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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語》第42章
四十二

  彼此沉默地走了一陣,天色就徹底地黑了下來,只有兩旁掛起的花燈一路連綿,宛若天河。

  寧簡牽著蘇雁歸往前走,四下喧囂,他卻並不在意,只逐漸沉入自己的思緒當中,走的速度也就快了起來。

  「阿風,阿風?」

  被蘇雁歸連叫了幾聲,他才猛地回過神來,轉頭看到蘇雁歸已經把臉轉向他,似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叫了多久。

  寧簡伸過另一隻手在蘇雁歸被自己握著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蘇雁歸便一下子笑了:「別走得那麼快,難得下山了,你就不多看看麼?」

  寧簡本對兩旁的小攤子沒什麼興趣,這時聽蘇雁歸這麼說,也只好慢下腳步,敷衍地一路看去。

  「賣的都是些什麼?」又走了一會,蘇雁歸問。

  寧簡往前看去,儘是星星點點,便在他手上寫道:「花燈。」

  「花燈……還沒到元宵呢。」蘇雁歸自言自語地道,突然像想起什麼,遲疑了一陣,才問,「你有看見……雙蝶戲月的燈麼?」

  寧簡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往兩旁看去。

  花燈的式樣豐富多姿,有寓意祥和的動物外形,也有各色花卉的姿態,更有些形態優美卻分辨不出是什麼。紮成蝴蝶模樣的花燈是有的,簡潔的套著圓罩、如月一般的花燈也是有的,只是雙蝶戲月,一時間卻是找不到。

  寧簡抿了抿唇,在他手上寫道:『你想要麼?我去找。』一邊便要拉著蘇雁歸往前走。

  蘇雁歸卻用力扯了他一下,感覺到他停下,才笑道:「不必了,隨便逛逛就好。」

  寧簡更是迷惑,但也依了他的話,照舊牽著他的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蘇雁歸卻再沒有說話。

  等走過半條大街,寧簡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停了下來,捉住了蘇雁歸的手。

  蘇雁歸知道他是要表達些什麼,便微挑了眉,軟聲問:「怎麼?」

  『你若想要,我去找。』

  蘇雁歸笑了,半晌搖了搖頭,卻沒說什麼。

  寧簡有些急了。

  他雖然於世情幾乎一竅不通,卻並不是傻子,蘇雁歸在山上時滿心期盼,下山這一路也興致勃勃,可到了白浮鎮之後,卻似乎有些不同,就好像整個人沉靜了下來,斂盡歡喜,卻又多了一些他說不清的情緒。

  他不知道原因,只隱約覺得,必定跟蘇雁歸所說的雙蝶戲月的花燈有關。

  只是讓他放開蘇雁歸的手自己去找那花燈,那是不可能的,蘇雁歸不說清楚,他也不知道把燈找回來以後又能如何,便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說,自己可以去找。

  蘇雁歸感覺到握著自己手掌的手緊了一下,終於無奈地一笑,道:「你別在意,不必去找。」

  寧簡自然無法因為他這句話釋懷,蘇雁歸似乎也明白,很快便接了下去:「剛才只是聽你說起花燈,想起了些舊事,便脫口而出罷了。不是很重要,你把燈找回來,也沒什麼用。」

  明明是很平淡的話,當中卻有些蒼涼之意,讓寧簡下意識地覺得心底一涼。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蘇雁歸會這樣子說話。

  心中升起一絲不安,他又無法說出理由來。

  蘇雁歸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寧簡順著他的意思往前挪了幾步,才聽到蘇雁歸悠悠開口:「我十五歲前,都在葉城的一個小鎮裡生活。」

  蘇雁歸說的事,寧簡自然是知道的,他卻不明白蘇雁歸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事。

  「我是孤兒,十二歲時,養父也死了,便跟著一個比我年長幾歲的人住一塊。他長得很好看,也很強,雖然不愛說話,對人很冷淡,但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寧簡微僵了一下,想停下來,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害怕起來,便不受控制似的強制要自己走下去。

  蘇雁歸的臉上多了一份光芒,就如同過去無數次,只要看見寧簡,他的雙眼就會亮起來。

  「他教我識字練武,一開始他讓我叫他師傅,我也的的確確把他當師傅一樣尊重。即使……」蘇雁歸頓了頓,很刻意地掐掉了後面的話。

  寧簡卻很輕易地明白了他要說什麼。

  即使明知道他終究要殺了我的。

  蘇雁歸自然不會看到寧簡臉上一瞬間的蒼白,只是笑了笑,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年歲大一點了,他就不再長留在鎮上,經常會離開長的時間。他第一次離開時,我剛滿十五,一直到第二年春節,他才托人送了信,說元宵會回來。」

  寧簡下意識地回想,卻發現自己怎麼都想不起蘇雁歸所說的事了。他並不覺得忘記是如何了不得的事情,只是隱約地,又有些莫名的難受。

  「我那時年少,知道他要回來,歡喜得不得了,元宵前那天便在鎮門口等著,可是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都沒有等到他。

  「那時鎮上大街掛滿花燈,到處都能看到有人花燈相送,姑娘家收到花燈時總含羞低首嫣然淺笑,我一時頭腦發熱,便沿著大街一路走去,想要找一盞最漂亮的送給他。

  「後來我找到了一盞燈,燈上雙蝶戲月,精巧無雙,我剛買下來,認識的人就告訴我,你師傅回來了。於是我便捧著那燈一路跑回去,跑得急了,又怕燈火熄滅,跑得慢了,又怕碰不上他,緊張得好幾次撞到了別人。

  「最後還是讓我趕上了,他牽著馬從鎮前牌坊下走進來,一臉冷漠,我當時一慌,也沒法想到別的,把燈往他面前一送,只說得出兩字,送你。」

  最後兩字,聲音清然,一字一頓的格外清晰,寧簡聽著,似乎也找到了記憶裡的一角,彷彿多年以前,確是有個純然少年,說過一樣的話。

  蘇雁歸臉上也多了幾分回憶的醉然,眉梢處染了一絲笑意:「當時他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雖然很淺,但是很漂亮……這世上再沒有比他笑得更好看的了。那時候就覺得,只要他肯對我笑,他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他。」

  寧簡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師傅。我不要他做我的師傅。」蘇雁歸的話裡帶著一份堅定,讓寧簡心中一顫。

  寧簡,十二歲起,你就是我的師傅,是我的親人;到十五歲,我就跟自己說,這輩子裡,不會有人比寧簡更重要。

  在山中時蘇雁歸說過的話恍惚又在耳邊響起,帶著同樣的堅定,明明是很輕的聲音,卻彷彿用盡全力。

  當時只覺得似被什麼震住了,如今也一樣。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意識到蘇雁歸不再叫自己師傅。也許是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其中的變化,只偶爾在蘇雁歸叫他「寧簡」時糾正一二,蘇雁歸不聽,也就罷了。

  然而當中卻蘊著這樣隱晦的感情。

  蘇雁歸沒有再說下去,寧簡也便一直沉默,過了很久,蘇雁歸才像是從回憶中抽身,極抱歉地對他道:「啊,對不起,這些話……不該對你說。」

  他的道歉自然和真摯,讓寧簡在一瞬間有種錯覺,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聽著他說另一個人。

  見寧簡沒有反應,蘇雁歸猶豫了一下,問:「你……不高興?」

  寧簡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明白自己的錯覺是怎麼來的。

  確實如此。

  在蘇雁歸看來,自己不過是逍遙山莊的下人,或者,更荒唐一點的,是一個不知死活傾慕於他的下人。

  所以他道歉,向一個不存在的傾慕者說,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寧簡看著自己的指尖在蘇雁歸掌上游移:『沒關係。』而後便繼續牽著他往前走。

  蘇雁歸似乎安下心來,又似依舊不放心,被他牽著走了一陣,突然開口:「其實都是過去了的事。」

  寧簡沒有停步。

  「那個人我愛不起。」蘇雁歸的聲音裡透著一絲蕭肅,寧簡便覺得連帶著周圍的風也一併冷了下去。

  蘇雁歸並沒有解釋下去,彷彿剩下的話就不願意對一個外人說了,只是這樣一來,反而讓那句話顯得更決絕。

  因為愛不起,所以都是過去了的事。

  而現在……

  寧簡腳下一踉蹌,差點帶著蘇雁歸一併栽倒下去,最後卻終究穩住了,在別人看來也不過是微微地晃了一下,在蘇雁歸感覺裡,也只是被扯了一下。

  於是蘇雁歸很自然便偏過頭,柔聲問他:「怎麼了?」

  寧簡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看著他,卻還是要竭盡全力才能壓制住自己想逃的衝動。

  「阿風?」

  「到盡頭了,我們回去吧。」寧簡輕聲道,眼前是模糊的燈影,路還有很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蘇雁歸沒有回應,只是耐心地等著他,過了很久,才又喚了一聲,阿風。

  冷靜,清晰,帶著一絲溫柔,卻又似比什麼都要殘酷。

  寧簡捉著他的手,終於一筆一劃地寫:『路到盡頭了,我們回山上去吧。』

  明明是一樣的話,寫完之後,寧簡才覺得自己寫的,跟說的,並不是一樣的意思。

  蘇雁歸居然沒有反對,笑了笑,道:「好。」

  寧簡便心虛地拉著他轉過身往回走。

  身後是還有很長的大街,燈火依舊星星點點地蔓延,寧簡假裝看不見。

  只是轉身之際,卻看到身邊不遠處,有個小姑娘正擺弄著一盞花燈。素白圓月之上,雙蝶戲舞,翩然欲離,中間盈著淡黃的光,遠遠看去,讓人心動。

  忍不住就紅了雙眼,寧簡再沒有一動。

  「怎麼了?」耳邊響起的聲音依舊。

  寧簡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人看不見,便也沒有伸手去拭眼,只是牽著他,一步步地往回路走去。

  偶而回頭,那花燈也漸離得遠了,無論怎麼伸手,也不會觸碰到。

  『也看到了熟悉之物,勾起了舊時回憶罷了。』

  走出很遠,他才在蘇雁歸手上寫下一句話。

  蘇雁歸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安慰,卻沒說什麼。

  路上行人看著牽手的兩名男子,其中一人雙眼赤紅,都不禁多了幾分探究,寧簡不在乎,蘇雁歸也看不見,依舊走得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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