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沒有官衙的城池
羅維和衛嵐聽了老頭子們的介紹,才知道這宣州東城外有座不算太高的山,名字也沒費當地人什麼腦子,就叫青山。環宣州而過的赤水河,就是發源於青山中的地下泉水。青山山谷裡的土地,常年被山中的泉水滋潤著,適宜耕種,也這是宣州城在大漠深處,還能養活一城人的原因。
「你們要是想在城裡做工,做生意,那就住在城裡,」老漢熱心地為羅維和衛嵐兩人拿主意,說:「要是想買塊地,種田為生,那就去青山山谷裡住。」
「山谷裡是村子嗎?」羅維問道。
「也說不上是村子,」老漢說:「那山谷大,大家都住的分散,還有人就住在山裡,平日裡想見一面都不容易呢。」
「你們住到那裡去,可得耐得住寂寞,」有老人提醒羅維和衛嵐兩人,「山谷裡,可是比我們這城裡還要安靜,不少人就是耐不住這份寂寞,去了又走。那山谷,地是好地,就是留不住人啊。」
羅維沖衛嵐點了點頭,他不怕寂寞,就怕被人找到。
「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買塊地種田過活的,」衛嵐看羅維點了頭後,就說道:「我們這些年在外面跑生意,攢了一些錢兩,就是不知道在山谷裡,買間房子,買塊地需要多少銀兩。」
老漢想都沒想地說:「那裡面沒人住的空房子多,地也多,都不用錢,只要你們能在裡面待得住就行。」
「沒人要?」羅維說:「要是主人回來了呢?」
「那就算他活該,誰讓他們去了又走的?」老漢說:「你們要是日後也走了,那你們的房子也可能就被後人佔了。」
「我們沒準備走,」羅維忙道:「我們就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過日子。」
「那就去山谷吧,」老人們都說。
「那,」衛嵐抬頭看看天,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城裡可沒有客棧,」老漢說道:「你們今天就去城裡的祠堂住下,明天一早,小老兒我,帶你們去山谷認地方。」
「會不會太麻煩您了?」衛嵐忙道。
「我們一起去,閒著也是閒著,」幾個老頭兒一起說道。
「那我們需要去官府那裡辦個名碟嗎?」羅維又問道。
「這城裡哪有什麼官府?」老漢笑道:「除了每年交稅銀的時候,我們能看到他們的影子,其他時候,我們這裡就是自己管自己。」
「我記得以前有的啊,」衛嵐鬆了一口氣。大周朝的規矩,周民要在一個地方落戶,是要到當地官府辦一個名碟的,從哪裡來,以前做過什麼,都是要交待的,還得上交以前落戶之處官府給辦的名諜。就為了這個,羅知秋在衛嵐離開上都時,還特意在裝靈芝粉的包裡,放上了兩張沒寫名字,但蓋上了官印的名碟。
「我們這裡油水太少了,」老頭子們一起樂了,說道:「以前是有,可現在沒了,沒人願意到我們當官的。」
「那這裡的城防就沒人管了?」羅維問,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沒有官府的城池呢。
「有,我們有鄉勇啊,」老漢說:「有事你們可以去找族長,找鄉勇的頭頭也行。
「族長?」衛嵐問:「那我得去見他一面嗎?」
幾個老頭兒互相看了看,最後老漢說:「最好還是去見上一面,你也是衛氏族人,回來了就入了族譜吧。」
「大爺您貴姓?」羅維問這老漢,他想知道這宣州都有哪些大姓。
「哥兒,」老漢說:「小老兒也姓衛,這幾位也都是衛姓。這城裡,就一個大姓,就是衛,其他的姓氏,都是外來人。」
「哥兒,你姓什麼?」有老人問羅維道。
「我姓傅,」羅維說。
「原來是傅哥兒,」老漢點了點頭。
「那我先送你去祠堂住下,然後我去見族長,」衛嵐對羅維道:「你在祠堂等我好了。」
「對,」老漢說:「我陪南哥兒去族長那兒,傅哥兒是跟了南哥兒的人,倒是不用去見族長了。」
幾個老頭兒閒著也是閒著,當場表示要一起去。
「那大爺們都上車吧,」羅維忙招呼道,他們初來乍到,有當地的老人們照顧,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五個老頭兒一口答應了下來,羅維與衛嵐兩人對他們都是恭恭敬敬,這讓老頭兒們對羅維和衛嵐的印象都很好,年青人只要知禮,嘴巴甜,就總能討得老人家的喜歡。
「那上車吧,」羅維回身向馬車走去。
衛嵐忙伸手扶住了羅維,羅維的腿骨已經長得差不多好了,就跟大夫們說的一樣,陰天下雨下雪的時候,會骨疼,走路也不大方便,走快了就會讓人看出左腿有些瘸。
老頭兒們這時都看出了羅維的腿腳有些不好,都心生了惋惜,多好的一個哥兒,腿腳卻有些瘸了。但這種惋惜之情,老頭兒們都體貼的沒讓羅維看出來,怕羅維難受。
車廂裡也坐不下六個人,幾個人也沒多想,三個老人家陪著羅維坐在了車廂裡,另兩個陪著衛嵐坐在了車前,順便給衛嵐指路。棗紅馬拉著七個人緩步走在了宣州的青石板路上,好像不管是人還是馬,到了這裡,不自覺地都會變得悠閒起來。
車廂裡,羅維就問三個老人家道:「宣州的玉石一直都是有名的,這裡怎麼會沒有油水給官府刮呢?」
老漢道:「玉石再有名,挖完了就沒有了,不能再生的,我們宣州早就挖不出玉石來了。」
「這裡不是還有採石場嗎?」羅維問,這裡是衛嵐的家鄉,在上都時,他也關心過宣州的事,青山這些的,上都的老爺們不會關心,但宣州的玉石卻是人人關心的,羅維記得這裡有一個官府辦的採石場。
「早沒人了,」老漢說:「官兵都撤走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也就是前幾年的事,」老漢說:「這個採石場一關,我們這裡就更留不住年青人了。」
幾個老頭兒又都嘆起了氣來,跟羅維說起了宣州產玉時,這座城還算繁華的過往。
羅維耐心地聽著,卻又在心裡慶幸,沒有玉石才好,這樣他與衛嵐才能尋到這處安靜的求生立命之地。
326洗手做羹
衛嵐將羅維安頓在城裡的衛氏祠堂住下,自己跟著老頭兒們走路去了宣州衛氏族長的家中。
族長對當年那個南哥兒竟也有印象,也沒多問衛嵐這些年在外面的生活,只對衛嵐說:「回來就好,這次回來了,還走嗎?」
衛嵐說:「不走了。」
這時有老頭兒問衛嵐了,「南哥兒,你的那個傅哥兒,身子是不是不大好?」
「他在路上病了,」衛嵐道:「路上奔波,一直沒有好好修養,所以病就沒有好透。」
「可我看他也不像能跟你待在山溝溝裡的人啊,」衛老漢說:「小老兒剛剛跟他說話,這哥兒可是讀過書的,看樣子像是大家公子出來的。」
衛嵐就知道這羅維再怎麼裝,身上的那股公子氣就是掩不去。看這幾個老人家都眼瞅著他,等他的回話,衛嵐只得將羅維在路上想好的那套說詞,拿出來說了,「他家在江南也是大族,只是他這一支遭了變故,父母兄弟都不在了,便跟了我。」
「那他那腿?」
「不小心跌斷了,」衛嵐說:「剛剛養好一點,所以走路還不方便。」
「那個傅哥兒你們都看過了?」族長問老頭兒們道。
「看過了,不錯的哥兒,」衛老漢說:「只要能跟南哥兒安心在一起過日子就行,其他的還能求什麼呢?咱們這裡,如今也沒有玉石了,想要發大財也不會到咱們宣州來。」
族長就不再問了,拿出了一本落了灰的族譜來,說:「南哥兒,你來添個名吧。」
衛嵐卻在這時道:「可我不識字。」
幾個老頭兒也不覺奇怪,一個孤身一人離鄉闖蕩的乞兒,想要讀書怕是也沒有機會。
族長就替衛嵐代筆,在族譜的一處空格上,寫下了衛南兩個字。
衛嵐看到族譜上的名字,才知道原來他名字裡的南,是東南西北的南,不是羅維為他取得嵐字。衛嵐想了想,還是喜歡羅維為他取的字,山風為嵐,羅維當時的這句話,衛嵐一直都記著呢。
在族長家裡將名字上了族譜,族長也答應了衛嵐去山谷生活的請求,衛嵐便與老頭兒們離開了族長的家。
「他跟老伴住在這裡,」衛老漢出了族長家,就跟衛嵐說起族長道:「兒子們都出去討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會回來吧,」衛嵐說:「不是說落葉歸根嗎?」
「老了再回來,我們這些老頭子可是等不起啊,」衛老漢嘆了一句,跟衛嵐約好明天一早去祠堂,帶他和羅維去青山山谷,便與另四個老夥伴走了。
衛嵐在五個老頭兒走了後,才趕回祠堂。
守祠堂的老堂主看衛嵐回來了,與衛嵐打招呼道:「南哥兒回來了。」
「大爺,」衛嵐站下來,喊了老堂主一聲。
老堂主說:「名字寫上族譜了?」
衛嵐說:「寫上了。」
「那一會兒帶著你的傅哥兒,去香堂給祖宗們上柱香,」老堂主說:「認祖歸宗了,得讓祖先們看看你們倆。」
「好,」衛嵐答應了,就說:「我先回房去看看他,一會兒便帶他過去。」
老堂主這才點了點頭。
衛嵐到了房裡,卻發現羅維不在,衛嵐一下子就慌了神,到了宣州了,他不能在這裡將這人弄丟了吧?忙出房來找,看著祠堂裡的幾進院子,就那麼幾間有燭光的,其他的都是黑黢黢的。
「怎麼了?」就在衛嵐要往有光亮的地方找羅維時,老堂主手裡拿一個大掃帚走了過來。
「傅哥兒不在房裡,」衛嵐不敢讓老堂主看出他心急來,面色淡淡地說道。
「他應該在廚房裡,」老堂主說:「他跟我說想要燒點飯,可能還沒燒好,」然後老堂主就自言自語了一句,道:「這都多長時間了,怎麼燒個飯燒到現在?」
衛嵐忙往廚房跑去,羅維燒飯,這跟弄丟了羅維一樣,讓衛嵐發慌,他就沒見過羅維進過廚房,這人燒飯,不會將這祠堂的廚房燒著了吧?
「嵐,」廚房裡,羅維站在爐灶前,看見衛嵐進來了,忙跟衛嵐道:「我做了面條,一會兒你嘗嘗吧。」
衛嵐幾步就走到爐灶前,伸頭往水已經燒開的鍋裡看去,說:「哪裡來的面條?老堂主給的?」
「老堂主給了我麵粉,」羅維說:「我自己做的。」
「你會做?」衛嵐看向了羅維。
「我為什麼不會做?」羅維聽衛嵐這麼問,有些不高興了,「在你心裡我到底有多沒用啊?」
衛嵐看羅維臉上沾了麵粉,可能又薰了煙火,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樣子,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羅維不明所以,說:「你笑什麼?我做一頓面條,就這麼讓你高興?」
衛嵐伸手擦了擦羅維的臉,將沾了麵粉的手指給羅維看,說:「好好的一張臉,現在花貓一樣了!」
「怎麼會這樣?」羅維忙用衣袖去擦。
「好了,」衛嵐忙拉下羅維的手,「這衣服你不準備要了?去洗一把臉吧,這裡我看著。」
廚房裡就有熱水,羅維不放心地看看煮著面條的大鍋,說:「你看著啊,別煮過了。」
「好,」衛嵐說:「我看著,一定過不了。」
羅維這才走到一邊,洗了一把臉。
衛嵐看看廚房裡的桌案上,還好,麵粉沒有弄得到處都是,用剩的麵粉,還裝在面盆裡,所有的物件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羅維匆匆洗了一把臉,心裡顧著他的面條,臉上的水都沒擦乾淨,就又走到了爐灶前,只看了一眼,就跟衛嵐喊道:「面條好了,嵐,快點出鍋啊,再遲就爛了!」
面鍋放在了桌案上,衛嵐先給羅維挑了一碗麵條出來,說:「看上去不錯啊,公子真會做飯啊。」
羅維又從灶上的蒸籠裡端了一碟鹹肉和一碟用麻油拌了的鹹菜出來,說:「這裡沒什麼吃的,就這兩樣咸貨,嵐,你就吃它們吧。」
「這也是你做的?」衛嵐不敢相信地問道。
「這裡除了我,也沒別人啊,」羅維夾了一塊鹹肉到衛嵐的麵碗裡,說:「快吃吧,你也餓了吧?」
衛嵐埋頭,吃了一筷子面條,面條竟然很勁道,再吃鹹肉,也蒸得剛剛好,一點也沒有蒸老。
「怎麼樣?」羅維在一旁問道。
「好吃,」衛嵐大口吃了起來,夾了一筷子鹹菜進嘴裡,鹹菜被羅維炒過了,吃在嘴裡,又香又脆,衛嵐沖羅維笑道:「我真沒想到公子會做飯。」
羅維看衛嵐吃得香,滿意了,帶著得意的神情對衛嵐道:「做飯而已,難不到我的。」
衛嵐說:「不是君子遠苞廚嗎?」
「我又不是君子,」羅維說:「以後我還做給你吃。」
「不用了,」衛嵐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又心疼羅維道:「你不能累著,這些事我來就好。」
「你要種地,還要管做飯?」羅維吃一口自己碗裡的面條,味道不錯,連著吃了幾口,才又接著對衛嵐道:「為你做飯我樂意,別人還吃不到我的手藝呢。」
衛嵐一臉笑意地看著羅維,突然就想起了洗手做羹這個詞來。
「又開始傻笑了,」羅維往衛嵐的嘴裡塞了一塊全肥的鹹肉,「趕緊吃吧,面條不快吃,就結成面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