別的事也好說,可這張方子是我們家上一輩花了心血研製出來的,後來被朝廷壓下再也沒用,如今忽然出現,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想知道這個人是誰,是不是和我們家有淵源。再說,當年朝廷壓下,現在重新使用會不會有麻煩,我也是擔心。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們商量商量再給我個答覆。」說著慚愧地道,「我如今什麼境況你也知道,托朋友的關照才得以站在這裡說話,還請九紅姑娘多多擔待。」

  如果在平時,這番話一定叫九紅覺得慕容是個不簡單的,但現在她只注意到當年朝廷壓下的方子,現在使用會不會有麻煩這句話了。

  「我知道了!」九紅說完便一刻也呆不下,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著看上玉珠,「來日我請你喝酒!」說完匆忙離去。

  玉珠剛要叫住她,慕容道。

  「她回去跟那個人商量去了。」

  玉珠看了眼玉珠。

  「你可真行。」

  慕容苦笑。

  「我也是猜的。」頓了頓道,「你這個朋友可不太好說話。」

  34 商機來了

  這是龍靜在這個時空過的第一個新年。

  小時候老家過年非常有年味,一年的好吃的都在這一天拿出來,一年中只有這一天能穿上新衣服,一年中只有這一天在外面的人全都回來團圓,一年中也只有這一天是可以隨便享受。後來長大了,去了城裡,雖然生活便利了,雖然感受到了燈紅酒綠的繁華,可是原本那最淳樸的過年氣氛和心態卻沒了,即使現在的農村比城裡年味足,可和早先還是差了很多。

  也不知道為什麼,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卻越來越感覺不到發自內心的快樂了。

  而在這裡似乎叫龍靜又找回了兒時過年的快樂,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家人不在,距離的遙遠叫她倍加思念,不過這也叫她更加珍惜在這裡所擁有的一切。

  不要總想著你失去的,要想想你現在所擁有的吧,龍靜安慰著自己,看著自己大大小小十幾口的一大家子人心裡感到滿滿的。

  這邊過年和龍靜的老家過年風俗習慣差不多,進了臘月就開始蒸乾糧、做豆腐、殺豬,家境好的大人一件新衣服,男孩一個髮簪,女孩一掛小鞭。

  龍靜給孩子置辦這些物件的時候就忍不住想笑,真是有意思啊,這裡對待男女孩子的態度在現代簡直無法想像。

  今年年景還是不錯的,豐收了,小生意也賺了些,龍靜給家裡每人做了一身新衣,包括自己。當然都是粗布的。每人一支髮簪,木質的,其他的就在吃上下功夫了。

  相對穿來說,龍靜還是傾向吃。也許是寄托對家鄉的思念,龍靜把老家過年蒸的乾糧樣式都拿了出來,反正這裡的糧食作物都差不多。什麼黃米黏豆包、年糕、雜面饅頭、花卷、面龍、面虎等。也特意買了口活豬殺了,又賣了一半,留的一半做了一大盆白肉血腸殺豬菜。記得小時候過完年頓頓都是殺豬菜豆包,殺豬菜豆包,吃的她那個膩歪,現在倒感到有點懷念那段時光。

  殺豬這天,左鄰右舍,關係處的不錯的都叫家來吃豬肉。

  龍靜在村裡是出了名的隨和,人們也願意來,帶著家裡的孩子,拿著家裡的乾菜、臘肉、鹹魚等稀罕物。

  這是龍靜自安家後第一次這麼熱鬧。

  「丫頭,今天菜要做多點啊!」

  「小妹子,飯做多點!」

  「龍姨,我要吃……」

  「小龍丫頭,把你得第一的菜做幾個,咱也嘗嘗!」

  「你個老貨還挺挑揀呢,那第一的菜也是你吃的,你拿那些玩意呢了嗎!」

  「哈哈!叫小龍丫頭弄去!」

  「不是第一的菜也一樣好吃!」龍靜一邊應和一面忙活著。

  龍靜幹活極快,三下五下就收拾好了三桌酒菜,八個大碗,殺豬菜、山雞燉干蘑菇、油煎小鹹魚、豆角絲燉豬肉、豆腐酸菜粉條、豬雜碎、煎血腸,最後一盤清淡蘿蔔湯。主食是高粱米飯湯、雜面饅頭,酒是從村婆婆家裡拿來的米酒。三桌酒菜,一桌女、一桌男、一桌小孩。

  大家說說笑笑吃著喝著,一個個大汗淋漓,酒桌上龍靜和張嬸也將二鳳和潘小山的婚事定了下來。

  鄉下定親很簡單,兩家願意,說好了彩禮,女方那邊找人看日子,日子定好就開始準備了。一般來說,定下的日子是訂婚,然後再結婚。當然也有不訂婚的,直接結婚。結婚又分操辦不操辦,操辦寫禮,不操辦不寫禮。這都是女方的事,因為女方管飯,所以禮金也給女方。

  潘小山和二鳳雙方家長都同意省略了訂婚過程,直接訂結婚,張嬸表示回去就找人看日子,爭取明年把潘小山娶回去。

  龍靜忽忽悠悠地過了把家長癮,沒想到的是潘小山生了氣,事後還哭了,指責龍靜說話不算話,不是說願意養他一輩子嗎,怎麼這麼快就把他嫁出去了!龍靜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個世界男子嫁人時的羞怯,只當是了,哄小孩一樣哄了半天,招來潘小山更大的哭訴,最後還是龍曦出面安撫好了。

  龍靜心裡感歎不已。

  飯後人們散了,村婆婆單獨留了下來,龍靜有點緊張地看著村婆婆,她心裡有鬼啊,蘇秀衣那件事始終擱著,一有點風吹草動心就懸起來。

  村婆婆抽著她的旱煙袋,吧嗒了半天,吧嗒的龍靜這個心一跳一跳的。

  「跟你說個事。」半天村婆婆道。

  「你說。」龍靜趕緊道。

  村婆婆獨眼看了看龍靜。

  「前些日子衙門那邊下了公文……」

  「啊?」龍靜心咯登了一下,都報警了?!

  「說是明年官道重修……」

  「啊?」

  「什麼啊啊,你這是怎麼了!」

  「沒啥,沒啥,村婆婆你說。」龍靜心終於放下,我說嘛,不應該報官的,渾身馬上就輕鬆了。

  「正好有一段經過咱們村子。」

  村婆婆所說的就是佛明提到的官道重修,經過橋頭鎮的同時也經過靠山屯,而經過靠山屯那一段正好是龍靜院後的地。龍靜現在全家的地幾乎都在院後,官道一通就會佔用大半。雖然明年會按照人口分地,可畢竟龍靜種過一年了,該平平過,該整整過,忽然成了官道按理說誰也受不了。

  對這個時代的鄉下人來說,通不通官道跟自己沒多少關係,這也包括村婆婆,都覺得種地才是正道,而種地收拾地的辛苦是不能白費的。龍靜觀念和她們不一樣,種地是為了穩定,吃燒不愁,想發財致富只有商業,但商業卻需要一個大環境氛圍。

  龍靜一直在想機會,如今機會終於來了,當聽到村婆婆說到官道要經過自家的後院,眼睛頓時就亮了,這是多好的商機啊!要是在官道邊上開家飯店那得賺多少錢!哈哈!她終於可以重操舊業了!

  「你想什麼呢!」村婆婆見龍靜在走神,沒好氣地聲音大了。

  「啊?沒什麼!村婆婆你繼續說。」

  村婆婆瞪了她一眼。

  「還說個屁!不是問你嗎,你願不願意佔地……」

  龍靜也不等村婆婆說完就忙道。

  「願意!我願意!」

  一邊的龍曦拉了拉她。

  村婆婆看了龍曦這個動作,翻著獨眼沒好氣地道。

  「放心,明年分地多給你們分塊水田。」

  「行!」龍靜心早就飛起來了,也不管水田不水田了,反正明年分地按人口分,吃燒是不用愁的,「這是好事,要致富先修路!」

  村婆婆見龍靜那不知愁不知憂的樣子,還整這樣的閒嗑狠狠瞪了她一眼。

  「明天跟我去衙門辦田地佔用文書,朝廷會給點補償,不管多少,有就比沒有強!」

  「嗯!」

  「有什麼困難到時候就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趁著現在的陳大人還好說話。」

  「行!」龍靜一點都沒往心裡去問道,「什麼時候修到這啊?」

  「明年春天就開工了。」

  「這麼快,那邊都修完了?多長啊?」

  村婆婆真是無奈。

  「那邊的官路原來就有的,只有幾段去年發水沖了,這才改建的,靠山屯是一段,還有三段,先修咱們這邊的,應該後年春天就能通。」

  「還得後年通啊?」龍靜對這樣的速度很不滿意。

  村婆婆瞪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到底是年輕啊。

  村婆婆離開,龍曦有些埋怨地跟龍靜說。

  「你怎麼這麼痛快地就答應了呢?」

  龍靜沒注意龍曦埋怨的口氣,興奮地道。

  「龍曦,這下好了!我們的龍門客棧可以實現了!」

  35 大小男人的碰撞

  龍靜向龍曦激動地描繪著將來美好的前景。

  「我們在後院蓋起一溜二層小樓,樓上住宿,樓下吃飯和洗澡,燒火牆。小樓前面立一溜拴馬樁……」

  龍曦看著因為激動而滿面通紅、因為激動而聲音高亢的龍靜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心裡話,他贊成龍靜開店,但不是現在,先前去陽谷縣做生意失敗,龍靜自己都承認心急了,現在直接開店,這鋪的可挺大,怎能不叫他擔心!

  「你在想什麼?」龍靜見龍曦有點走神。

  龍曦歎了口氣。

  「我擔心不成。」

  「沒事!」龍靜笑笑,「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就是上次賣香脆的事嗎,放心,這次不一樣了。我不是給你說過,我開過飯店嗎,我有經驗!」

  「我知道,可是,你那是在你家那邊,這是這邊,開個店可不容易,官府那邊需要打點,得花不少銀子。」

  龍靜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和村婆婆打聽打聽。」

  龍曦心說,村婆婆也未必能幫上什麼忙,他總感覺村婆婆性子太過耿直,何況龍靜的性子也是如此,經商需要精明圓滑,以龍靜的性子好像也不適合,可又不能在龍靜的興頭上潑冷水,怎麼辦呢?想來想去自己在這件事上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好像有一個人應該能幫上。

  真的要找他嗎?龍曦不確定,但接下來見龍靜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這上面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一天,龍曦一個人在鎮上雇了輛馬車來到了陽谷縣蘇秀衣家門前。看到蘇秀衣家高門台階龍曦並沒有半點卑怯的神情,從容上前叫蘇家的門房通報要見蘇秀衣。

  他所要求的正是蘇秀衣。

  蘇秀衣這幾日正糾結著,剛開始是為了九紅的事,現在是為了九紅帶給他的消息,那張織染布匹的方子還能惹出這樣的麻煩,和慕容真的有這樣的淵源,只是承不承認呢?

  九紅的意思是叫蘇秀衣心裡有個準備,她一力承擔就行,但蘇秀衣知道自己並不能這麼做,一個是良心過意不去。另外,那個慕容既然能給九紅透漏出這樣的消息,就說明慕容猜到了背後的他,九紅即使出面擔下來慕容能信嗎?

  「你不用和我客氣,我說過了,我願意為你擔任何事。」九紅平靜的語氣帶著執拗。

  蘇秀衣感覺很頭疼,本來母親已經為他和龍靜那種肌膚之親的關係就惱火了,如今九紅一次次登門,雖說是生意上的事,可母親卻懷疑上了,儘管沒再找他質問,但那眼神和現在家裡的氣氛叫他感覺都快窒息了。

  該死的龍靜!每次這時候他都暗罵龍靜。

  「那個慕容不是個簡單的。」蘇秀衣對九紅耐心地解釋著,「她既然都這麼說了,就肯定你背後有別人。」

  「那也可以是別人。」九紅打斷他道。

  蘇秀衣搖搖頭。

  「沒那麼簡單。」說著趕緊安慰九紅,「你放心,我有辦法。」

  「伯母知道了嗎?」九紅忽然道。

  蘇秀衣猶豫了下點點頭,苦笑笑。

  「弄出這麼大動靜,能不知道嗎。」

  「那……」

  「沒事,我畢竟是她的兒子,還是唯一的。」說著輕鬆笑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很自由嗎,還能接待朋友呢!」

  九紅聽到蘇秀衣說到朋友神情黯淡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外面有人通報說是有人要見蘇秀衣。

  這個人自然就是龍曦了。

  蘇秀衣聽到龍曦兩個字愣了一下,怎麼是他……他怎麼來了?

  「你認識?」九紅問。

  蘇秀衣皺著眉,點點頭。

  「算是認識吧。」

  「不想見嗎?」

  蘇秀衣想了想搖搖頭。

  「還是見見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九紅看了眼蘇秀衣,轉身出來,來到蘇家大門外正好看到龍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普通,神態淡然,看上去並不像窮人,有點好奇,又有些擔心蘇秀衣,決定跟著,聽聽蘇秀衣和這個陌生的男人說什麼。

  蘇秀衣出來看到龍曦,有點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

  他們見過幾次,每次都是客氣地打打招呼,這次顯然沒那麼簡單了,龍曦也有些不自在。

  「蘇公子你好。」龍曦對蘇秀衣點點頭,「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如果蘇公子不嫌棄的話,請上車。」

  蘇秀衣看了龍曦一眼答應道。

  「好。」回去帶上了蘇敬,叫蘇齊一會告訴父親一聲。

  上了車龍曦道。

  「蘇公子,我對陽谷縣不熟,你找一家清淨一點的地方,我付賬。」見蘇秀衣轉臉看來淡淡地道,「因為今天我來是有求與蘇公子。」

  蘇秀衣審視地看上龍曦。

  「什麼事?」

  「關於我家女人的事。」

  蘇秀衣心猛地一跳,竟然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口了。

  蘇秀衣找了一個茶樓雅閣,當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蘇秀衣暗自深吸了口氣。

  「你說吧。」

  龍靜雙手捧著茶,說出了重修官道佔用院後的土地、龍靜想開龍門客棧的事來。

  「她性子太直,雖說有個好廚藝,可是開客棧不是只有手藝就可以的,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好,我想求蘇公子幫幫忙。」

  蘇秀衣當聽到官道重修經過龍靜家後院,龍靜想要開個客棧怔了怔,不禁暗自感歎, 龍靜腦袋轉悠的可真快!再看看龍曦,很不願意地承認,龍曦確實是個好夫郎。只是不免有些惡作劇地想,要是龍曦知道了他和龍靜之間的事還會為龍靜來求自己嗎?可沒想到龍曦跟著來了一句。

  「雖說是我來求蘇公子,其實也是為了蘇公子著想。我知道你和我家娘子的關係,可我家娘子的條件在那擺著,如果蘇公子能伸手幫下,也許將來也會成全自己。」

  蘇秀衣底氣不足地道。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蘇公子不明白嗎?」龍曦看上蘇秀衣,「我和我家娘子一樣,不相信什麼克妻這樣的說法,不然我家娘子也不會到現在還好好的。」

  蘇秀衣盯著龍曦,半天道。

  「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

  「她那天晚上回來就告訴我了。」龍曦回應著他的目光,「蘇公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敢作敢當,這才應該是蘇公子的性格。」

  蘇秀衣臉瞬間就沉了下來,咬著牙,暗恨道,龍靜,我和你沒完!

  龍曦看著蘇秀衣的樣子,喝了口茶接著道。

  「我記得橋頭鎮也有蘇公子的生意,這次官道重修經過橋頭鎮,蘇公子該發財了。」

  蘇秀衣看著龍曦,好像等著下文,只聽龍曦慢條斯理地道。

  「我算了一下,距上次那晚到現在也一個多月了,蘇公子既然做都做了,想必應該也明白後果。世上奉女成婚雖不再少數,可說實話誰願意頂個這樣的名聲過日子呢,我想蘇公子心高氣傲,應該也不願意。」

  「這關你什麼事?」蘇秀衣到底是年輕,在經歷重重磨難的龍曦面前還是沉不住氣了。

  「我這麼說只是有求與蘇公子,所以提醒一下,這也是應該的,畢竟蘇公子對生兒育女沒什麼經驗。順便我再說一下,一般三個月就有反應了……」

  「你,你給我閉嘴!」蘇秀衣羞惱的滿面通紅,低吼道,「你又算什麼?嫁了兩家……對了,是三家,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龍曦波瀾不驚,再次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我嫁了一百家,但沒嫁你,和你無關。何況我不管嫁了多少,也有人願意要我,蘇公子卻不然吧?再說了,我是光明正大的。再何況……」目光灼灼地看著蘇秀衣,低聲一字一板地道,「你別忘了,你進門之後,我大你小,你得聽我的,敬我一聲大哥。」

  「你……」

  「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選擇了,而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怪不得別人。你難道還想再選他人嗎?」龍曦一笑,「我知道蘇公子沒那麼天真。」

  蘇秀衣漸漸平息了憤怒,平靜了,看著龍曦,緩緩道。

  「你今天來就是要給我下馬威的嗎?」

  龍曦搖了搖頭,無比真誠地道。

  「我說了,我是來求你的。」

  「你就是這麼求人的!」蘇秀衣冷笑了一聲。

  龍曦還是很平靜。

  「我之所以這麼求人是因為求的是你。換做第二個我也不會這麼多話。」

  「你還知道你多話!」

  「我是多話,可我卻是一片好心。蘇公子想想就是了。」

  蘇秀衣咬了咬牙,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們都沒有想到隔壁雅閣中的九紅把這一番話都聽到了。

  九紅自幼習武,耳力頗佳,龍曦和蘇秀衣的對話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晰,特別是龍曦話裡那些敏感的地方,越聽越驚疑,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也不願意肯定,直到蘇秀衣負氣離去,龍曦也要離開時,她再也忍不住攔住了龍曦。

  「告訴我,你剛才對蘇公子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36 我都是為了她

  九紅卡著龍曦的脖子道。

  「說,你和他蘇公子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快說!」

  龍曦強制自己鎮定下來,看著一臉煞氣的九紅顫抖著。

  「你,你是誰?」

  「你沒必要知道!快說,不說我就掐死你!」九紅心亂極了,沒法教自己冷靜下來。

  龍曦聽到這裡放了些心,憑著男人特有的直覺隱約感到了什麼,冷不丁地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蘇秀衣?」

  九紅頓時就愣了,臉頰不覺微微泛紅,神情又有了幾分尷尬。

  龍曦看到這裡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暗暗舒了口氣,平靜地道。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他呢?我一個外人我能說什麼?即使說真的你也不會信,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感覺九紅卡在自己脖子的手有些鬆動,更有了信心接著道,「你去問他你也可以聽聽他怎麼回答,自己也有了個判斷他對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也喜歡過人,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付出真心固然難得可貴,可是也要付得有所值,不然到時候自己受傷不說,也許對方還會覺得你很可笑……」

  「閉嘴!」九紅卡在龍曦脖子上的手驟然發力。

  龍曦一下子上不來氣了,但還是努力的張著嘴,九紅見龍曦因為呼吸困難滿面通紅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些厭惡,又覺得很沒意思,鬆開了手並將龍曦推到了一邊。

  龍曦踉蹌著退了幾步,一手扶著牆一手撫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氣,但還是努力的把話說完。

  「我不過是個外人,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你去問問他,他都做了什麼!」

  九紅拳頭攥得很緊,惡狠狠地看著龍曦,半天什麼話也沒說,龍曦表面強作鎮定,其實背上的冷汗直流,直到看到九紅走了才終於完全鬆了口氣。在鬆口氣的時候眼中不禁露出一絲自得。

  九紅來到街上,慢無目的地走了一會才定住神,可是卻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只覺得心空蕩蕩的,沒有個著落。

  在蘇秀衣沒有喜歡的人之前拒絕她,她還沒有這麼失落,因為潛意識裡總覺得還有機會,可如今聽到蘇秀衣好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且還有可能……恨不得撕毀一切!

  二十六年來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得不到的痛苦、這種自己得不到卻被人得去的痛苦!自以為漂泊江湖性情早已淡然,不會再有大悲大喜,可是和蘇秀衣相處了這麼久,每一幕只要想起來就歷歷在目。蘇秀衣救了她的命,她沒想到這份救命之恩竟然演變成她一生的牽絆。

  ……不,我必須要問他,我一定要問清楚他。

  我不能做著一切只是個笑話。

  還有,那個有什麼本事叫蘇秀衣選中她,自己哪一點比不上她。

  想著龍曦和蘇秀衣說的那些話,再想想龍曦和她說的那番話,九紅再也忍受不住施展起輕功來到蘇家,得知蘇秀衣沒有回來,馬上掉頭去找,當打聽到蘇秀衣去了橋頭鎮,騎上了馬便追了去。

  蘇秀衣和龍曦分開後,憤怒龍靜將他們之間的事說了出去,直接就雇了馬車去找龍靜算賬,連家都顧不上回了。

  龍靜這一天心情非常好,過年的東西基本上備齊,她拿著木棍在官道要占的田地上丈量著蓋客棧大小。

  天很冷,地上鋪著厚厚的積雪,小北風還呼呼的刮著,要是在往常,這樣的天氣,她早在屋裡炕頭上貓著了,可現在只感到心裡像著了把火,燒的這個旺啊,終於可以開客棧了,終於可以在這個世界有事業干了!

  她興沖沖地跑來跑去,雪地上插滿了木棍,除了小花小草上學了,其他的孩子也跟著屁股後面問這問那。

  「姨啊,咱們蓋多大的房子啊!」

  「姨啊!我住哪間啊!」

  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大棉花包帶著幾個小棉花包 在雪地上滾來滾去,有趣的近乎滑稽。

  剛剛坐著馬車到這裡的寧遠樓聽到龍靜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就撩起了車簾,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似乎受到了傳染,渾身都輕鬆起來。好像每次見到龍靜都是這樣輕鬆的感覺。

  他是來給龍靜送年終紅利的,其實是為了吃龍靜做的飯菜。

  看到龍靜獨有的棉花包裝束,叫馬車停在那,他跳下來,緊緊了大氅就向龍靜走去。

  「你在幹什麼?」高聲打著招呼。

  龍靜和孩子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都抬起了頭,孩子們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是寧遠樓,這段日子和寧遠樓都混熟了,加上寧遠樓每次來都給他們帶好吃的,對寧遠樓來極為歡迎。

  「寧叔叔!」長著小胳膊就跑了過來,一個個就像棉花包的小天使。

  龍靜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的一雙眼睛笑成了一對月牙,等寧遠樓到了跟前道。

  「你怎麼來了?」

  「我給你送錢來了!」寧遠樓呵呵笑道,「你忘了,你在我寧家還有紅利呢!」

  龍靜對這件事還真是一點也不知道。

  「紅利,什麼紅利?別開玩笑了,我怎麼不知道?」

  寧遠樓笑了。

  「看來是有人偷偷對你示好呀,大概是為了你的美食。」也不多解釋,轉開了話題,「你這是在做什麼?」

  龍靜沒瞞他,興沖沖的說出了官道重建要經過她家這塊田地。

  「……我準備要開家客棧,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龍門客棧!」

  這件事寧遠樓也聽說了,沒想到龍靜竟然會有這種想法,滿眼都是笑意。

  「這名字起的很江湖呀。」

  龍靜笑道。

  「這本來就是江湖客棧的名字,我是借用的。」

  「我怎麼沒聽說過?」寧遠樓疑惑地道,「是本地的嗎?」

  「是我們家鄉那邊的,你當然沒聽過。」

  寧遠樓想了想。

  「這名字還真不錯。對了,你看我也投一份錢入股怎麼樣?」

  龍靜沒想到自己一個提議還有了投資人,拍了拍手上的雪。

  「你就不怕我賠嗎?」

  寧遠樓胸有成竹地看著前面的雪地。

  「只要官道一開通,知道有多少商人經過這裡嗎?雖然說這裡離鎮上很近,可誰又比得上你那一手廚藝,只要吃過你的飯菜,下次一定會再來,你看我不就是個好例子嗎?」

  龍靜被人誇獎自然高興,一本正經地道。

  「你要是這麼說我可當真了啊!我打算明年春天就開始蓋客棧,不過聽說官道修完需要三年左右,這裡也要用一年時間,能經過多少商人我就不知道了,你能投入多少錢啊?」

  寧遠樓哈哈一笑。

  「你心這麼急?」

  龍靜搖了搖頭。

  「不是心急,這關係到我蓋客棧大小的問題。我一個人就蓋小一點的,你要投錢就蓋個大一點的。」

  「你不是明年春天才打算蓋嗎,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兩人也熟悉了,龍靜很自然低就白了他一眼。

  「我現在就在做設計圖了……」

  「設計圖?」寧遠樓不太明白。

  龍靜解釋了一番,寧遠樓又笑了。

  「還說你不心急,到時候在設計不一樣嗎?」

  龍靜瞪了他一眼。

  「你沒有那個心就算了,我自己開好了。」

  寧遠樓連忙道。

  「我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就投錢,你說多少好?」

  龍靜輕輕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這點錢對你財大氣粗的寧家大少爺來說算不得什麼。」

  寧遠樓看了龍靜一眼,忽然道。

  「我發現你說話和別人不太一樣,你們家鄉那邊說話都這樣嗎?」

  龍靜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又不注意了,聳了聳肩。

  「沒感覺。」邊轉開了話題,「我預算一下再給你答覆。」

  寧遠樓點頭。

  「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以後我再來吃飯你不能要我錢了啊。」

  龍靜沒想到寧遠樓竟提出這麼個條件,剛想取笑他幾句,忽然發現寧遠樓眼神不太對,而再聽到小謹誠道。

  「是蘇叔叔!」

  順著寧遠樓的視線望去,一下子就見到了不遠處的蘇秀衣,呆了呆,還沒等說話,只聽蘇秀衣道。

  「寧公子,真是好巧!」

  他們認識?龍靜這才注意到蘇秀衣並沒有看她,而是盯著寧遠樓,眼神冷得就像這寒冬一樣。

  蘇秀衣一邊說一邊向寧遠樓走來,冷冷地道。

  「都說人生何處不相識,沒想到我在這裡竟見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是誰,但我可以告訴你,幫助你寧家和你寧遠樓度過難關的是我,蘇秀衣!不錯,我就是你認為那個背後的人。而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一指龍靜。

  37 滿園春色

  蘇秀衣真的氣瘋了,龍曦剛才給了下馬威都是因為龍靜,如今來找龍靜問清楚,可龍靜竟然和寧遠樓在一起,想想自己做著一切全是為了龍靜,如今麻煩纏身,龍靜還這麼叫他失望,這叫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對寧遠樓道出了實情。

  不但龍靜驚呆了,寧遠樓也倍感意外,驚詫地打量著蘇秀衣,再看看龍靜,怎麼也難以想像他們之間會……

  「蘇……」龍靜剛要開口。

  蘇秀衣掉頭就對龍靜吼道。

  「你給我閉嘴!」

  龍靜聲音嘎然而止,可還沒等蘇秀衣說出下文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道。

  「原來你就是那個女人?!」

  大家回頭一看,除了龍靜以外都認識,原來是九紅。

  龍靜愣了愣。

  「你是誰?」還沒等說完眼前一道寒光閃過,圍著口鼻的圍巾被什麼挑了起來,飛上了天,順著寒風刮走了。

  「啊!」龍靜一激靈,只聽蘇秀衣叫了一聲。

  「不要,九紅!」

  面前寒光再次閃過……

  「龍靜!」

  最近處的寧遠樓和蘇秀衣幾乎同時撲了上來。

  龍靜這次身體有了本能的反應抄起孩子們就跳到了一邊,一邊還大聲喊道。

  「你幹什麼啊!瘋了!」

  這時孩子們也嚇得哇的一聲哭了。

  「九紅住手!」蘇秀衣沒命地跑了過來,在身後抱住了九紅,「九紅!」

  九紅被蘇秀衣緊緊抱住,瞬間心就軟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

  「我真的……就是個笑話嗎?」

  蘇秀衣聽的非常清楚,心一跳強制自己平靜地道。

  「說什麼呢!」

  「你說,我是不是就像個笑話?我對你好就是個笑話……」

  「不是,你怎麼會是個笑話!」蘇秀衣趕緊打斷她,雖然不知道九紅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但知道九紅說的什麼意思,「我不是說了嗎,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過命的朋友!我們不是說過嗎?」

  龍靜護著孩子看著蘇秀衣抱著九紅就在不遠處苦勸著,不知為什麼就想起了和蘇秀衣的那晚,沒來由的就很不舒服。

  「她到底哪一樣比我好?」九紅喃喃地道。

  蘇秀衣看著前面的龍靜,想起了和龍靜的初相識,龍靜那雙眼睛像是揉進了滿滿的陽光,那麼明亮。

  「她比你先……」蘇秀衣輕輕歎了口氣。

  蘇秀衣的這聲歎息就像一把刀一樣,割開了九紅的心,叫冷靜下來的她一下子憤慨起來,憑什麼啊!她比我先啊!抬頭看向龍靜,揚手,長劍便飛了過去。

  「龍靜!」蘇秀衣本來緊緊盯著九紅,可當九紅平靜下來,繃緊的心也隨之鬆了,萬萬沒想到竟在這時出了差錯。

  龍靜這次卻因為看到蘇秀衣抱著九紅而不舒服著,也沒像先前那樣躲開,九紅的這一劍正刺在左胸上!

  「啊!」

  龍靜只感到左胸一陣冰涼,低頭一看,只在武打影視上看過的劍插在自己的胸口上,顫顫的,茫然地望向九紅,還沒看清就覺得天旋地轉,耳邊似乎傳來很多聲音,有人扶住她,又有人抱起她,還有人在叫著她,都是熟悉的親切的,那麼真實,卻又那麼虛幻,好像很遙遠,她努力地去分辨,去回應,卻聽不到一點自己的聲音,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三年後。

  經過靠山屯修好的官道上一家名為龍門客棧的客棧,成為了橋頭鎮上一個標誌。雖然開了僅有一年,可前來的食客每日都幾乎爆滿。

  而龍門客棧最為有名的只有兩樣,一個是老闆娘的廚藝,另一個則是老闆娘的美男夫郎和朋友。

  七月份的清晨,陽光溫暖濕潤,官道上九紅牽著馬一身風塵地直奔龍門客棧而來。

  客棧還沒有開門,看著三層別樣的小土樓九紅目光複雜,三年前就是在這裡她一劍刺傷了龍靜,只差一點就要了龍靜的命,幸好是龍曦救活了龍靜,事後她做好了入獄的準備,沒想到龍靜只找她談了一番話事情就算了。

  她直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龍靜當初說的話。

  「我們那晚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

  「我很喜歡蘇秀衣,可我以前並沒有意識到。」

  「直到他抱著你的時候,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想過了,在這個世界,這種事女人要負責,我願意負責,只要蘇秀衣願意。」

  「我覺得我很幸福,被人喜歡的幸福。」

  「可我也覺得你也不差,他很信任你,也很重視你,男女之間有份純潔的友誼實在太難得了。」

  就這樣事情就算了,三個月後,龍靜娶了蘇秀衣過門,當年的秋天開了龍門客棧,而她在聽到蘇秀衣嫁給了龍靜也遠走他鄉,離開了這個傷心地。現在,她回來只想看看蘇秀衣過的可好……可快樂……

  五月份正是這裡的春天,這時候家家都起來下地幹活了,龍靜家裡這時候卻是起來吃早飯。九紅繞過客棧來到了龍靜家門前,正好看到院門口以及院內開得正歡的野花,屋門開著,裡面傳出龍靜的聲音。

  「起來吃飯了啊!」

  然後便見到龍靜風風火火的身影出來,短袖短褲趿拉板,手裡端著一盆什麼往後面去了,接著,龍曦走了出來搬出了桌子,後面是些孩子,大大小小十來個。九紅聽說龍靜收養了好幾個乞討的孤兒,把他們安排在客棧做工,管吃管住還給少許的工錢,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只見這些孩子們七手八腳拿出木凳擺在桌子邊,又回去,出來的時候一人端著一盤菜。這時龍靜也出來了對著孩子道。

  「對,小五,就那麼端盤子。小六,腳下要穩。小澤,你又用手抓菜,我說了你多少遍了!怎麼一點不聽話啊!」

  「我沒有!」

  「姨,她有!」

  「沒有!」

  「好了,都不要吵!」蘇秀衣從後面跟出來,拿著一把筷子,和一摞碗。

  九紅的心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仔細打量起蘇秀衣來,變了,只見蘇秀衣也穿著和龍靜差不多的衣服,不過是褲子上衣蓋著小腿小臂,俊美的臉黑了,也胖了,和原來的那個白皙一身白衣的蘇秀衣判若兩人,唯一的就是精神極好,滿面紅光,聲音也大了很多。

  「吵什麼吵,叫外人笑話!」

  「這裡沒有外人!」小澤大聲道。

  「哈哈,孩子說的對,這裡沒外人!」說著話寧遠樓和佛小走了出來。

  佛小還打著還欠。

  「這麼早就吃飯啊,龍靜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麼早……」

  「到這來就得聽我的,要不你別來!」

  「龍靜,一聽你說話我就來氣!」

  「來氣你別吃了,回去睡吧。」蘇秀衣利落地給自己盛了一大碗小米粥,坐下喝起來。

  那邊孩子們也爬上凳子叫嚷著。

  「我要吃雞丁!」

  「我要吃飯包!」

  「沒有雞丁,一大早吃什麼雞丁,膩不膩!先喝奶!」龍靜給孩子們分了羊奶,「快喝!」

  「我也來一碗!」佛小歡呼一聲。

  「你洗臉了嗎?」龍靜冷不丁地問道。

  佛小還沒等說話,其他人哄得大笑起來,佛小面紅耳赤。

  「龍靜,本公子什麼時候早上不洗臉。」

  「上次就沒洗!」

  「我……我那是忘了。」

  「沒洗就是沒洗,找理由沒用!」

  「你,我早晚會被你氣死!」

  九紅忽然感到這裡的一切和自己都沒關係了,她最喜歡的人已經消失在三年前那一天了,她神情黯然,看著滿園春色盎然,再看看那一大桌子的人圍坐一起其樂融融,心裡最後對蘇秀衣那絲牽掛也斷了。猛然上馬,打馬離去,再沒有回頭。

  馬蹄的聲響驚動了吃飯的一家人,龍靜抬頭看去,只見了九紅一個背影,蘇秀衣往嘴裡扒著飯也順著視線望去,說了一句。

  「這麼早就有客人了?」便轉回頭來繼續吃飯。

  「是呢!好像是個江湖人,她們起得可真早。沒事,店那邊也有人。」

  一會大家又歡聲笑語起來。

  只有龍曦和七弦認出來了,他們先是對望一眼,又看看蘇秀衣、看看龍靜,再看看孩子大人氣氛歡快,張了張嘴,最終誰也沒說什麼。

  說了能如何,一切都過去了。

  陽光明媚,放眼望去一片綠色,龍靜的小院和她的龍門客棧沐浴在這春天的生機中,而他們正享受著這難得的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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