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曹丕的心情很好，用他老弟曹休的話來說，除了當年大破鄴城搶到了袁熙的老婆那一次後，就再也沒見他這麽高興過了。

回洛陽的路上，曹丕不僅刻意避開甄妃進軍的路線，而且一路上是磨磨蹭蹭，走一程，歇三天，遊山玩水。經過哪個城都要進去巡幸一番，參觀參觀當地的名勝古跡。趙雲覺得曹丕領的不是軍隊，整一個豪華旅遊團。

跟著魏國的皇帝走在魏國的大街上，趙雲坦坦蕩蕩目不斜視，可謂一表人才。曹丕特有成就感，帶著他一個城一個城地顯擺，看著曹丕春風滿面，張郃徐晃等人不由得想到了曹家的一個優良傳統：什麽都是自己的好，只有老婆永遠都是別人的好。

但是對於趙雲爲什麽會跟到魏國來，衆大將也曾擺開幾碟花生米深刻地分析討論過。說是行刺未免太招搖，說是投降也未免太囂張，難不成是來和親的？折騰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外面有關趙雲降魏的傳言沸沸揚揚，趙雲本人無動於衷，而蜀軍更是十分配合地風平浪靜，倒是把東吳的都督陸遜雷到了。當時蜀國審時度勢後，又重新恢複了與吳國的外交，因此陸遜修書給諸葛亮問及此事，諸葛丞相十分溫和地回答這怎麽可能呢？我們家子龍忠心耿耿從一而終，爲臣可爲萬世之表爲夫可托終身，哪會去降魏呢定是你的情報人員看錯了。陸遜很惱火說趙雲長得那麽招搖我手下怎麽可能認錯？諸葛亮更加溫和地回複說連曹魏的皇帝都會給咱們家子龍寫情書了你的手下認錯個把人又有什麽不可能的……陸遜又不吭氣了。

——

曹丕一行人即將抵達許昌，曹丕說這個地方對他而言是有特殊意義的，一定要多留幾天。趙雲明白這裏是曹操發家所在，就說你如果是要祭祀祖先，別說滅了吳國，好歹也得打了勝仗才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吧？曹丕用一種讓趙雲三天都吃不下飯的眼神看了他好半天，笑得意味深長。

身後張郃看到這一幕小聲對身邊的徐晃說，老子當年動員了八十三萬人都沒追上的如今終於被兒子把到了，列祖列宗們九泉之下，死也瞑目了！這話趙雲沒聽見，否則他就不會只是拿槍打塌了許昌的城門那麽簡單了。許昌最後是沒進成的，搞得曹丕很鬱悶，埋怨趙雲說看你長得這麽秀氣，咋性格這麽暴力？趙雲把指骨捏得格格響，說我真暴力的時候你還沒見過！曹丕多嘴，問了句那啥時候才能看見……趙雲貌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臉色越發陰沈得可怕，一路上也不再理會曹丕。

等曹丕帶團回到了洛陽，板凳還沒坐熱，有內侍就跑來跟曹丕說，陛下，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您想先聽哪個？

曹丕想了想，說：“先聽壞的。”

“司馬大人的風寒還沒好，現今仍臥病在床呢。”

曹丕一聽，大樂，心想這可是好消息啊！省得賢惠過頭的司馬懿對趙雲的事唧唧歪歪的，比他老婆還象他老婆。然後又問，那好消息是什麽？內侍笑眯眯地回答，陛下您寵愛的甄妃娘娘馬上就要抵達洛陽了，看這小別勝新婚的……

——

曹丕溜達著去找趙雲，當時趙雲正站在園中一株梨樹下，梨花開得極清淡，遠處的樓台亭榭，參差錯落金碧輝煌，反倒把眼前這素白的梨花和這俊秀的人襯托得越發畫圖難書。趙雲仰頭去看梨花，側面薄薄的輪廓簡直象透明一般，眼睫卻似鴉翼般漆黑。那一瞬間，曹丕堅信自己是恨著劉備的。

曹丕沒話找話，問他，你覺得我這宮殿怎麽樣？

趙雲想了想回答：“除了女人多了點，沒別的壞處。”

曹丕笑得典型的恬不知恥，也擡頭去看梨花，本欲賣弄風雅一番，可是怕詩賦作淺顯了被趙雲看不起，而作得太高深又怕趙雲聽不懂，正在無限煩惱中，卻聽見身邊的趙雲的自言自語：“這花開得可真好啊。”

這表示花謝後會結出許多梨子！

曹丕連忙介面道：“世人都愛桃李妖嬈，然而世間豔麗的花草何其多，不如梨花，僅一白，占斷天下，壓盡百花。”

趙雲看著那樹梨花，一臉的嚮往：“我也比較喜歡梨花。”

在老家，梨可比桃還有李子杏子都要貴上兩文錢！

難得有意見統一的時候，魏文帝龍心大悅，然後不免就有些得意忘形，他問趙雲：“古往今來，哪位英雄豪傑是你最尊崇的？”

其實這個問題很正常，不僅正常，而且顯得非常雄才大略，以致於趙雲都快對曹丕的人格另眼相看了。他想都沒想，很鄭重地回答他，是大司馬霍去病。

霍去病有“匈奴未滅，無以家爲”的壯言，其實趙雲也是在用此人此事暗諷曹丕即使稱帝，在他眼裏，也不過是漢賊。但曹丕壓根沒想到這層次上，他暗想那不是衛青他外甥嗎？而衛青和漢武帝那不清不楚的……這話曹丕忍住了沒敢說，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趙雲則以爲自己成功地把曹丕刺激到了，非常滿意，心情好的景況下就反問了曹丕一句，那你呢？

“東吳甘甯。”曹丕回答得也毫不猶豫。

趙雲頗感意外，甘興霸百騎劫曹營，的確讓曹軍人人談之色變，但他沒想到也會給曹丕留下如此深重的心理陰影。趙雲覺得曹丕絕非服輸示弱的類型，實在好奇不過，就多問了一句爲什麽。

曹丕一臉的不勝感慨：“甘甯殺了淩操，最後卻還能追到他兒子。試問下天下英雄，誰能出其右？”

趙雲差點沒一巴掌拍飛曹丕！

這貌合神離的對話終於撐不下去被打回原形，趙雲對曹丕的好感度降至水準線以下就差沒在地上刨坑了！但有道是物極必反，趙雲在電光石火間悲哀地發現連揍這個男人都成爲了世上最多餘的事——因爲揍人的目的無非是揍醒和揍死兩種。但對于曹丕這類見了棺材都不落淚的人才……子龍只好自我安慰自己在這裏好歹也算是蜀國的形象代言人，怎麽說也不能丟了劉皇叔（其實那時候皇叔已經掛了）的面子，遂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就走。曹丕曆來還是很會看臉色的，但這次趙雲轉身的動作實在是太快，連臉色都沒讓他看清楚，因此十分理所當然地跟了上來。

“子龍——”

“免。叫名字就好。”

“雲，你走慢……”

“兩個字！”

“雲雲……”

不僅是劉皇叔的面子，趙雲差點連皇叔的底子都要丟光了。

“趙雲。”正所謂見好就收，讓趙雲對自己的好感度永遠維持在水準線下卻欲刨不刨的極境中，曹丕笑得一臉的粉飾太平，嘴上卻問：“你有沒想過，我若是不讓你回去了，你該怎麽辦啊？”

趙雲像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似的，微微偏著頭，臉上的表情有幾許茫然。他貌似思索了許久，到最後卻對曹丕微微一笑，相當無所謂，然後就把臉擰到別處去了。

一瞬間，職業同爲皇帝的曹丕，突然有了種“敢笑幽王不癡情”的豪情壯志。

——

這時候，在蜀國，奉命鎮守西川的馬超卻突然趕回了成都，見到丞相諸葛亮，劈頭就問，子龍呢？人真不在？

“度假去啦！”諸葛亮搖著不分春夏秋冬都一個頻率的扇子，一派輕松。

馬超一聽，又不免擔心：“子龍一個人去的？他那方向感……”

“沒事，跟著團走，丟不了。”趙雲的方向感奇差無比，蜀軍中曾有傳言當初他在長阪坡七進七出曹操大軍，是因爲他找不著長阪橋在哪……當然，這樣荒謬無比的謠言已經被諸葛軍師嚴密封鎖了。

馬超抓抓頭，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倒是諸葛亮發現了他眼角的淤青。一般而言，戰場上受的工傷，是不會以如此八卦的形式出現在那個容易聯想到八卦的部位的。於是諸葛孔明用一聽就八卦的口氣殷勤地問他，孟起，你的臉……

馬超面有難色，諸葛亮一再追問下，馬超支吾著回答說，子龍曾於半月前去西川找過他。

“那定是出國旅遊前，順道去探望你啦。”諸葛亮嘴上這樣說著，心中暗想莫非子龍去找曹丕前先拿馬超練了練手？

“他的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在我那裏喝了許多酒……”

“正是因爲他壓力大，所以我才幫他報了團叫他出去散散心嘛！”

“當晚他喝高了，於是就在我那裏借宿。”馬超努力地回憶，話題一轉到了晚上，諸葛丞相連忙屏氣凝神：“睡前他告訴我，第二天他還得早起趕路，所以讓我務必叫醒他……”

“不必說了。”諸葛亮一臉的掃興。子龍起床有點低血壓，基本處於見鬼殺鬼，遇佛滅佛的狀態。以前主公爲顯親近，曾與子龍同榻抵足而眠，第二天照樣被扁。

馬超一聽，心理頓時平衡，臨去前又追問諸葛亮一次：“子龍他一個人在外面，真的沒事嗎？”

諸葛亮連聲回答安啦安啦，是說自己給了他三道錦囊，不僅可保他安然無恙，若事情發展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給大家帶回驚喜！

馬超又問等子龍回來時，自己可否去接他？諸葛亮一口答應，心想到時候不僅你要去，魏延王平等怕是都要跟去了——那麽多城池，光是辦交接手續就夠忙乎的了。

馬超滿意了，又心情明媚地與心情同樣明媚的諸葛丞相寒暄了一番，翻身上馬後，突然想了什麽似的，從腰間摸出一隻布包遞給諸葛亮。

“這是子龍那時落在我處的，後來被打掃房間的僕人發現。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見他帶在身上，說不定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呢。他既然不在，就請丞相代爲轉交到子龍的府上吧。”

諸葛亮疑惑地接過來，先是擱在手上掂了掂，然後連忙拆開了那只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布包。

馬超看見了包裏的三隻錦囊。不過當時逆著光，他沒看清楚諸葛亮臉上的表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