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說了什麼?早知道不如長睡不醒……
整個病房裡一片寧靜。
主任醫生走了進來,看見林逸飛睜開眼睛不禁笑了起來,“林先生,你總算醒了,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擔心你的朋友會不會用眼神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冰凍起來。”
“呵呵……”林逸飛只能乾笑,他還沒被人叫過“林先生”呢,就算是一本正經的喬治也沒有。
護士將晚餐也推了進來,而且特地準備了兩份,誰要這個病房裡的人不能得罪呢。
“恩,林先生,你已經有比較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所以現在多少吃一點。腦震盪會讓你想要嘔吐,但是你不能一直依靠營養液,這樣會傷到胃的。”主治醫生揚了揚下巴,示意那份例湯,“至少要喝一點湯。明天早上再觀察一下,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出去之後,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林逸飛聞著食物的味道,不知道是真的因為腦震盪還是出事之前沒有吃過東西,他不但一點食欲沒有,看著純白一片的奶油蘑菇湯,甚至有一種想吐的衝動。
“吃這個吧,玉米羹。”克裡斯幾乎一眼就看穿林逸飛的想法。
用湯勺舀了玉米羹,放在唇邊吹了吹,克裡斯的動作很慢,很優雅,完全襲自她那學音樂出身的母親,當勺子伸到林逸飛的唇邊時,他只能傻傻張開嘴巴。
玉米羹是什麼味道,林逸飛完全不知道,他只是看著克裡斯又舀了一勺,輕輕吹著。
不知不覺,半碗玉米羹就被喂下去了。
“我不吃了。”林逸飛看著再度送到自己面前的湯匙抿起了嘴巴。
“這麼點就不吃了。”克裡斯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是因為頭暈嗎?”
林逸飛的手指點在克裡斯的眉心,笑著說:“你一直看著我吃,所以我也要看著你吃。你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克裡斯。”
“如果我吃了,你還會再吃一點嗎。”
林逸飛在心裡發笑,他們的話題圍繞在“不吃了”、“吃一點”、“再吃”之間,比中國的繞口令還要暈。
“看情況吧。”林逸飛指了指鱈魚三明治,“你先吃那個。”
克裡斯難得很聽話的把三明治吃完了。
林逸飛又指了指蔬菜沙拉,“這個也吃掉。”
克裡斯照辦了,看著他用叉子叉起聖女果放進嘴裡的姿態,那真的和他的擊劍一樣都是藝術。
“我叫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你怎麼這麼聽話了?”林逸飛笑了,想到自己最開始無論和克裡斯說什麼他都沒反應,早知道自己受傷能讓他開口說話,林逸飛不如一到奧茲本家就直接從樓梯上跳下去。
“因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克裡斯的眉目溫柔了起來,“而且是……唯一重要的人了……”
林逸飛頓了頓,嘴唇緩緩展開一抹弧度,“我覺得自己又有點餓了,那個慕斯蛋糕試一下。”
奧茲本先生並沒有把林逸飛受傷的事情告訴林家,只說克裡斯的心情非常不好希望林逸飛在奧茲本家多待幾天。林爸爸和林媽媽覺得這是人之常情,沒有太多的意見。
晚上,林逸飛根本就睡不著,而克裡斯就坐在他的床邊,這個姿勢似乎一直就沒有變過。
“你累不累,要不要讓醫生找一個空的病房給你睡一下?”
“不用。”
林逸飛向旁邊挪了挪,“要不你上來吧。”
“……”克裡斯看著林逸飛,過了好幾秒才回答,“不用。”
“這張病床還挺寬的,一晚上你坐在那裡我怎麼人心睡的著。”
林逸飛說完,克裡斯便坐在了床邊,然後拉開被子側躺了進來。兩個人面對這面,離的很近,就連彼此的氣息都能輕鬆地感覺到。
“睡吧。我抱著你,你就不會掉下去了。”林逸飛剛要攬上對方的腰,克裡斯卻扣住了他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從食指的指尖一路細吻到掌心,那種溫存的感覺讓林逸飛的肩膀聳了起來。
克裡斯的唇停留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吮吸起來,舌尖輕觸上那裡的肌膚,林逸飛的心臟整個被勾了起來。
然後克裡斯握著他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林逸飛細細描摹著眼前少年已經有了幾分成年韻味的五官,似乎被對方的甯和感染,也逐漸困倦了起來。
第二天,當護士推開房門的時候,看見兩個少年躺在床上,那種安靜讓她不忍心打擾。
當天下午,林逸飛被接回了奧茲本家。整個客廳已經佈置好了,為第二天奧茲本太太的告別宴。那個時候會有奧茲本家族的一些人來,但是出乎奧茲本先生意料的是,他說會讓林逸飛和克裡斯單獨在房間裡待著,讓他們倆單獨進行他們對奧茲本太太的告別宴。
週五的早晨,天氣很好。在奧茲本家的私人墓園裡,奧茲本太太的靈柩被緩緩放入了深處。
克裡斯一直抓著林逸飛的手腕,“我以後都不會再看見她了。”
“傻瓜,你隨時都能看見她,只要你想。”
當父親將第一捧泥沙撒入墓穴的時候,克裡斯的呼吸拉的很長,他還沒有準備好就這樣永久地失去她。又或者說無論給他多久時間,他都不可能準備好。
他們身後參加葬禮的賓客很多,都是家族裡面的人。每個人雖然都一臉肅穆,卻沒有一個人能掉下眼淚來。
輪到克裡斯上前的時候,他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
“我不想讓她走。”
奧茲本先生理解克裡斯的痛苦,並沒有逼迫他上前。葬禮的賓客們陸陸續續捧著泥沙撒入墓穴,克裡斯就像要被人流淹沒一樣。
“克裡斯,我們不是要送走奧茲本太太,我們現在只是在祈求她的安息。讓她睡個好覺吧,克裡斯。”
最後的最後,林逸飛牽著克裡斯來到墓穴前,他托著克裡斯的手掌,將最後一捧泥沙灑落下去。
再見,奧茲本太太。
中午的告別宴,食物很豐富,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香檳味道。賓客們輕聲談論著,也許有關奧茲本太太,也許無關。奧茲本先生一直靜坐在沙發上,偶爾有人過來和他說上幾句。克裡斯和林逸飛上樓回到了房間裡。
那裡擺著一張小餐桌,沒有香檳,只有一些中國菜。
這讓林逸飛驚訝了起來,然後明白了奧茲本先生的用意。奧茲本太太最艱難的日子是在紐約的時候,他們那個街區住著中國人、韓國人還有少數的白人。奧茲本太太在華人餐館裡面當過服務生,每晚都會帶中國菜回來給克裡斯吃。中國菜對於克裡斯還有奧茲本太太而言意義非凡。
“啊,有蒜蓉蒸扇貝!”林逸飛伸手拿了一個,“克裡斯,還記得嗎我以前經常拿茶葉蛋給你家,你媽媽有沒有吃過?”
“有,她說很好吃。”克裡斯依然微微低垂著頭。
“嘿,我們現在一起說一說和你媽媽在一起的開心事!別這麼低沉!要是被你媽媽看見你的樣子,她會以為你和她生活在一起從來沒有開心事可以聊呢!”
克裡斯的嘴角輕輕凹陷,“是啊,她很喜歡茶雞蛋。那是因為那些茶雞蛋是你送的,她很開心我終於有朋友了。”
林逸飛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告訴她,學校裡有個傻瓜,總是拿有很多辣椒的中國菜和我打賭,他覺得我不敢吃。”
林逸飛低下頭,“確實挺傻的。”
“然後她說,‘那個傻瓜也許很在意你,害怕把飯盒給你吃會傷到你的自尊心,所以才用這種方法’。”那些回憶真的很美好,克裡斯的唇線那樣的圓潤,林逸飛很少看見他那樣的笑。
“嘿,放一點你媽媽喜歡的音樂吧。”林逸飛開口建議。
“好啊,我去下麵拿唱片機。”
“不用。”林逸飛狡黠的一笑,克裡斯的床頭櫃上就放著他們一起製作的小房子,手指點開那扇門,舒伯特的《冬之旅》流漾而出。
“媽媽還很喜歡一個人在房間裡聽著這首曲子,一邊折衣服一邊跳舞。”
“是不是像這樣?”林逸飛隨手從克裡斯的衣櫃裡拿出一件T恤,然後拎著袖子隨著音樂轉起圈來,臉上還一副陶醉的神色。
“對啊,就是這樣。”克裡斯的目光隨著林逸飛而轉動。
“嘿,一起啊!”林逸飛將那件T恤扔在床上,拉起克裡斯的手,將他從座椅邊拽了出來,“你也來模仿一下啊,你媽媽沉醉的樣子!”
克裡斯看著林逸飛,兩個人隨著音樂轉著圈。
當音樂結束,林逸飛準備再去放一遍的時候,克裡斯卻將他拉了回來。
“嘿,怎麼了?”林逸飛看著他,他的眼睛總是很深,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克裡斯側過臉來,林逸飛霎時明白他要做什麼,伸手試圖掰開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掌,而對方卻更用力地將林逸飛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