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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沉沉燼如霜》第80章
滄海有泪

  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一覺睡醒看見有有酒有菜等你來享用。

  我在一個超長的夢裏被一陣陣肉香誘得按賴不住,醒轉過來。面前赫然一張景致的膳台,杯碗碟盤裏裝著花紅柳綠的各式菜點,葷素搭配,依次擺開,我數了數,總共八十一道。

  真是奢侈,其實八十道就好了,如今的人越發不曉得勤儉持家了!

  膳台旁站著一個挺養眼的小姑娘,擺了一副碗筷在我眼下,又擺了

  一副碗筷在一旁緊挨著的位子上,垂首恭敬地道:“尊上,菜上齊了。”

  尊上?是在叫我嗎?我正由于著要不要回答,却聽一個聲音在我下面道:“下去吧。”

  生生唬了我一大跳!我忙要伸手拍胸口,却發現伸不出手,一低頭更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我一時驚慌失措,想要開口驚呼,却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于是我嚇暈過去了。

  如何能不暈呢?看得到却吃不到,人生最大之悲哀。我居然沒有形體,意味著再也吃不上飯了,太可怕了,嚇死我了!

  再次醒來時,面前還是一桌飯菜,不過貌似是早膳,比較清淡。沒有見著肉。眼下還是一副碗筷,似乎動也未動,乾淨得像剛洗過一般,一旁挨著的碗筷裏倒是放了些飯菜,只是那副碗筷前面却根本沒有人坐著。

  委實有些詭异。

  接著我看見一雙修長的手拿起我眼下的長筷,夾了一塊芙蓉酥放在旁邊的那只碟子裏。那芙蓉酥長得十分合我胃口,然而這只手却比芙蓉酥更惹眼些,我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把注意放在了這只手上。

  應該是一雙男子的手,白暫纖長,骨節分明,讓我突然生出咬一口或許還不錯的感覺。

  “錦覓,你不是最喜歡吃芙蓉酥的嗎?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就在我身邊!”我正端著那只手,爲自己咬不到而煩惱,却不經意間聽見上回那聲音有冷不丁地從我下面冒出來:“錦覓,你出來吧,出來吃這芙蓉酥。……你若不想我見你,我便閉上眼……只要你出來……”

  我一楞,依這男子的口氣諺語推斷——

  這錦覓定是他養的一隻寵獸!他這是在誘哄他出來吃食。與主任共桌,著寵獸委實好命。

  只是……錦覓?這個名字仿佛有些耳熟。我不禁深思,最後得出結論,我實在不曾見過一隻明喚錦覓的小猫,小狗,抑或是小兔子。

  忽然,我眼前一黑,社麽也瞧不著了。我正驚訝得不知所以然,又聽見那男子道:“我閉上眼了,你出來可好?”

  五雷轟頂,青天霹靂!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我竟是一縷無形之魂,寄存之處,竟是這男子的眼瞳之中!

  于是,我再一次嚇暈過去了。

  我的宿主,也就是這眼瞳的主人,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這是根據我近些日子的觀察得出的論斷。

  他常常喜歡對著葡萄發呆,生的葡萄也好,畫上的葡萄也好,只要是葡萄,或者是像葡萄一樣的紫色溜圓的東西,皆能吸引他的目光。其實他喜歡看葡萄倒也無妨,所謂人各有所好,我不能强迫他和我一樣喜歡看蹄膀或者芙蓉酥,可是我如今宿存處是他的眼睛,他看向哪裏,我便只能被迫看向哪裏,這叫我十分痛苦。整日對著一片紫色,我恐怕終有一日我不是變成一個色盲,便是變成一顆葡萄從他眼眶裏蹦達出來。

  他這麽喜歡看葡萄,我本以爲他一定非常喜歡吃這果子,豈料他只是眼觀,却不動口,從未見他伸手拿過盤子裏的哪怕一顆紫玉葡萄。

  我想人們常說的葉公好龍,指的便是他這樣的人吧。

  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只是總聽那些來來往往的妖怪恭敬地喚他尊上,想來是個品階頗高之人。我亦不知曉他張得是什麽模樣,因爲他似乎從來不照鏡子,不照鏡子,我如何瞧得見他的全貌?因而我便只能想像。看那些妖怪見他時立刻垂頭,從不敢抬頭看他的站兢模樣,我估摸著此人必定極醜!醜到連錚寧的鬼怪都覺得不堪入目,讓我不禁遐想,那該是何種程度的醜啊。所謂鬼比鬼嚇使鬼。

  故而,他從不照鏡子,原來是怕嚇到自己。

  幸而,他從不照鏡子,我怕他嚇到我。

  我如今是一個寄存的魂,自然只有仰人鼻息而活,他只要一閉眼,我便喀嚓一下什麽也瞧不見了,因而第一件重要之事便是我應調整自己的作息,儘量與他同醒同睡,這樣才能多爭取一些光明。若是他睡著,我醒著,那我便永無見天之日。只是,漸漸我發現,幾乎無論何時,只要我醒來,他皆是睜著眼的。後來,我强撑著一日一夜不睡,竟發現他連須臾都不曾合過眼。

  此人還有一怪,每到用膳是分,便會吩咐上一桌子豐盛的酒菜,然後身旁緊挨著的座前定回擺上一副碗筷,但那個座位却總是空的。從來不曾見有人坐過。而用膳之時,我這宿主總回時不時往那碗裏夾些菜,什麽可口便夾什麽菜,皆是我愛吃的,叫我看著既眼饞,又牙癢癢,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座上之人。

  起初我還懷疑那座上是不是座了一個旁人瞧不見的人,譬如和我一樣是一個無形之魂,只是可以行動自如,游蕩在外。不過時日長了,我瞧出來了,那座上根本就是空得連絲氣息也沒有。任憑那碗裏的飯菜堆積到滿溢,却無人食,實在是浪費。而我的宿主除了喜歡給那空碗添菜以外,自己却幾乎不食,只是偶爾夾一兩筷便放下碗筷。想來這厨子做的飯菜賣相雖好,滋味却必定不好,不合他胃口,叫他吃得這般勉强。

  至此,我總結出,我的宿主是一個相貌奇醜,不吃不睡照樣還能活的大妖怪。恩,還有一條,他喜歡看葡萄,却不敢吃葡萄。還有,他養著一隻名喚錦覓却成天不見踪影的寵獸。

  他對這寵獸……恩,如何形容才好呢?應該是很特別吧。當然這只寵獸好象也很特別,我至今不曉得它究竟是個什麽物什。

  有時,他望著天邊一片落過的雲彩,喃喃道:“錦覓。”有時他看著一朵半開的花喚道:“錦覓。”有時,他對著一顆圓溜溜的新鮮葡萄,喃喃出聲:“錦覓。”還有時,他對著一滴普通的朝露,亦喚:“錦覓。”

  更奇怪的是,他這樣叫的時候,我會突然覺得心裏像藏了一顆沒熟的葡萄般,又酸又澀。

  我有些驚惶地想,恐怕總有一天,我會墮落成一顆葡萄。

  今日,我剛一睜開眼便瞧見一片金光閃閃,恍得我兩眼只冒金星,最後勉力定了定神,仔細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

  前面不正是佛祖爺爺嗎?善哉善哉,佛祖爺爺豈是隨便想見便能見到的?可見我這宿主來頭確實不小。

  “旭鳳見過我佛。”旭鳳?原來他的真名叫旭鳳。

  佛祖盤腿坐在蓮花座上,垂下眼淡淡地看了看他,似乎一眼便洞穿所有,道:“你不必相求,能爲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爲之事,求遍萬般亦是空。差之毫厘,失之須臾。”

  我似乎感覺我的宿主身子頓了頓,氣息有刹那見的凝滯,又聽他低聲說道:“旭鳳亦知此理。我自己造下的業障,終要自食其果。可是……”長久地停頓之後,方才繼續道:“我只想再看看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哪怕一眼也無,便是能聽她再說一句話……”

  他雖然長得難看,但聲音素來還是好聽的,今日却不知怎的,連聲音也這般嘶啞斷續,倒像一個傷心的孩子一般,語帶哽咽,我以爲十分不好。

  過了很久之後,他又道:“她的魂魄尚未散盡,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可是却不知她在何處,今日不求其他,但求我佛指點。”

  佛祖爺爺嘆了一口氣道:“近在眼前,眼所至,心所見。汝所見皆彼,彼所見皆汝所見。”

  好玄妙的話,我著般聰明的魂魄都未聽明白,不曉得這宿主可能聽明白。

  “謝佛祖指點……”聽他這口氣,顯然同樣沒有參悟過來,屏息良久,仿佛在醞釀著什麽至關重要之言,最後方才開口,“不知是否尚有一綫生機?”

  佛祖回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佛祖爺爺誠然親切,有問必答,但是我以爲這禪機確實不是人人都能參悟透的,這便是爲何佛祖是佛祖,而我只能是一縷小魂魄的原由。

  我仔細地想啊想,于是,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我看見宿主帶我回到了原來的處所,面前却付手站立著一位沒見過的青衫公子,他袍帶飄飄,一副清雅的神仙模樣。

  “我曾經以爲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都堅持著自己的尊嚴與立場。只要互相耗著,僵持著,總有一方會勝出。可是如今,我方才頓悟,原來有些事情從來就沒有輸贏之說,沒有對錯之分,有的,只有錯過……我算錯了開始,你算錯了結局……。回天乏力,悔不當初……”青衫公子說話時聲音很輕,很和煦,但眉宇見却有解不開的哀愁和悔恨,好象一陣憂傷的春風,錯過了化期。

  “錯過?”只見我的宿主緩緩開口,“不,你幷非算錯,而我從未計算。難道今日你還不明白,一個‘算’字乃是情之大忌。我從不曾錯過,我不相信錯過。我只相信過錯。”

  那青衫公子似乎被戳到要害處,一時間再無答言。半響,才開口道:“穗禾,已經被我壓入眦婆牢獄。”

  聞言,我的宿主只是輕輕“恩”了一聲,表示知曉,似乎心思幷不在此處。我順著他的眼睛,看見了那青衫公子袖口露出的一角宣紙。

  那青衫公子臨走之前從袖兜之中拿出一裸紙,遞給我的宿主,“我想,有些東西她是想給你的,雖然我有千千萬萬之不願,我殫精竭慮地想占爲幾有,但是,不是我的,終究不是……”

  我的宿主接過這沓泛黃的紙張,看了看那襲即將離去的青衫,吐出四個字:“永不再戰。”

  那青衫公子回首,直視我的宿主道:“永不再戰。”隨即,翩然離去。

  四字泯恩仇。

  只是,我怎麽覺得那沓廢紙看著有些眼熟?看著它們被一張一張翻過去,我越發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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