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弒兄
太子妃走出內室,看到龍玉坐在椅子上,腳下掉著一紙詔書。「殿下,」太子妃看龍玉的神色,就心知不好,快步走到龍玉的面前,帶著哭音道:「父皇要將你怎麼樣?」
龍玉道:「羅維死了,父皇不是會饒過我的。」
「那臣妾的家人呢?」太子妃急問道。
龍玉搖頭。
「我要去見父皇!」太子妃往門口跑去。
「淑君!」龍玉急喊了一聲。
太子妃衝到門口,一推之下,這門竟然沒有被推開,太子妃連推了幾下,才發現這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開門!」太子妃情急之下,再也沒有了昔日的風度,一邊大力拍著門,一邊沖外面大喊起來:「我要見父皇,我要見母后!開門!該死的奴才!你們知道太子還在裡面嗎?!開門啊!」
「奴才該死,」在太子妃叫喊了一陣子後,門外才傳來一個陌生太監的聲音。
「你是誰?!」太子妃問道。
「奴才是伺候二殿下的福運,」福運站在門外,臉上還帶著恭敬的笑容,對門裡的太子妃道:「奴才一直沒有入過太子妃娘娘的眼,您不認識奴才,所以就不要多問了。」
「開門!」太子妃怒道:「是誰讓你鎖門的?你不想活了嗎?!」
「奴才自己哪敢鎖這道門啊,」福運道:「奴才這也是奉旨行事,如果有得罪太子妃娘娘的地方,還望您恕罪。」
「奉旨?」太子妃顫聲道:「父皇怎麼可能鎖拿太子?!」
「天家的事,」福運道:「奴才一個太監,怎麼可能會知道?太子妃娘娘問錯人了。」
太子妃回頭看龍玉,「殿下?!」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龍玉坐在那裡看著太子妃,平靜中帶著無奈。
「太子殿下,」門外又傳來了福運的聲音,「殿下說他還唸著與您的兄弟之情,就算拼著在陛下面前長跪不起,也要保住幾個皇侄的性命,讓太子殿下不要掛念。」
「他若真念兄弟之情,就應該讓我去見父皇最後一面,」龍玉說道。
福運忙道:「我家殿下求過陛下,結果陛下發了火,說是他又何曾有機會與錦王爺見上最後一面。」
太子便又沉默了。
福運道:「奴才就在這裡恭候太子殿下。」
太子妃走到了龍玉的面前,說:「那個奴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龍玉說:「羅維在北燕被燒死了,父皇不想再留我了。」
「羅維死了?」太子妃像是才知道了羅維的死訊一般。
「今天北燕送來了國書,告之了父皇小維的死訊。」
「殺他的人不是你啊!」太子妃急聲道:「父皇怎麼可以把他的死算在你的頭上?!」
「我們本來也沒想過讓小維活下去,」龍玉說道。
太子妃癱軟在地上,半天才反應過來,抓住了龍玉衣裳的下襬,說:「要殺羅維的一直就是我和我的父親,與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一直是攔著我們的!殿下,我們去見父皇,我去向父皇說,該死的那個是我,你真的沒有起過害羅維的心思,我周氏一族為他償命還不夠嗎?!」
「父皇不見我,」龍玉說:「淑君,這裡到處都是龍玄的人,我們也出不去了。」
「是父皇要我們死,還是他龍玄要我們死?!」太子妃大聲問道。
「都一樣,」龍玉道。
「什麼聲音?」太子妃這時又神經質地問龍玉道。
龍玉仔細聽聽,有女子和太監們的哭叫聲,看來他東宮的人,今天都不要再想活命了。
「殿下!」太子妃抱著龍玉的腿,瑟瑟發著抖。
龍玉拉起了太子妃,說:「淑君,我還是沒能保住你。」
太子妃看著龍玉的臉,慢慢地也不再驚慌了,問龍玉道:「就沒人能救我們了嗎?舅父呢?他也不問我們了嗎?」
「羅維死了,就算此時世宜和宇軒在這裡,恐怕他們會先殺了我,」龍玉苦笑道。
「那麼多人依附於你,這時我們就找不到一個可用的人嗎?」
「外面不會知道宮裡發生的事的,」龍玉道:「東宮此刻就是這深宮的一座孤島。」
「一定不會是父皇,」太子妃搖著頭道:「父皇不會這麼狠心,一定是龍玄,他想篡位!」
有人重重地撞在了這座殿堂的窗上,鮮血將碧紗窗染紅。
太子妃看著這一大片的血紅,手握住了龍玉的手,道:「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和父親,你還是與羅家親近的話,你不會到今天的地步。」
「羅維也是皇子,」龍玉說道:「是羅家一手養大的人,他們對我又能有多少的忠心?你不要自責了,你是我的妻子,我與你親近,難道還錯了不成?」
「現在看來是錯了。」
「太子殿下?」福運又隔著門,在殿外問道:「您還想讓奴才等到何時?」
「該死的奴才!」太子妃恨道。
「奴才不都是這樣?」龍玉淡淡地道:「以前東宮的宮人太監出去,也沒少欺負人。」
「殿下!」太子妃又喊了起來,這個時候了,龍玉怎麼還能有心情與她說這些?
「我是想著能與你死在一起了,」龍玉望著太子妃說道。
「臣妾當然生死都要與太子在一起!」太子妃擦盡了臉上的淚水,說道:「我只是替太子不甘心!」
「放箭吧,」福運在殿外道,時間已經過了龍玄定下的時間,他只得下命了。
將這座殿堂團團圍住的弓箭手,聽到福運的話後,還是愣了一下。
「怎麼了?」福運說:「你們是要違抗殿下的命令?」
數百隻箭射穿了殿堂的門窗,呼嘯著飛進了這座東宮殿最尊貴的殿堂。
龍玉看到了駑箭向自己和太子妃呼嘯而來,忙將太子妃抱著與自己換了一個位置。
「殿下,」太子妃看了一眼將自己的胸膛與龍玉的胸膛連在了一起的弩箭,流淚道:「終是我害了你!」
龍玉抱緊了已經死的太子妃,目帶悲哀之色,「龍玄,你以為當了皇帝,一切就都能如你所願了?」龍玉喃喃自語道:「你會失望的。」
福運推開了殿門,一眼就看見背上插滿了弩箭的太子與太子妃相擁著死在了一起。
「殿下,」這時的長明殿外,小太監對龍玄說:「羅相說他已經上摺請辭,就不進宮了。」
龍玄冷道:「再去請。」
小太監起身又走了。
羅維,龍玄在心裡對不知身在何處的羅維道,只要羅家還在我手裡,你就一定會回來。
316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不管旁人怎麼議論自己的死訊,羅維對此都是一笑了之。說他好也罷,說他壞也罷,為他惋惜也罷,說他活該也罷,羅維對這種名聲的事,早已經不再在乎了。
衛嵐先還是不高興,聽著別人罵羅維,比他挨人一頓打都難受。跟羅維一路走下來,他生著氣,看羅維卻是該吃吃,該喝喝的,還照樣有心情跟他說笑,衛嵐漸漸也想開了,他都要跟羅維一起去宣州種田了,他還管這些做什麼?
羅維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都當我死了才好。
「不要再說死字了,」衛嵐聽到羅維說這話就頭疼,「哪有人這麼咒自己的?」
「放心吧嵐,」羅維每次都是笑嘻嘻地回衛嵐一句:「我百毒不侵的。」
衛嵐最多在羅維的頭上輕敲一下,追問一句:「身子有沒有哪裡難受?」
「沒有,」羅維頭搖得很快。
衛嵐看看他們走著的這條山間小道,剛剛日出,山中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在跑著,馬蹄踏在山間的碎石子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羅維的死訊是傳得人人皆知,可他們兩個還是擔心被人看到,人來人往,熱鬧的官道他們都是不走的,哪怕繞點路,也要挑一些偏僻的官道走,沒有官道可走,就走這種少有人走的野道。「前面有一個小鎮,」衛嵐對羅維道:「這個小鎮我們進去一下,找個大夫替你看看。」
羅維忙道:「我還好,不用進鎮了。」
衛嵐現在對羅維忍痛的本事已經是有了充分的認識,前段日子,他若不是偶爾摸到了羅維的額頭,還不知道這人已經發了熱。找了一個大夫看病,這大夫將衛嵐給罵了一頓,衛嵐這才知道羅維這熱最起碼已經發了有五六天了。大夫還問衛嵐,他是不是不想讓羅維活了?還是想從此以後帶著一個傻子過活?從那以後,衛嵐對羅維的這句「我還好」的話,是再也不信了,聽這人說,還不如找個大夫看看讓他放心呢。
「嵐?」羅維歪坐在衛嵐的身旁,裹著一床厚被,用頭撞了一下衛嵐的肩膀,說:「你怎麼不信我的話了?」
「身體的事我們還是聽大夫的吧,」衛嵐將羅維頭上戴著的帽子往下按了按,說:「公子和我都不是大夫。」
「我也懂些醫術好不好?」羅維不服氣道。
「半罈子水,」衛嵐說:「公子要是替人看病,一定會鬧出人命來。」
「看不起我啊,」羅維笑著又用頭去撞衛嵐的肩膀,「下回你生一次病,我來替你治,看看是不是會鬧出人命來!」
「又說傻話了,」衛嵐乾脆在羅維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我這人就很少生病。」
「那是魏太醫的本領高強,」羅維說了一句。
又說起了上都的故人,衛嵐和羅維都沉默了一會兒。
「想上都了?」最後衛嵐先開了口,道:「魏大人一個太醫,不會出什麼事的。」
「他是個偏心眼,」羅維說道。
「他怎麼偏心了?」衛嵐問道,羅維的話,有些他要不多問一句,是永遠也想不明白的。
「他給我開的藥全是苦得不能進嘴,給你開的呢?」羅維說:「我嘗過,竟然還有些甜味!這不是偏心是什麼?」
衛嵐笑起來,道:「我那味藥裡有甘草,也只是有一點點甜味,公子,這事你還記到現在?」
「我記他一輩子!」羅維佯裝生氣道:「這輩子我是沒機會見他了,不然我一定要向他討一個說法回來。」
「那還是不要見面吧,」衛嵐搖頭笑道:「魏大人看到公子都是怕的,公子還是放過他吧。」
「他不是怕,是巴不得不認識我,」羅維嘆了一口氣,說道:「那時在上都,他要治不好我,陛下也不會讓他活的。我一直覺得太醫,除了賺得錢多點外,也沒什麼好的,還不如就在民間行醫,至少醫不活病人,自己不用跟著陪葬。」
「魏大人的名聲在那裡,」衛嵐說:「朝廷讓他當太醫,他也不能說不當吧?我聽他抱怨過,說什麼名聲害人。」
「他那是得了好就賣乖,」羅維提起魏太醫,對自己的這位救命恩人,感激是感激,但還是有怨氣,「你要真信了他的話,就是傻子。我們的魏大人可不是什麼好人,他是用毒起家的,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宮裡當太醫的,為的就是投身公門保他那條命。」
「還有這種事?」衛嵐還是第一次聽到魏太醫的過去,問羅維道:「他也走過江湖?」
「他要只是一個讀書人,哪裡敢跟我們去天水原?」羅維道:「所以,嵐你就別把他當好人了。」
羅維又提起了天水原,衛嵐想起一件事來,對羅維道:「莫還桑還向我問起過魏大人。」
羅維問:「為了什麼事?」
「他想找人替司馬誅邪看看眼睛,」衛嵐說。
羅維摸了摸自己的斷指,說:「莫還桑說誅邪現在過得很好,你這次看到誅邪了嗎?
「看到了,是很好的樣子,」衛嵐說:「我還發現他這人愛笑,莫還桑將他照顧的很好。」
「誅邪愛還桑,」羅維說道:「跟自己所愛之人在一起,自然就會開心了。」
「那公子對我呢?」衛嵐問道。
羅維一愣,扭頭看向衛嵐。
衛嵐有些緊張,開始後悔自己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
一隻山中的寒鵲從枝頭飛起,鳴叫著從羅維和衛嵐的頭頂飛過。
羅維和衛嵐的視線隨著這寒鵲從左望到了右,看見這寒鵲停在了另一隻體型較小的寒鵲身旁,兩隻鳥兒依偎在一起,鳴叫聲此起彼伏,如同合鳴一般。
「它們是一家子?」羅維問衛嵐道。
衛嵐說:「看著像。」
羅維就嘆道:「鳥兒都是成雙成對,更何況是人呢?」
衛嵐嗯了一聲,指著這對鳥兒站著的枝頭上端,對羅維道:「公子你看那裡。」
羅維順著衛嵐的手指望去,一個鳥窩築在那裡。「那就是它們的家?」羅維又是問衛嵐,難得他對一對寒鵲有了興趣。
「應該是,」衛嵐說,手中的鞭一揚,他們就走過了這對寒鵲的家。
「嵐,」羅維喊了衛嵐一聲,道:「你頭下來一點。」
衛嵐沖羅維歪下了頭,說:「怎麼了?」
羅維探過頭去,在衛嵐的臉上吻了一下,聲音很低地對衛嵐說了一聲:「你個傻瓜。」
「什麼?」衛嵐又不是懂了,他又做了什麼要被罵成傻瓜的事了?
「我,我怎麼可能不愛你?」羅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語速飛快地說了一句。
衛嵐驚喜地看著羅維,他看見這人飛紅了臉頰,第一次,衛嵐看到羅維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