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篝火還沒有熄滅,人群也沒有散去,只是兩部分人混合在了一起,應該是在商議後天出發的事。
磬音並不參與,而是回到自己的小屋整理藥材,化學制劑雖然還有,但太稀少了,總有用完的一天。磬音必須在新地方發現新藥材。磬音有兩間木屋,一是這間,放藥草並兼顧他的休息,旁邊則是更大一點的,放著先進的儀器和工具。
「你怎麼跟來了?」磬音發現林凜還跟著他。
「玩,一起玩……棲答應了……」林凜睜大眼睛看著他。磬音嘆了口氣。
「隨便你……」但心裡是不願意的,碰又碰不得,和一個弱智有什麼好玩的。
磬音自顧自的來到一排木架旁,上面滿是陌生的植物,有藥材,有毒草,也有可以食用的野果。林凜很稀罕的想要去摸,磬音皺著眉拍了下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然後在一個小簍裡取出一個紫色的小果子。
「好了,自己去玩吧。」說完把果子塞到林凜的手裡,磬音開始工作起來,他今天剛採集了一筐植物,他想盡早弄清那都是什麼性質的……
林凜開始還圍著磬音打轉,但後來見磬音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無趣的跑到門口玩泥巴。磬音在工作的間隙見林凜坐在地上︵因為肚子蹲不下來了︶自得其樂,就沒有再搭理他,因為這裡很安全。
然而,等棲來接林凜的時候,磬音才發現林凜不知跑哪裡去了。
「人呢?」棲不耐的問,這丁點大的屋子一眼就可以看盡,根本藏不住人的。
磬音也露出一絲慌亂,剛才還在門口的。
棲轉身就走,喊了其它人一起去找,部落並不大,幾分鐘就能轉上一圈,可是林凜能跑去哪裡?
棲忽然抬頭,看見在百米外山坡上的小飛艦,腦子裡覺得不大可能,但還是朝那裡奔去,因為飛船體型過大,停靠的地方離這裡很遠,而最初林凜逃生時用的飛艦船身不大,正好可以停放在附近的小山坡上,充當前往飛船的工具。
棲身形微閃,以極快的速度到了坡上,飛艦的門是關著的,但周圍卻有腳印,還有木頭插地的捅痕,那厚重的印記表明來人身體沉重,而棲他們步伐輕盈,是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的。
棲不動聲色的按下金屬殼上的密碼,「喀嚓」一聲,艙門打開了。
林凜正抱著一個枕頭傻笑。
「你怎麼在這裡?」棲掐住林凜的下巴。
「抱……」林凜歪著腦袋,把枕頭遞給棲。
棲不予理會,更用力的捏起他的下顎,「說,你怎麼進來的。」
「嗚嗚……疼……」林凜哽咽著,「我拿……這個……」
棲奪過枕頭扔出老遠,「我問你怎麼知道密碼的?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嗚嗚,我見你們……你們按過……」林凜哭的一抽一抽,忽然,他彎下腰身,按著肚子叫起疼來。
棲記得磬音交代過卵應該快成熟了,於是先把懷疑放在一邊,抱著林凜趕回部落。
磬音給林凜餵了一些藥,又用從飛船上抬下來的簡單儀器做了檢查,「不是,按著地球的說法……」磬音沉吟片刻,挑選合適的詞語,「動了胎氣……時候還不到,但也快了,最近不要讓他下床了……」
林凜拿手擋住臉,不敢去望棲。
「跑哪裡去了?」磬音一邊碾磨著曬乾的藥材,一邊隨口問道。
林凜囁囁嚅嚅的說不清楚。棲道,「沒什麼……藏到門後了。」說完,從磬音的床上把林凜抱起,放回自己的屋裡。
林凜一副畏縮的模樣,棲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哪裡像是以前的林凜……
「為什麼拿枕頭?」但問還是要問清楚的。
「軟……」林凜糯糯的道。棲勾起眉毛,林凜怯怯的又道,「抱著……軟……」
棲看了看現在的木枕,算是罷休了,「不許下地,不然……哼……」
林凜點了點頭。
棲走出房門,過了幾分鐘,重新回到小屋,手裡拿著剛才那個枕頭,把它放在床上後,俯身湊道林凜的耳邊,摸著他的腹部道,「我就當你是真的看到了我們輸密碼……」手上慢慢的撫摸到腹部中央,稍稍用力,「我也當你是真的找枕頭……」
林凜的睫毛輕顫……
棲含住林凜的耳垂咬了一下,「沒有下次了……」
林凜捂著耳朵,怔怔的看著棲走開,身體慢慢的顫抖起來,下脣也被咬出了血。
翡翠撲著翅膀從窗戶外飛進來,直接停在林凜的肩膀上。
林凜閉上眼,過了許久又睜開,反覆數次後,摸上翡翠的翅膀,聲音細小沙啞,「他……是不是知道了……」
林凜的智力確實是出問題了,但磬音的技術的確好,損傷很小,逐漸的林凜開始恢復,然而刺激他真正記起以前事的,卻是在撞見虹殺人的那天。
他被一片血紅刺的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像是有根弦斷掉了,緊接著,從前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頓時讓他臉色蒼白幾欲昏倒。
還是沒有能阻止他們,而且,還有更多人要被挾持了……
但當時棲並沒有看出林凜的不同,他以為林凜是被嚇到了,反而不停的安慰他,焉不知林凜被他的誘哄加撫慰震得七葷八素,這還是那個棲嗎?
於是林凜順水推舟的繼續裝了下去,他找到機會想要放走他們,然後通知地球軍防備,如果能炸毀飛船更好。
可惜,棲來得太不是時候了,計劃以失敗告終。
仗著白癡這個保護色,林凜在等待機會,可是棲把他看的太緊了。他根本無法走動,甚至還不能拒絕棲的碰觸,那次抽搐是個巧合,但林凜卻巧妙的利用了它,總算暫時不用被棲壓在身下。
聽到棲說三天後就要去接同伴,林凜覺得不能再等了,他去看那些俘虜,卻發現那些人,恐怕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決定捨棄他們,獨自前往飛艦,可是棲一點機會也不給他,在聽到艙門開啟的瞬間,他隨手抓起枕頭走了出去。
不,也許棲只是在試探我,是的……林凜試著平復心情,現在的他是不能有這麼情緒化的表情的。
翡翠沒有覺察到林凜的心情,歡快的在他頭頂上打轉 …在外面玩了一天,心情很好吶。
林凜勉強擺出一副傻傻的若無其事的樣子躺在那裡,心中卻想著失去這次機會,要怎麼辦,不能放任他們繼續壯大,他們之所以選擇這裡並不是甘於委屈,而是繁衍。
當他們人數越來越多,需要的容器也越來越多,到時候,豈不是要重複他們星系的命運,強大後的棲他們,一定會再去大肆掠奪其它的星球……
「給你這個……」磬音推門而入,手裡端著用柔軟枝柳編成的小托盤,但因為弧度較大,更像是沒有提手的籃子。
林凜吶吶的看像磬音,像是受驚還未恢復的樣子,「……」
「是吃的呦!」磬音將它放在木桌上,兩手在胸前交迭,「昨天的果子……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我可是很期待卵的誕生啊,一定是個美麗的生物吧--
林凜正想打個哈欠,裝睡好讓磬音離開,但磬音語畢,倒是乾脆的自己主動離去,還不忘掩上房門。
林凜拿枕頭蓋在臉上,這一刻,他不需要再掩飾什麼。
到了晚上,棲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給林凜拿來了烤好的肉類,就著磬音帶來的水果一齊放在床前,「吃吧!不許下床。」
林凜小心的坐起,細細了咬了起來。
「我和虹商量過了,明天中午就派人回去。」棲若無其事的道。
林凜好像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往嘴裡餵食,但咀嚼的動作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入夜後,林凜掐著手指直到出血,側目看去,棲雙目緊閉,已然入睡……林凜的心跳驟然失控,現在偷襲的話……
「怎麼了?」棲眼皮不抬,光聽呼吸就知道林凜還醒著。
林凜屏息,迷迷糊糊狀,「冷……」
棲看了一下隔在他們中間的枕頭,挪了一下身體,盡量不要碰觸林凜的,不和他有肢體接觸。
林凜一夜無眠,但卻不敢輕舉妄動,他忍辱這麼久,不可以前功盡棄。
林凜既然沒睡著,那麼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是勢必的,在林凜想著託詞的時候,棲逕自穿好衣服,是薄薄的一層,絲毫不把初秋的晨寒放在眼裡。
「躺著……」棲制止林凜掀被的動作,「我們要去打獵了,你乖乖的待在這……」
用完早飯,估算著這會兒棲已經走遠,林凜咬著牙一橫心,下了床,走出門口,環顧四周後,林凜拔腿就跑,連腹中隱隱作疼都沒有覺察。
林凜爬上土坡,露出一絲微笑。
然而在他的手還沒有接觸到艦身的時候,艙門啟動了……
林凜暗叫不好。
棲從艦中走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林凜剛想開口,棲卻一巴掌刮向他的臉,林凜臃腫的身體向後倒去,眼看就要栽下去,棲卻扯住他的胳膊將他拉回,然後又在他完好無損的另一邊臉烙下巴掌。
林凜腫著臉,手臂被握得欲裂。
這是一個圈套,但棲沒有想到真的會在這裡看見林凜。
「飛船早就在昨天夜裡出發了。」棲靜靜的道。
林凜的眼裡燃起怒火,再也無法忍耐,「你騙我……」
「你什麼時候恢復的?」林凜到底瞞了他多久?
林凜無動於衷,他只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努力都白費了,他忍耐著隆起的腹部,忍耐著白癡般的對話,忍耐著棲的掌控……
林凜覺得他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即使被棲抓著,林凜還是搖搖晃晃的癱軟下來。
棲見林凜沒有反應,才發現他已經昏迷,怒氣驟然散去,慌張的抱起他往回趕……
剛走幾步,棲就嗅到淡淡的腥味,他停下步伐,是血,而且是從他的身上散髮出的,棲低頭,腳邊已經蜿蜒流下一灘……連他的衣擺都被染上了紅色……
林凜!
棲恍然心驚起來,立即飛奔入部落……
磬音剛給俘虜喂完飯,就聽到棲在大喊他的名字,這讓磬音很意外了,棲還是第一次這麼慌亂吧。
磬音在看到棲的剎那,也擰起眉,將長長的髮絲紮成束,垂在腦後以免影響動作。
「我不是交代不能讓他活動的嗎?」磬音抱怨著,手上卻不停的掃瞄著。
「不行了,必須讓卵脫離他的身體。」磬音輕嘆一聲,「你做好準備吧……」
棲愣住,似乎不明白磬音的意思。
「他出了很多血,而且……我們都不知道卵在誕下的過程中會造成什麼更危險的局面……」磬音快速說道,手已經將林凜的下體分開,並將衣服從腰下扯掉。
棲的聲音有些乾啞,「快點……」救他。
磬音看了他一眼,心中搖頭,他們本是感情淡薄的一族,可棲這樣子,分明是……
「他沒有辦法動手術,所以能不能止住血很重要,我已經給他注射了他們的止血劑。」磬音道。他們的卵生命力頑強,而且有自我保護意識,如果從外部劃開,在應激情況下,林凜活下去的可能更小,因為卵會拚命的汲取他的生命力以求自保。
按磬音以前的想法,最好是剖開肚子,取卵,雖然林凜會死,對於卵卻是安全的。
而他不敢這麼做,棲絕對不會同意的,雖然沒有開口,磬音就是知道棲不會點頭。
白色的無菌布已經被血染透,磬音的額頭也沁出小汗珠,血終於止住了,但林凜臉色如紙,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棲一直站在旁邊,沒有人知道他的手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刺的千瘡百孔。
磬音拍了拍林凜的臉頰,很用力,接連幾下總算將林凜打醒。
「唔……嗯……」林凜虛弱的睜開眼,他的下身好像不屬於自己了……
「快點,用力……」磬音在他的腹部技巧的按壓。
林凜眼神空寂,他知道怪物終於要出世了。自己也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了。
棲……會殺了他吧……
磬音無奈的道,「你再不配合,我就沒有辦法了!」說完面向棲,「他不願求生,那我也無能為力……」
棲面沉似水,淡然彎腰,對林凜道,「我知道你在地球是名軍人,和我們不一樣,你和父母的感情很好吧……」
林凜的眼中有了焦距,他慢慢扭頭,「你……什麼意思?」
「在虹讀取你權限密碼時的額外收穫……不知道地球的楓葉紅了沒有……」棲喃喃道。
「不!」林凜驚喘一聲,他家的門前有一排楓林,那些樹陪他度過了童年,直到他進入學校。
磬音替林凜擦去臉上汗水,「好了,快用力!」
如果我帶著卵死掉,棲不會放過我的!為了卵,棲什麼都做得出,林凜絕望的掐住床單,將氣息往下沉。
見林凜有了屈服的跡象,磬音也鬆了口氣,「你只要保持清醒,稍稍用力就好,卵太大了,會比較疼,我會給你些止痛劑……」
磬音對卵的信心遠遠高於林凜,即使林凜斷氣,剖開肚子卵也一定還活著。
「啊……」麻木的下體傳來一陣陣撕裂的劇痛。
卵已經開始往下滑,想要脫體寄生體,一股熱液從股穴湧出……
磬音用略帶興奮的話說,「斷開了……卵和你的身體緊連的血管斷開了,很快就結束了。」磬音順著卵排出的方向擠壓,並交代林凜和他一起用力。
林凜剛被擦拭的臉上又佈滿了汗水,鹹鹹的液體順著額頭到鼻翼,再隱入耳後……
棲轉身拿出乾淨的毛巾,順著整個臉給林凜擦拭……
林凜實在是沒有力氣開口了,也無心迴避棲的動作,疼痛已經奪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好像有一個活物在從他的身體裡爬出,無形的恐懼將他籠罩在其中……
「別睡!」磬音又拍了他的臉,餵他喝了能量合劑。
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林凜真想死掉以求解脫,「啊……」林凜低叫一聲。
一個軟物終於落入床鋪。
磬音眼也不轉的捧起,是一個身長約五十釐米的小東西,一層厚約半釐米的乳白色膜狀物將他從頭到尾包裹住,這應該就是外殼軟化後的結果。
磬音用手指割開外膜,露出一張白嫩嫩的小臉,眼睛還沒有睜開,但小嘴一開一合的蠕動著,胳膊和腿都是胖乎乎的軟軟的,小手上連指甲都是貝殼一樣袖珍,和他們初生時完全不同,磬音第一次見到如此可愛的生物,眉目眼梢都帶上了笑意。
棲也像是被一個柔軟的錘子砸在心頭,嘴角的線條不由放鬆。
林凜彷彿用盡了最後的氣力,氣若游絲的癱在原地。
磬音用準備好的長毛巾包住嬰兒,「給……」
棲手足無措的接過。
磬音開始為林凜調整藥物,並取出數量不多的珍貴抗生素給他打點滴。
「情況如何?」棲問道。
「還不錯,但還要觀察。」磬音不敢保證,因為這是第一次卵以這樣的方式誕生。
棲作為強者,並不是第一次留下子嗣,但這個小東西卻給他不一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在林凜的腹中待了太久……
一抹奇異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油然而生……
身為藥師的磬音負責照料這未知的生物是最合適的,於是棲就將林凜和嬰兒都留在磬音這裡,自己卻對外什麼也沒有說。
和人類的孩子不同,小嬰兒在一個小時後就睜開了眼,幽紫的瞳孔彷彿水晶異樣晶瑩剔透,配上牛奶般的皮膚,簡直像個瓷娃娃,磬音愛不釋手的摩挲著他的臉蛋,也暫時忘卻了滿溢的好奇心……
「哇啊哇啊……」清脆的哭聲從粉色的脣中湧出……
磬音不知如何是好,照顧嬰兒的事他沒有做過啊,他們的幼體都是在食用活肉後在很快的時間裡躍升為成年體。磬音看了下嬰兒水潤的紫色眸子,覺得他既然遺傳了棲的部分,那在養育方式上也應該……
「哇哇……」抽泣的聲音更大了,肚子很餓的寶寶越來越委屈,因為一個腥氣的軟東西貼在他的嘴邊,讓他好想吐……
磬音見嬰兒不僅不吃,還哭的更厲害了,只好放下新鮮肉塊,改為拎起他小腿,磬音也是做了功課的,對人類的孩子有一些瞭解,如果尿濕了的話,小寶寶會不舒服……
「乾的……」
「哇哇……」哭得更厲害了……
林凜聽到尖銳的哭泣聲,偏頭一看,磬音正抱著一個小東西,左右搖晃……
磬音走來走去,看到林凜醒來,遂問道,「他怎麼總哭?」說著還抱著嬰兒走近,要給林凜看看。
林凜一想起那怪胎就悚然,於是閉眼……但他現在反應遲鈍,還是把磬音抱著的孩子看了個一清二楚。林凜愕然,這個,是小怪物?
好像可以掐出水一般的柔嫩肌膚,被水光氤氳的圓滾滾的紫眸正呆呆的望著林凜,再加上嘟著的小嘴,揮舞的細胳膊,林凜忽然恨不起來了…
這,分明就是人類的孩子吧……
小嬰兒含著淚珠,眨巴眨巴的看著林凜,小臉寫滿委屈……
「他,是餓了吧……」林凜掙扎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
「可是我給他餵了啊!」磬音指了指肉塊,「他根本不吃呀!」
「肉?應該喝奶的吧……」林凜猶豫的道。
「奶?」磬音皺眉,「哪裡有奶給他?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吃肉的啊……」
磬音看嬰兒如此強健,覺得應該和他們一樣吃肉才對,但林凜一說,他又狐疑起來,於是掰開他的嘴……沒有牙……
想起人類生完小孩會有母親餵奶,磬音問道,「你有奶嗎?」
林凜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紅色,然後紫色,最後青色,「閉嘴!」
磬音無辜,他們星球根本沒有男女之分,只要有高級寄生體給卵提供必需的營養就可以繁衍,出生就可以吃肉,他囫圇惡補的那點地球知識是不夠用的。
既然林凜已經恢復記憶,磬音決定請教他,「一定要奶嗎?」
林凜的心一直很軟,他愛惜家人朋友,何況一個完全不能勾起他厭惡感的小生命。
來不及念及其它,迷迷糊糊就脫口而出,「……其它哺乳動物的奶水也可以暫時餵他……」林凜也不太懂,他努力從記憶中收刮一些有用的出來,「不知道營養劑他可以吸收嗎?還是應該要奶水吧……」
磬音點了點頭,把嬰兒放到林凜的身邊,「我去讓棲打一頭生過崽的曲角鹿回來……」
磬音似乎並不擔心林凜會對孩子動手……就這點來說,磬音骨子裡也是一樣自我的,所以他想也沒想就跑出去了……
林凜低頭,那孩子大概哭累了,瞇著眼抽抽搭搭,林凜又矛盾起來,看不見紫色的眼睛,這個孩子更像人類了,而且他白玉般的耳垂下還有個小黑痣,和他一樣……
林凜之前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全白做了,本來以為會是完全繼承了棲的的扭曲生物,結果卻是這麼個怎麼看也像同類的小東西。
林凜出神間,已經摸上了嬰兒肉肉的小肥手,掌心一片柔軟……
林凜拿手背摩挲了一下他軟軟的臉蛋,比豆腐還滑,真怕一用力給戳破了,注意到自己的憐惜之心,林凜抽回了手。但過了一會兒,林凜還是忍不住低頭去看,小嬰兒懨懨的流著口水,應該是哭累了……
棲聽磬音說孩子要吃奶,就獨自走出了部落,微張的五指已經變化成利器,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樣子,磬音朝他提醒,「要活的啊。」
棲正需要發洩,可憐的曲角鹿只是因為正是生產期又比較容易馴養,就成了倒霉的羔羊……
面對棲,牠們擅長的快跑完全派不上用場,棲的速度要遠快於牠們。
幸好棲還記得帶回母曲角鹿才是首要任務,在殺掉十幾隻成年曲角鹿後,利索的扛了一隻剛給幼仔喂完奶的母鹿在肩上。
磬音用木材圍了一個圈,等棲一回來,就把母鹿放了進去,然後擠奶……
巴掌大的碗盛滿了乳色的液體,棲守在一邊接過,「我來吧。」
磬音點了點頭,道,「孩子和林凜在一起……」
話音沒落,棲就不見人影。推開房門,棲走到林凜身邊,林凜本來已經昏沉沉的又睡著,但棲開門的聲音太大了,林凜醒來卻不願睜眼。
棲把手指放在孩子的鼻息下,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了,這份擔憂是新奇的,但棲並不討厭,就和他對林凜有了特殊的依戀一樣,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林凜的臉色很差,畢竟流了那麼多血,棲見他如此,禁不住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這一幕正巧被窗外的磬音看見,林凜的倦怠,棲眉目間的疼惜,讓磬音悄悄遠離,不再走近……
因為小嬰兒酣睡正香,還打起了小呼嚕,棲就沒有喚醒他,而是將奶碗放在一邊,抱著他在林凜的旁邊坐下。
棲用指腹摸著林凜的臉頰,昨天,他狠狠的打了他兩巴掌,也就是因為這,林凜差點沒命了。
棲對著這一大一小,忽然有了一種責任感!
棲想不明白的是,林凜為什麼一直要和他作對?都已經來到了這裡,他還想離開嗎?難道他對他不好嗎?棲是有點委屈的,當然他不承認那酸澀的感覺是委屈。
棲從身上拿出貼身帶著的藥盒,刮下厚厚的一層塗抹在林凜的臉上,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在這裡藥物是多麼稀缺,林凜的傷完全沒有必要浪費這麼多的珍貴藥膏。
冰涼的感覺在臉上蔓延,林凜暗忖著棲怎麼還不走?
「為什麼不睜眼?」棲問道,我都不介意你的欺騙了,你居然還這樣迴避我?
「我對你還不好嗎?」棲忍不住又問道。
棲越想越生氣,怕自己又失控起來,只好放下嬰兒走出去。
林凜無言,不得不承認在他癡傻時棲對他還算是照顧有加,很多事也是經由他的手親力親為,可是,一想起棲壓著他做的無恥之事,臉上的冰涼感也變得像火燒一樣……
透過窗戶看出去,夕陽已經落入了樹後,僅留下一地昏黃。林凜伸手將在他手側的嬰兒抱在胸口,輕輕抖動……
林凜暗吁口氣,卵生下來了,他也沒有什麼價值了吧,棲又想做什麼?難道!磬音說過棲要留他一直產卵,但他沒有放在心上,該不會……林凜打了個寒顫。
磬音捧著碗湯進來,首先就看見林凜抖了下單薄的身子。取下掛在墻上的外衣,「披上吧!」
林凜開始還不願意,但磬音一直堅持,林凜也沒有太多的餘力和他拔河,就披在了肩上。
「你又惹棲生氣了?」磬音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既然和他在一起了,就應該聽話些。」
林凜氣結,「我什麼時候和他在一起了?」
磬音細眉一揚,「你們現在難道不是在一起,棲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難道你不喜歡他?」棲很優秀,磬音想不通林凜這個小獵物怎麼會拒絕他。
林凜俊臉微紅,低吼,「什麼喜歡?你們還懂什麼叫喜歡?」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腦子裡不免將棲的某些表現套在他的反常上……
磬音偏著頭,「為什麼我們不能懂?」他們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天性涼薄而已。
磬音不是來和他開辯論會的,他的興趣也不在此,反駁了一句後就攪動起冒著熱氣的菜湯,「給你,快吃!」
棲適才一臉怒容的跑到他身邊,讓他給林凜做飯,磬音對棲把自己當成保姆的舉動很不滿,但他確實依附在棲身邊太久,欠了他人情,就無奈的跑去挖了野菜熬湯。
磬音把林凜腿上的小嬰兒抱起,用手指撥弄他肉肉的下巴。
「呦……藥師這是在做什麼呢?」虹一腳踏入房內,斜依在門框上一臉戲謔。
磬音淡笑一聲,「虹大人既然都猜到了,何必問呢?」
「這就是棲的種?」林凜懷個卵懷了那麼久,他還以為是個死胎,原來不是。虹勾了勾手指,「抱來給我看看。」
磬音往後退了一步,不予理會。
林凜看到虹,手裡的碗差點打翻,虹把他害慘了,要是再狠一點,他可能終身都是個傻子。現在他說要看孩子,但他的看,有那麼單純嗎?虹和棲是敵人吧。
「虹大人,棲吩咐過要我好生照看……」磬音不想和他起正面衝突,因為他不是虹的對手。
虹嗤笑一聲,「放心,我不會在現在和棲撕破臉,可他不讓我看,我就非要看,到底什麼稀罕寶貝啊!」
虹一步步走近,磬音已經退無可退。
林凜心中著急,卻也無可奈何。
沒有辦法了,磬音嘆道,「還請小心!」
虹漾起笑顏,「那自然!」
虹接過孩子,「咦?」紫色的眼睛,他們剛出生的孩子應該是紅色的瞳孔,虹撩開包裹著的小棉被,更是驚訝了,皮膚柔嫩,既沒有尖爪也沒有尾巴……
磬音笑道,「虹大人,這的確是棲大人的孩子沒有錯!」所以你可不要亂來啊。
虹眨眨眼睛,「怎麼會是這樣?」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林凜是人類,有部分隨了他也是正常的!」
那不就等於卵並不純粹是他們的延續了?虹單手抱住孩子,右手高舉,緩緩下降……
磬音已經做好了搶人的準備,林凜也嚇的大喊,「你……」
「好噁心……」虹嫌惡的把孩子拋出,在空中劃了個圈,最後落入眼疾手快的磬音手裡。
虹甩了甩手指。他不過試探一下,那孩子居然握住他的手含在口中,最初虹還以為會被咬掉一塊肉,結果,留了一手黏答答的口水……
經過舔手指事件,相信虹再也不會想接近孩子了。
棲從磬音口中知道虹來過之後,表示自己會再去警告虹,但磬音覺得棲還是不要再提了,虹一向喜歡和棲對著來。
卵離體後,林凜只在磬音的屋裡待了三天,等磬音一點頭,林凜就被棲抱回了木屋。雖然林凜一路上又罵又踢,棲依舊一意孤行。
「你到底想怎麼樣?」林凜怒目以對。
「不想怎麼樣?」
「我不會屈服的。」林凜喝道。
棲不解的低頭看著林凜,「什麼?」
林凜咬牙切齒,「卵……」
把林凜安置在床上,棲走到桌前的椅上坐下,「卵怎麼了?」林凜說話說到半截他可猜不出。
林凜挑明道,「我就算死也不會再給你……」
「這個啊!」棲點了點頭,經過這次差點要了林凜的命的生產,棲也不想要林凜懷卵了。
棲爽快的答應,讓林凜準備了很久的說辭一下子落了空,「呃?」
不是因為卵?棲一開始抓住自己就是為了這個。如果沒有卵,似乎自己對棲就沒有用處了吧。
「還有什麼要求一起說吧!」棲覺得應該和林凜談清楚,「只要我能辦到,我都滿足你!你就不要再鬧騰了。」
這下輪到林凜疑惑了,半晌後,才回過味來,棲是要和他做交易,「我要你放我走,我要你們回你們自己的星球,永遠也不來銀河系!」林凜想也不想就道。
棲當然是一口回絕,「不可能,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不能放你走,我們的星球早晚會成一顆死星,既然到了這裡就沒有回去的道理。」
林凜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棲過了一會兒,又道,「但是我可以答應你不去侵犯地球。」棲大言不慚的道,論個體人類是比不過棲,但棲他們人數稀少,科技也幾乎全滅,這不是短短修養百十年就能恢復的。
林凜卻想得太遠,一心惦念自己為銀河系所帶來的後患,暈乎乎的道,「你憑什麼這麼說,虹要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只要你答應以後不再忤逆我!」棲抬起下巴,信誓旦旦的說道。
林凜為「忤逆」這個詞皺了下眉,但棲又說道,「我最討厭事不順心,那會讓我想殺人……」棲舔了一下脣,「那會讓我想殺戮……」
棲擺明了不會殺林凜,但他在說話的時候卻是目光如炬,上下掃視林凜,似暗示,似警告。
林凜讀懂了棲的意思,「你--具體要我做什麼?」自己還有其它的可以和棲談條件的資本嗎?
棲低頭思忖了一會兒,扯開嘴角,緩緩道,「就像你們說的夫妻……對,就是這樣,我是夫,你是妻!」棲紫眸閃亮,為自己找到了最恰當的說法高興。
「……」棲的意思是……
林凜窘在當場。聯想起磬音說的話,不由百感交集起來,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從他腦子受損開始,棲對他的方式,還真的很像……
棲雙手一擊,「沒錯,你只要答應我,我就實現你的願望。」
林凜病態的臉上紅暈浮出,棲怔了一下,心口癢癢的,於是咳了一下,「咳,怎麼樣?」臉上似乎也有升溫的跡象,棲摸了摸發燙的臉,好奇怪的感覺……
林凜收斂心神,鎮定道,「你不要說空話。」
「空話?」棲對林凜的質疑不滿,「等飛船回來,我就毀掉船體,如何?」
林凜不語。
「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們……」棲惡狠狠的道,俊秀的面皮猙獰起來。
林凜的心咯%一下。你們這是個很微妙的詞,既可以指林凜和那些俘虜,也可以指其它同胞。
林凜喉間蠕動,「我要考慮。」
棲撇了一下嘴角,但看林凜身體未癒,就暫緩那「逼婚」之事,點了點頭,貌似體貼的說了句,「好好休息!」然後轉身去找磬音了。
從磬音手裡接過寶寶,棲把他的小臉攬在懷裡,一路上有無數好奇的眼光,有自己人的,也有虹的人的,但棲一律無視。
棲走過後,人群三三兩兩的嘀咕起來,林凜還活著,新生的孩子也活著,俘虜也沒有少人。
其它人沒有見過嬰兒,也不像藥師檢查過林凜的身體,一時間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