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縮在潮濕的角落，耳朵裡都是蛇類的嘶嘶聲以及爬行聲，捏著鼻子，葉嘉想到了葉嘩和小佳，也想到了林凜，然而，更多的是青弈……

　　如果他回到洞裡，發現自己不見了，會有什麼反應？會找自己嗎？

　　葉嘉也知道虹將自己帶出了很遠，自己被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好想再見他一面，如果可能，自己也可以不再要面子的推開他，就算一開始真的很討厭他，可是，也好想重新再開始。

　　往事歷歷在目，從兩人相遇，到青弈一點點的改變，以前毫無感覺的事情，現在卻能看得真真切切。

　　手掌摀住臉，葉嘉生平第一次後悔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彆扭，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死了，青弈還會記得我嗎？蹭掉眼角的濕潤不想留下遺憾，「想見你……啊！啊啊！」葉嘉往後靠去，手指指著前方，「你你……」

　　揉揉眼睛，不是幻覺吧。

　　「我來接你了。」青弈如釋重負的歎氣，對葉嘉伸出手，「雖然晚了些，我們該回家了。」

　　葉嘉抿著唇，也許自己真的不用太過要強，有個肩膀幫你分擔真的很不錯。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青弈抓住葉嘉的手將他背在背上，「手能動嗎？抓緊了。」

　　飛舞的蛇塊，臭氣連連的液體，不敢恭維的環境下，卻是葉嘉最放鬆的時刻，他懈下緊張的情緒漸漸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弟弟紅腫的眼睛和關切的眼神。輕輕動了一下身體，葉嘉抽出被葉嘩握住的手指，望了下四周，然而那個人並不在屋內。

　　「喝水嗎？」葉嘩站起來倒了一杯溫水，以為葉嘉是口渴了。

　　葉嘉被他扶著喝了幾口，搖了搖頭。

　　放下杯子，葉嘩長歎一聲，「哥哥你可嚇死我了。」

　　葉嘉歉意的安慰弟弟，「別擔心，我很好。」

　　葉嘩寬心後，略帶埋怨的看著哥哥，而葉嘉，看著葉嘩像個兔子的眼睛，葉嘉噗哧一笑，「哈哈，你快去睡一覺吧。」

　　葉嘩惱怒的捶了哥哥一拳。

　　感受到葉嘩砸在自己肩膀上那減少了力道而不痛不癢的拳頭，葉嘉收起笑，正色道：「謝謝！」

　　葉嘩抬手又是一拳。

　　「嘶！」葉嘉抽氣，這一記可痛多了。

　　葉嘩板著臉，「和我說謝謝？」

　　葉嘉齜牙做痛苦討饒狀，「我錯了，錯了，好弟弟，原諒我。」

　　「這還差不多。」葉嘩臉色放緩。

　　兄弟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從葉嘩的口中得知好友林凜因為自己而一直未睡，在確認自己無恙後，就被伴侶棲扛回去補眠了，至於其他人，則是被青弈隔離在外。

　　說到這裡，葉嘩是感激青弈的，哥哥這次脫險全靠他不懈奔波。

　　葉嘉舔舔唇，侷促的問：「他沒事吧？非！凡」被青弈背著之後的事，葉嘉已經記不清了。

　　葉嘩笑著說：「沒事，你多休息，別想那麼多。」

　　「真的？」葉嘉懷疑的問。

　　「騙你做什麼？」葉嘩說著就要把哥哥按回床上。

　　推開葉嘩的手，葉嘉在床板上一翻身，跳下了床，「我起來走走。」

　　「哎哎！」葉嘩叫喚一聲，扯住他的衣服，「你就行行好吧，讓我安心好好睡一覺吧。」

　　葉嘉回過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訕訕道：「要不你到我床上睡一會兒？」

　　葉嘩不依不撓，「你陪我一起嗎？我們好久沒一起睡了。」

　　葉嘉撓撓頭，葉嘩今天好奇怪，「不了吧，我睡得頭都疼了。」

　　葉嘩有些著急的看著哥哥掙開自己的手往門口走去，忽地，他衝過去拉住哥哥的胳膊，「哥哥，你就陪我一會兒不好嗎？枉我替你擔心……」聲音有些怒意。

　　葉嘉停住腳步，果真隨著葉嘩回到床邊，然而在葉嘩鬆了口氣後，葉嘉遲疑的問：「你瞞著我什麼？」

　　「沒有，來來，我們躺著聊。」拉開被子。

　　手被葉嘉握住，「你每次說謊都會不自覺地抿著嘴。」

　　葉嘩看著葉嘉，坦白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不和你說也無所謂。」

　　葉嘉的眉心擠成一團，「是什麼？」

　　既然葉嘉已經懷疑，那麼再瞞下去也是枉然，「青弈受了傷。」

　　葉嘉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眉宇漸漸下沉，腦海中開始回想蛇窟中的情景，心口越來越冷，再開口，聲音也開始發顫，「我去看看。」

　　「哥……」

　　沒給葉嘩說話的機會，葉嘉已經箭一般衝了出去。

　　葉嘩定定的看著門，一拳砸在床上。

　　葉嘉不知道青弈在哪裡，但他知道有一個人肯定知道，棲。

　　抓住葉嘉敲門的手，棲在敲門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將它終結，「林凜剛睡著，我們到外面說。」

　　「青弈呢？」他首先去了藥師磬音那裡，但不僅沒看見青弈，連藥師都不見影子。

　　棲不鹹不淡的靠在柵欄邊，「如果你要道謝，那麼不用了，我想他不需要。」

　　冷眼看著葉嘉握起的拳頭，棲繼續諷刺道：非$凡「青弈的眼光太差了。」

　　「關你屁事！」葉嘉粗聲粗氣的道：「他在哪裡？」

　　「你聽不懂嗎？我不願意你去見他。」

　　「你憑什麼？」

　　「憑其他人不會告訴你。」

　　「……」

　　葉嘉的胸膛起起伏伏，僵持了一會兒後，葉嘉示弱道：「拜託……」

　　棲漠然的看著他，不動如山。

　　葉嘉咬著下唇，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棲卻變了臉色，一雙手搭上葉嘉的肩，接著，耳邊響起了青弈熟悉的聲音，「精神好多了？」

　　葉嘉身形一僵，臉上意外中摻雜著驚喜，他轉過身後退一步，打量青弈，「你沒事？」

　　青弈溢出一抹淺笑，「你擔心了？」

　　葉嘉馬上像被戳中痛腳一般跳了起來，「鬼才擔心你。」

　　說完，他看了眼青弈，見他一副戲謔又漫不經心的笑容，自己也尷尬起來。

　　幾個小時前的動心，在此刻又有些模糊。

　　棲從葉嘉的身後繞過，走到青弈旁邊，「一刻不見他也沒人會吃了他，有必要嗎？」

　　青弈斜起眼眸，但笑不語。

　　棲從鼻子裡擠出哼聲，「跟我來，我們還有事找你呢？」然後又對葉嘉說，「見也見到了，我們還有事說。」

　　言下之意是要葉嘉迴避，葉嘉撇了下嘴，看青弈沒有出聲，仰著下巴走了……

　　等看不見他的人影，青弈才向棲說了聲，「謝謝。」

　　「你不要命了。」抓起他的胳膊，撩起袖子到肩部，只見原本消退到手背的淺淺黑色又怵目驚心。

　　「身上？」棲瞪著眼。

　　青弈點頭，「很快就會蔓延到臉上。」

　　壓制洛迦一族的特殊物質──芥，原本已經消散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可救葉嘉的過程中，為了保護葉嘉，蛇類所有的攻擊都被青弈攬在了身上，這原本沒有什麼，但誰也料不到蛇毒進入體內後會激化殘餘的芥，能力的迅速減退又讓身體喪失了抵抗蛇毒的力量，如此惡性循環……

　　一將葉嘉帶回部落，青弈就昏睡了過去，磬音和幾名族人當下帶著他去了飛船，誰知道青弈居然敢就這麼跑了回來。

　　棲說：「馬上回船上。」飛船是一艘被打劫的醫用船，設備精良。

　　青弈的眼神開始移動。

　　棲忍不住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見他沒事，你也該安心治療了，他若問起，我會好好答覆的。」

　　青弈閉上眼，「他即便會問，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葉嘉回了屋裡，發現葉嘩已經離開，想來是回自己的房間了。

　　他趴在桌子上，難得的有心事，想找人談一下，葉嘩和林凜都在睡覺，不好打擾。

　　腳尖踢著對面的椅子，想著也好，真有人聽，他也說不出口。

　　一個小腦袋從門口探進來，青小佳小聲的說：「可以進來了嗎？葉嘩叔叔說不能打擾你……」

　　葉嘉剛一應聲，青小佳就撲了上來，差點沒把葉嘉撞下椅子。頭埋在葉嘉的胸口，青小佳用軟綿綿的童音說：「你不在的時候，青弈爹爹也不在，我好怕你們都不回來了。」

　　「……」葉嘉被他碰的地方暖暖的，那份溫暖蔓延開。這個小傢伙，在地洞裡，以為不能再見之後，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還有青弈……

　　「真好，希望青弈爹爹也早點醒來，我要和他學打獵……」青小佳噘著嘴。

　　「他就在外面……」

　　「才沒有，昨天他睡著被帶走了，剛才我看見討厭鬼林軒的爹爹抱著睡著的爹爹又走了……」

　　葉嘉撫摸青小佳腦袋的手停住，狐疑的低頭，抬起他的臉，「你把看見的和我說清楚……」

　　林凜正抱著被子睡得正沈，卻被葉嘉硬是搖醒，還沒睜眼，就聽著葉嘉粗聲呼喊，「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和我說說……」

　　抓了幾下頭髮，林凜坐起來，這才知道，葉嘩居然將青弈受傷的事情掩蓋下去了。

　　林凜不說話，葉嘉不依不撓的繼續發出疑問，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慌張，額頭隱約有著汗珠……

　　罷了，葉嘉若是無情，葉嘩的隱瞞無關緊要，可現在葉嘉這著急的樣子分明不是單純的救命之恩這麼簡單。

　　「具體有什麼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們帶著他去了飛船。」

　　「我馬上去。」

　　「你知道地方嗎？」

　　林凜搖搖頭，無奈的道：「你還是老樣子，我去過，你跟著我吧。」

　　等穿好衣服鞋子，兩人當即出發，因為飛船距離這裡不近，所以他們要先去部落後面的山坡開小型飛艦，然後乘坐飛艦去飛船所在地。飛船體型龐大，佔地甚廣，停靠在一片開闊地上。非~凡

　　林凜坐在操作台上，葉嘉則心神不寧的待在一邊，坐也坐不住，在船艙裡來回走動。

　　青弈躺在床上，磬音圍著他忙碌不停，棲靠著床而立，靜靜的看著他們，過了片刻，棲開口：「磬音，情況如何？」

　　長長的發為了方便而挽起，露出近乎透明的臉龐，他的膚色比其他人都要蒼白，帶著淡淡的病態，只是並不難看，反而顯得唇色紅艷，妖異非常。

　　聽到棲問話，他眼眸一凝，「難說……」

　　「難說也應有個說法。」

　　磬音看了眼保持緘默躺著的青弈，又看著棲，「正主都沒發話，你這是……」

　　「我只是覺得不值！」棲道。

　　磬音啞然失笑，「人類有句話怎麼說的，似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覺得很值呢！」

　　青弈半睜起眼，嘗試著活動身體，卻發現手臂竟無法自由動彈，僅僅是曲起手指就用盡他集中的所有氣力，於是他開口問道：「有多糟？」

　　磬音先是不語，後來緩緩說道：「也許會進入休眠，等待機體慢慢修復。」這樣身體才能全力對抗毒素，就像之前他為了生存，在山中地底積蓄力量一樣。

　　青弈深深吸氣，「要多久？」

　　磬音按下鍵，電腦中顯示出預測結果：76年──147年。

　　「太久了……」即便是最好的結果，七十六年，也太過漫長。

　　「你別無選擇。」磬音消掉螢幕上的字。

　　青弈平靜的目光變得冷酷，「我要他陪我。」

　　磬音和棲一起看向青弈。

　　葉嘉靠在門口冰冷的船壁上，被林凜握著的手指逐漸降溫。

　　林凜不忍看葉嘉的臉色，示意他們先行離開。

　　葉嘉倔強的搖頭，青弈的一席話，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距他們不到十公尺的，對話還在繼續……

　　磬音揚起笑容，「飛船上有睡眠倉，將他放進去，等你醒來，再喚醒他。如果你不醒，他就一直睡下去，或者，你再不安心的話，可以殺了他……」

　　林凜為好友氣得渾身顫抖，正要進去，卻被葉嘉捂著嘴，困在胸前。

　　被葉嘉緊緊按住的林凜出於對葉嘉的尊重，安靜了下來。

　　葉嘉放開他，默默的聽著……

　　棲贊成的接過磬音的話，「不錯，不管你選哪一個，都能保證他還是你的。」

　　「呵……」青弈淡笑一聲，帶著嘲諷，「沒錯，我的確很想這麼做……」

　　「你！」棲吃驚的望著他。

　　磬音也意外的皺著眉毛。

　　「告訴他，我走了也好，死了也罷，別讓其他人碰他！」青弈躲開他們的注視，側過臉去。

　　葉嘉也愕然的愣在原地，狠眨了幾下眼睛，忽然放鬆下來，可嗓子卻像被異物塞住，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用力了嚥了幾下，把某種情緒壓下去。

　　抽了抽鼻子，葉嘉挺著身子走進去，看也不看棲和磬音，「你們出去。」

　　不待棲有所反應，林凜已經跟在葉嘉後面進來，扯著棲拖了出去，磬音則聳了下肩，讓他們獨處。

　　青弈一點點抬起臉，看著葉嘉走到自己身邊，正想著要說些什麼，忽然頰邊一痛，葉嘉給了他一拳。

　　「混蛋！」葉嘉半天憋出一句話。

　　在門口偷看的磬音別過頭去，彎起的嘴角似乎在笑。

　　林凜瞪圓了眼睛，棲也稍稍抬了一下眉毛。

　　三人看著葉嘉再一次抬起了拳頭，都等著他再給青弈一記，不過，葉嘉也許是顧及青弈的身體，拳頭到了耳際又悻悻的收了回來。

　　「還騙我！」葉嘉低聲咆哮，「我站在門口你會不知道？故意說給我聽，騙我的同情嗎？」

　　棲：「……」白噁心我說那些話了。

　　磬音：「……」唉，不是說他很傻的嗎？

　　林凜：「……」情急之下，忘了他們的腳步聲根本瞞不住他們的耳朵。可是葉嘉什麼時候這麼敏銳了？林凜開始反省自己居然會比葉嘉遲鈍！

　　青弈臉色一白，「你認為我是作戲給你看？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為了保持清醒已經耗去了所有的精力，你以為我還有餘力去關注其他？」

　　每說出一個字都像刺在葉嘉身上，他像做錯了事的孩童一樣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只是覺得……」

　　「好，你這次很聰明，我確實是特意說給你聽的，你知道了也好，走，馬上走，我也厭煩這個遊戲了，你自由了。」青弈一鼓作氣的說完。

　　等了半天，卻不見葉嘉抬腿離開。

　　「還不走，是要看著我失去意識報仇嗎？」

　　葉嘉慌道：「不是，其實你也救了我們，我不會報仇……」葉嘉見青弈的臉色反而更差了，怏怏的住口。

　　「滾！」青弈被一口氣堵得心口發疼。

　　看戲的磬音考慮要不要先請葉嘉出去，免得青弈提前休眠。

　　「還不走！」青弈優美的眸子射向葉嘉。

　　葉嘉並不畏懼，想了想，小聲的說：「我覺得你不想我走。」

　　青弈險些兩眼一黑睡過去，沒好氣的說：「那你呢？」

　　本是不抱任何期望的一句，卻聽葉嘉說：「我也不想走。」

　　大約是分離在即，兩人都與往日有些不同，葉嘉吶吶道：「剛才，是我錯了，我不應當懷疑你，不過我並不是因為這個打你。」

　　說完，葉嘉低下頭，健康的膚色下暈出淺淺的紅。

　　「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受傷的事。」

　　「告訴你又怎樣？」青弈有自己的驕傲。

　　葉嘉立刻道：「既然我們在一起，你卻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說，怎們能讓人信服？」

　　「……明明是你一直不情不願……」說到半途，青弈猛的反應過來，兩眼直直的看著葉嘉。

　　葉嘉卻不抬頭，不讓青弈看見他的表情。

　　趁著自己勇氣未失，葉嘉又說：「我想好了，以後還有很久，我們的關係會好起來的。就像林凜他們那樣。」

　　被點名的林凜狠踩了一腳笑得詭異的棲，「亂想什麼。」

　　青弈得了保證卻不見高興，反而低落的說：「就算你只是安慰我這個即將沈眠的人，我也滿意了……」

　　「安慰個屁！」被曲解的葉嘉惱怒的暴喝道：「老子會安慰到把對像由女人換成男人？」

　　「那你為何還是不願親近我？」

　　葉嘉癟著嘴，他不好意思不行嗎？但看青弈虛弱到說話聲也細弱無力的分上，他還是上前一步，俯身用臉在青弈的臉上蹭了一下。

　　好冷，青弈的體溫本來就低，現在更是彷彿血液也即將凍結一般幽冷。葉嘉的身體像是也受到了感染，涼意從四肢蔓延到心口。

　　「你信任我嗎？」青弈輕聲說。

　　葉嘉的回答並無猶豫，「嗯。」

　　「我會很快醒來，希望我睜眼時，能看見你……」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最後的話，青弈到了嗓子口又嚥了下去，他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去相信。

　　青弈的眼皮慢慢合攏，當他安靜的如同一具玉雕時，葉嘉小聲說：「你會看見我的……」

　　科技是美妙的，人類的壽命已經可以延長到二百年左右，沒有意外，就算是最長的一百四十七年，他也可以等到，哪怕到時只是相見而不能相守。

　　接著，葉嘉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林凜看不下去準備勸導一番，他才若無其事的笑了一下，跟著他們回到了部落。

　　林凜有一剎那幾乎以為好友方才不過是在敷衍作假，但馬上又被自己駁回，葉嘉不是那樣的人。

　　事實上，林凜是瞭解葉嘉的，葉嘉的確是接納了青弈，沒有青弈的部落並沒有任何改變，虹在一開始還有興趣談笑取樂，但他的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半個月後，竟再也沒有人提過青弈的名字。

　　這樣淡漠的相處模式，似乎也能解釋了青弈一族的性格。

　　葉嘉一切照舊生活，只是當某個東西消失後他才能感覺出它的重要。不再有人早起為自己打獵，改造房屋，在罕有的原始環境下燒出一桶桶的開水。從小，事無鉅細都是親力親為，現在這些葉嘉自己也能做，大的動物他沒辦法捕獲，小的卻足以溫飽，他只是覺得有些寂寞……

　　曾經有個人願意幫自己做這些……

　　葉嘉每隔幾天就會去飛船上探望青弈，並詢問磬音的每一項治療，每週，每月──

　　半年後，葉嘉已經開始覺得漫長，如果自己也沉睡會不會比較正確？這個念頭不時閃過，且近日來出現的次數更加頻繁。

　　葉嘉汲水的桶被一雙白皙的手托住，輕巧的將它拎起然後放於地上。

　　這人正是青小佳，雖然是人類與洛迦星人的混血，卻保留了洛迦人的能力，其中包括快速的成長期，幾個月下來，他又長高了不少，缺少了青弈的教導，卻依然靠著本能學會了靈巧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及天賦。

　　葉嘉在褲子上抹了抹被水打濕的手，看見磬音朝自己走來，遣走了青小佳，他才詢問磬音是不是青弈的情況有什麼異樣。

　　磬音點了點頭。

　　葉嘉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半年來被曬黑許多的臉上也帶著幾分不安。

　　磬音本來還想賣個關子，現在卻又覺得沒意思，意興闌珊起來，沒什麼精神的道：「是好消息。」

　　「……」

　　「跟我走。」

　　磬音領著葉嘉到了飛船，只見被安置在裡間的青弈被搬到了外面的房間，就在他陷入沉睡的地方。

　　棲也在其中，看著像是在等著葉嘉到來。

　　沒等葉嘉發問，磬音就說道：「還有幾分鐘。好好待在他身邊。」

　　葉嘉倒吸口氣，吶吶問道：「你的意思是……」他不確定的問，生怕是自己弄錯了意思。

　　然而磬音點頭了。

　　棲展開胳膊，伸了個懶腰，慢慢的踱了出去。

　　「謝謝。」葉嘉感激的對磬音說，這兩個字完全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情。

　　「不必謝我，這是棲的功勞，我可沒辦法讓青弈的身體快速好起來。」

　　「……」

　　磬音開始收拾器具，準備離開，「是棲，雖不盡然但你可以將它當成你們的輸血或是骨髓移植。」

　　葉嘉驚詫的張口，「他怎麼會？」

　　磬音往門口走去，腳步微停，「大概是因為他和青弈曾有過一樣的心情吧。」

　　葉嘉抓抓頭，看屋內無人，幾步衝到床前，趴在床上仔細看著……

　　啊，說是幾分鐘，到底是幾分鐘呢？

　　青弈像是被沉入了水底，他掙扎著向上浮起，知覺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回來，又彷彿在一片黑暗中撕開了一道口子，光線由一條縫隙逐漸變大……

　　兩雙眼睛互相對視，葉嘉刷地抬起身體，後退一步，聲音越來越小，「你醒了。」

　　青弈並沒有立刻回應，他盯著葉嘉，看夠了眼睛，就看鼻子，看唇，看臉，看身體……

　　片刻後，葉嘉按捺不住了，他低聲吼道：「看什麼看！」他皮粗肉厚的，有什麼看頭，青弈的眼神讓他脊背都發毛了。

　　青弈喟歎一聲，「過了多久了？」葉嘉看起來並無多大的變化。

　　「六個月零二十七天。」這個數字清晰的刻在腦中。

　　正穿鞋下地的青弈臉上有著錯愕，這個時間遠遠超出了他的最好預計。

　　葉嘉把磬音的話對青弈重複了一遍，青弈記在心裡，回到部落後見了棲卻並無特殊的表示，只微微對他點了點頭，但雙方都知道如果棲有事需要青弈做，這個人情青弈一定會還。

　　林凜得了消息，替葉嘉高興，牽著葉嘩去準備食物給青弈。

　　磬音卻忽然對棲說：「你認為青弈當時是真的沒有聽見腳步聲嗎？」

　　「……不，我確定他聽見了。」棲勾起嘴角，「我還確定他知道我們有辦法救他，才會答應沈眠……」

　　「哦？那葉嘉可算走運，如果他……」磬音的指尖點上唇，「不過你怎麼知道？」

　　「我只是瞭解他的心，他不會放手而已。」

　　磬音長歎一聲，看著前方，「真是麻煩，感情啊……」

　　部落的另一端，葉嘉主動替青弈打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房門漸漸關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