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生機-7

　從海妖樂園離開後，黑陽與李艾爾朝著海洋的方向匆匆趕路。在迷宮般的地底隧道中，他們之所以能準確的找出通往海洋的路來，也是多虧了劍客敏銳的感知力。

　海風的味道，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劍客仍然能從在隧道中穿行的風裡辨別出來。

　而在莫約四天後，就連黑陽也能嗅到咸腥的潮濕氣味了。

　「艾爾，要到了嗎？」他有點不適應的在地上踩了踩，總覺得這兒有哪裡不對勁，讓他全身上下也不對勁起來。

　漆黑的隧道中，石壁和地面都是濕漉漉的，屏息聆聽，還能聽到水滴淌過石壁，滴落下去的清脆聲響。「啪嗒」一聲，水珠破碎，四濺開來，聲音也是細細的，像是濺在了人的心坎上，也細細癢癢的。

　「再半天的路程。」李艾爾仔細感應著，「不過，我們先休息半天再出發。」

　「不直接過去？」黑陽湊到劍客面前，認真的強調，「我還有力氣，不需要休息。」

　「現在的地表世界是白天，再往裡走，你知道溫度會有多高？」李艾爾涼涼的掀起眼皮，「想被蒸熟嗎？」

　黑陽終於知道一路上是哪裡不對勁了——

　溫度！

　四周的溫度在不知不覺間，以緩慢的速度逐漸上升著，當他察覺到的時候，已經由最開始的森寒轉為了恰到好處的溫暖。暖洋洋的，比地底溫泉的溫度要低一些，並不燙人，但黑陽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習慣了地底世界森冷的環境，如今一下子被放到溫暖的環境下，實在是有些適應不良。

　加之身邊還縈繞著氣味濃郁的咸腥味道，在這又濕又熱的環境下，好似被蒸騰到了空氣中，惱人的氣味不斷的翻滾著膨脹著，像是要鑽進人的每一個毛孔，把人醃製成鹹魚干。尤其刺激著黑陽靈敏的嗅覺。

　當意識到附近腥咸潮濕的氣味後，黑陽不自覺的猛吸了一口氣，然後抬手摀住鼻子，被刺激的眼淚汪汪……原來一路上的不舒服都是因為這些！

　李艾爾看著黑陽站在原地發了半天的呆，而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接著便是動動鼻翼，吸了一大口氣……最後自掘墳墓的眼淚花花，好不可憐。

　「這都要哭？」劍客事不關己的閒閒道，「真是嬌氣。」

　他居然堅持了這麼久才哭，已經很厲害了！不對……這才不是哭！

　因為難受而沒法出聲解釋，黑陽捂著鼻子原地轉圈，又跳又蹦的，才把那股難受勁兒憋了下去。他眼睛通紅，現在連眼角都染上了一抹薄紅，襯著他蒼白如紙的面色，無害柔和的面容竟然奇異的顯出一份妖異的豔色來。

　「難受。」他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想著接下來還有半天的路程，再想想越往裡走，溫度就會越高，氣味也會越重，他就覺得眼睛裡又要泛出淚花了，他期待的看著劍客，希望劍客能有好的法子。

　「竹簍放下來。」李艾爾命令。

　「嗯。」黑陽趕緊照辦，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劍客，「然後呢？」他再多一秒鐘都不想聞到這裡的氣味了。

　「放倒。」李艾爾伸出食指，畫了個半弧，示意黑陽將竹簍推倒放平了。

　竹簍被黑陽推倒：「然後？」

　李艾爾走過去，坐上放平後的竹簍，竹簍「嘎吱」一聲響，不過顯然是編織的極為結實，竟然沒有被坐扁下去。他這才抬起頭，似乎勾了勾唇角：「沒有然後了。」

　「誒？」黑陽瞪大了眼，茫然的很，「可我還聞得到……」

　「你家長輩有沒有教過你一句話？」李艾爾打斷他的話。

　「什麼話？」黑陽眨眨眼，「我要想想。」

　李艾爾輕輕摩挲著劍柄，慢條斯理的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說過。」似乎很高興能接上劍客的話，黑陽睫毛上還掛著生理性的淚水，這邊就又揚起了唇角，「我家長輩還說，人上人就不用吃苦了。」

　李艾爾挑眉：「你是人上人？」

　黑陽困惑的抓了抓柔軟的捲髮，似乎在整理記憶，片刻後才遲疑的回答：「我家長輩說，我不用吃苦的。所以反過來……我是人上人？」他偏頭看向劍客，尋求著一個答案。

　「……」這家的教育絕對有問題！劍客扯了扯唇角，乾脆的否定：「不是。」

　「原來不是嗎？」黑陽掩著鼻，悶聲悶氣的說，對這個問題並沒有細想的心情，他現在只想著一件事——有沒有辦法可以封印了鼻子？

　「艾爾，味道很難聞。」他再說，試圖引起劍客的重視來，一邊往石壁角落一縮，就打算坐下。

　「坐這上面來。」李艾爾在黑陽坐下去之前叫住了他，拍了拍竹簍的另一半位置，淡淡道，「想讓屁股潰爛掉麼？」

　地面的水漬都是高濃度的鹽水，隨隨便便坐下去，當屁股的皮膚是精鋼？

　黑陽動作靈敏的一個錯步，就輕巧的坐上了竹簍，扭頭望著劍客，眼中帶笑：「那氣味呢？」他就知道艾爾不會不管他。

　——在地表世界的夜晚到來之時，黑陽擁有了一個厚實的口罩。當然，口罩的材料來自於他自己的衣擺。

　地表世界進入了夜晚，連帶著靠近地表世界的地底隧道里，也明顯的降了溫。

　黑陽在這一刻決定喜歡晚上。

　重新背上竹簍，他跟著李艾爾繼續趕路。想著還有半天就可以見到神秘未知的海洋，他隱於口罩下的唇瓣揚起大大的笑容，好期待！

　在他們離開這裡不久後，一個用長長布帶矇住面的男人……男喪屍來到了他們剛剛休息的地方。布帶綁在他的眼睛之下，厚厚的繞了幾圈，幾乎讓人看不出他的臉部輪廓，唯有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在黑暗中眨啊眨，顧盼生輝。

　而布帶明顯是從他的衣袖上撕扯下來的，這讓他的兩邊衣袖都從長袖變成了中袖，右腕的晶核表被露了出來，瑩綠的色澤襯著他雪白的手腕，別有一翻惑人的美感。

　若是黑陽和李艾爾看見了他，哪怕他是蒙著面的，也一定會立即發現這傢伙就是四天前從海妖樂園溜走的于美人。

　他目光嫌棄的打量著四下髒兮兮濕漉漉的地面，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嘴巴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尊是的！介麼髒的地方，勒倆個人剁底想幹神馬！」

　這條路如果他沒想錯，應該是直通到懸崖斷壁中間的一個山洞口。而在懸崖下，就該是大海了。

　但是即使陽光照射不進山洞，也並不代表山洞內部就是安全的。

　山洞與外界直接相通，所以越靠近那個山洞，輻射與溫度也就會越高。即使是在夜晚，沒有了陽光，卻仍然有輻射，靠近山洞的那一截路也是能夠殺人的——這是九十九年的經驗之談。

　照黑陽和李艾爾那兩人這麼走下去，絕對會踏入那截生命的禁區。

　于美人來回走了兩圈，想了想，桃花眼轉了轉，得意的輕哼一聲：「五才不跟去呢！」

　他幹嘛要陪著兩個傻瓜去送命？

　要是他們真有命返回來，那也只有幾條路可選，他在這幾條路的匯聚點等著他們就好了。

　不用跟著李艾爾，他連一直維持的屏蔽氣息的精神屏障都不用支撐了，多輕鬆。

　越想越覺得好處多多，他果斷的轉身往回走去，這裡的氣味這麼難聞，真不知道黑陽是怎麼堅持下去的，反正他是快陣亡了——這該死的喪屍嗅覺！