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GARY Vow Verse II

[七年後]

七年的時間在歷史的長河上不過是轉眼一瞬，但對於那些長河中的人卻可能是永遠會停留在腦海裏的記憶。

那個漂亮的小王子如今已經成長為了英俊的青年，但是再也沒有綢緞金絲的服飾和珍貴的寶石把他襯托得猶如太陽神。這片土地還在，人民還在，但是國家已經換了一個。新的統治者和宗教在他的王國最困難的時候入侵，德修爾和他的支持者們試圖複國，但是失敗了。幾個與他血緣相連的親人在最後時刻投奔了敵人，改信了新的宗教。勝利者的國王為了杜絕隱患下令追殺原王國皇室成員，德修爾終究逃了出來，但付出的代價是皇姐和那些忠誠的侍衛的生命。

德修爾一直在想，這七年他究竟做了什麼。他失去了國家，失去了親人，失去了那些尊敬效忠於他的人。而如今，逃亡的生活讓他的光芒一點點被塵世遮蓋，也許很快他就會失去曾經一切讓他值得驕傲的東西。每一個代替德修爾死去的人臨終前都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但德修爾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在為什麼而活。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已經接受了新的統治者新的信仰，已經沒有了留給他的角色。他也許應該忘記過去的一切，像其他平民一樣，在一間小小的木屋裏娶一個純樸的妻子養育幾個孩子然後終其一生，但是他做不到。他需要的是一片可以讓他盡情釋放光芒的天地，一片可以成為他的驕傲的天地。

德修爾抬起頭，遠處的山莊已經依稀可見。他不知道七年前的一句話為什麼會如此深刻地記在頭腦裏，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偏僻的山莊自己卻沒在半路走錯過一個岔口。一切就好像是被吸引著一樣。

佐朗？威弗爾。

德修爾記得那天之後自己想方設法查過這個人的來歷，但什麼結果都沒有，七年來他也再沒有出現過。也許，那並不是人類。德修爾不止一次這麼想，民間有關惡魔鬼怪的傳聞他也聽過不少，但是無論那是什麼，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希望。

山莊看起來很古老，在暗色的山腰裏顯得荒涼而陰森。庭院裏沒有一絲燈光，偶爾有幾隻黑色的鳥類飛過空中。德修爾拉了拉門口的鈴，不確信裏面究竟還有沒有人住著。但過了一會兒，確實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請問您找哪位？”

“佐朗？威弗爾先生在嗎？”德修爾問。

“您是？”對方的神色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似乎有點變化。

“戈維拉，德修爾？戈維拉。”德修爾將斗篷的帽子摘下來，頭發蒙著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下只能依稀看出它們原本的顏色。管家打量了他一會兒，幾秒鐘後才好像相信了他的自我介紹。

“請您稍等。”

管家把沉重的鐵門打開，帶著德修爾進入前廳。房屋內果然也像無人居住一樣，但隨著管家的呼喚，很快有女僕前來把德修爾帶去沐浴更衣。浴池裏的一切就好像是知道他這時會來一樣都準備妥當，女僕們仔細地替他清洗，並用香油按摩，最後捧來柔軟精緻的衣物。當德修爾走入主廳時，整個山莊已經燈火輝煌。

德修爾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的心情，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穿著這樣的衣服站在這樣的殿堂裏了？被拋得閃亮大理石地面在燈火下反射著光芒，桌椅櫥櫃無一不是經過精心雕刻過的，那些窗簾、靠墊、擺設，無論是材質還是樣式做工，都讓德修爾想起他的過去。十五年在王宮裏無憂無慮的日子，以及後來在查諾斯維因公爵府上用屈辱換來成長的日子。而現在，眼前的奢華好像重新點燃了他的渴望。

但是他需要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滿足，他已經不是那個單純善良的王子了。

“你終於來到了我這裏。”

一個聲音徒然從背後出現，又是沒有任何腳步聲的預警，德修爾回頭看見佐朗？威弗爾站在自己身後。

依舊是三十來歲的容貌，和七年前完全沒有不同。

“威弗爾先生，抱歉我擅自參觀了您的擺設。”德修爾轉過身。

“沒關係，擺設原來就是讓人參觀的。”佐朗？威弗爾伸出手，扣住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王子的下頜，幾秒後笑起來，“我沒有白等這七年。”

他面前的俊美王子已經不再顫抖，直視他的眼睛平靜得沒有波瀾，已經不是七年前那個能讓他輕易看穿的小少年了。

“七年前您給了我一個承諾。”

“是的，我承諾給你你想要的東西，我不會食言。”

德修爾緘口，對方太肯定的語氣讓他不得不重思自己的渴望。他也想知道這個神秘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可以如此承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他給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有什麼想問的你可以隨意地問，我們的確需要一些交流。”佐朗的表情突然變得不那麼嚴肅，湊近了德修爾的臉，如同親密情人一樣自然地吻了一下那兩瓣粉紅色的唇，“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去臥室。”

德修爾沒有拒絕，儘管佐朗的口吻給了他充分的回絕餘地，也沒有以此為脅，但德修爾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了佐朗的邀請。他覺得這個人好像有種魅力，使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一場纏綿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佐朗讓管家給德修爾送了些夜宵，德修爾不慌不忙地把許久沒有嘗到過的美味食物用完，轉頭看向披了一件長袍站在窗邊的佐朗。

那不是人類。七年不變的容貌，只有在激烈運動下才會變得溫暖的身體，還有悄無聲息的來去方式，諸多的證據都讓德修爾確信了他的非人類身份。那麼他會是什麼？吃人的妖怪？將人引誘入地獄的惡魔？但是無論他可能是什麼，德修爾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好像親切得如同是自己的同類一樣。

“我在尋找一個孩子。”看著窗外的黑夜的男子終於開口了。

“孩子？”德修爾愣了一下。

“一個可以成為我的繼承者的孩子。”

德修爾明白過來，他並不是指在尋找一個迷失的孩子，而是一個會成為他的孩子的人。

“您是說，養子？”

“不，在他身體裏的血快要被吸幹之時用我的血給予他新生，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孩子。”佐朗慢慢回過頭，微啟的雙唇間露出一對尖而長的犬牙。

德修爾感到自己驚了一下，眼睛有一瞬間睜大，“……吸血鬼……”

“那是低俗的人類對我們的稱呼，我們自稱為血族。”佐朗的犬牙已經收了回去，再看不出於人類的區別。德修爾的驚詫也已經結束，安靜地坐在椅子中，他已經大致明白了眼前的血族的打算。

“我們血族有著自己的領土，在一個被稱為血界的地方，七家族在偉大的黑暗之主撒旦的麾下統治著各自的家族和領地。但這並不意味著和平，薩德和達德利兩大家族進行著長久的爭鬥，被夾在他們之間的威弗爾為了生存也許不得不選擇某一方陣營，但是這並不是我的希望。我想要的是第三個選擇。”

佐朗看了看德修爾，美麗的青年顯然明白這第三個選擇是什麼。

“所以我需要優秀的孩子，可以理解並且幫助我，在將來甚至超越我統治威弗爾的孩子。”

“您是……”德修爾的語氣中再次露出了驚訝。

“我正是威弗爾的族長，佐朗？威弗爾親王。”

臥室裏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佐朗看著座椅中的青年，德修爾的眼簾微微垂著，但並不是在掩飾恐懼或者狂喜。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走到佐朗的身邊。

“為什麼是我？”

“你是我留意過的幾個中最出色的。”佐朗撫摸著德修爾耳邊的金髮，“美麗，優雅，有野心，有手段。你可以為了實現目的而不擇手段，用自己的身體作交易，但你卻可以讓你的眼睛始終那麼美麗那麼驕傲，連我都要為之著迷。”

德修爾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甚至忘記了自嘲那段一事無成的七年時光。他的心情平靜得有點不可思議，就像是在掩飾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你不適合這個肮髒的人界，你應該在美麗的黑暗中閃耀。那些背叛你的親人忘記了國家的驕傲讓你的姓氏失去了榮耀，那麼我就給你新的家族和新的姓氏。我們黑暗生物只遵從力量，接受我的血液，讓威弗爾成為你新的驕傲，也許有一天，你將成為威弗爾的驕傲。如何，勇敢的小王子？”

德修爾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如果我說不呢？”

“你會成為我的血奴，”佐朗紳士地敍述，手掌移到了德修爾的脖子，“血族不會壓抑自己的欲望，所以我不會放過像你這樣漂亮的東西。”

德修爾好像只當對方在開玩笑一樣笑笑，轉頭看向窗外。山林中漆黑一片，只看得見窗戶的玻璃反射著室內的燈光。

在黑暗中閃耀，成為威弗爾的驕傲麼？

聽上去很不錯，但也許，還不夠。

“親王是族中力量最強大的麼？”

“是的。”

“那麼我要您的力量，您所有的力量。”德修爾轉過頭，直視著威弗爾親王的翠綠色眼睛認真而大膽，“作為交換，我將發誓達成您的心願，將威弗爾帶上七族之首的寶座。”

房間裏再次沉默了，佐朗震驚地看著如此妄言的人類，德修爾靜靜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窗外刮起了些風，樹葉的聲音透過窗戶傳進來，雲也被吹散了些，月光亮了起來。

“呵呵呵……這次是我的冒險麼？”佐朗一隻手遮著臉的上半，爽快自在的笑聲也許維持了半分鐘，“冒險的滋味並不壞，不是麼，下任威弗爾親王？”

“是的，尤其在為了自己的驕傲的時候。”德修爾的笑容很自信，他把自己的長袍褪到肩膀以下，露出白皙的脖子，然後依照自己那已成為過去的王國禮節，單膝跪下親吻佐朗的手背。“請給我新生吧，父親。我將在黑暗中閃耀，我將以威弗爾為傲，並帶領威弗爾走向七家族的巔峰。”

***

……以威弗爾為傲，帶領威弗爾走向七家族的巔峰。

少年睜開眼睛，房間裏還是一片漆黑。怎麼會夢到過去的事了呢？那時候的自己還無法想像之後有多少磨煉和困難等著自己，更無法想像現在的自己吧。給父親的誓言曾經一度食言，但現在的威弗爾第一家族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而自己也從未忘記過身為威弗爾一員的驕傲。

您的冒險沒有失敗，父親。您給我的新生和力量讓我在黑暗中閃耀，過去在血界，而現在在這個魔界。

在撒旦的身邊。

德修爾看了看撒旦的睡臉，淡淡地笑了笑，將身體更向撒旦靠近一些，閉上眼。

房間裏的落地鐘發出輕微的聲響，撒旦好像習慣性地把摟著德修爾的手臂稍稍收緊一些，閉著眼的臉上，嘴唇卻拉出了一道淺淺的弧線。

～Vow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