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若靈

　「對我，真的不會有其它的感覺嗎？」

　洛神搖了搖頭：「非要讓我說絕斷的話嗎？你全身上下，我會愛的，只有這顆心。」

　柳太卿忽然笑了：「看來，我們都有不小心丟掉的東西，那樣珍貴的東西，我想試著幫你撿起來。」

　這個笑在洛神的意料之外，她問道：「我丟掉的是什麼？」

　「你丟掉的是愛，再次愛上一個人的心。」

　洛神若有所思，良久回道：「太卿，你還是不了解我，這輩子我能為你做的事，只是把你當成朋友。」

　「看來，今天是無法讓你改變想法了。」柳太卿指了指若靈琴室：「那麼，我的朋友洛神，我們先進去坐會，一起見見姚若靈，她是個能讓人有所啟發的女子。」

　洛神邁步向若靈琴室走去，她很好奇，這個被柳太卿比喻成爬山虎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模樣？洛神聽過她的故事，也知道一個從小失去光明的女孩要想成為眾人皆知的鋼琴家是有多難，洛神從來不是好奇的人，可這一回，卻平添了幾分好奇。

　洛神走進琴室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姚若靈，她彷彿是千百年前穿越過來的女子，只生得一副古色古香的容顏，雖說那剪水的雙眸自小就失去了光明，但卻掩飾不了一身出眾的氣蘊，即便同為女生的洛神見了，心裡也為她一凜。洛神看著她，無故想起一句話來「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洛神尾隨著柳太卿的步子向姚若靈走去，只走到她跟前的時候，姚若靈也停下了手中的琴音，只道：「你們來了？」這四個字綿聲細語、沉魚出聽。

　這是洛神第一次和姚若靈見面，很多年後，兩人回憶起來總是會心一笑，所謂的「一見如故」正是此時，雖是初次見面、卻如舊識。

　「若靈，我把洛神帶來了。」柳太卿說話的口吻很親昵。

　若靈笑起來很溫柔：「常聽太卿在耳根子邊嘮叨你的好處，我琢磨著是怎樣的人能讓他下了決心，這一回倒真能見上了。」

　洛神亦笑道：「幸好來了，不然怎麼能見到這樣好的地方、這樣漂亮的人。」

　「這是誇我呢！我可聽出來了。」姚若靈的聲音極為好聽，她起身後說：「也沒有好招待的，倒是我這兒有些好茶，不妨我們一起聊天、品茗如何？」

　柳太卿接著話：「一到你這兒，怎麼感覺自己也儒雅了。你要真有好茶，只拿出一樣招待洛神就是了，反正我也吃不出裡面的味道。」

　「也是，好茶到了你嘴裡，也不過是牛嚼草。」姚若靈起身走路，洛神見她雙眼雖盲，但是行動卻極為靈巧，對屋裡的一物、一置全瞭然於心，完全不需要人扶持，只看著她一直走到一間偏房，打開門說：「廳里人多，我們就在這兒聊一會吧１

　柳太卿看著面露詫異之色的洛神道：「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就算是若靈沒去過的地方，只要讓她呆上幾天，就能清晰的記下那塊地方的布局、擺設。」

　洛神心想，這個姚若靈真是人如其名，一身的靈氣逼人，這般聰穎的人倒是不多見，只可惜造物弄人。

　正想著，聽到姚若靈開了口：「太卿、洛神，快來坐。」

　洛神見這屋子依舊是中式、仿古模樣，正中間的牆面上掛著一副畫卷，正中是個「禪」字，此字寫的蒼勁有力、濃淡枯濕，只贊道：「真是好字，不知是出自誰的筆墨？」

　姚若靈回道：「是我老師的寫的。這個禪字對我意義深遠，人若能做到對外境不起攀緣染著、寂定而思慮，那才是一種情致。」

　「看來，你的老師對你影響頗大。」

　姚若靈點了點，又道：「你看，剛才我跟著太卿叫了你名字，可好？」

　「當然，那我也不客氣了，就叫你若靈吧１

　這稱呼一改，三人頓感又親近了很多，只喝著茶水閑談起來，又聊了一大會，姚若靈對柳太卿道：「太卿，上次不是說，你辦的慈善機構里有人要移植心臟湊不起手術費用嗎？前幾天，我去南陽市辦了個義演，籌了一些款項，雖說不多，你先拿去用著，也是我對病人的一點心意。」

　柳太卿皺著眉頭道「這位病人叫閔庚辰，父母前幾年事故去世了，就剩下她和妹妹兩個人相依為命，家裡情況確實比較困難，她為了不想拖累唯一的妹妹，一直拒絕做手術，這回是勸了好久才下了決心做這個心術。我這個機構是公益性的，一向支出較大，要不是依賴著大家的信任又怎麼能撐到今天，可這一回是真不能再拿你的錢了，上次我去南亞島時因為運氣好，參加了一個活動，正好有些獎金，我想可以應付手術費。」

　「什麼活動？你不是說她是心室間隔肥厚，這樣的病不但手術費用相當高額、而且後期還需要花錢，所謂有備無患，錢你還是先拿著。」

　「我，錢真的夠了，心臟移植手術各醫院費用不同，可是考慮到成功率首選還是我目前任職的仁愛醫院，所以手術費用大概在25萬左右，住院的押金就要30萬，依照她的情況，手術后還需要長期用藥，術后免疫抑製劑就算是國產葯也得5萬元左右，要是國產葯達不到要求，改用進口葯的話每年的費用大概在10萬元左右，眼前的事情應該全部能應付下來，至於手術后還需的長期用藥，以後我會再想辦法籌齊的。」

　洛神聽到這兒才恍然大悟，原來柳太卿會參加南亞島的憋氣大賽，是為了幫別人籌齊心臟移植手術的費用，難怪柳太卿當時會說「獎金是100萬，拿到這些錢能幹多少事，你們或許都想像不到這些錢的作用！」，得確，誰又會想到，柳太卿是要拿這100萬去拯救一條人命，他並不像溫心雅所說的那樣愛錢，答案是相反的，柳太卿一點也不愛錢，不管是手術刀還是錢，對他而言只是個工具，是他延續別人生命的工具。

　「你那樣堅持的話，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但是，只要有需要，隨時來找我。」

　柳太卿開起玩笑：「是，大鋼琴家，我會來找你的，你掙錢不是比我輕鬆嘛１

　姚若靈抿了口茶水，只道：「你呀，就是改不了這表面的輕浮樣，白白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風流人物」。」

　「那真是冤枉了，洛神，我看著可有一點「輕副？」

　洛神尷尬的搖了搖頭，真是「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先前自己還真把他當成那種輕薄之人，哪會料到會有這樣面對面相談的一天？今天的交談也確實讓洛神有了很大的感悟，她的人生從來都是苦樂自當、無人可代，在她心底最深處從來都是這樣認為——感同深受」這種事從來都是扯淡，世上沒有人會真的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沒有一個人真正願意去承擔別人的苦楚。原來並不是這樣的，這世上真的還有像柳太卿、姚若靈這種人存在，哪怕是陌生人、不相干的人，他們也願意抻出援助之手，試著「感同深受」的幫助別人，她突然心安了，為相驀的心蝸居在這樣一個善良之人的胸口感到放心了，她一度害怕這顆心委屈、過的不安，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

　「洛神，你在想什麼？」姚若靈問。

　「沒什麼。」她本想露出禮貌的笑容，可是為什麼鼻子又有點酸酸的。她對自己說，洛神啊！洛神！你不是悲風秋雨的人，相驀過世后，你好像變得柔弱了。

　姚若靈道：「太卿，你去加點水來。」

　「好吧，願意為你們服務。」柳太卿轉身提著茶器出了門。

　姚若靈遞來一方手帕：「心裡難受了嗎？」

　「你……。」洛神自認掩飾的極好，實在想不出姚若靈是怎麼看出來的。

　「很好奇我為什麼知道嗎？」姚若靈的聲音很感人心肺：「因為我看不見，所以聽覺鍛煉的比一般人要敏感，你的聲音讓我感受到了悲傷。」

　「所以，你才支開柳太卿的嗎？」

　「是的。洛神，你說你聽過我的故事，其實我也從太卿那兒聽過你的故事，關於你和沈相驀的故事。剛才，你情不自禁的難受，我知道不是為了太卿，而是因為你從來沒有放下過沈相驀，偶然的時候總會不經意的想起他，或許只是很尋常的瞬間，但是卻會不經意的想起，是這樣嗎？」

　「是。」

　姚若靈問：「洛神，你認為世上最難做的事是什麼？」

　洛神回道：「是忘記。」

　姚若靈握過她的手：「對你而言，世上最難做的事是「忘記」；對世上的人來說，最難做的事是一如既往的做個好人。」

　「你的意思是……？」

　「太卿是個好人，雖然常常猶豫，也是因為他的心太過善良。世上最難做的事就是當個好人，可是他卻把最難的事做的很好。如果你一直不能「忘記」，這個想要一直守在你刪筒換嶗，為了他，也為了你自己，要早一點真正的開心起來。」

　「我可以嗎？」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試試。」

　「若靈，你是說「我們」嗎？」

　「是的，我們。」姚若靈的口氣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