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皇宮,到底得花多久的時間才摸得透?佘清風看著攤在桌上,連密道都畫的一清二楚的圖,先是歎口氣搔搔臉頰,然後回過頭瞪了一眼半臥在軟塌上的男人。
「皇上!清風不是同您說了嗎?病了,請好好歇息。」
他見到的男人,總像是帶著春意,即便外頭飄著鵝毛似的雪,幾枝寒梅在窗棂外素雅的綻放,點點的絹紅色,顯得嬌豔欲滴。男人微顯蒼白的手探出窗格,雪花默然無聲的飄進那工匠雕出似的優雅掌心。
「皇上!」佘清風按住眉心,對於男人完全視若無睹的態度沒轍。「皇上,您不能要求清風在這兒隨意直呼您的名諱,清風還要腦袋。」
修長的眼睫一動,遮去黑得驚人的眼瞳,手伸回窗內後,掌中的雪也融了。與寒梅同色的唇湊近掌心,粉色的舌尖舔去那雪水。
大大歎口氣,佘清風左看右看了會兒,確定誰也不在,才不甘情願的開口。「離殇。」
「嗯?」男人終於轉向他,眼兒彎彎的,什麽也沒有的沉黑眸瞳里,現在笑意盈然。「清風,你從來也不是這麽拘泥禮法的人。」
「我的確不是。」聳聳肩,他知道男人明明清楚,就算他再怎麽不拘泥禮法好了,皇上的名諱也不該有任何人叫喚。
這麽一點點小心他還是有的,身為太醫他雖然總會不經意的發現很多秘密,卻沒打算讓自己也成為秘密的一部分啊!
「既然你願意理會我了,那咱們就公事公辦。」佘清風指著桌上的長圖,臉上是露骨的不悅:「你明知自個兒身子弱,病了為什麽不好好休養生息?我開的方子吃了嗎?」
「這是太醫關心皇上,還是佘清風掛心后離殇?」男人挑著眼透過長睫望他,佘清風直接翻白眼。
「不要用這種話來堵我,不管是哪一個,藥吃了沒有?」哼了聲,每回只要牽扯到吃藥看診休養的事情,男人就開始東牽西扯的,老愛說些讓旁人聽了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話語來欺負他。
四年前,他的確是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讓男人給呼嚨了過去,不過時間久了,他也知道該怎麽應付。四兩撥千斤誰不會?
「清風,你對皇上說話真沒規矩。」男人抱怨似的輕歎,眼尾嘴角卻是輕揚的。好不容易恢復點血色的手又往外探。
「你給我停手!說過多少回了!不要拔花吃你聽不懂嗎?」不是說別拘泥禮法嗎?既然開始不拘泥了,當然就不拘泥到底啊!
叉著腰,佘清風瞪著那只頓了下,依然故我扯下一朵寒梅的手,憤憤的哼了聲。「離殇,你非得吃花不可,我替你入藥就是了。」
「不,你的藥苦死了。佘家盡是出一些愛欺負人的孩子嗎?」纖細的長指用一種既慵懶又優雅的使人目不轉睛的動作,將一朵梅花拆成五瓣花瓣跟花蕊。
「良藥苦口。」不雅的彈了下舌,佘清風拖過一張椅子在軟塌前坐下。「離殇,身為醫者別讓我使不上力。」
「哦──」哼笑了聲,男人拈起一片花瓣,放到唇邊後被粉色的舌尖舔入口中。半垂的眼眸遮去黑得會令人畏懼,笑起來又妩媚的眼。
搔搔臉頰,佘清風垮下肩,張著口遲疑了半天,又紅著臉搔搔耳際。
「你想說甚麽?」男人的聲音永遠都像他頭一回聽到那樣,既清淡又濃艷,獨特得讓人無法忘懷,不知不覺就往陷阱里跳。
這麽多年,他看過很多跳進陷阱里,被吃乾抹淨還執迷不悔的男人女人。有時候他也真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我……知道花了四年還會在宮里迷路是我的錯,謝謝你替我畫了那張圖。」不過有時候,適時的踩一腳陷阱也是必要的,反正男人設給他的陷阱一點也不傷人。
「喔?」像聽出了興味,男人斜睨去一眼,透過眼睫那沉黑的眸,帶著某種妖媚。「清風,那張圖不是朕畫的,朕只是寫了幾個字。」
「是嗎?」摸摸鼻子,佘清風無所謂的接話:「臣下依然感謝陛下恩賜御墨。」
男人開心的笑聲,傳入他耳中……非常美,非常快意所以他也跟著輕輕的笑了起來。
「好吧!我會好好喝藥,你也快背好這張圖吧!」梅花瓣已經全部被男人舔去,只剩花蕊還在男人掌中,嬌怯的顫抖。
薄紅柔嫩的掌,襯著鵝黃纖細的花蕊,比佘清風看過的任何一幅畫都要美,就連他也不禁感到有一些臉紅心跳。
「唉……當你的后妃真不容易。」
男人一笑,將花蕊拋出窗外。「朕可是有十個兒子,后妃怎麽會辛苦呢?」
佘清風乾笑兩聲,他還不至於天真到認為他跟皇上的交情有好到能贊美一國之君「傾國傾城」的地步,而且他得想清楚后妃辛不辛苦跟皇上有十個兒子之間有甚麽關系。
「陪朕下棋吧!」歪靠在軟塌上的身子動了下,蓋在腰上的銀狐裘滑落在地。纖細的手臂動了下似乎想去撈,末了只用那雙眸定著佘清風。
歎口氣,為人臣子當然得勞動一點了。他彎下腰撿起狐裘,才想蓋回男人纖細的淺黃身軀上,手腕被一把握住了。
細致柔膩,比他曾經摸過的絲綢來得舒服,有點微涼。他愣了下,看著那只連指尖都完美無瑕的手。「皇上……你抓著清風,可沒法子下棋啊!」
「佘清風,朕只對你說,聽了不許忘。」男人的眼睫遮著眼眸,因為彎身撿狐裘的關系,佘清風是由下往上望著那張容顏,色澤豔麗的唇角彎著過於美麗的弧度,他顫抖了下。
「清風能說不要嗎?」
「不,當然不許。」男人的眼微彎,像是瞧著他又不像。
歎口氣,佘清風動了下手,並不認為自己能掙脫。男人雖然多病但並不體弱,力氣大的超過他這個文弱小太醫。
也果然沒能甩脫男人的手,反而歪歪倒倒的被拉了過去,險些摔在軟塌上。
「我聽就是了!別扯著我。」狼狽得脹紅臉,他一手撐著軟塌穩住身子,同時也不忘記瞪著男人似笑非笑的臉。
「你該知道,權恕妃有孕了吧?」男人還是扯了他一下,逼得他不得不屈身坐在軟塌邊,身子貼上前,幾乎倒在男人身上。
「我知道……離殇,放手好嗎?要是摔在你身上,我的腦袋就真的要搬家了。」他知道很多人都躲不掉男人那種動人心魄的妖媚及似有若無的挑逗,但他想……冷眼旁觀才是比較明哲保身的方式吧!
他跟男人已經君臣不像君臣了,總不能連朋友也不像朋友。更何況他當真對男人沒興趣,后離殇這個君王對他也是逗弄的興致大於其他吧!
總算松該手,佘清風稍稍退了一些,但兩人還是湊的極近。
「清風,權恕妃之後朕不會再有子嗣。」
這個……佘清風呆了下,這會兒是要他怎麽反應才好?皇上說了不生子嗣,總不會是一件可以說「皇上英明」的事情吧?但似乎也不到跪地「請陛下三思」這種地步。真要說,這是皇上的家務事,他……也不過就是小小的太醫,了不起就是皇上的一個友人,沒甚麽資格置喙什麽。
搔搔臉頰,他扭著眉看男人。「離殇,這種事情你同我說了,我也……」
「不,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情。」男人淡淡的淺淺的一勾唇,眉微挑、眸微眯,說是似笑非笑又像笑,說是笑卻又太過隱約了。
「離殇,你別說好了,不會有好事的。」四年來,他見過幾次這種表情,很誘人但絕對更傷人。他就是在這個表情下被逼著喝下了四罈酒險些醉死……誰讓酷愛杯中物的皇上因為他的藥昏昏欲睡,無法飲酒呢?
「清風,你總是這麽說。」男人笑出聲,曲起一條長腿,將手肘靠上去,支著絕色的容顏。
歎氣,佘清風垮下肩悶悶的。「好吧!你說,我不忘就是了。」
「我不打算立皇儲。」這樣……咦!
猛得瞪大眼,佘清風完全明白「傻眼」是甚麽狀況!一國之君竟然正在告訴他不打算立太子!天朝的根本不就要動搖了嘛!
「這這這……這可不是兒戲啊!」
「聽朕說完。」黑眸淡淡的掃了過去,佘清風喉頭像梗了一顆雞蛋,什麽聲音也沒有了。「你是太醫,明白的告訴朕,最多朕能活多久?萬萬歲那一套可以不用說了。」
用力眨了幾次眼,佘清風張著嘴,發出意義不明的幾句呻吟,垂下頭。
妻子蒼白的病容,閃進腦中……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妻子一直相信他能夠妙手回春,可是他沒做到,只能看著妻子一天天憔悴,卻每天對著他微笑柔語……
「離殇,別這樣……我會讓你萬萬歲。」他一直努力精進自己的醫術,四年間太醫院已經無人能同他匹敵了。
妻子死在他懷中的時候,是帶微笑的。他沒有哭,只是看著那淺淡的笑痕,坐了一天一夜。他不希望自己手中再錯失任何一條性命!
「好,我不逼你。但是,先將事情做好打算是必要的。」男人柔膩的掌心畫過他的臉頰,抬起他的臉。
沒有任何東西,深得連光采都不見的眼眸,牢牢抓著他的眼。莫名的,心口顫抖了下,他想別開眼卻別不開。
「清風,替朕制毒,一種不會讓人痛苦的毒。」
「這……我是大夫,制毒……」他呀然,但慌亂的拒絕在黑眸中慢慢成為嗫嚅。
「既然要死,何不給個痛快呢?」男人的唇彎起完美的弧度,頓時風情無限。佘清風顫抖了下,沒留心握著下颚的手順著他的頸子,輕柔的撫摸。
他點了頭應允了。
究竟是要用在哪兒?究竟要用在誰身上?他沒有問,也不認回能得到答案,最後只是虛弱的問了一句:「若我能保你萬萬年呢?」
「你能嗎?」不變的,像碎琉璃似的輕笑,讓佘清風深深的歎了口氣。
那時後,他剛同男人認識不久,除了御書房、太醫院以外的地方,他照樣是會迷路的。所以他很少去替皇子嫔妃們瞧診,專心一意的看顧雖為一國之君,身子卻顯得殘破的男人。
他們常常一起下棋。某個午後,御花園里的池塘中,蓮花開得正美麗,薄紅中帶著嫩白,映著色濃的綠葉,雖未碰到水,卻顯的水嫩嬌媚。
男人難得摟著孩子,笑盈盈的對他說:「這是朕的長子,今年六歲,很可愛的孩子對吧?」
聽了贊美,小皇子通紅了臉,羞怯的垂下頭偷眼看他。也許是長的偏向母妃,小皇子的眉宇沒有男人的細致,帶點氣宇軒昂的感覺,因為羞紅著臉,更顯得可愛。只有那雙眼,同男人一模一樣,黑得驚人,什麽也沒有。
「這麽說來是太子羅?」他對著小皇子微笑,那種孩子才會有的羞澀害臊,讓他很想動手去捏那瞧起來就粉嫩的臉頰。
近來忙著替皇上瞧診,他很久沒能跟兒女好好的聚聚了,好想念孩子那軟軟香香的小身子,一親就會咭咭咯咯又笑又扭。
「不。」男人一手摟著兒子,一手執起青石棋子,但沒有落在棋盤上,而是慵懶的支著下颚,挑著眼瞧他。
摸摸鼻子,他低頭躲開男人黑得令人難受的眸,什麽也不問。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麽,如果這時候能有幾個大臣在,應該可以做一出很精彩的戲。像是右丞相就不錯,既能跪地哭喊得風云變色,也可以迎著皇上的話鋒轉繞。
哪像他呢?一個太醫,大概只會摸鼻子裝傻而以。
「當皇帝並不好,除了治理國家之外,就只需要生孩子。」男人還是帶著笑,輕輕將棋子放到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莫名的輕顫了下。
「皇上……」
「離殇。」他歎口氣,搔搔臉頰,看著男人略低垂的臉。纖長的眼睫濃密微翹,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陰影,遮擋住令人畏懼的黑眸。
他知道那眼眸笑起來時,顯得異常親切。也知道,男人異常執著的要求他直呼名諱……不過,身為一個懂得明哲保身的太醫,直呼皇上名諱這種會掉腦掉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不做。
「皇上,微臣認……」
「瞧,連一起大醉過的朋友,也不肯直呼我的名字。清風,身為一個皇上,連呼喚你的人都沒有啊!」輕輕抬起的眼,他以為會是戲谑的或什麽也沒有,卻沒料到自己會瞧見似有若無的悲傷。
或許,他並沒有瞧見,只是覺得自己瞧見了吧!
搔搔臉頰,佘清風又歎口氣,看著小皇子小心翼翼凝望著他的眼眸,皺皺鼻尖。「離殇,如果你是真心誠意的,那清風就當那個呼喚你的人吧!」
男人抬起了頭,彎著眼對他笑了……那是他除了妻兒以外,所瞧過最美麗的笑顏。
為什麽會想到這件事情呢?匆匆的拐過一個又一個的回廊,佘清風努力的壓抑自己,好不容易才忍著沒在這宮廊之上奔跑。
今天是端午,原本他是不需要到太醫院輪值的。直到接到那個消息之前──皇上下令,所有育有皇子的嫔妃接賜死。那時後他正跟著兩個孩子吃粽子談天,一杯雄黃酒就這樣灑在衣袍上。
他傻了很久很久,終於明白為什麽男人要他制毒。一杯酒、一段白绫跟一柄匕首……他的藥就這樣用在無辜的嫔妃上嗎?
他像被浸入了冰水中,從骨髓直冷了起來,幾乎無法動彈。妻子的容顏、父親的容顏,不斷在他眼前飛舞……他一直痛恨自己學藝不精,才會任由病痛折磨妻子,甚至從他身邊奪走他的愛妻。就是父親病了,他也不過是勉強多沿續了幾個月的日子,終究還是讓父親撒手人寰。
不應該再有人死在他前了!他是個大夫啊!大夫是該救人,而不是殺人的!而今他的雙手究竟染上了多少血腥!
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奔出家門,明知道會撲個空,還是去了御書房。他要等,等男人狩獵回來,問個明白!
為什麽他卻會想起那件事情呢?男人帶著淡淡的哀傷,彎著艷色的唇,既濃艷又素雅的聲音,歎息著:「就連一個呼喚我的人也沒有啊……」
太急的腳步被自己給絆了,佘清風一時穩不住身子,狠狠得摔倒在鋪著青竹的廊上。膝頭發出一聲鈍響,疼的他頭皮發麻險些掉下眼淚。
想爬起來,卻不知怎麽得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就著摔落的姿勢,可憐兮兮的跪倒在地,頰上隱隱約約的像是畫過了什麽,他連忙伸手去抹。
他清楚,他很清楚,為什麽皇上會用他的毒藥去賜死嫔妃,身為太醫他怎麽會不清楚皇上的身子還有多久呢?就算他不說,就算他認為自己終究能保全皇上萬萬年,但……那個男人,就像那雙什麽也沒有的、黑的驚人的眼眸一樣,藏得很深但什麽都了然於胸。
就算見到了男人,他能問什麽?他不過就是一個太醫,制出了毒藥,染上了滿手的血腥……不管怎麽擦,總能抹到濕意,他索性不擦了,抱著膝頭縮在廊邊,藏起臉。
坐了多久,佘清風一點也不知道,因為這突來的事情,整個宮里亂成一團,誰也沒想過要去找不在宮里的皇上,自然也沒人發現在就縮在離御書房只剩十幾步之遙的回廊上。
頭頂,輕輕被觸碰了下,他才像剛睡醒的孩子,搖動了下腦袋。
「清風……清風……」就算只是低柔的輕喚,依然透著使人臉紅的妩媚。他縮起肩,不肯回應,但也沒有躲開。
「清風,別氣我好嗎?你知道這不得不為的,不得不為啊!」輕觸的掌,滑下了發頂,搭在他肩上,壓了壓。
總是這樣,每回他因為男人不肯吃藥或硬是舔著花瓣不收斂而生氣的時候,男人就會用那雙素白優雅,指尖帶點薄紅的手掌,搭在他肩上親膩的捏捏。他就像被馴養的貓兒,一點辄也沒有,摸摸鼻子認了。
就算是這回,他也還是抬起頭,眨著模糊的眼瞧著在昏黃燭光下,顯得黯然的面龐,略略彎起眼眸,立刻風情無限。
「別這樣瞧著我笑,離殇……你明知道我是個大夫,我是大夫啊!」眼眸有些刺痛,佘清風也被自個兒那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知道……」男人的臉瞬間又黯淡了起來,擰著眉心、紅唇緊抿,黑眸中不再空無一物,就算燭光沒能照到,佘清風也瞧得出那濃烈得幾乎使他也跟著心碎的哀傷。
「我能保你的,離殇……離殇……為什麽不相信我?」頰上被細致更勝絲綢的掌撫過,他難以自制的淚被拭去,再落下。
「清風,你知我知,沒有人能萬萬歲,總有一天都只是壞黃土。皇上也好、百姓也好……」那只手從他頰上離去,在黃色衣袍前雙手攏合。「也不過就這麽點大而以。清風,別說傻話,你有心保我,也就夠了。」
攏合的掌,在燭光下重叠著兩人的影子,腦袋碰腦袋、衣襟碰衣襟,都落在那掌中。
「離殇……」他閉起眼,遮去那雙完美無瑕的手,還有交纏的影子……
因此,當他驚覺的時候,臉被抬起,唇上觸碰到一片微涼,帶著淡淡的花香味,有點苦澀……
他驚駭得瞪大眼,瞧進的是甚麽也沒有的濃黑,深處有著似有若無、一閃即逝的火焰。
「清風,別再來了,別再來了。從以之後,你是太醫、我是皇上,就這樣吧!」溫熱的吹息貼著他的唇,戀戀不舍沒有離去。
「那麽,誰呼喚你呢?」他明白,男人不再需要他了,他也無法用這雙手去挽回男人的年命。但是……要走,他也舍不得啊!妻子跟父親,至少都是他送走的……
黑眸里滲出淺淺的笑意。「清風,我真愛你叫我的名字。」
唇上又被輕觸了兩下,佘清風還沒能來得及觸碰男人,溫暖的吹息已經離去。男人挺直的身影在燭光下拖得很長,將他完完整整的掩蓋住。
「佘太醫,回去吧!宮門要關了。」
「是……」他顫抖的跪下,幾乎無法成聲:「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爹,皇上昨夜駕崩了。」
那是一個即將入春的時候,梅花已經謝得差不多,佘清風因為小小的傷風,告病在家休養了幾天。兒子帶著些許遲疑,深吸了口氣才對他這麽說。
他先是一愣,接著手上的藥碗就锵!的在地上摔個粉碎。
一年多了!他一年多沒能見到皇上,只能輾轉得知,皇上由二皇子診療,寫來的方子連太醫院里第一把交椅的他,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以為……他以為……連最後一面也不肯見他嗎?
「爹!爹!您這樣……我讓大王爺先回去。」兒子慌亂的扶著他,才總算沒上他跟著摔在碗的碎片里頭。
「大、大王爺?」他喘了幾口氣,已經回過神來。只是心里的那股揪扭,讓他不知所措。像是當年摟著妻子漸冷的身軀,連自己也跟著越來越冷。
「是,皇上有封密召,要給您的。」
密召?他又是一愣,整整一年多別說沒見,皇上連一點消息也不給他,為何又會突然下了道密召?
「讓大王爺幾天後再來好嗎?」
「不,無妨,別讓大王爺白跑。」他顫抖的在兒子的扶持下坐在凳子上,擺擺手。
遲疑了下,兒子張口像要說什麽,但最後只咬咬唇跑開了。
並沒有等很久,一身黑衣得高大身影,逆著光出現在門邊。佘清風微微眯起眼,想站起身卻力不從心。
「不用,佘太醫請坐著便好。」大王爺低沉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不讓人畏懼或排斥。
「多謝王爺。」他拱拱手,眼眸只顧著瞧被拿在微黑大手中的密召。
「請。」密召被塞進他手中,他訝異得抖了下,險些摔下密召。
應是覺得他抖得這樣厲害無法好好攤開密召,大王爺伸過手來握著他的手,幫著他將密召攤開來。里頭只有短短的幾行字,他無法抑止得邊哭邊笑,像瘋了似的全身顫抖,緊緊揪著那張薄薄的紙。
「后離殇……你這個……你這個……」顧不得大王爺就在一旁,他抖著聲咬著牙,終於又叫了那個名字。「誰也不帶,卻竟然想要我殉葬嗎?」
「佘太醫,父皇……」大王爺聽來像是想辯解什麽,但佘清風一點也不理會,狠狠的撕碎密召,渾身抖得幾乎抽搐。
「既然要我殉葬,為何不說?為何不說!叫我別多想,叫我忘了……怎麽忘!」他癱倒在椅上,又哭又叫,幾乎沒法子喘氣。
他不懂自己怎麽會這樣,簡直像得了失心瘋。那夜,輕輕的兩個吻這會卻讓他幾乎暈眩。那黑得沒有任何東西,卻流出濃烈哀傷的眼眸,盯著他、扣住了他的心。
「佘太醫,你……你喜歡父皇嗎?」平板的聲音隱約不穩的起伏,一雙大掌抓上他抽搐的肩,像安撫又像支撐,他勉強抓回了一點理智。
「不……不……我不知道……我……」他只是不討厭看著離殇吃花的模樣、不討厭那總是帶著無盡妩媚的神采,很希望離殇能萬萬歲罷了。「我只是,想要叫喚他的名字,如此罷了。」
喘了幾口,佘清風露出苦笑,不再抖著身子,也不再落淚了。
「大王爺,佘清風依然只是個太醫。」所以那晚,離殇說了「你是太醫,我是皇上」他終於明白是什麽意思。
「是嗎……」頰上的淚痕被溫柔的抹去,他驚訝得繃了下身子,連忙掙脫開來。
失望得瞧著自己空去的掌心,大王爺抬起頭,年輕的面孔上帶著一種驚人的堅定:「佘太醫,父皇要顧慮很多事情,但我不需要。」
「是……」佘清風愣愣的應了聲,被那雙同離殇一般黑得驚人的眼眸定住,躲不開。
「請好好養病。」大王爺很快垂下眼,隨意拱拱手轉身離去。
「啊……」這、這是怎麽回事?佘清風沒能出口挽留住大王爺,只能愣愣的目送那高大的身影遠去。
然後,他蹲下身,將一地的碎紙拾起,揣進胸口。
這是無言的結局
這篇文當初是為了變態的虐心欲望而寫出來的
我虐到自己了(捂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