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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宮女》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群愚蠢的人類

  蕭桓生於初冬,玉璧和蕭慶之的第二個兒子生於初夏,這一胎倒真是平穩安然,蕭慶之在產房外還沒來得及著急上火,裡邊孩子就吭哧吭哧地生出來了。為此,蕭慶之抹了一把虛汗,正想著趕緊抱兒子的時候,忽然被身邊的人給拽了拽袖子。

  「子雲,你看。」大舅哥陳玉給指了指天空,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

  蕭慶之想要說我沒工夫看天氣,但不經意地瞥一眼卻愣在當場,只見半天中飄著一抹染透了夕陽餘光的雲彩,卻呈金色光華,暖暖的金芒籠罩了整個院子。如果放在平時,可以輕飄飄的一句天有異象呈祥就可以打發過去,偏偏是在孩子出生的時候,這意味著會有許許多多的流言傳出來。

  如今屋院外有什麼人,不用細琢磨都知道,只怕這異象上一刻剛顯現,下一刻就會被送到天子案頭。蕭慶之皺眉收回視線,腦子裡也有些亂,這樣的異樣放在別人家是好事,放在自家卻未必是福,尤其是對兒子來說,更加不是福分,要是個女兒就好了……

  偏偏還是個兒子!

  「唉呀呀,這可怎麼說,恭喜蕭大人,天降祥瑞,小公子將來必定是天縱之姿,大福大貴。」產婆把孩子抱給蕭慶之,口中不住地說著好話,要說產婆也見過不少生孩子有祥瑞的,但絕沒見過這樣的金色雲彩,似乎空氣中還飄著如瑤花芝草般的香氣,令人聞之欲醉。

  抱著懷裡的小兒子,蕭慶之心裡既滿足又柔軟,自己的兒子哪能不喜歡,只是這「祥瑞」太招人眼了:「什麼祥瑞,近幾日天好,前幾天不是還有人見了七彩祥雲嘛,那才是祥瑞,這不過是一朵普通的雲彩罷了。莫說什麼祥瑞。孩子最是見不得這些,萬一是個福份不足的,隨了反而不妥。」

  產婆一怔,連忙道:「是是是,瞧我這張嘴,小公子出身擺在這兒,哪需要靠什麼祥瑞。」

  打發了銀錢把產婆和醫官送走,蕭慶之又從陳氏夫婦那兒把孩子抱了來,這才進屋去看玉璧。這回玉璧果然要比上回好得多,生產完氣色也是極好的,正歪在那兒喝著小米粥。見蕭慶之進來。她也不急著看孩子,只問了句:「那祥瑞怎麼回事?」

  「一塊偌大的雲彩,顏色稀罕點罷了。金芒閃閃的。沒事,我派人去打點一下,這祥瑞的事不讓亂傳也就是了。」蕭慶之剛才進來前就打發了儉書出去做安排,祥瑞放在誰家都行,絕對不能落在自家兒子身上。

  金光……玉璧沒說話,喝完小米粥接過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胎養得比較好的緣故,孩子看著個頭不大。可皮膚看起來十分光潔,比起蕭桓那個小毛桃子,這個看起來怎麼都要更乾淨一些:「祥瑞不祥瑞的不管它。守好門戶莫去管他們,東宮不是傳了消息說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嗎,回頭會有更大的祥瑞的。」

  這種祥瑞,想造出來還不容易。玉璧到底是現代人,造個把祥瑞還真不難。天象她控制不了,但地裡長出些什麼,她還真有主意。只要對兒子有傷害的,她都會扼殺在搖籃裡。

  她這一提,蕭慶之也回過神來了,一笑道:「你就是主意多,行了,這事交給我,你好好養身子。」

  宮裡頭,淳慶帝接來呈報,半晌沒能回過神來,看了看用朱筆題了個字「樞」。題完字後,淳慶帝看著這個朱砂作墨寫成的「樞」字,好半晌才歎一聲說:「祥瑞不祥瑞的,朕從來不看重,但你若真是個得天獨厚的,就自己來爭取。爭來是命,爭不來還是命。」

  樞者,天樞,北斗第一星。

  這一回,淳慶帝沒有召蕭慶之來宮中覲見,而是讓人把這個字送到蕭慶之手裡,蕭慶之接到這個字,又是一聲苦笑。果然,淳慶帝還是被祥瑞給影響了,桓還好,畢竟只是梁柱,但樞字不同。

  「陛下,樞不僅可以指天樞,前朝時也曾作國家與天子之位的代稱。」蕭慶之歎了口氣,他決定大膽地作一回主,把這個字忽略過去。淳慶帝用蠟封的小竹筒裝來的絹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或許也是要他來選擇用不用這個字,他當然不能用這個字給兒子作名字。

  總算覺得自己能做一回主的蕭慶之立馬研墨琢磨,最後用濃墨寫下一個風骨嶙峋的「楨」字:「蕭楨,楨者,良材也,可為梁柱。」

  最後選好了名字,再往宮裡一送,蕭慶之只當自己沒見過那個御筆題朱的「樞」字。名字確實是個好名字,可淳慶帝所賦予的涵義蕭慶之怕自己的兒子擔不起,他也不希望兒子去擔。

  淳慶帝和顧弘承看到最終選定的名字,心裡各自有計較,淳慶帝多少有點失望,但這也說明自己這個兒子是真的無心大位,而且對他所處的位置看得很清楚。顧弘承則有些羨慕又有些不是滋味:「北斗第一星還有不願,只取良材,子雲,你在表達你的不屑為之啊!現在外邊都傳,我福緣太刻,難成機樞,父皇把這個字寫給你,未嘗不是在提醒我,要把持住,否則將一敗塗地。」

  現在顧弘承只能盼著周氏生個健健康康的皇長孫出來,否則外邊的謠言只怕要止不住了。顧弘承知道淳慶帝向來不怎麼信這些,但天下的百姓相信,朝中的臣子相信,眾人成虎,如果這個謠言屢禁不止,他的東宮太子之位就要保不住了。

  蕭楨也好,蕭桓也好,都是梁柱之材,蕭慶之在用兩個兒子的名字稱臣。

  蕭慶之希望顧弘承和淳慶帝能趕緊略過他去,畢竟他是真的很名不正言不順:「難道你們真要逼得我挑明自己這個尷尬的身份。私生子啊!陛下,殿下,就算是天子的私生子,那也是私生子,如此不光彩的身份,你們難道非要我擔著麼。可別忘了,儒林中人最重道統,如果我有了這麼個身份,還怎麼能做儒林領範。」

  「如果非逼我捅破了,我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名聲弄得再難聽一點,難聽到猶如過街老鼠一般了,你們大概也就不會寄望了。」蕭慶之對別人不客氣,對自己也挺狠,再說他也從沒在乎過所謂的「好名聲」。這好名聲,只是一層保障,如果保障變成了阻礙,他一點不介意乾脆撕破來。

  蕭楨雖然生在初夏,但比起生在初冬性子熱情似火的蕭桓,這位可酷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睜著眼睛不怎麼理會人,架子大著呢。就是蕭慶之和玉璧去逗他,他也一副愛搭不理,眾生皆為螻蟻般的態度。

  因為沒做滿月,直接做了百日宴,結果他小人家愣是衝誰都沒笑一個,連眼神都不帶斜瞟一個的。對自家那不著調又熱情似火的哥哥視若無睹,任由旁邊的人怎麼逗,怎麼撩撥,他小人家不哭也不笑,任抱任逗表情都不帶變一個的。

  「這孩子也太難侍候了,怎麼逗都沒反應,誒,該不會是聽不見吧!」有人這麼隨口說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玉璧和蕭慶之對視一眼,都有些急了,眾人開始拿著有聲有響的東西在蕭楨耳邊弄出動靜來,但是蕭楨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還用類似「一群愚蠢的人類」的眼神看著眾人,讓人愈發地說不出話來:「不會是真的聽不見吧,慶之,怎麼辦?」

  蕭慶之湊在玉璧耳邊說:「不管是不是真的,這麼傳揚著倒也不錯,聽不見也不急,有的是法子。明兒找醫官瞧一瞧,許沒什麼,不過這麼傳著是好事。」

  然後夫妻倆就齊齊看著蕭楨作傷心難過狀,連蕭桓都安靜了下來,睜著又大又漂亮的眼睛看著又小又招人的弟弟。一時間賓客們也都沒了興致,眾人聽說了祥瑞,但沒想到祥瑞來得太過,這孩子居然是個耳不能聽的。

  有人小聲說:「十聾九啞,這孩子將來只怕難了。」

  「難什麼難,生得不錯,出身又好,還怕養活不起個富貴閒人。只要有蕭桓這麼個招人的長子在,蕭家就有人扛著。」

  很快賓客們散去,蕭楨聽不到聲音的傳聞也漸漸被傳開來,有人說這孩子出生時承受了不能承受的福澤,所以才會聽不見。

  第二天宮裡派了許多位醫官前來,天生耳聾本來就很難診斷,只能不停換著花樣試。結果就算拿大鼓在蕭楨耳邊敲,他也不為所動,偶爾動動胳膊腿淡然自若地讓人更加確信:「蕭大人,蕭小公子許是真聽不見,一般的孩子對聲音都會有反應,何況是這麼大的聲響動靜。」

  「是啊,三個多月也該能辨清父母的叫喊聲,蕭大人和陳尚令喚蕭小公子,蕭小公子也沒動靜。」

  最終,醫官們的結論是,有八成可能耳聾,剩下的兩成,不過是讓蕭慶之和玉璧這做父母的不要太傷心。醫官們到淳慶帝御前報的結果是,確實耳聾了,而且十聾九啞,這孩子恐怕很難開口說話。

  淳慶帝歎了口氣,顧弘承既有些為蕭慶之難過,也有那麼點長舒一口氣的感覺。

  而蕭慶之和玉璧則是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蕭楨,蕭楨躺在他的小床裡,眨巴著眼睛似乎一臉嫌棄地看著他爹媽。玉璧戳了戳他的小臉兒,很鬱悶地說:「兒子,你能不能給點反應,告訴娘,你是不是真的聽不見啊!」

  「玉璧,這孩子太反常了,你看他才多大點兒,這表情像不像是在嫌棄我們?」蕭慶之也鬱悶,怎麼自己的兒子還嫌棄自己,他哪裡差得都可以讓兒子嫌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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