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父與子

　　一路上，衛景風一邊打量街道兩旁的城市環境一邊與陳姨閒談，從她嘴中知道，衛長卿暫時還沒下班，可能又要到晚上八九點才能回來，衛景風對此時非常理解，衛長卿乃一省之長，作為南海省的省委書記，他要忙的事情很多。

　　南海省在中國的地理位置之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體現在軍事方面，南方諸國想要對中國不利，南海省就是最重要的軍事基地，因此，南海省內國家駐軍很多，海軍軍力更是國家最強的地方，而這樣一個重要地方，衛長卿能夠成為偌大一塊地方的封疆大吏，先不說衛家在背後的巨大推動作用，單單是衛長卿本人的厲害手段就讓人不敢輕易與之為敵了。

　　雖然與衛長卿只見過幾面，接觸非常少，衛景風對這人的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現在又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衛景風雖然心裡坦然接受這一切，但也略微有些激動。

　　陳姨是個很會說話的人，就如同一個母親一樣對衛景風噓寒問暖，還問他與蘇雲沂相處的好不好，更用母親的口吻叫他不要對不起蘇雲沂，這些話雖然聽起來沒太大感覺，但這一路聽陳姨嘮叨下來，衛景風反而習慣了，更有著一種溫馨的親切感，自養母去勢之後，衛景風還是第一次聽見一個女性長輩對自己說這些話，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似乎又回到了十三歲之前的那段時光。

　　衛長卿夫婦住的是國家分配的一套公寓，四室兩廳的房子，很寬大，裡面裝修很古樸，不奢華，卻很典雅溫馨，走進去不會讓人覺得太虛幻，給人一種很真實很親切的溫馨感，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覺，不像有些家裡的裝修奢華過度，卻失去了那種樸實溫馨的感覺，失去了家的本質與靈魂。

　　衛景風在客廳看著電視，剛好是一步青春偶像劇，而裡面的女主卻卻好是汪琪琪，看著汪琪琪在電視劇裡面的表演，衛景風莞爾一笑，這種泡沫電視劇也只是哄哄剛談戀愛的小孩子罷了，特別是懷著白馬王子和公主情節的那些少男少女們，肯定最喜歡追捧這種電視劇了，不過衛景風略微看了一會兒，就為裡面的許多情節和場面而惡寒，他媽的，這樣也叫浪漫？

　　簡直就是扯淡！陳姨在廚房忙碌，不時還會從廚房傳來她的詢問聲，衛景風則不時的回答著，大概九點鐘的時候，門鈴響起，衛景風剛要起身去開門，陳姨圍著圍腰從廚房衝了出來，示意衛景風坐下，笑道：「肯定是長卿回來了，你坐著，我來開門。」

　　衛景風知道是自己老頭子回來了，哪裡還會繼續坐著，畢竟兩人又不是很熟，而且還是父子關係，他站著沒動，見陳姨將門打開，外面果然站著衛長卿。

　　衛長卿穿著圓領白色襯衫，襯衫紮在黑色西褲裡面，下面是油光滑亮的一雙黑色皮鞋，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成熟帥氣的臉上帶著平淡神色，一雙眸子卻偶爾迸射出一道犀利光芒，讓人望而生畏。

　　衛長卿似乎還只有五十歲，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南海省省委書記，在這裡已經干了三四年，作為一方諸侯，封疆大吏，他這等威嚴和氣勢並非裝出來的，而是無形中就已經形成了的。

　　陳姨將衛長卿手中的公文包接過去，掛了起來，口中向早已看見了衛景風的衛長卿道：「景風來了，你們先聊一會兒，還有最後一個菜咱們就吃飯。」

　　衛長卿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走到茶几旁邊的涼椅上坐下，看了衛景風一眼，直接伸手抓起茶杯喝了幾口。衛景風面對這親生父親，去沒太多的激動，擁有血緣關係卻沒有生養之情，想讓他對衛長卿有感情也不可能啊。

　　陳姨見這父子兩人都沒說話，她望著自己丈夫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心疼和關懷，默默歎息一聲便走向廚房繼續忙碌，衛景風將之看在眼裡，心裡卻是有些羨慕起衛長卿來，陳姨是個好妻子，對衛長卿照顧的很好，很懂他也很愛他。

　　「坐吧，站著幹什麼。」

　　衛長卿喝了幾口茶水，涼快了一些，將襯衫上面的紐扣扯下來幾個，讓房間中空調冷氣吹的更直接一點，舒服的呼了口氣，微微靠在椅子靠背上，目光在衛景風身上和臉上掃視了一圈，點頭笑道：「老爺子昨天就說你要來這邊辦事，本來要親自去接你的，臨時又有會議要主持，就叫你陳姨去了。」

　　衛景風見他對自己說這些，只覺得以他的身份，根本沒必要對自己這麼客氣，而他這麼說，明顯是心裡帶著一種愧疚和自責，否則以他的身份和脾性，哪能和一個晚輩這樣表示親熱的。

　　衛景風明白衛長卿的心裡，很平靜的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陳姨也不用接我的，我這麼大個人，你們告訴我地址就行了。」

　　衛長卿呵呵一笑，話鋒一轉，神色嚴肅了許多，望著衛景風道：「濱海市的事情，做的差強人意，但也算你馬馬虎虎完成了任務，這次來這邊，有什麼計劃和打算嗎？」

　　衛景風背後開始冒汗了，暗道濱海市的事情別人都說我幹的漂亮，一下就將濱海市那麼大的隱患給解決了，你卻說干的馬馬虎虎，差強人意，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讓你過去你能比我幹的還好一些？

　　衛景風心裡嘀咕著，看來自己這生父的確挺有能耐的，聽他的口氣就能看出來。

　　略帶尷尬的咳嗽一聲，衛景風忙道：「這次過來是為了那幾個島嶼的事情，上面有了明確的指令，先與對方談判，談不過來就直接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衛長卿端起茶杯，這次他沒有像剛剛回來時那樣牛飲，而是慢慢品嚐著，點了點頭，笑道：「方法很直接，但很容易留下太多的話柄給社會和國際輿論。」

　　衛景風眉頭微微一皺：「收復本就屬於我國的領土，而且還是先禮後兵，國際輿論也不能對我們怎麼著吧。」

　　衛長卿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道：「你認為那幾個小島真要收復回來，國家還用的著你提出來嗎？」

　　衛景風聽的眉頭微微一皺，暗自思索了一會兒，心頭不爽起來，只覺得自己竟然上了個惡當，這不是明顯沒事找事幹嗎，那幾個小島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國家不可能不在乎不重視，而一直以來都是採取妥協的態度，對那些小刺佬道盡了中華禮儀之美，卻沒有實際行動，並非國家沒能力將那幾個島搞回來，而是這背後有著更深遠的意義，只怕自己不說，過不了多久，國家也會自己下手解決這些小島的問題了，而自己這次主動請纓，卻正好讓上面放手讓自己去幹，這是成心將這個難題丟給了衛家啊。

　　衛景風暗罵了幾句老狐狸，轉念想到蘇衛兩個老爺子都知道這事，以他們對國家內情的瞭解，應該不會看不出這是上面的意思，他們既然沒反對自己做這種事，看來也是默許了上面將自己當槍使的事實，衛景風暗自舒了口氣，爺爺的，薑還是老的辣，這次被那些老狐狸給擺了一道，下次可得小心了，和這些政治人物合作，處處都得小心，否則什麼時候將自己賣了自己還高興的數錢呢。

　　衛長卿見衛景風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既然上面允許你過來辦這件事情，到時候就會給你一定的支持的，所以你根本不用考慮國際輿論問題，這方面的事情上面自己會回復國際輿論的，而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堵住別人的嘴巴，讓國際輿論對我們的攻擊少點。」

　　衛長卿的話讓衛景風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次來這邊的問題上，他沉默了下來，早在飛機上就想過如何解決這邊的事情，可是現在聽衛長卿這麼一說，他才明白自己想的都太簡單了，太直接太魯莽，如果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雖然會得到這些島嶼，但卻會給國家帶來嚴重的後果，影響力會很大，可是現在仔細一想，該怎樣做才能讓國際輿論對自己這邊有力呢？

　　衛景風沉默了下來，衛長卿這一提醒讓他陷入了沉思，也讓他意識到自己這趟差事接的沒想像中簡單。

　　衛長卿品著茶，沒有去打擾衛景風的沉思，過了一會兒，衛景風似乎依然沒想到最佳的對策，陳姨卻叫了一聲：「先別聊了，吃飯了再說吧，景風從京城過來，飛機上伙食不好，只怕餓了很久了。」

　　衛長卿點了點頭，起身向衛景風道：「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吃飯吧。」

　　衛景風其實是個很放得開的人，雖然暫時遇上一點問題讓他糾結，沒想通，但這據對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來到餐廳，三人圍在一張不大不小的餐桌上吃飯，四菜一湯，並不豐盛的一頓家常飯，卻讓衛景風吃的津津有味，這種感覺讓他想到了與蘇雲沂一起相處的時候，似乎蘇雲沂也會做這麼一手好菜，挺溫馨的。

　　兩人的關係雖然沒當面說明，但大家心裡都明白，衛景風沒有叫衛長卿父親，衛長卿心裡即便是再期待他叫上一聲，也不會表露出來，乾了杯白的，衛長卿拿起筷子道：「你這兩年做的事情，還算比較漂亮，我當年像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

　　陳姨聽的嗤笑一聲，似是回憶起了年輕時候的事：「你啊，老大不小了還在年輕人面前這麼好面子幹嘛。」

　　衛長卿嘿嘿一笑，不提當年事，卻是話鋒一轉，淡淡道：「這南海群島的事情自數十年前就一直困擾我國政府，但你應該明白，我國國力不行，很多方面就必須得隱忍，而現在，他們既然讓你來做這事，就說明上面已經有了解決這些事情的決心，你就放手去做吧。」

　　衛景風默默點頭，這一點他剛剛也已經考慮到，但還是向衛長卿看了一眼，詢問道：「以你的意思，如何才能讓事後咱們面對的負面影響少一點？」

　　衛長卿聞言，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衛景風心頭一動，衛長卿這笑容，跟他的笑容實在太像了！

　　陳姨對自己丈夫露出的這種笑容似乎還沒有太大的免疫力，雙眼閃爍過一抹異彩，卻是在桌下踢了男人一下，嗔道：「景風問你，你就別擺這種架子了，你這架子是擺給家裡人看的麼？」

　　衛長卿尷尬的咳嗽一聲：「咳咳，習慣了，習慣了。」他說著，目光看向衛景風道：「咱們中華數千年的文化，就是講究先禮後兵，仁義道德在前，拳頭在後，所以你在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只要抱著先禮後兵這一條，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衛景風聽的眉頭微微一皺，暗道你這話說的輕鬆，先禮後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麼輕鬆吧。衛長卿似乎看出了衛景風的心思，淡淡一笑，道：「這些年來，誰都知道這些島嶼屬於我國領土，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就這一條，就足夠你去折騰的了。」

　　衛景風見他不將話說明，但心裡還是隱隱撲捉到了些什麼信息，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許多，不禁感激的看了衛長卿一眼，點頭道：「我明白該怎麼去做了。」

　　衛長卿見他眼中的疑惑散去，一雙眸子清澈無比，就知道這小子想通了，他對衛景風似乎也很放心，沒去問衛景風打算怎麼做，而是繼續吃飯，似乎很相信衛景風能將這事辦好。

　　吃過晚飯，已經十點多了，兩個大老爺們兒在窗台上站著吹風，這邊白天雖然很熱，但晚上卻很涼快，海風刮來，還帶著幾分濕氣。

　　陳姨在收拾東西以及給衛景風準備房間，沒有來打擾兩個男人的談話，站在陽台上，兩人都抽著煙，一陣沉默的吞雲吐霧之後，衛景風側目看向衛長卿，只見衛長卿雖然五十來歲，看上去卻只有四十來歲的模樣，正是男人一輩子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時候，而他的長相似乎就停留在了這個地方，兩年來都沒有任何變化，身材絲毫不比衛景風矮小多少，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材魁梧有力，現在都如此帥氣，衛景風不難想像他年輕時候是何等風騷風流了。

　　突然，衛景風心頭一動，只覺得衛長卿站在那裡，儼然有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這種感覺讓衛景風心頭一驚，但又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衛長卿當初就因為體內穴道堵塞而導致坐飛機的時候會出現胸悶的情況，那次還是衛景風親自幫他打通了體內許多堵塞的穴道，由此看來，他不可能與那個世界有任何關係。

　　彈開快要燒到手指的煙蒂，衛景風深深吸了口氣，他承認，比耐性和忍耐力，衛長卿的確比他強一點，只怕在這裡站上幾天幾夜，衛長卿心裡就算有很多話要向自己解釋，但自己沒問，他恐怕都不會主動說出來，雖然心中對自己有著一絲歉疚之心，但衛景風又看的出來，這個男人，擁有著他自己的驕傲，他絕對是個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人。

　　衛景風心頭默默歎息一聲，暗道自己沒必要和長輩比耐性，何況時候不早，他每天都要早起去上班，要處理一個省會的諸多事物，的確不容易。

　　略微沉默了一會，衛景風便開口道：「當年的事情，能說說嗎。」

　　衛長卿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是一種勝利者的淡然笑容，衛景風苦笑一聲，暗道這傢伙也太倔強了吧，和自己兒子也要來這一手，只怕是當官當出職業病了。

　　只是衛長卿那一絲笑容卻並不是衛景風所想的那麼單純，衛景風仔細看著他的側面，突然發現他這絲看似是勝利者的笑容之中，竟然深藏著一種無奈與苦澀，他那雙足以讓任何人都不敢對視的深邃卻不時散發出犀利光芒的眼神之中，似乎微微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看著遠處夜空，就如同看穿了這個大千世界，更似乎看穿了時光輪迴，他那雙眼神，彷彿看到的不是眼前的城市夜空，而是數十年前的每一個讓他刻骨銘心的記憶畫面。

　　衛景風的心，似乎被他那眼神挑撥著勾動了一下，深深吸了口起，沒去打擾他。

　　衛長卿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當年的事情，太多，太複雜，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尤其是我和你母親的故事，全部說出來都可以出個十幾二十冊的連了。」

　　衛景風看著衛長卿用那嚴肅的表情說出這種話，差點從這陽台上一跟頭載了下去，突然發現這親生父親似乎也擁有著別人無法看見的幽默一面，只是官場上的磨礪讓他收斂了這份獨特的幽默。

　　衛景風雙眼閃爍出一絲異彩，點頭道：「我現在一點也不懷疑你當年有那種遊走於四五個女人之間的能力了。」

　　衛長卿聽了微微側目看向衛景風，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衛長卿歎息一聲，搖頭道：「往事不堪回首，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你也別問了，總之，是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陳姨，對不起你媽媽，更對不起你。」

　　衛景風目光緊緊看著衛長卿，後者卻是一臉的平靜，彷彿他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他一個人身上卻並沒有任何壓力，反而有種輕鬆的解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