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暖冬

　「艾爾叔叔，救命！我媽是林零啊！」

　李艾爾不去看對面夏飛那張拚命忍笑的臉，幾乎是從喉間逼出的這句話來：「他當時這麼喊著，把我捲入了那場戰鬥。」

　「噗。」夏飛不厚道的笑了，「對不起艾爾，我實在是沒忍住……你繼續……」

　李艾爾可以選擇就此打住不說，但對於黑陽，他心中已經積累了太多的困惑，而在他面前的夏飛，則是他全身心都信賴的、能夠坦然依賴的長輩，是能讓他明言困惑、尋求幫助的少數幾人之一。

　因此他將連自己都逐漸看不明白的心意，坦率的展開在夏飛面前。

　……他被捲入戰鬥後，以一己之力覆滅了那支精英小隊，卻也被對方豁出性命的臨死反撲重傷昏迷。

　再醒來，已經被路過的商隊救了，而先前叫著他「艾爾叔叔」的少年，卻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說是失去了記憶。

　他在捲入戰鬥時就打定了主意，讓小鬼說清楚「林零是我媽」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結果卻遇上小鬼失憶的事，讓那句話成為了困擾他的一個謎。

　一方面，喪屍怎麼可能生孩子？他可沒從夏飛那裡聽說過林零有了孩子的話。他這麼懷疑著，便覺得黑陽說的是假話。

　他跟林零和牛牛的那點事，在缺少娛樂的地底世界，被傳的風生水起版本各異，而他李艾爾在地底世界的仇敵太多，他們很樂意在背地裡嚼舌根，以最大的惡意編排他，於是幾乎人人都知道了他是個「求而不得導致心性扭曲在戰場用別人的血代替自己的淚流下來的苦逼深情炮灰男」。

　或許這小鬼是想拉他下水，才那麼喊的。

　想到也許是被小鬼利用了，他就對小鬼沒有好感。在清醒後，二話不說的選擇離開。

　但看著小鬼跟牛牛一樣令人厭煩的海藻般的捲髮，跟林零一樣呆蠢呆蠢的燦爛笑臉，他的心裡又不確定起來，或許小鬼說的是真的？

　如果是林零的孩子的話，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為什麼會跑到距離牛蛋蛋領地這麼遠的地方來？為什麼會被人追殺？

　但如果是真的的話……即使只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都必須保護好這個笨蛋小鬼。

　內心矛盾著，他選擇了在暗中跟著小鬼，反正也是和任務順路，他這麼告訴自己。

　但結果，在小鬼遭遇人魚之聲的襲擊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的從暗中走了出來。

　再在後來，在逐漸的相處中，他發現小鬼的眸色詭異、體溫詭異，連心跳都詭異，於是心中的天平越發的往相信小鬼的話那方傾斜。或許他真是那兩隻喪屍的孩子，所以身體才會這麼的奇怪吧？

　但如果小鬼說的是真話，那麼這小鬼的父親就是牛牛——他生理性的討厭著那隻天天說著「我真聰明」的自戀的變異種。作為那隻變異種的兒子，他似乎沒有理由不去討厭，尤其是那頭髮！他看所有的捲髮男人都不順眼！

　所以不管小鬼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對小鬼都沒有好感！

　只是看在小鬼的怪異體質上，想著把人帶回大米之森找出小鬼身上的秘密，所以要把人保護好了罷了……最開始，他是這麼想的。

　最開始，他是討厭著小鬼的……不管是因為他利用過他，還是因為他可能的父親正是自己最討厭的那一位。

　可是漸漸的，對著一臉白痴笑容的小鬼，對著很認真很真誠的關心著他的小鬼，那些討厭的情緒就再也站不住腳了。又不是真正鐵石心腸的人，對於別人的真摯關心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但又究竟是什麼時候，讓他完全的接納了小鬼，將人護在了自己的羽翼下，圈入了私人領地呢？

　是雙腿石化，被細心仔細的照顧著，發現小鬼單薄的背脊也能穩穩的承受起他的重量的時候？是勉強使用力量，被小鬼焦急擔憂的指責訓斥的時候？還是在小鬼不離不棄的保護著他的時候？

　樂觀又清澈的傢伙，給人太過無害的觀感，讓他連警惕防備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築起，就被無聲無息的滲透了私人領地。

　夏飛看著眼前冷峻帥氣的男人說著說著，難得露出了煩擾茫然的表情，忽然好像又看到了九十九年前，那個還很青澀稚嫩的冷漠少年，不由柔和了眼眸，悄然彎起了唇瓣，外面的人都說他家艾爾如何如何的冷酷無情，但只有他跟雁行知道，這孩子是多麼的心思敏感又柔軟，表面的漠然只是因為他不擅長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柔軟罷了。

　明明嘲笑人的時候就可以那麼直白毒舌，可是偏偏在表示好意的時候，表達方式就繞了個山路十八彎，真是叫他和雁行這些長輩傷透了腦筋！

　以前一直在擔心，像艾爾這麼彆扭冷漠又毒舌口不對心的傢伙，該怎麼找到一個知他懂他的人。九十幾年裡，也試著給他介紹優秀的男男女女，不過任何一個接近艾爾的勇士，總是不到一天時間就英勇陣亡，慘淡退場。

　夏飛走神的想著，看著艾爾單身寂寞了這樣漫長的歲月，他和雁行真的是很擔心啊——是個男人都該沒法忍受九十幾年與手指作伴的生活的，是吧？是吧！

　艾爾會不會有什麼身體上心理上的隱疾？果然還是因為林零喪屍化後做了喪屍牛牛的新娘，所以看不開，留下心理陰影了？

　長時間的單身生活會不會讓艾爾已經心理扭曲變態了？跟他那個戀物【劍】癖的師父凌青一樣，光是看著劍就可以高/潮【霧】了？！

　——無良的大人不止一次這麼陰暗的揣測過= =

　但是！

　夏飛猛然回神，目光欣慰的看向倚靠著樹幹睡著的黑陽，現在他終於可以不用擔心這些了，林零的孩子似乎很爭氣的治癒了艾爾心裡的創痕呢。

　「艾爾是喜歡上他了吧？」夏飛煽風點火著，既然艾爾對自己的感情還有些迷茫，那麼就讓他來掃清這迷茫，給艾爾一個一錘定音吧。反正陽陽是個靠譜的，跟艾爾捆作堆，他對兩邊就都放心了。

　李艾爾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排斥，目光漫無邊際的望向遠方：「他剛剛說，讓我和他在一起。」

　夏飛眼睛亮了，不愧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下手之快真是深得他的真傳。

　「艾爾答應了？」

　李艾爾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輕嗤一聲：「那傢伙真的明白他所說的在一起的意思麼？小鬼的在一起，無非是小孩子捨不得親近的人的撒嬌罷了。」

　夏飛挑了挑眉，陽陽的決心沒被艾爾重視呢。

　不過……他笑：「艾爾點頭了吧？」

　李艾爾靜默半晌，淡淡道：「只是過家家程度的配合。不答應的話，小鬼絕對會很煩人的。」

　夏飛摸了摸下巴，陽陽可是個相當執拗的孩子，決定的事情絕對是一條路走到黑，小看了陽陽的決心，艾爾你會付出代價的。

　他無聲的抿唇微笑，手心手背都是肉，這次就別怪他沒有提醒艾爾咯╮(￣▽￣")╭

　「現在也輪到我說了呢。」他攤手，「陽陽是誰，是什麼身份，我只能說，艾爾你的猜測是對的喲，別再懷疑不確定了，他的確是林零和牛牛的孩子。」

　「我沒聽說喪屍還能生孩子的。」李艾爾說，這也是心中答案已經顯現，但他卻遲遲不願相信的理由之一。

　「你不是說還遇到過有心跳的喪屍麼？」夏飛淡定道，「林零和牛牛很了不起哦，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異變了呢。他們大概是最先異變的一批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艾爾：「我就不信你沒想到這一點，艾爾。自欺欺人可不是什麼值得表揚的行為，陽陽是牛牛和林零的孩子，就這麼讓你難以接受麼？」唔，喜歡上昔日曖昧對象的兒子這種事是比較尷尬啦，他很理解——不良的大人其實忍笑忍得很辛苦有木有！

　劍客抿了抿唇，冷哼一聲：「小鬼從出生到現在，有十幾年了吧？為什麼我這邊沒有一點消息？」他目光銳利的看向夏飛，「你們都瞞著我？」

　轉移話題真是越來越熟練了啊，艾爾。夏飛搖了搖頭，不疾不徐的說：「不是怕你對林零舊情難忘，太受打擊嘛。心中的姑娘居然連兒子都有了什麼的……」

　李艾爾扯了扯唇角，涼涼的笑：「她能讓我舊情難忘？我的眼光什麼時候淪落到跟牛皮糖一個水準了？」一句話，毫不客氣的踩扁了兩個人。

　夏飛低笑：「好吧，這是陽陽父親的要求。至於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要求，艾爾你想想你們之間惡劣的關係，就應該明白了吧？我就說，艾爾你跟人家見面就動手，作為愛的鞭策也太嚴厲了，這下被人家記恨上了吧？」

　李艾爾摩挲著劍柄……牛牛的要求麼？很好，很好……

　又可以看見那兩口子被追趕的雞飛狗跳的有趣日子了，夏飛溫柔淺笑，地底世界的生活就是太無聊了，讓他把這個餘興節目看了幾十年還沒看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